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来人!把二少爷绑起来!”
厉声呵斥响起,六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从院外冲进来直接拿绳子把霍长铭给绑了起来,押进了佛堂内动弹不得。
“母亲,您!”霍长铭难以置信母亲会用这种方式把他骗过来。
“你大哥他们已经死了,你若再出事,你父王会承受不住。”王侧妃扶着柱子起身,轻轻整理着裙摆,冲着他笑的温和,“ 母亲不会让你做傻事的。”
霍长铭红着眼眶:“还不够吗?”
“也不会很久,就这几天,等事情平息了,母亲就会放了你。”王侧妃走入佛堂,轻抚了下他的脸颊,一如平日的温柔,“你从小就很听话,这次的事你且听母亲的,不要胡闹。”
霍长铭避开她的手:“你疯了。”
“我说过的,人的命不由天,你出身不比谁差,你就该拥有最好的。”王侧妃也不介意他此时此刻的怨恨,“将来你会明白母亲这么做的用意,人活这一遭不是为自己便是为别人,母亲不为自己,只是为了你,这没有错。”
“母亲这么说,强盗杀人也没有错了。”
“谁生来是强盗?不过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霍长铭闭上眼,满腔的怒意此时此刻忽然就平复了,多说无益,他也不再挣扎:“母亲,除非你能关我一辈子,否则我还是会告诉父王。”
“等这件事过去,你想说便说。”王侧妃重新点了一炷香,放在了香炉之中,虔诚的合掌祈福。
等这件事过去?
只要告知了父王,这件事过去多久都没用,除非是——
霍长铭猛地睁开眼,颤声:“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是你父王最引以为傲的孩子,这王府交到你手上,他一定能放心的。”王侧妃倒了杯茶摆在佛龛下,眼神下的疯狂在不断的涌动。
“母亲,母亲我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对父王做什么,够了,这一切都够了,不要再继续了!”霍长铭被绑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求着她,实则已然不敢想象她还会做出什么来,不,应该说,她如今又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我是你的母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自然该听我的。”王侧妃轻缓的将经书搁下,佛珠重新在手,一颗颗缓缓转着,就如她筹谋已久的计划一样,不可能会停下来。
“所以你打算故技重施,将毒害过大哥和明伶的药,再下给父亲!”
木鱼声响着,佛堂内只有霍长铭的声音:“那日我就该直接拦住大嫂,不该用那么隐晦的方式去提醒,应该告诉大哥不要出门去,留在府中,严加防范。”
砰的一声,木鱼上的圆珠忽然断落掉了下来,滚到了桌子底下,王侧妃用力的把持着棍子拍在了桌上,眼神凶厉:“你做了什么?!”
“我故意让大嫂崴了脚,当时还担心会伤到她腹中孩子,早知道,应该让她伤的更重一些。”这样以来就不会恢复的这么快,也不至于……
“啪”的一声,王侧妃用力扇了他一巴掌,失控的声音都跟着尖锐:“蠢货!”
霍长铭愣了愣,仿佛是没有感觉到这痛,与她对视着,须臾,他的眼底渐聚了神色。
“来人!”王侧妃往外喊了声,却没有人应答。
内外静悄悄的,与刚刚一样的安静,却从中透出些不一样来。
霍长铭意识到了什么,勾了嘴角,嗤嗤笑了起来。
王侧妃回眸看了他一眼,目光腾起几分惊疑,随即握紧了拳头,不可能的:“春喜!来人!”
话音刚落,佛堂门被推开,熟悉的声音随之传来:“庶母妃有何要紧事,大晚上的在这儿喊人,我可能帮得上忙?”
