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搓衣板还回去,顺便拿了瓶啤酒上楼,薛祈年很舒坦地在武文雅身边坐下。
面前,是熟悉的江景。
处于静谧的别墅小区最内环,看着江水对岸日复一日、永远喧嚣繁华的城市。
不过,此时有个很特别的人相伴,心境好像就完全不同了。
不再想去掏烟,更不觉得这样的景色里带着丁点落寞孤单的感觉。
眼看远方一座高楼显示出“新年快乐”的字样,薛祈年心里忽然有些波动:“媳妇,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静了半晌,武文雅才漫不经心地回复一个字:“嗯。”
“……”
薛祈年偏头,发现武文雅一直在津津有味地刷着手机,顿时有些难受:“媳妇,你就不能陪陪我?”
“哦……”武文雅敷衍地点点头。
她手机上正播放着一条视频,其中传出猫尾TV一主播豪气干云的一声喝——“渣男,给爷死!!”
薛祈年:?
眼看第三局中的薛祈年应声倒地,武文雅笑得肚子疼:“哈哈,哈哈哈哈……”
薛祈年:??
看完这段,武文雅才心满意足地关上手机,听薛祈年幽幽感叹道:“这次在Sakura的带领下,猫尾TV的成绩相当不错啊。”
武文雅将手机搁到一边茶几上,慢慢挪到薛祈年身边,靠上他肩膀,跟他一起欣赏起这座繁华城市中的美丽江景,说:“其实,我们一开始一点都不团结。”
想了想,她轻轻说起了以前的事:“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樱浦市下了很大一场雪,在地上积了快半米。做操的时候,全校都在操场上打雪仗。”
“在那之前,班里其实没多么团结,甚至打完雪仗后仍有很多矛盾。”
“小学嘛,反正就是那么一群小屁孩,男生爱给女生起外号、拿女生东西,女生之间分成小团体吵架……张静娴还经常和别班女生打架来着,把她们锁在厕所里,然后哈哈大笑,快上课了再把她们放出来。”
听到这,薛祈年忍不住笑了:“能想象出这个画面……牛逼言言。”
武文雅叹口气,继续说:“但是,那天打雪仗的时候,我们班所有人都团结在一起。”
“我们占领了学校的小花园,在花园周围筑雪墙,女生提着水桶运雪、男生把雪堆起来垒墙。”
“后来,墙筑好了,女生一起团雪球,小部分人负责将雪球运到前线,男生们就负责和别班互砸雪球。因为有优势,我们班就成了那次雪仗里最厉害的一个。”
“放学的时候,校长甚至来找我们班主任,指着那座花园问她:这是你们班的杰作么?我们听着可高兴了。”
“小学的时候,好多事都变得模模糊糊的,只有这件事记得最清楚,还一直觉得很骄傲呢。只可惜,越长大越难和别人说起,因为在别人看来,这真的是件很无聊幼稚的事,也就我和张静娴偶尔提起时会一起笑笑了。”
薛祈年轻笑:“还好,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武文雅吸口气:“唉,总之,可能这也是我很喜欢《绝地求生》的一点吧。无论结果如何,大家为着共同的目标齐心协力,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估计她们正一起在语音里唱歌呢,多半后半夜都结束不了。”
话落,陷入沉静。
远处的江面上,一艘很具特色的画舫船缓缓驶过,红红火火的颜色十分应景。
薛祈年忽然叫一声:“樱樱。”
武文雅:“……”
克服着有点想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武文雅沉声问:“干嘛?”
薛祈年没介意她的不配合,柔声说:“年后回来,我想在基地旁边买个小房子。”
武文雅立即懂了他的意思。
薛祈年继续说:“这样你就可以搬过去住,肯定比在俱乐部三楼的小房间里舒服。”
“最主要是,”说到这儿,薛祈年笑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澄清一件事了——我们不是网恋!”
