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美人——绿药
时间:2020-03-02 08:42:41

  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陪伴在太后身边的程木槿忽然跪下来,红着眼睛说:“母亲和祖母日日以泪洗面, 本来今日应该过来向太后贺寿,却是因为哭得大病一场不得来。弟弟死状凄惨,太后仁慈亦觉不忍。还请陛下还弟弟一个清白!”
  “这……”
  皇后忽然开口:“程姑娘既然知道今日是太后大寿的日子,为何拿出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来?毫无半分来贺寿的样子!”
  程木槿一凛, 有些委屈地俯首高呼:“民女不敢,只是……”
  “还敢狡辩!”皇后冷声训斥。
  若论气势, 就算是太后也争不过皇后的威压。她高喝一声, 立刻惹得殿内宫人跪地。就算是其他皇室成员亦低下头。
  皇后继续训斥:“太后仁慈, 你不劝慰着太后宽心竟敢借题发挥, 是仗着太后平日的疼爱吗?”
  “民女不敢!”
  “本宫让你开口了吗?”
  程木槿以额伏地, 紧紧咬着唇。
  “再言,太后与皇帝说话,轮到你插嘴了吗?你可将陛下放在眼里!”
  程木槿想高呼冤枉,却不敢再开口, 唯死劲儿咬着唇,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理石地面上,瑟瑟发抖。
  “出了人命案,自有臣子去查。陛下可曾阻拦查案?相反,陛下加派人手,几次督促彻查。你哭哭啼啼追着陛下要清白是想陛下走下龙椅亲自去查案吗?到底是你这丫头对陛下的处理方式不满意,还是程家?”
  牵扯到程家,这问题可就大了。程木槿一时心急,才开口。皇后将话说到这里,她哪里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事情是大是小,可全凭皇后说辞了。皇后刚不准她说话,此时她连伸冤辩白都不可,只有一个劲儿地磕头。
  娇养着长大的富家姑娘,身上的肌肤嫩得一掐能掐出水来。她磕头磕了没几下,眉心已经红了一大片。
  “程丫头也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当有分寸,坏了自己对旁人的观感评价是小事,若是让人怀疑程家对陛下处理此案不满才是大事。”皇后语气稍顿,“还有,你的母亲和祖母生病该去寻郎中医治,就算想请太医问诊来问本宫便是,倒也不必拿来烦扰陛下。记下了吗?”
  程木槿这才敢开口。她再不敢哭,努力克制着,藏起声音里的哭腔,低声说:“木槿谨记娘娘教诲。”
  大殿内静悄悄的,就连太后也都皱了眉。可偏偏皇后所言句句为太后和皇帝着想,这让她无话可说。
  皇帝面带微笑地望着皇后,眼中甚至露出几分崇拜的神情。他就是喜欢皇后强势的样子,不管是对他强势,还是对别人强势。
  他轻咳一声,望向太后,说道:“母后,快瞧瞧皇儿给您的寿礼。”
  两排宫人抬着一个巨大的屏风走来,小心翼翼地放下来。
  太后也知今日是寿宴,大家都是在给她过寿的,若是过分纠结程霁的案子,的确有些不好。她暂时将程霁的事情放在一边,打起精神,看向摆在面前的屏风。
  “这上面的山水图可是皇儿亲自所绘?”
  “当然!”
  太后冲皇帝点头,眼中含着母亲望向儿子时的骄傲和慈爱。她走到屏风面前,心满意足地抚着屏风上的山水画,一连说了几声“不错,不错……”
  “给、给母后!”珉王笑呵呵地说。
  珉王身边的小厮赶忙令随从送上珉王准备的贺礼。
  “老二有心了。”太后点点头,只是她看向珉王的目光明显与看向皇帝的目光不同。
  先帝九子,只有身为老大的皇帝和最小的段无错是皇后所出。太后对其他的皇子不过是面上过得去罢了。
  一直缩在角落的青雁好奇地看向珉王。
  珉王长得很高大,可是像站不稳似的,双肩小幅度地晃悠着。他一只眼睛带着玄紫的眼罩,脸上一直带着笑。神情一看就与寻常人不同。
  青雁忽然觉得很惋惜。瞧着珉王傻乎乎瞎乐呵的样子,一看就很好相处。若她当初真的嫁给珉王,不知道能省去多少麻烦。
  珉王不仅站不稳,目光也不能总是放在一个地方,总是东看看西看看,他目光落在青雁脸上的时候,青雁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却见珉王忽然咧嘴一笑。
  青雁第一个想到的词便是——友好。
  青雁用眼角的余光扫过,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她回了珉王一个和善的笑容,然后很快移开视线。