佛堂外,霍长渊大剌剌的站在那儿,台阶下,正是消息中死在荷花池内的赵菁菁。
王侧妃登时转了脸色,看着霍长渊和赵菁菁,眼底有不明所以,变化仅在一息之间,将那份惊愕化作了切切实实的关怀放松:“你们没事就好。”
霍长渊看了眼王侧妃身后的霍长铭,语调玩味儿:“我霍长渊在这郾城中见得戏子,没有百来也有几十,可没一个比庶母妃更好的,才说着要如何毒死父王,扭头就关切起我和菁菁来。”
王侧妃端的从容:“世子严重了,我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说完,一块燃烧了一半的炭木扔到了王侧妃的跟前,霍长渊拍了拍手,脸色骤然暗下:“把人带上来。”
天寒地冻,沁居不大的佛堂外,站了有十几个人,这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
这些人有几个带了伤,有些手中还拿着物件,这边府里的管事正将一样样的东西放到了走廊下,炭火、熏香、荷包、茶叶,还有几包分不清是什么的药。
这些东西,有的是才从王侧妃那边搜出来的,有的是安园那儿搜的,还有从各院妾室手中拿来的,放了一堆。
“我没能死在外面,叫庶母妃失望了。您也的确有本事,当年能寻的那样的毒药,还能让人给你做替罪羊,忍了这么多年如今才寻机会再下手,也是叫人佩服。”
王侧妃看着这些人这些东西,始终没有言语,双手握着那串佛珠,整个人端的傲骨,活似真受了冤枉。眼前的这些人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我要见王爷。”
“父王不想见你,这里的事全由我来做主,皇上有令禁止私刑,明日一早就会将这些人证物证送去刑部,就由刑部来定夺。”
王侧妃看向霍长渊身后的赵菁菁,视线在她腹间掠过:“我不认识他们。”
死不承认。
赵菁菁看着还悬挂在王侧妃腰间的荷包:“王侧妃是制香高手,您送的熏香与荷包,瞧着没有什么问题,但却不能与寻常时喝的茶一起,时间久了,便会使人虚弱。”可又不是中毒的征兆,大夫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王侧妃微仰头,不语。
赵菁菁跟着沉默,她手中关于王侧妃的证据其实并不多,是几次试探得来的,安园招新的丫鬟,其中有王侧妃安排的也有刘侧妃安排的,难辨谁会动手。
于是她让盈翠说出去爱喝柑橘茶,转眼她那屋里就不对劲,而当日只有一个丫鬟偷偷进过她的屋子。
可这些东西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正所谓打蛇要打七寸,没有直击要害是无法将事情彻底解决的。
所以有了今天的出游。
安园内防范很深,密不透风的就是想动手都不容易,她需要给想害她的人一个最有利的加害条件,马车出城便是最好的机会。
“王侧妃,我说的可对?”
王侧妃没做声,既没辩解也没装疯卖傻,更不会有悔恨,她唯一是遗憾,遗憾这回失手,反让他们拿住了这件事。
见此,霍长渊也没什么兴趣继续问些什么,抬手让人把她带下去关起来,明日一早就送去刑部。
几个婆子上来押人,王侧妃也没有挣扎,她一步步的往下走,在下了台阶靠近那群证人时,忽然,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往她身上撞去,直接把王侧妃整个人撞倒在了雪地里。
随后那人直接坐压在了王侧妃身上,伸手将一把东西塞在了王侧妃的嘴里,在她挣扎之前,又抓了一把雪封住了她的嘴,用力的塞着促使她咽下去。
来人速度之快,让人反应不及,短暂混乱后当人被拉开时,头上的帽子掉下来,长发甩落一地,是秦姨娘。
她近乎癫狂的看着狼狈不堪的王侧妃大笑:“恶有恶报,恶有恶报,送刑部太便宜你了,一尺白绫一杯毒酒也太便宜你,我也叫你尝尝那滋味,你好好尝尝。”
王侧妃躺在地上捂着嘴咳嗽,想吐却已经吐不出什么,在听到秦姨娘的话后,她脸色微变,再想呕时吃下去的东西早就融了。
于是王侧妃不顾形象的侧身抠吐,试图将吞下去的吐出来,但毒性早一步开始发作,不等婆子靠近拿人,她整个人开始抽搐。
不如那些烈性的剧毒那样死得快,这毒虽来的狠发作的过程却是很长,当年的明伶疼了许久才身亡,如今的王侧妃服用下去的量,只会比她更痛苦。
“啊!”昔日那个温和柔情的王侧妃,如今疼的在地上打滚,她用力的挠着自己的脖子,掐住又松开,指尖深深的嵌入雪地里,面色发紫,不知是毒发还是被冻的。
“不要……救命!”王侧妃朝后看去,向着佛堂内伸手,她张大嘴巴想喊出字来,喷出的血噎住了话语,染了雪地。
周围的人散开去,唯有秦姨娘,站的很近,没放过她每一刻的痛处。
“当年我姐姐就是这样发作的毒,她到死都在想是谁害了她,这么多年了,原来是你,一直是你。”秦姨娘看着她一口口的呕血,笑的无比畅快。
王侧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自己掐自己的脖子,想迅速的求死,可她没那力气,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能这么痛苦的熬着,浑身的绞痛,像是有无数的针与刀在刺着她,痛不晕煎熬着。
赵菁菁看向佛堂内的霍长铭,他直愣愣的看着佛堂外的情形,示意下人把门关上。
不论王侧妃做了多少错事那也是他的母亲,要他这样看着王侧妃死去,对他而言未免过于残忍。
院门口那儿忽然传来惊叫声,刘侧妃带着儿子和儿媳妇前来,看到地上滚着快要分不出模样的王侧妃,吓得不轻。
“这……这是王侧妃?”