Sakura住在Kings基地里太诡异。
但如果是和Hope谈恋爱后与之合居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武文雅“噗——”的一声笑出来。
关于这次选拔赛,稍微热门点的微博她都看过。
因此,她知道有部分无聊的人在怀疑她和Hope是网恋。或者,猜测两人一开始是网恋,但后来在美国见过。
可就算见过,Sakura到底长什么样依旧不好说。
在他们看来,Hope之前的表白就像泼出去的水,之后,他除了和Sakura在一起别无选择。
见到Sakura本人后,如果Sakura不好看,他要么情人眼里出西施,要么死要面子活受罪。
还有人说,他们职业选手多半都有点癖好,不是喜欢网红就是喜欢网恋。甚至,又把Polaris“劈腿”和粉丝在一起的事拎出来上纲上线……
武文雅哭笑不得。
她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哟,没想到我们Hope也有这么在意流言蜚语的时候呢。”
“不行吗?”薛祈年愤愤然地拉起武文雅的手,“关于你的事,老子都在意。”
“嗯……好的。”武文雅拍拍他的手,“不过呢,房子的钱我们可以一起分担。还有,我们可以一起养一只狗,平时带去俱乐部当队宠,晚上就带回家。”
“什,什么狗?”
一说到狗,薛祈年好像就莫名带着点小兴奋。
武文雅哭笑不得:“哈士奇呗。”
听罢“哈士奇”这三个字,薛祈年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将武文雅抱住,紧紧地贴在她面颊上:“呜呜呜,媳妇你真好!!”
*
年前,最后一天训练结束,俱乐部全体人员陆陆续续地收拾好东西回家。
薛祈年订的机票在一天后。
难得在江洵市轻松下来,武文雅和薛祈年决心在市中心消磨这最后一天时间。
先去了趟理发店,武文雅将早就掉成黄色、且发根已经长出一段黑色的头发染回纯黑。
薛祈年同样染发,却是将头顶长出的黑发补成金色。
之后,他叹口气:“媳妇,这样我们就不是情侣头了。”
武文雅无话可说。
她只是觉得,去殷川会见到薛祈年家长,自己发色还是不要太张扬比较好。
吃过饭,两人又去看了看衣服,挑了几件颇厚的情侣外套,适合在殷川穿。
据薛祈年说,殷川冬天的温度介于江洵和樱浦之间,武文雅现在的衣服太薄,压箱底的外套又太厚,只有新买的这几件外套刚刚好。
武文雅本想说,她本来就有几件厚薄和这些新衣服差不多的外套。
但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装袋,看着一路上眉飞色舞、不断表示明天坐飞机就可以穿上新外套的某人,她张了张嘴,还是没忍心戳破什么。
不就是想穿情侣装,有必要这么费劲么?
*
次日中午,两人收拾好行李,与俱乐部一众人告别。
得知武文雅过年要跟薛祈年回家,原本一直为她担心的张静娴瞬间无语了。
将两人送到门口,她依旧对此事耿耿于怀,不忘笑武文雅一句:“原来这就是你过年不跟我回家的理由!行吧行吧,好好见你的家长去吧。”
手里拉着行李箱,武文雅冲她莞尔一笑,没说什么。
飞机于夜晚到达殷川市。
殷川算是二线城市,位置略偏西南,气温比江洵低些,但还算温暖。
不如江洵繁华,但也充满着忙忙碌碌的气息;不如樱浦那么具有古色古香的韵味,但也有独属于自己的风格。
不知道是不是这座城市是薛祈年老家的缘故,第一次来到这里,武文雅竟感觉到几分安心。
出了机场,打了个车,两人不用一小时就到达薛祈年家。
站在熟悉的门前,薛祈年抬手,敲响了门。
站在他身后,武文雅第一次觉得心里这么忐忑,都可以清晰感觉到心脏在砰砰跳着。
不出几秒,门从里打开,薛父薛母一起出来迎接二人。
薛祈年闪到一边,让武文雅先进。
看着两位长辈,武文雅又第一次觉得无比羞涩——她第一次直播时都没这么紧张,连忙向两人问好。
薛祈年大学时就向武文雅交代过家底,他家境很普通。
父母收入都不高,一直住在这么一间房子里,又有点固执。即使儿子现在收入高得夸张,连在江洵市买座江边小别墅都轻轻松松,两位老者就是始终不愿意换个更好的新住处,嫌麻烦。
进了屋,武文雅又多多留意了一下薛祈年母亲。
据他所说,他母亲确实在得知他坚持打职业后精神状况不好,看过医生,靠中药调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辞去了工作,每天待在家里。
武文雅看着眼前的人,虽然并不像他们骗薛祈年时说的那么严重,但确实显出病态和憔悴。
“回来的正好,你妈早就将饭准备好了,快和……如果没记错,这是文雅吧?”看着眼前正在换鞋的武文雅,薛父笑眯眯地说,“快和文雅把东西放下吃饭吧。”
薛祈年点头:“好。”
几分钟后,放好东西,武文雅和薛祈年坐在饭桌前。
薛父薛母一直对武文雅很热情,说着关心的话,让她这几天不要拘束,只管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如果哪里不妥、缺什么少什么都尽管说。
武文雅不住点头道谢。
客厅里的电视放着新闻,家庭氛围很浓厚。
四人聊着天,吃了会儿饭,薛父向武文雅感叹:“早就听祈年说过你,和祈年在一个大学,是吧?不然我也觉得奇怪,他每天这么不务正业的,哪里找到的女朋友。”
武文雅看了薛祈年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向薛父说:“其实,薛祈年也没有不务正业,俱乐部,甚至很多人都是一直以他为骄傲的。”
没想到武文雅会帮自己说话,薛祈年正喝着水,差点呛了下,而后向武文雅眨了下眼。
武文雅:“……”
“就别帮着他说话了,这小子一被夸就容易上天。”薛父摇摇头,又看着武文雅,“文雅已经毕业了吧?”