  珉王挠挠头。
  珉王身边的小厮小声提醒:“殿下别乱看了。”
  珉王很乖地点点头,想起出门前小厮叮嘱的话,咧起嘴角,将目光投落在太后身上。他笑得像个天真的孩童,可偏偏四肢高大如憨熊之态。
  送贺礼一向是按照排行。
  珉王之后,该是老三和老四。只是老三在还没成亲前早亡,连子嗣都没有,老四也在刚成婚不久后去世,留下一个独女。
  珉王送过贺礼,紧接着便是老四忱王的妃子牵着女儿的手,代表忱王府送上贺礼。
  然后是康王。康王坐在轮椅上,腿脚不便。康王妃已经离了青雁,亲自推着康王的轮椅。
  老六齐王个子很矮,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声音也很低,没什么气势,完全不像皇子的做派。
  老七璟王面色苍白,一番贺词说完,一连咳嗽了几声,瞧着像得了唠症。
  老八不到十岁早夭。
  青雁在心里感慨——羿国皇室子弟竟是没有几个健康的。
  她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按照羿国礼节行了拜贺礼,朗声说道:“湛王如今在永昼寺潜心礼佛,深觉不宜出席此等华奢之宴,遂令儿媳带着贺礼前来拜贺。”
  太后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一下,青雁低着头恭敬说话,没有发现。若说她看向其他几位殿下时的目光远没有看向皇帝时的亲切真实,那么她看向青雁,或者说听到湛王名字时,神情之中有了几分厌烦和嫌恶。
  宫人送上段无错准备的贺礼。
  青雁亲自打开锦盒,展开里面的画卷。她一边展开卷轴,一边说:“这份苍松仙鹤图,祝母后福如绵海寿比泰山。”
  太后刚想说话,目光落在画卷上,忽然间脸色大变。甚至是立在一边的旁人也是齐齐变了变色,露出惊骇之色。
  青雁微怔,惊讶地低头去看手中的画卷。
  苍松有,仙鹤也有。只是夕阳西沉,本来挺胸昂首的仙鹤干瘦地躺在枯草之上,乌鸦在其上盘旋。
  纵使青雁再不懂书画的蕴意,也看得出来这画大有问题!这哪里是在贺寿,分明是在祝太后早死啊!
  不对!
  青雁今早出门在马车上的时候曾展开过这幅贺寿图,闻溪还说是前朝书画大家所绘,乃无价之宝。分明不是这一幅!是谁调换了画卷?什么时候?
  皇帝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幅画,不知道要说什么。
  康王眉心紧皱,齐王偷看一眼立刻重新低下头,璟王苍白的脸上几不可见的浮现一道异色,又很快恢复寻常。
  忽然沉默下来,珉王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指着画卷咋咋呼呼:“仙鹤倒地了!仙鹤倒地了!”
  小厮使劲儿拽了拽珉王的袖子,冲他摇头。
  “岂有此理!”太后愤怒地拍着桌面,震得桌上茶器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大殿内,跪了一地。
  康王最先开口:“这里面定然是有误会,拿错了画卷。”
  璟王亦说:“儿臣也是这般认为。”
  “对对对。”皇帝也说。
  皇帝开口,齐王才敢跟着附和:“儿臣也认为如此……”
  程木槿在角落里捏着帕子揉额头,她看向苏如澈,接收到苏如澈眼中的暗示。程木槿偷偷望了皇后一眼,刚刚的训斥心有余悸,她有些不太敢。她再次看向苏如澈,想要摇头,却看到了苏如澈眼中的警告。
  忽想起程霁的惨死,程木槿狠了狠心,走到太后身边,笑着说道:“湛王一向心善,对太后很是孝敬,怎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定然不是湛王的意思。只是……”
  太后本来正在气头上,可是想到程木槿刚刚受了委屈,而且又是程霁的亲姐姐,才放缓了语气,问:“只是什么?”
  程木槿的目光一寸寸抬起,看向一脸惊愕的青雁,缓缓说道:“只是湛王在永昼寺潜心礼佛,这贺礼兴许是湛王妃所挑。而湛王妃到底是陶国人。虽如今两国交好,可前些年又不是没有交战。湛王妃远嫁和亲而来,谁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呢?”
  青雁本来因为画卷被调换一事惊到了,此时听到程木槿的说辞更是惊愕不已。她在心里飞快思索着调换画卷之人想害的人到底是段无错还是她。她一边在心里飞快思索着,一边跪下来解释:“儿媳诚心祝母后大寿,这贺礼……”
  太后打断她的话,怒而质问:“这画卷是你挑的还是湛王挑的?”
