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的员工,你无权干涉我的工作。”看他还这么的坦然,这么的理直气壮,梁韫脑子被火烧成一团浆糊。
贺隼往后一靠,靠坐在椅子里,冷声道:“但你是我未婚妻。”语气分毫不让。
他那种要控制一切的态度,无疑扎中了梁韫最害怕的地方,她耳朵里嗡嗡直叫,“所以呢?你就随意干涉我的工作?”
“我没有随、意干涉你的工作。”
要开始狡辩了吗?
“那现在这是什么?!”情绪失控,梁韫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贺隼不明白,一个龙山的案子竟然让她觉得值得为了这个跟自己吵架。
他脸上寒霜一片,不想两个人吵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可怕,“梁韫,在保证你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前提下,我不会干涉你做任何事。”
他没再用那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说话,梁韫也冷静了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不断深呼吸,好久才挤出来一句话,“或许对于你来说,你永远都是那个做决定的人,永远站在高处,冷静地权衡利弊,然后决定挽救谁!舍弃谁!而我,只是那些被你俯视的人群中的一个而已。我们这些人,想要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说得很平静,只是没什么血色唇暴露她快要崩溃的情绪。
说完她转身就往门口走。
“梁韫!”身后有人带着警告叫她的名字。
她却打开办公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嘭”一声,门被人用力关上。
站在办公桌后的贺隼脸色沉得滴水,一脚将旁边的椅子踹开。椅子直接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
梁韫本来以为自己是来贺氏为自己讨公道,可是一见到贺隼之后,她说的话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最后连他一个不会再干涉她工作的承诺都没要到,自己就落荒而逃了。
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得叫人喘不过气来。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尽管这么这么地难过,她一点都怨恨不起来。只是一想到他,眼泪像是不要钱般往外涌,全然不受她控制。
梁韫在贺氏楼下拦了辆车去找吴茱萸。
*
工作日,在自己的工作室见到梁韫,吴茱萸就知道事情不妙。
“阿韫?”吴茱萸放下手里的软尺,迎了过去,“出什么事了?”
泪已经止住了,但是梁韫的眼睛红得跟兔子眼睛一样,嗫嚅道:“我跟贺隼吵架了。”
昨天晚上一起吃晚饭回来,还高高兴兴的,怎么突然就吵架了?
这里还有其他员工,吴茱萸没急着问,拉着她去了二楼自己的办公室。
*
“说说吧,怎么会吵架?”吴茱萸把一杯鲜橙汁放在梁韫面前问。
梁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来龙去脉跟吴茱萸讲了一遍。
耐心听完,吴茱萸也沉默了。
她昨天还在说让她跟贺隼聊聊小若和婆婆的事,就是担心这个,只是没想到,她担心的事这么快就发生了。
不过经过这件事,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对贺隼上心了。要是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说不定就老死不相往来了,毕竟她是一个何等骄傲的人。怎么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人生指手画脚。可是这次,她在说这件事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一个人只有当自己看重的人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的时候才会不断问为什么,问为什么其实就是在为自己找一个理由原谅对方。比起对方做错的事对自己的伤害相比,两个人因此而产生隔阂甚至渐行渐远才是最叫人难过的。
良久,吴茱萸才缓缓开口,“阿韫,你了解贺隼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梁韫看着吴茱萸,愣了一下,张张嘴,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对自己的沉默,梁韫觉得讶异。她一直以为贺隼在自己心里是很清晰的,可是真当被人问到这个问题,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信心十足地答出来。
吴茱萸从沙发扶手上滑到沙发里,靠着梁韫坐着,缓声道:“肖策他们警队队长跟贺霄曾经是同事。听说贺霄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内鬼出卖,殉职了。但是因为想掩护内鬼,后来被捏造成是他因职务之便贩/毒遇害。当时贺老爷子还没退休。可人是在外省没的,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什么都查不出来。当时事情闹得很大,虽然内部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为了平息舆论,贺霄就背着贩/毒的罪名被除名了。再后来,贺隼找人,黑吃黑了。”
