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身后薛洋进门的声音,蓝曦臣没回头,吩咐道,“成美,你拿着我的令牌取药,如果药房弟子问起,就说是我要的。阿瑶女子之身不便让外人知晓,若是让叔父知晓她病了,定会请医师前来,到时就瞒不住了。”
薛洋:“……”所以你这半路出家的异兄弟什么时候成内人了?!
薛洋心中疑问颇多,比如孟瑶为何一直都隐瞒自己女子身份,比如现在有哪些人知道此事,比如他是第几个知道的……不过,现在当然不是问询此事的时候。
薛洋看了眼床上烧得迷糊的孟瑶,最终垂下眼,拿着蓝曦臣放在桌上的令牌,转身急急的朝药房飞去。蓝曦臣也急急起身去接了盆凉水,来为她冷敷。
冰冷的手巾轻轻放在孟瑶额上,孟瑶立刻舒服的哼哼了一声,下意识的就从被子里伸出手想要去抓额上的那股凉意。
蓝曦臣见状自然伸出手阻止,想给她塞回被子里去,哪知孟瑶一个乱挥便刚好抓住了他的手,瞬间,蓝曦臣就像一坨冰块一样僵住,不知如何是好,只死死的盯住覆在他手背上的白皙。
孟瑶滚烫的小手一碰到他因为碰过凉水而略显冰凉的大手,便死死握住不愿放开,等了一会儿,只觉得就这么抓着似乎还不够,便在蓝曦臣没反应过来时抓着这凉意往脸上贴。
男子之手哪怕再好看,肯定比起女子也会略显粗糙,更何况蓝曦臣的手不仅拿笔拿箫,也是拿剑的手。
当他的手背贴上孟瑶滚烫却软绵绵的脸颊时,蓝曦臣觉得仿佛有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自己的手指手心手臂,逐渐蔓延至全身各处,整颗心都要跃出胸口了,那软绵绵的触感不似肌肤,仿佛是烫手的山芋,他努力又努力,克制住心中那种难言的激动和羞意,想要抽回手远离她的脸。
然而他稍微一动,孟瑶便感觉到了他的意图,又加大了力气将他的手抓紧了些,还怕一只手抓不住,另外一只手也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按住了他的手腕使劲一扯,干脆的侧身将他整个大手都塞到自己脸颊下压住。
大约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孟瑶还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呢喃,“二哥,不要让它动……”
带着薄茧的手心,完完全全的包裹住了她滚烫的小脸,手背下还垫着她同样滚烫的小手,再加上她那软绵绵犹如撒娇一般的“命令”,蓝曦臣丝毫不敢也不想动弹。
似乎也感觉到脸下的凉意没有离开的意思,孟瑶那只压着他手腕的手才放松了一些,从紧按变成了轻轻搭着。若此时孟瑶还清醒着,定能立刻发现手腕上那疯狂跳动的脉络。
蓝曦臣垂眸,看着她似乎满意了也舒服了许多的表情,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雅正,似乎都在离他远去。
“只是为了照顾阿瑶”“阿瑶舒服就行”“阿瑶高兴就行”“反正也没人看见”……反正我们的端正泽芜君脑子里现在就只剩自欺欺人了,哦,还有那从头红到手,就差整个冒烟的羞意。
古诗说的好,“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前面一句不搭,后面这一句简直完美的描写出蓝曦臣此时的心情。
于是等薛洋取了药急冲冲的赶回来,就看见蓝曦臣依然端正的坐在床边,左手拿着手巾,似乎随时准备给孟瑶擦汗,只是那脸似乎比之前红了些。当然,薛洋并不关心他的状态(洋洋你会后悔的!),扫了他一眼便紧张的往床上看。
此时孟瑶平躺在床上,被子盖的严严实实,比起刚刚那双颊通红,一脸难受的样子,似乎是好了一些,看起来安稳了许多。薛洋稍微松了口气。
蓝曦臣拿着手巾又给孟瑶擦拭了一下额头,回头见薛洋紧盯着孟瑶,手中还拿着草药不动,便道,“成美你还愣着作甚?西侧便是厨房,赶紧去熬药吧,有我照顾阿瑶,你可放心。”
不,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并不放心。薛洋犹豫着不太想离开。
“快去!阿瑶还烧着呢!”蓝曦臣皱着眉头催促道。
好吧,明面上这个便宜师父的话他还是得听的,而且阿瑶确实得留个人照顾。
“好,我这就去。”薛洋这才拿着药转身往厨房去。
转过身的薛洋不知道,蓝曦臣一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耳边再听不到他的脚步声,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转头看向自己宽大的袖摆遮挡住的被褥边上稍微拱起的地方。
遮得严严实实的被褥下,两只手十指相扣,紧紧交叠。
蓝曦臣觉得,为了不让薛洋看出异样,他真的使出了洪荒之力,才把一直想抓着他的手往脸上贴的孟瑶的手给按住,也该是他幸运,薛洋一进来,一直乱动的孟瑶竟乖巧的安静了下来。然而尽管如此,蓝曦臣有生之年的羞耻之心恐怕还是都被自己这下意识行为给吞没(mei)了。
感受着被褥中十指相扣的温暖,死命压抑的羞意终于再次直冲上头,蓝曦臣整张脸涨得通红,温润的眸子慢慢移到孟瑶脸上,此时,他心里终于清楚的明白,自己的心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遗落在眼前这个毫无知觉的小姑娘身上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薛洋熬好药再过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然后他发现他走时便宜师父是什么姿势,他回来时还是什么姿势。拿着手巾跟随时都要战斗似的,紧紧的盯着阿瑶。
“辛苦你了,成美。”蓝曦臣听到脚步声便下意识客气道。
薛洋冷漠回道,“师父,阿瑶是我的亲人,照顾她是我应该做的。”所以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让个位让他上来照顾阿瑶了?!