  青雁樱口微张,忽然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儿臣挑的。”
  青雁顿时一惊,和殿内其他人一样回头望向殿门口的方向。
  段无错一身干净的青色僧衣,纤尘不染。他缓步走进大殿,穿过人群,走到青雁身边,略弯腰,握住青雁纤细的手臂将她拉起来,然后拿过她手里的那副画瞧了瞧。
  他缓缓说道:“知道母后待程霁如亲子,儿臣特亲绘了这画,以鹤喻霁郎,母后每每见此画便可想到程霁,亦渡思念之疾。”
  青雁杏眼微睁,惊讶地望着段无错。
  出家人不是不打诳语吗?若不是因为她曾见过锦盒里原本的画像,还以为段无错这话是认真的。
  “你!”太后指着段无错的手在发抖,潜意识里她早就认定了是段无错杀了程霁。念及这样的场合,且案件还没有查出结果。她压下怒气,冷哼:“我儿亲手所画?哀家怎么瞧着不像!”
  段无错随意“哦”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刚习得左手书画。”
  作者有话要说:  #睁眼说瞎话#
 
 
第40章 
  大殿内静悄悄的, 个个低着头。
  太后与湛王感情不算太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两个人相见时大多剑拔弩张,谁也不愿意这个时候惹了眼,被殃及。
  皇帝赶忙“哎呀哎呀”了两声,叹到:“阿九, 你这画工日益长进。如今竟能左手画出此等巧夺天工之笔触,为兄鞭长莫及啊!母后,您说是不是……”
  皇帝看向太后,因太后一个眼神, 讪讪把接下来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太后视线投落在青雁身上,沉着嗓音说道:“湛王妃刚刚介绍这画时为何不说清楚此画含义?更是连这幅画是湛王亲手所绘都不曾说过。”
  青雁杏眼微瞪望着太后,明亮的眸子里一片澄澈,清清朗朗。她惊讶地说:“儿媳是想给母后一个惊喜呀!”
  段无错用眼角的余光扫了青雁一眼, 眼尾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惊喜?”
  哪里有喜?分明只有惊!
  太后深吸了两口气。她穿着繁复宫装,随着她的重重喘息, 胸口所绘的翔凤被扯动。
  青雁莫名觉得太后宫服上的两条金尾凤凰张牙舞爪的, 她默默向后小小地退了一步。
  太后将目光从青雁一脸单纯的脸蛋移回段无错身上, 她微微抬着头, 望着比自己高了很多的小儿子, 毫不掩饰她眼底的嫌恶和提防。她半眯了眼,疏离的口吻中带着训斥:“湛王三年不曾给哀家祝寿,今日亲登广福宫,的确是让哀家很是惊喜!”
  她说到最后的“惊喜”二字, 莫名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啊……”段无错的声音又轻又浅,隐约又噙着一丝笑意。他慢悠悠地说:“王妃刚刚已经替儿臣向母后贺过寿辰。儿臣今日亲自过来是担心王妃一个人孤单,前来作陪。”
  青雁眸光浮动,偷偷看了段无错一眼,又一本正经地匆匆收回视线,目视前方。
  “混账”两个字几乎已经到了太后的舌尖,还是被她生生咽下去,转而重重叹道:“很好,很好!”
  段无错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浅笑,一身僧衣更为他添了几分云淡风轻。他神色未曾因太后的任何表情或所言语而有所变化。
  皇后笑着说道:“花朝公主远嫁而来,九弟有所不放心再寻常不过。不过今日到底是母后的寿辰,九弟还是不要喧宾夺主才是。”
  皇后走到太后身边,代替了苏如澈的位置,扶着太后的手,微微用力。
  太后看了皇后一眼,目光又扫过整个大殿。
  ——今日是她的寿辰,不仅有皇亲国戚,还有很多朝中重臣和家眷。有些愤怒必须得压下去,有些情分勉强也得装出来。
  皇帝赶紧使了个眼色,让几个懂事的公主围上太后送上自己的贺礼。一时间,周围只有几位公主清凌凌的甜美嗓音。
  太后看向花儿一样的几个公主,想到是爱子的女儿,看向她们的目光更加慈爱,何况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总是有着让人赏心悦目的本事。太后的脸上这才重新露出笑脸,故意忽略了段无错,温柔慈爱地同几位公主说话。说着说着,她视线扫过穿的粉嫩的一排公主,又想起皇帝至今没有皇子的事情,眉宇之间不由又有几分哀愁。
  她不会怪责自己的儿子,只会埋怨似地上下扫了一遍皇后。皇后知道太后正不满地打量着她,可是她装不知道。天下婆媳关系大多都是不好的,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她才懒得管太后乐不乐意,反正奈何不得她。
  段无错和青雁的事儿,好像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寿宴在继续,宾客依次说上贺词,排练了无数遍的歌舞不曾歇。
  一句又一句的恭贺终于哄得太后满意笑起来,有了过寿老人的样子。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越过人群,刚好看见段无错和青雁从侧门往外走。
  殿内四垂的轻纱幔帐随风浮动,很快遮了段无错和青雁两个人的背影,看不见了。太后望着段无错离去的方向,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了段无错这个祸害。若时间倒流,她一定不会生下段无错。若没有他,她又何必日日担心大儿子的皇位坐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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