武文雅点点头:“去年就毕业了。”
薛父继续问:“那,文雅现在是在工作吗?和祈年一样在江洵?”
武文雅应着:“是。”
薛父又问:“是什么工作呀,方便说吗?”
默了默,武文雅实话答:“我就在薛祈年服役的俱乐部里工作。”
薛父愣了一下。
“可拉倒吧。”薛祈年接过话去,看着他父亲,“爸,我实话跟你讲吧,她就是太谦虚了。俱乐部的工作其实是她做着玩的,人家主业是直播,国内数一数二叫得上名的那种,挣得钱不比我少多少。”
武文雅瞪薛祈年一眼,脸却禁不住发红。
“哦,哦哦……”薛父点头,但面容还是有点复杂。
武文雅还是忍不住说:“不是,我挣的钱比他少多了……”
薛祈年却继续怼:“你就别谦虚了,这是爸妈,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
一顿饭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薛父话也少了,只是感叹:“原来……文雅这么厉害啊。”
吃完饭,时间也不早了,武文雅和薛祈年一起收拾东西。
薛祈年带她熟悉了一下家里房间,并给她准备好必须的生活用品。
眼看再没什么问题,薛祈年一脸诚恳地看着武文雅:“不过,媳妇,你不介意每天和我睡一张床吧?爸妈怕你不自在,想让我打地铺。”
武文雅:“……?”
“咳……”想了想,武文雅点点头,“行吧。”
嘟嘟囔囔地说:“凑合凑合也行……也不是那么介意。”
看着武文雅不能再熟悉的傲娇模样,薛祈年笑了:“好的。”
不过,深夜。
睡在薛祈年不断强调“这是我从小睡到大”的床上,慢慢就被某个臭不要脸的搂到怀里,武文雅眨巴着眼睛,却迟迟睡不着。
察觉到这点,薛祈年问她:“你是不是睡不着?”
武文雅轻轻叹口气。
薛祈年拍拍她:“心事不能藏着。”
“好吧。”武文雅点点头。
酝酿了一下,她缓缓开口:“你爸妈,之前不是一直很反对你打职业吗?我就是担心,他们会不会不接受我是主播的事。”
“啧,烦这个啊。”
薛祈年于是认真地想了想。
想完后,他将武文雅搂得更紧些,告诉她:“没关系,虽然偏见很难消除,但他们也在慢慢接受我打职业的事啊。”
“一开始,他们觉得这样的工作不稳定,但事实是,我打职业挣的钱是我爸找的那份工作一辈子也挣不到的。”
“现在,他们又觉得这样的工作是不务正业,但我们也可以慢慢证明啊,所以我一直想打出个好成绩。”
武文雅听出什么,感到有点惊讶:“世界赛的事,你没和你爸妈说么?”
那真的已经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成绩了。
薛祈年笑了:“没有啊。”
武文雅想不明白,薛祈年告诉她:“反正还要打一年,我总觉得第二的成绩没必要说。如果明年能打出更好的成绩,再不无遗憾地告诉他们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