蓝曦臣顿了一下,仿佛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只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然后便低下身,轻声唤,“阿瑶!阿瑶!”
薛洋整张脸都要黑了,也只能碍于那该死的师徒关系,端着药碗乖巧的站在床边等着。
其实蓝曦臣也在愁要是孟瑶不醒什么办,把她抱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喂药什么的……咳、不行!怎可如此孟浪!可是若阿瑶不醒他又怎么才能把药喂下去呢?
薛洋若是知道一脸正经的便宜师父心底在想什么美事,或者蓝曦臣现实真这么做了,恐怕他真的立刻把降(xiang)灾变降(jiang)灾,直接大义灭师捅过去!
好在,孟瑶并不是全无意识,又或者休息一会儿身体回转了一些,听到蓝曦臣熟悉的声音,慢慢睁开了双眼,并挣扎了起来。
“二、二哥?嘶……”头疼欲裂,全身乏力的孟瑶立刻摔了回去。
“阿瑶!!”“阿瑶!!”
两道担忧的男声重合了在一起。
“我……怎么了?我记得我刚刚是和……阿洋和……”孟瑶仍挣扎着起身。
薛洋恨不得丢了药碗去扶她,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将孟瑶扶起来的只能是蓝曦臣。
蓝曦臣将她小心扶起,但是哪怕他再小心,全身乏力的孟瑶还是不由自主的将身子靠在了他半边身子上。
蓝曦臣顿时一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又不敢把她挪开(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得摆着一张温润如玉的俊脸,端着他泽芜君的雅正,假装一切理所当然他则毫无私心,为孟瑶轻声解释,“阿瑶,你发烧,突然晕过去了。”
“发烧?我病了吗?”孟瑶晕乎乎的想,她也就小时候无法动弹没有修为时生过几次病,长大后有修为有医术在身根本不可能生病,此时蓝曦臣说她发烧了,她竟有些不敢置信。
费力的伸出手在自己额上探了一下温度,果然,滚烫。
孟瑶无奈轻笑,“果然,俗话说‘医者不自医’,我竟一点没察觉。”
蓝曦臣赶紧把她的手又塞回被子,歉意道,“是我该向你道歉,若不是你这一路竭尽全力护我,也不会把你累病了。”
“累病了?怎么可能?哪个庸、咳,医师说的?我发烧定是因为我……嗯自己身体不好,受了凉,不关你的事。”累病了什么的,孟瑶当然不会承认,她又不是什么娇弱的女子,怎么可能会累病,多丢脸,不可能不可能。
“身体不好?呵呵呵……冬天能穿夏衣在雪地里练剑弹琴的身体素质,哪里不好了?!还有,你的脉我把的,你是对你亲手教我的医术有哪里不满吗?”薛洋实在忍不了她为了维护蓝曦臣胡言乱语,难得没有顺着她来。
“阿洋!”孟瑶瞪了他一眼,这孩子,怎么还揭她老底呢!孟瑶又赶紧抬头看向蓝曦臣,两人靠得极近,见他水润的眸子全是歉意和担忧,孟瑶又想解释让他不要担忧,等等,阿洋刚刚说了什么来的,好像说是他为自己把了脉……
回想起她晕倒前基本已经坦白完了的话,孟瑶来不及安慰蓝曦臣,立刻强撑着坐直身体,转过头忐忑的问薛洋,“阿洋,你,你都知道啦?”
“如果你说你是女子一事,是,我已经知道了。”薛洋见黏糊在一起的两人分开,表情瞬间好看了许多。
孟瑶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好吧,当真看不出他有没有生气。
算了,她还是先道歉为好,孟瑶朝薛洋的方向靠了靠,离蓝曦臣又远了些,“阿洋,你别生气啊,我真不是……”
“我不生气。”薛洋心道,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瞒他,他自己眼瞎男女不分,有什么可生气的,要气也是气某些人比他先知道——蓝曦臣都知道了,与她结拜的聂明玦自然也知道了,还有聂怀桑,难怪今日特别嚣张,还总与阿瑶“眉来眼去”……哦,对了,那小子被他们忘在小河了……活该!
