裴锦凶狠收干净了,离着几步就对她笑了,两边唇角都勾着,大眼睛眨了眨,鼻梁间一颗淡痣都透着单纯可爱。
“给瑶儿出气了,姑娘们都会送到后厨去可好?”他尾音上扬,亮亮的眸色里满是期待。
长仪便低头羞涩了一瞬,“多谢郎君,如此甚好。”
看来后厨日后是要借机走一走的了。她不信自己带的精兵当真被这窝看起来都不像山匪子的山匪子灭了干净,除非内里出了奸细,又或是哪个不精明的丫鬟被旁人利用了而不自知。
其实遇见了这一出,长仪虽是羞恼气愤,心中是却不觉得害怕的,甚至都没什么波澜。她虽说不曾与男人亲近过,这种暧昧的声音还是听了好些次的。皇姑母在时,许她直接进寝宫。她那时年岁小,有几次去的不巧,宫女都不在,只听得皇姑母与年轻男人欢好的声音。男人的□□从空旷的殿里传出来,她就知道自己应该折返回去了,这是皇姑母又在宠爱哪位大人家的小公子。
不过此刻不同,长仪少不得装作惧怕不能往前走的模样,怯怯地看了裴锦一眼,“不若回去罢?”
裴锦立刻我知道瑶儿怕了的表情,又凑过来眨巴眼睛柔声安慰了两句,“我们现在就回去。”想到什么进一步解释,“我与他们都不一样的,连姑娘的手也不曾牵过的。”这是实话,遇见长仪之前确然是连姑娘的手都不曾牵过的。
他怕她误会,解释起来急迫又直白,还红了脸,满心期待地看着瑶儿的反应。
长仪果真就笑了,觉得他憨气起来有点可爱,眉眼弯弯,配合地娇羞了一下,“我知道了。”
裴锦给她的笑即刻就填了满心满眼,没忍住小幅度原地蹦了两下,声音清润又欢快,“那我们一起吃午食吧。”
已经快晌午了,后厨那边应该也做好了饭食的,他将瑶儿送回去就过去拿。
两个人顺着碎石路往回走,郎才女貌在桦林秋意里显得好生般配,少年人挺拔俊朗,女孩儿美貌妩媚。
直到两人身影都淡去了,最近的墙根底下响动一下,徐远安才从边上屋角后面转出来,嘲笑地啧啧了两声。
十几年开窍也不开,今日裴锦小儿遇着个好的,魂都给勾了好些去了。
青衣书生样的人边上还跟了一个中年男人,随他一道从墙根后面转出来,望着那个方向冷笑了两声,“只一个姑娘就这样了,裴锦那小子果真只是孩儿,怎么能管得了这华阳山呢您说是不是?”
徐远安面色淡淡的,也不看他,随意应了一声,“是呢。”
中年男人接着笑了两声,离徐远安近了些,小声道,“刚刚那一出不知道要冷了多少弟兄们的心呢,若是先生您再不管,怕是这山头都给他闹腾没了。”
“那我要怎么管呢?雷叔您莫要折煞我了,他可是裴老大,我不过一介文弱书生罢了。”徐远安清秀脸庞上面色不变,看不出任何波澜。
被称作雷叔的中年男人四顾看了看,咳了两声方才说道,“先生莫要自谦了,我们的事,还望仰仗先生图谋不是吗?”
徐远安将视线从人影远了的方向上收回来,扯着白净脸皮笑了一瞬,“既然如此,也要挑个时间好好图谋呢。”
雷叔有些看不透他的笑,不过没有多想,“今夜子时,哥几个在苏大壮院子里候着先生。先生觉得如何?”
“唰”一声响,才能注意到青衫男人手里还拿着把折扇,此刻开了,背面是新墨山水,正好压了压徐远安的声音,“好。”
雷叔阴森地笑了笑,脸上起了些褶子,狭长尖细的眼睛里带着杀意。
裴锦小儿,看你还能狂妄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不出意外是晚上九点,如果我还没写完就要迟一会了,不过会在今晚更掉。
第6章
长仪和裴锦一道回去了,还是原先桦树林后头的那间小屋,壁上挂了石涧图,矮案上斜了灵灵的花,墙边挨个儿放了她的木箱,平添了几分淡雅的檀香气。
裴锦出门了一会,回来时就端了饭食进来。
长仪怕他还如早间一般喂自己吃,慌忙拿过了筷箸,避开他亮亮的目光。
这个山匪子一双眼生得忒好看了些,睫毛细密微卷,无意识地眨两下,叫人心里也软些,险些都要忘了他手里是拿匕首的,是沾血的。
虽是方才多走了些路腹中也有些饥饿,看到粗瓷盘里的肉食,长仪还是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油腻太过了些。
她习礼多年,举箸间优雅风情,端的是大梁嫡公主的风华。即便如此,还是吃了两口饭食便红了脸。
那个人从方才起也不吃饭,只胳膊撑在矮案上捧着脸看着自己,直直地瞧,连遮掩也不遮掩。
这都是什么毛病!
