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联想到他偏爱顶撞的性格,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
自己人当然是要给面子的。
于是纪颜冒着被虾里可能有毒的风险,大义凛然地夹了起来,一闭眼,往嘴里一送——
“啊!”纪颜只咬到了硬邦邦的筷子,差点没有把牙齿崩掉一颗。
欲哭无泪地捂着腮帮子,纪颜扭头四处看:“是谁偷了我的虾?”
然后她看见自己有着洁癖的小舅舅夹着从自己筷子里抢来的虾,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咀嚼着。
吃完后评价:“小孩子不要吃太多虾。”
纪颜:“……”这是什么剧本?
你为我剥的虾被我外甥女抢了,所以你弟弟为我外甥女剥的虾我要抢回来?
就为了凑成一对?
男人这么睚眦必报的吗,心眼也忒小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纪颜扭头,一脸严肃地看着顾远,命令道:“为了革命胜利,你再剥一个。”
顾远:“神经病。”
纪颜催促:“快点!”
在最后威逼利诱下,顾远冷笑着在那剥虾。
而与此同时,顾遥也在热情地给纪颜剥虾。
事情果然不出所料。
姐姐剥好虾给纪颜,纪颜吃掉;弟弟剥好虾给纪颜,被薄衍抢走。
好一出复杂的剧本。
如此反复几轮,饶是瞎子也看出问题来了。
顾远皱着眉,问纪颜:“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比如不交换着吃虾会死?”
纪颜一个白眼翻过去,凑过去用气音小声说话:“我怀疑我小舅舅在吃醋。”
顾远登时就是惊天动地一个豹笑,吓得纪颜立刻往他嘴里灌可乐。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纪颜沉着脸,一字一句道:“我认真的,我小舅舅这个男人怎么这样,吃他一只虾都那么小气。”
顾远:“……”
顾远仔仔细细看了看笑得满脸红晕的顾遥,再看看面无表情的薄衍,然后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纪颜:“你看见我的眼神没有?”
纪颜点头:“怎么了?”
“我看你就像个智障。”顾远毫不留情道。
“滚,你更像!”纪颜毫不犹豫地骂回去,只当是顾远日常嘴欠,也懒得去探究原因。
*
顾远死活不肯再剥虾了,纪颜还没吃够,于是干脆自己剥。
剥好一个放碗里,然后再去剥。
剥完第二个一看,霍,碗空了。
纪颜在心里冷笑一声,装作没发现,继续剥虾。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双伸过来的筷子牢牢夹住了。
“小舅舅。”纪颜痛心疾首,“你身为祖国的栋梁,为什么要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而筷子的主人哪怕被人赃俱获,却依然笑得云淡风轻:“小孩子吃太多不好。”
“得了吧,这种话鬼才信!”纪颜翻个白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舅舅啊小舅舅,没想到你这种光风霁月的人,也会因为感情而堕落。你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也没关系,你也没必要一定要拿我祭天啊!好好说,我肯定助攻,你这种样子秀恩爱,我是真的想打你了。”
薄衍脸上的表情慢慢凝固了,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冷下来。
气氛一下子变得不易察觉的严肃。
薄衍难以置信地看着纪颜,从口中吐出几个字:“秀恩爱?”
“没错啊!”纪颜理直气壮,拿眼睛瞟他,“拜托,小舅舅,我不是小孩子,你的心思我都看出来了,可以,但没必要。”
薄衍:“……”
纪颜见没什么人注意他们,用气音语重心长道:“你也不想要电灯泡,我肯定会助攻的,但我是有原则的。凡事,咱们敞开了说,一切戏份我都配合,但是偷偷摸摸不可取。”
薄衍:“……”
一盏茶过去,纪颜还要滔滔不绝灌输自己的理论,薄衍伸手制止了她再说下去。
估计全天下只有她一个人脑回路如此清奇。
但那么多歪理劈头盖脸砸下来,薄衍差点都被她说服。
甚至开始怀疑其实自己喜欢顾遥,甚至为了她吃醋?
然后薄衍扭头看了顾遥一眼。
顾遥不算美人,却绝对不难看,笑起来甚至还有几分出众之处。
此刻她正看着满桌子虾壳傻笑,羞得满脸通红。
察觉到旁边人的目光,顾遥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显出几分娇俏来。
然而薄衍的内心却是毫无波动,就跟看着一个物件一样没有什么情绪。
美也好,丑也罢,与他无关。
于是他开口,简单直截:“颜颜,你误会了。”后半句没有说,却在他的眼神里表露无疑。
纪颜不依不饶:“那你抢我虾干嘛?”