梁韫一脸震惊,久久回不过神来。
吴茱萸继续说:“你也知道,贺隼跟贺霄的关系很好。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干涉你。”
“……为什么会是这样?”梁韫低声喃喃,难以置信。
她从来没有想到这里面的事情会是这样。
吴茱萸安慰地摸摸她的后背。她也是几天前才知道这件事。本来想跟她说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贺家的隐私,应该由贺隼来告诉阿韫会比较合适。
吴茱萸心里也忍不住唏嘘。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安排,让两个受过伤的人走到了一起。都受过伤,虽说更能感同身受,互相理解。可是一般受过伤的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伤口给人看。不说就不知道、不理解,最后误会重重。
梁韫想起自己刚刚指责贺隼的那些话,突然满心内疚和自责,“茱萸,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吴茱萸定定看了看她,摇摇头,认真道:“不是。你只是太在乎他了,比你想象的还要在乎。因为太在乎,所以会不自觉把对方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会下意识认为对方很好很完美,会让自己容易自卑,会变得敏感,甚至因为那种失控的感觉会想要逃跑。”
太多的小心思被她一下点破,梁韫诧异,继而沉默。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吴茱萸脸上有了笑意,“好歹我也是谈过好几个男朋友的人了好嘛。话说上次贺隼来我们家,你关卧室门了,你知道吗?”
梁韫微怔。
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
吴茱萸一把揽过她的肩,像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怕。拿出你在法庭上跟人打嘴仗的勇气和魄力。而且我觉得贺隼不是那种承担不了你过去的人。”
顿了顿,“然后,我的小阿韫,不要把他想得太完美,太完美了你就会忘掉这个人也是会生气,会难过,会痛会哭,也会做一些大家都会做的傻事,犯大家都会犯的错。如果一段感情一方总是仰望另一方,走不远的。”
感觉说得差不多了,吴茱萸拍拍梁韫的肩,起身下楼去忙了。
梁韫一个人坐在沙发里,脑子里很乱,一会儿是茱萸刚刚说的那些话一会儿她跟贺隼吵架时的画面。
冷静下来之后,她慢慢反应过来,她大概并不是因为工作换人而生气。陈力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律师,龙山的案子交给他,她能做到的,他也可以做到。
她只是……
在面对贺隼的时候,有点自卑。
这种跟她的性格完全、彻底不符的情绪于她无疑是巨大的折磨,以至于贺隼那边稍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就如临大敌。生怕自己沦陷,生怕自己丧失自我、丧失自尊。
梁韫就这么坐着,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拿起手机,翻出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
绯色。
知道三哥心情不好,祁未拉了一群朋友过来陪他喝酒放松心情。
但貌似……
祁未看了眼从进门就一直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的人。
并没有什么用。
祁未端着酒杯笑嘻嘻地凑过去。
他刚一坐下,贺隼的手机就响了。
祁未偏头一看来电显示,在三哥准备接通的前一秒,一把抢过手机。
见他沉了脸,祁未忙解释,“三哥,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欲擒故纵?你们俩刚刚吵完架,哪有这么快就消气的?现在打过来,多半又要吵起来。所以这个时候就要以、退、为、进。”说得头头是道。
贺霄拧着眉,将信将疑地看着祁未。
祁未赶忙拉了一个女性朋友过来,“来,帮忙接个电话。记得声音软一点。”
女孩了解地比了个“OK”的手势,接通电话,“喂~”又软又娇。
祁未竖起大拇指,还没实施下一步计划的时候,女孩手里的手机已经被他三哥抢了过去。
“喂。”贺隼连忙出声。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阵短促的嘟声。
贺隼:“……”
作者有话要说: 贺隼:老子信了你的邪。
祁未:(扑通跪地)三哥,我错了……
第26章
梁韫精神有些恍惚地回了律所,脑子里全是那个软软娇娇的女生的声音。
她知道,只是接了一个电话而已,并不能就一定说明了什么,可是一想到他们两个才刚刚吵过架,他就出去跟朋友吃喝玩乐。就好像生气难受都是她一个人的,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像个自作多情的傻子。
一遍一遍跟自己说不要再想了,可是脑子就是不受控制地狠狠往那个牛角尖里钻。
这种感觉就像身上被蚊子叮了个大包,但怎么抓怎么挠都没找到那个大包在哪儿,又痛又痒,烦躁到能叫人奔溃。