“郎君不吃吗?”长仪给他看的起毛栗子,脸颊上都烫了几分。
哪有这样一直盯着姑娘家看的!
裴锦捧着脸笑,明亮的眼眸里是她浅花襦裙的倒影,“等你先吃。”
以前阿耶就是先等阿娘吃完,再吃剩着的。他等瑶儿吃完,再吃剩的。更何况瑶儿太瘦了,他特地让刘婶多做了些肉。
长仪就不管他了,看就看吧,总比被他抱在怀里喂好些。
饭食终归油腻了些,她胃口一直都不大,对吃食也不甚有什么兴趣,故此简单吃了些便放下了筷箸。
裴锦就捧着脸小心皱了眉,一直吃的这样少怎生好?瑶儿又看着柔弱得很,明日再出门风都能吹走了。
“可是不合口味?”裴锦又委屈懊恼地揪了揪头发。难道是肉不好吃吗?他自己拿起筷箸夹了一块放嘴里仔细嚼了嚼,明明就,很好吃啊……
好委屈……
“不是,我本就吃的不多。”长仪看着他含着肉脸颊鼓鼓的样子有些好笑,偏生一双桃花眼又大又明亮。
她日后若是同皇姑母一样当了女帝,也要养一个这样的男侍君。
裴锦也不忍心再强迫她吃,自己将她剩下的都吃了。相比早间,他此时吃相上头刻意注意了,努力放慢了速度,不过到底还是忍不住多吃了些。肉,就是很好吃啊……
两人吃罢了饭食,裴锦也有事要和兄弟们商议,都走到门口了还回头来不舍地看了长仪一眼。
长仪微笑。
再忍忍,再忍忍他就可以走了!
其实若说长仪被他劫回来关着也有些不对,小屋的门都不曾关,暖融融的阳光就这么照进来。裴锦甚至出门之前给她画了一幅华阳山的草图,说了后厨的刘婶,又塞给她一块木牌,嘱咐道若是有人为难,将木牌拿与他看就行。
倒也不怕她就这么跑了。
长仪也确然是要去后厨看看的,他图上画的清楚,除了字丑没什么毛病。
依旧是原先那片桦树林,过了往右拐,走不得几步就是后厨。照例几间屋子,黑墙碧瓦,院里还摆了木炭和柴火。
她的心腹丫鬟苑柳,正提着裙子,蹲在院里,劈柴。
裴锦似乎猜到了她会来这里,里头一个掌事的挽着髻的妇人出来看见这样一个仙女模样的人物,人精似的唤了声“姑娘来了。”
苑柳劈柴认真,寻声抬起头来,正看见了自家主子,欲要跑将过去,又怕自己衣裙脏污遭嫌弃,只能充满哀怨地望了长仪。
她跟着长仪这么多年,又是掌事的大宫女,怎的一朝沦落到叫厨房的伙娘欺负了!
这叫人的应当是刘婶了。
长仪弯腰行了礼,柔柔地唤了一声“刘婶。”
“姑娘带的丫鬟们都在里头呢,她们一来,我都没事做了。”刘婶笑着迎过来。裴老大早间吩咐过,若有一个绿裙子的仙女似的姑娘过来,不要先急着叫夫人,他还没娶过门。
少年人罕见地说话时耳尖都红了几分。刘婶那时在心里笑他,全山都快知道裴老大遇着个好的被勾了魂。
长仪点头笑了,莲步轻移跟在她后面,同情地看了劈柴的苑柳一眼。
本宫的丫鬟,到全给你田舍郎拿来扩充后厨了!
后厨里油烟气中,长仪就站在门口望了几眼,除却穿了自己宫里宫裙几个的丫鬟怯怯地坐在墙角,就是些粗布衣裳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儿,里头一个圆脸黑头发的在洗菜,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喜人。
那些丫鬟看见长仪过来,也放了心。公主没事,就好。
长仪安慰了几句,素日都是跟着自己的,在宫里小姐一般的,虽是这两年京里凶险,也不曾粗唤使用,哪里能吃得这些委屈。
也是那圆脸丫头长的喜人,长仪问了门角边靠着的刘婶一句,“那洗菜的姑娘何处来的?你家姑娘?”
刘婶笑了,“老儿哪里有那样水灵的姑娘,前两日被劫来的,今早裴老大救下来让她来了后厨。”
这帮山匪子丧尽天良!