“……”薄衍沉默了半晌,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只是莫名想逗逗小姑娘。
半天憋出来两个字:“想吃。”
“行叭。”纪颜举手投降,她已经吃饱了,不想再提到“虾”这个字。
最后告别顾家,薄衍看着顾遥些许失落的脸,没有什么表情,扭头对纪颜道:“我们以后……学做饭吧。”
纪颜托眼睛眨一眨,无辜道:“我还是可以来蹭饭啊。”
薄衍一个眼神扫过来。
纪颜立刻举手:“我做饭!”
作者有话要说: 老板走过路过留个爪印呗!
第7章
纪颜一向说一不二,说她做饭,就她做饭。
第二天一早,薄衍就被噼里啪啦的锅碗瓢盆声吵醒。
间或响起瓷器掉落在地摔裂的清脆声音。
薄衍一看表,凌晨五点。
……
睡意已经没了,薄衍索性起来,一把打开厨房门,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味,厨房里的东西都达到了一种极致的混乱,所有的锅碗瓢盆都已经到了地上,番茄汁和鸡蛋清在墙上画了长长一道痕迹。
在根本想象不到能下脚的地方,小姑娘穿着围裙,满脸通红,笑嘻嘻地拿着锅铲跟他打招呼。
脸上还黏着鸡蛋清。
薄衍沉默了半晌,艰难问道:“你是想换个厨房吗?”
纪颜委屈地往四周看看,有些心虚:“我……我是想练习一下做早饭来着。”
然后一不小心摔碎了几个碗而已。
反正锅虽然在地上,但是都没有碎。
见薄衍不说话,纪颜挥舞着锅铲解释,一副着急的模样:“小舅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想做个早饭给你吃……”
说着说着,纪颜低下了头,咬着下唇,一双狐狸眼耷拉下来。
很是委屈。
薄衍抬眼看去。
少女身上的粉色小围裙早就成了一幅油画,脸上沾着鸡蛋壳,一双嫩白的小手拿着锅铲,上面隐约红了几小块。
可想而知场面之惨烈。
眼前的小姑娘大清早起来,只是为了给他做早饭,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可真是谢谢她了。
薄衍叹了一口气,从一片狼藉中开出一条路来,捉住纪颜的手腕,冷着脸把她拉到水龙头前面,一把打开水龙头。
冬日的水流凛冽,击打在皮肤上,冷得彻骨。
纪颜被一股大力往前扯到水龙头前 ,完全是一脸懵的状态,陡然被一股冷水冲得一激灵,登时条件反射连忙甩手。
然后一拳头正正好好打在薄衍身上,顺道溅了他一身水花。
薄衍冷眼看下来,两个人面面相觑。
纪颜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个……不好意思啊小舅舅,实在太冷了,本能,本能。”
少女嘿嘿笑着,心虚得不行,连忙去找餐巾纸要帮薄衍擦衣服,却被牢牢按住肩头。
刚刚他只是松松地抓着,还没有用大力,这下可是真的用了力气,一下子按得纪颜动弹不得,整个人都要被钉在地上。
纪颜吃痛挣扎:“轻点,轻点,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薄衍意识到自己用了太大力气,不动声色地松了松手,指了指水龙头:“自己过去,把手和脸洗洗。”
“哦。”纪颜噘着嘴走过去,乖乖打开水龙头,在冷水下洗手洗脸。
一边洗一边小声嘟囔:“洗就洗嘛,一天到晚凶巴巴的,都不知道温柔点。”
怪不得现在女朋友都没有一个。
她的声音很小,被哗哗的水流掩盖着,但薄衍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水流声充斥着厨房,薄衍低头看着一片狼藉,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
怕她烫伤,只想着赶紧用冷水冲一冲,一不小心简单粗暴了点,就成了凶巴巴的老男人。
这么一个小姑娘,瓷器一样,随便磕磕碰碰就怕碎了,叫他一个人如何是好呢。
*
纪颜被不讲情理的老男人赶出了厨房,捧着一杯热牛奶乖乖在沙发上喝着,怀里还被塞了一个毛茸茸的大抱枕。
牛奶热乎乎的,带着淡淡的甜味,纪颜喝下一口,满足地舔舔嘴角漾出的奶渍,打了个奶嗝。
厨房里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是物理教授在亲自操刀给她做早饭。
她手上的烫伤被涂上了膏药,衣服也换了一套干净的,整个人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客厅里暖气开得很足,纪颜抱着暖和的抱枕,嗅着厨房里逐渐传出的香味,感觉到一阵久违的心安。