实在没有办法专注工作,梁韫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
天气渐凉,冷水浇到脸上,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其实,仔细想想,她跟贺隼之间除了长辈们定下来的婚约还有什么呢?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稀里糊涂的。这稀里糊涂,让她寻到了空子擅自添油加醋把自己诓了进去。
梁韫仰起头,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把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逼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抽了纸巾擦干脸上的水,情绪终于平复下来。
*
梁韫回到位置上,正准备问问陈力今天下午什么时候有空,微信有消息进来。
心口忽然紧了一下,点开,看到是方新桐发的消息,松口气,笑笑,点开对话框。
“梁韫姐,你还好吗?我听说龙山的案子转给楼下的陈律师去跟了。”
方新桐今天来得有些晚,她到办公室的时候,梁韫已经气势汹汹地去找贺隼要说法去了。下午上班,见她神情不对,方新桐私底下问了两个同期妹纸,知道了换人这件事,便以为她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
梁韫飞快地敲敲键盘回复,“嗯,龙山的案子现在交给陈力律师了。我之前请你帮忙整理的东西,麻烦直接邮件给陈力律师吧。”
“嗯嗯,好的。”
她放在最前面最重要的问题,她还没有回答,但是方新桐又觉得再问一遍她好不好有点过分。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她作为梁韫姐的助理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对龙山这个案子的重视,现在突然说换人就换人,谁心里能好受。
为了能让她心情好点,方新桐一下午干活都相当积极。做完了手上的急活,风风火火地跑到楼下去帮梁韫买了杯果汁。
不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梁韫姐人又不见了。
方新桐问了下周围的人,大家都说不知道,正着急,从她身边经过的姜昊忽然开口。
“梁韫下去跟陈力交接工作了,你找她有事?”
知道了行踪,方新桐心一下就定了,笑着回答:“哦,没有。”
方新桐把果汁放在梁韫桌上,想起她的查的资料还没发给陈力,赶紧回去把邮件发了。
*
梁韫刚进会议室,手机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默默挂掉。
不等她坐下,第二个电话就打了过来,再默默挂掉。等手机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梁韫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扣在桌子上。
等她跟陈力交接完工作,拿起手机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正好有一个电话进来,来电显示赫然写着“茱萸”两个大字。
没由来的,梁韫觉得这两字有些张牙舞爪,赶紧接通。
“喂,茱萸。”
“梁韫!你死哪儿去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咆哮声。
似乎是听到她手机里的动静,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陈力忽而回头看了她一眼,梁韫讪讪一笑,后者了然,没多问径直出去,还贴心地帮她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我刚刚在跟同事交接工作,没注意到手机。”梁韫赶紧解释。
电话那边静了一会儿,“你妹妹的,你知不知道你不接电话我有多担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梁韫说着,就听到她在跟别人说话。
“师傅,麻烦您原路返回。”
闻言,梁韫微怔,问:“你该不是过来找我了吧?”
“你说呢?!”吴茱萸没好气,“你要再不接我电话,我都要以为你为情自杀了!”
梁韫一时哑然。
“今天算你走远!要不是这边不好打车,我现在已经到你律所楼下了!我不上来打你一顿我名字倒过来写!”
她的车今天早上被她开走了。
“吴姐姐,吴仙女,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这一次吧,下次保证不再犯。我今天晚上请你吃大餐,算是赔罪怎么样?”
“哼!你以为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请去跟你吃饭的人吗?”
“那我求你?求你了,赏个脸跟小的我吃个饭?”
“行吧,看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吧。不过不是今天晚上,我今晚的schedule已经满了。”
“嗯~跟肖策啊?”
“滚蛋!我要去邻市盯打样。”
梁韫看看时间,“现在?”
“嗯。”吴茱萸的声音无奈又疲惫,“大概要后天早上才能回来。我不在的这一两天,梁韫同学,好好活着,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