雪地上的人已经看不出原来容貌,实在是因为被抓挠得狠了,七窍流血,似乎是经历了极可怖的痛楚,都随着那双暴突在外的一对眼珠折射了出来,叫人看一眼都恶心想吐。
刘侧妃忙让儿子带范氏回去,这等晦气又血腥的场面怎么能看着。
“这造的什么孽啊。”刘侧妃说着抬起头,看到站在屋檐下的霍长渊夫妇二人,没由来自己身子跟着颤了下,她可没忘一个时辰前他们悄然回府时的神情,王侧妃苦心安排这么多年,害了不少人是可怕。如今让王侧妃到这地步的人岂不更令人忌惮。
王侧妃的又一个扭头把刘侧妃彻底吓闭了眼,她往后退去,自己也跟着离开了沁居。
地上的王侧妃还未死去,没了人样蜷缩在那儿,时不时颤抖着,周身全是雪。
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是没了声息,管事上前查看,朝霍长渊摇了摇头。
折磨了整整半个时辰,死了……
入冬,临了年关,那场意外江林王府虚惊一场,出事的马车内并非江林王世子和世子妃。
但没过几日,王府内就传出了在城外别庄养病的王侧妃病亡的消息,一个月前染了风寒,久病不愈怕会传染给府里的人便自请去了别庄。
最终还是去了。
王府这儿也没请客人,低调的从别庄发了丧。
于是便有那样的传闻,其实不是风寒是染了恶疾,所以才会送去别庄,丧事都没办。只是不便往外说……
以往遇上这样的事,定王府少说也要暗中让江林王府不痛快,可今年他们自身难保,萧家落出事又传出贩卖私盐的事,到现在定王府还被推在风口浪尖上。
莫说皇位,能把王位保住,便已经吃力。
而江林王府这儿,也不知是不是王侧妃的事情闹得,年初三刘侧妃就把王府中馈的事交给了赵菁菁,说是她进门有两年,该接手了。
又一年初春寒峭,倒春寒的时候,赵菁菁抱着小宝当暖手的,毛儿绒绒的软软的,懒洋洋地倚靠着铺了狐狸皮毛垫着的太师椅,看着外头枝头上萌发的一点绿芽。
今年雪覆盖得重,应该会是个丰收年。
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
随着身子加重,赵菁菁越发有些懒,还容易忘事,不重要的更是记不得,她索性也不为难自己。
她很久都没再做那噩梦了,从秦地回来后,再也没梦到过那个山洞,就好像过去的那些年,从此与她彻底的隔断。
面前的光暗了暗,赵菁菁抬起头,看着从门外走过来的男子,长身玉树,锦衣长袍,端的是世家风流的好样貌,此刻噙着笑,满心满眼里都是自个的身影。
赵菁菁想着,若时光倒退,她实难想象会和这人有了这样深的羁绊。
她又想,幸好是重生,又幸好有了羁绊。
霍长渊弯下腰来,将她伸出的手贴在了自己脸颊上,又快速的把小宝给抓了起来塞给了一旁的盈翠,自己占了太师椅,把她抱在怀里:“想什么?”
“若儿写信说她有身孕了。”
“是个好消息,元家那儿,明年应该要办喜事了。”
赵菁菁与他对视,轻笑:“也是个好消息。”
“是呢。”霍长渊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望着窗沿上吊着的鸟笼,里面那对金丝雀,一如屋檐下的一对人,相互依偎,温柔缱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