晨光熹微,窗外鸟儿啾啾,有人在做饭,有人在等饭。
万物配合默契,天地运转自然。
烟火红尘,或许就是这个模样吧。
*
当薄衍端着一盘蛋炒饭走出厨房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
小姑娘整个人陷在沙发上,脸埋进抱枕里,长长的睫毛柔软地覆盖在脸颊上,嘴唇微微咂动着,小奶猫一样,睡得正香甜。
半杯还没有喝完的牛奶放在餐桌上,已经微凉了。
再看纪颜,小姑娘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呼吸绵长,发丝略显凌乱地黏在额头上,已然已经睡熟了。
莫名地,薄衍心里感觉到几分柔软。
眼前的少女和那些天体行星不一样,是触手可及的,是会哭会笑会闹会睡的。
这个世界于他而言,不再是一连串冷冰冰的数字,似乎多了几分温暖的烟火气。
轻叹一口气,薄衍把手中那盘蛋炒饭放到餐桌上,伸出手,自然地拍了拍纪颜的脑袋,声音多了几分温柔:“起来吃早饭了,小懒猪。”
纪颜倏忽睁开双眼,速度之快仿佛是在装睡。
薄衍的手还停留在她的发丝上,眼中的笑意也还没有褪去。
一时间二人都有些尴尬。
不过纪颜很快反应过来,湿漉漉的双眼一下子弯起来,笑意盈盈:“小舅舅,饭做好了啊,我来了!”
表现得十分理所当然。
然后像饿虎一样朝桌子上的蛋炒饭猛扑过去,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含混不清地伸出大拇指:“唔,好吃,小舅舅真是文武双全!”
纪颜大口大口地吃着忘了放盐的蛋炒饭,入口淡而无味,心却是砰砰跳着。
大抵是薄衍平时过于清冷,刚刚眼底渗出的笑意与他周身的冷意做对比,显得分外明显。
勾人心魄。
发丝上隐约残留着那只手的触感,有点痒丝丝的。
一顿饭吃得心猿意马。
直到一盘子饭吃完了,纪颜还在大口扒着饭粒,被薄衍揪着领子拉起来。
“都没了,你还在吃什么?”薄衍冷眼看她。
纪颜嘿嘿笑:“这不是小舅舅做的饭太好吃了嘛,我恨不得把盘子都吃下去!”
话虽然是假话,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比钻石还真。
小姑娘又低下头,看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故作深沉地叹一口气:“唉,都怪你,饭做那么好吃干嘛,我又要减肥了。”
嘴角却藏着一个狡黠的笑,偷眼去看薄衍。
他好像笑了一下,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遥远了。
早晨六点钟的太阳缓缓升起,照进客厅里,为里面的男人镀上了一层金边,整个人模糊看不清楚。
他一步步走过来的模样,仿佛是神明刚刚降临地球。
离开那些虚无缥缈的物理公式,来到这个真切的人间。
纪颜舔了舔嘴角,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眼睁睁看着一只好看的手把眼前的盘子拿走,下意识伸手就去夺:“我来洗碗吧!”
手扑了个空。
没拿到盘子,反而被塞上了一个热气腾腾的鸡蛋。
薄衍眼底没有什么情绪,淡淡吩咐道:“你妈说了,让你多吃鸡蛋。”
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仿佛刚刚的温柔只是昙花一现。
纪颜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刚刚其实是自己的想象吧。
真正的薄衍,就是这么不解风情、冷冷冰冰的吧。
哪怕人生得好看的不行,却依然散发着满满生人勿近的气息。
反而更让人浮想联翩,这样子一个人,温柔起来,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他笑起来的样子,该有多好看。
……
纪颜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把鸡蛋吃了,甚至一不小心把不喜欢的蛋黄也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林桉发消息。
[桉姐,你有没有见过那种高岭之花的人,他们对人温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
林桉秒回:[见的多了。还能什么样,普通人那样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