“晚上叫劈柴那姑娘和那洗菜的姑娘服侍奴家沐浴可好?”裴锦一直顺着她,长仪也就审时度势地提些无关紧要的要求。
刘婶慌忙应了,“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裴老大吩咐过,只要是姑娘开口,就是放火烧山也要应着,更何况只是挑两个姑娘伺候沐浴。
……
晚间裴锦回来时,长仪就红着脸问起了沐浴的事。
她昨日被劫上山来就一直不曾沐浴过,如今身上只觉得汗腻难受。即便如此,同一个男人说这样的事,自然是羞涩的。
裴锦见她面上霞云流转的样子,成功痴了痴地望了片刻,方才哽着喉咙说后面一间小屋备好了浴桶的等物的。
他这般细心的样子,又让长仪红了脸。
至于叫谁来侍候沐浴的事,裴锦自然是没什么的,总之不能是他自己……
星星上来的时候,苑柳便领着圆脸丫头捧了热水进来。她伺候长仪惯了,这些事上头从来都没错过的。
虽是隔了墙壁,又在屋后间,裴锦还是起身出去了。
今夜星星亮的很,后间屋子里水声传到前头来都是能将自己心扰乱的。
长仪去了后间站定。
苑柳吩咐圆脸丫头往浴桶里倒热水,自己又将干净的里衣找来放到边上圆凳子上,就伺候公主解了衣裙。
衣裙落地,昏黄灯光下雪肤花貌,女孩儿身段姣好,纤腰处更盈盈一握,媚骨酥皮。纵使伺候了她这么多年的苑柳都不敢多看,自然不必说圆脸丫头。
圆脸丫头红了脸,不安地移开视线盯着那一点跳动的烛火。
水声响了一瞬,声音软媚,“你唤什么名字?是哪里的人?”
圆脸丫头方才意识到长仪在和她说话,目光从她垂散在浴桶边的乌墨长发上绕过,细着声音答了,“儿名唤柳依依,是山脚下柳家村的。”
她生了这十几年,都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真是哪哪都是好看的。
长仪怜惜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美人目光娴静温柔,“怎的就被这群山匪子掳到山上了?”
苑柳拿起旁边的瓜瓢舀了半瓢水,在她肩膀处轻轻地浇下来,圆润的水珠在白莲般的肌肤上划过,再没回清水中。
柳依依没忍住红了眼睛,“那日去禅音观送菜,给他们劫过来的。”说到禅音观时,小姑娘明显顿了顿,眼眶里有泪,又不敢眨眼睛让泪珠子滚下来。
今日若不是那个叫裴老大在门外的喊了一声,她便是自尽的心都有了。
长仪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你原不知道这山上有土匪吗?”
她挑这个小丫头来伺候自己沐浴,既是看着讨喜,也是瞧起来是这边的人,或许知道些这山匪们的底细。
“原是知道的,这山上闹匪闹了好几年了,只是不曾想到白日里走着也能出事。”
长仪搭在浴桶边缘的藕臂觉得冷了,放回浴桶里搅了平静,水面上映着她如画的眉眼。“既然是有好些年了,官府也不管的吗?”
提到官府二字,柳依依便愤愤的,“那帮人,夜里都有功夫来敲门讨税钱,就是没功夫管管山匪!”
长仪微垂了目光不语,想也是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那地方小令来救她应当是没用的。纵使驿站文书传过去派了人来,也未必真的上心。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空气里静谧了许多,只听得苑柳不时拿起瓜瓢舀水的声音。
长仪思索了良久,正要出声安慰几句,被苑柳一声惊雷般的尖叫唬了一跳。
屋后没有人,后窗不曾关,一条青绿长蛇正顺着窗子爬进来。
长仪也慌了,跟着惊叫了一声。她怕这些东西怕得厉害。
刘依依不怕这些,认清了没有毒的,刚想过去替这个天仙似又温柔的姑娘将蛇赶走,便被突然冲进来的一道白影子抢了先。少年人手快得很,直接捏住了长蛇致命处扔到窗外,顺手关了窗。木窗被严密地合上,吱呀一声轻响。
裴锦刚刚跑进来白皙的面上还带了红色,等到回头看见浴桶里的长仪时,那红色便瞬间深了,简直要滴下来一般。
第7章
浴桶里清水被方才的变故搅得晃动了几下后又恢复了平静,透亮澄澈,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都能清楚地映到人眼底。
少年人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呼吸间烫人。他虽是出了屋子站在门外,也不敢多走,怕她出事。等听到瑶儿惊叫声时,瞬间心里紧了一片,顾不得许多便冲进来。
苑柳和刘依依也愣在那里,还未曾从方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出去。”长仪娇软的声音都染上了一层雾气,面上飞红。
裴锦胡乱揪了揪头发,张口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木着出去了。毕竟看也看了,羞涩虽多,还挺不后悔的。昨晚她穿了诃子,今夜是诃子都没有穿的,曼妙的曲线掩在水里,比方才自己在外面仰头看得漫天繁星勾人得多。
当夜他躺在长仪塌边的地上就梦了些,瑶儿在浴桶里娇羞的模样绕在梦里,那日指尖上的触感被放大,更何况床榻上女孩儿香气就在边上,故此晨起醒来时就觉着要洗亵衣了。
他此前也梦见过这些的,都只是模糊的影子,面儿都没有的,梦过了就过了,也想不到找个女孩儿来亲近。这次不说是面儿了,就是女孩儿锁骨边角的一颗美人痣都和昨夜浴桶上靠着的香肩一致,想起就觉得血气上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