这么想着,薛洋往床边一坐,伸手握住她的手,把碗往前一递,“赶紧把退烧药喝了,再继续休息一晚,你底子好,明日应该就没事了。”
孟瑶眨巴了一下眼,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嗯……还是看不出,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会伪装了!
眼见他又开始笑了,孟瑶连忙抬手想去接药,旁边白皙修长的手指却先一步从薛洋手中将药碗接了过去。
薛洋:“……”
“二哥?”孟瑶疑惑的看向蓝曦臣。
蓝曦臣一脸忧虑,“阿瑶,你手不稳,想是没什么力气,还是我来帮你扶着碗吧。”
孟瑶知道他刚刚定是看到她抬手时手腕颤抖,心想二哥果然心细如发,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二哥了。”
“不麻烦,前几日都是阿瑶你喂我喝药,如今我不过也是举手之劳而已。”蓝曦臣微笑,将碗递到她嘴边,就像读书写字一般自然。
也正是因为之前她几次三番喂他喝药,孟瑶自然也不觉得此时两人模样有何不妥,就着他的手,大口大口的喝药。
蓝曦臣似乎平日里很少照顾人,动作有些生疏,孟瑶便下意识的抬手隔着他的衣袖搭在他的手腕上,让他随着她轻轻的力气送药。
蓝曦臣依然脸带微笑,就像是任何一个照顾妹妹的好哥哥,而披散着长发的孟瑶,自然就是那个柔弱惹人爱怜的小妹妹。
薛洋看着这和谐的一幕,视线最终落在蓝曦臣那根本就已经僵滞的笑容上,笑眼整个眯了起来。
薛洋,男,14岁。遇到孟瑶之前的那些年,除了偷鸡摸狗,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看透人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翌日清晨。
孟瑶醒来时,看到陌生的屋顶人还挺迷糊,直到鼻尖嗅到熟悉的清雅香味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在蓝曦臣的卧室睡了一夜。昨夜薛洋熬的退烧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喝药时她还想着回客房,毕竟那是二哥的床,而蓝曦臣还是个伤员,结果她何时睡过去的都不知道……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孟瑶慢慢起身,薛洋的医术不差,昨晚那副药效果也很好,今日她虽然身体还有些酸软,但烧和汗都退了,头也不疼了,也没有别的不适,只是腹中饥饿,外加一身黏腻,让她不太舒服。
屋内只有她一人,不见昨日照顾她的蓝曦臣和薛洋,想是去听学或修炼去了,孟瑶正想回隔壁客房洗吧洗吧自己,换身衣服,吃点干粮填填肚子,就见蓝曦臣提着食盒推门走了进来。
孟瑶正想打招呼,却注意到他额上带着几点晶莹,脸颊右侧似乎有几点灰色的阴影,像是什么脏东西。
孟瑶正想提醒他,蓝曦臣看到她醒了,先开口道,“阿瑶醒了,可好些了?”不过见她精神奕奕,不似昨日那般奄奄,他还是松了口气。
“嗯,我没事了!”孟瑶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昨日二哥怎的不叫醒我?二哥昨日在哪里休息的?”
蓝曦臣温柔轻笑,“叫醒你作甚?你好好休息比什么都重要。”后面那个问题,他直接忽略了过去,将食盒放桌上,才接着道,“客房热水已经为你打好了,阿瑶是想先用膳还是先洗漱?”
孟瑶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漱,灰头土脸的,恐怕眼角还挂着眼屎,平时再怎么洒脱不讲究,她本质上还是个爱干净的姑娘家,立刻便道,“二哥,我、我先回去洗漱!”说完,便急冲冲的往外跑。
“阿瑶,洗漱完过来吃饭,我等你。”蓝曦臣笑着冲她长发及腰的背影唤道。
“我知道了,二哥!”孟瑶背着手冲他挥了挥,像逃跑的兔子似的,几步窜回尽头的客房,蓝曦臣失笑,温润的眸子里难掩情意。
孟瑶回到屋内,赶紧便把门反扣上了,后背抵着门双手捂脸只觉得脸又烧了,也是怪了,之前在野外,也不是天天洗漱,她那时都没觉得有啥,今日怎么如此别扭?
想不明白,孟瑶晃了晃脑袋,想着赶紧洗漱,结果一抬头,就发现卧室隔间烟雾缭绕,她走过去一看,便看到装满热水的浴桶,干净的毛巾搭在桶边,旁边椅子上还有一套蓝家校服。
蓝家人没有仆人,寒室另一侧倒是有厨房……再回想起蓝曦臣额上的晶莹,还有脸上的脏污,所以这些是蓝曦臣亲自为她准备的?
想着蓝曦臣伤都没好,还给她烧水提水什么的,孟瑶更为不好意思,但是那漂亮的眉眼还是忍不住弯了起来,心道自家二哥真是天底下最细心最贴心的好男人了。
不愿辜负蓝曦臣的体贴,孟瑶立刻宽衣解带把黏糊糊的自己从头到脚洗刷干净,又换上那蓝家校服,把披散的长发弄干后,像蓝家弟子一样,束个简单的发髻,最后别上一根和衣物放在一起的不知什么材质做的浅蓝色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