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亮光线下,许彦之唇际荡着的似笑非笑略微凝固,微怔过后,神态很快保持如常,“这么恩爱吗?”
“还好吧。”
“那……晚安?”
“晚安。”
许彦之目送她上了电梯之后,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节电梯门口站去,停顿片刻,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下按键。
他没问许意去陈庭川的房间干什么。
情侣之间的事,成年人都懂。
他没问,许意自然没解释,陈庭川给她订了总统套房说给她一个小惊喜。
抵达住房酒店的接应楼层,许意摸出手机,准备联系陈庭川让他下来接一下的时候,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一个隐隐。
一个男人挡住了她头顶上方的光。
下意识地,许意回头去看。
她个子不高,对方又离得近,一转身,眼睛的视线正对着男人衬衫第二枚系得工整的纽扣上,他身上有浅淡的烟草味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奶粉香。
她眼神呆滞,看他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顾深远的手,不由得捏紧奶瓶柄。
他今天照常带顾倾南去医院看望奶奶,但那小屁孩下午五六点的时候便困得要回家睡觉,他还有事要做,让人把他带到酒店套房,傍晚七八点的时候小孩子才醒过来,闹着要吃饭喝奶。
当爹的不得不伺候那小祖宗,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半时间都花在顾倾南身上了。
外界只知道远森掌权人雷厉风行,却不知背后是个操心娃娃喝奶撒尿的奶爸。
立于许意眼前的顾深远,一身正统西装,皮鞋一丝不苟,气质出众,偏白色光线下,薄唇微抿,侧脸线条刚硬冷漠,整个人都是散发着难以亲近的冷漠气息,除了手里的那只奶瓶。
因为他一直在看自己,许意也还算友好地投过去视线:“你是……”
这个口吻……
比上次的“你好”要稍微熟悉一点。
但语气里还是透露着“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干嘛这样看我”的意思。
是装的?还是她已经变了个人?
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大的恩怨让她装作不认识他吧。
顾深远往前走一步。
许意下意识往后退。
本来两人就离得够近,他这样逼迫的话,根本没她容身之处。
退着退着,许意便退到一个无人问津的柜台边沿,背后贴着冰凉的彩壁。
她不得不对上男人深邃的视线,问:“先生看着有点眼熟?”
顾深远将她堵得死死的,嗓音克制沙哑,一字一顿地质问:“许意,抛夫弃子这么多年,你还想跟我玩失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二更
☆、19
玩失忆?
什么玩意……?
许意沉默片刻:“你有……病病?”
“……”
看着她眼里的陌生以及很明显的不耐烦,顾深远心头的一个不安想法被越放越大, 她真的不记得他……?
终于, 听见她长叹一声:“不好意思诶,先生, 我真的不认识你。”
顾深远没有动,难以置信, 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许意。”
“虽然你知道我的名字,但我对你这个人没有太大的印象。”
“小意。”
“至于你说的抛夫弃子,我都没结婚, 哪来的老公和孩子?你要是想搭讪的话, 还是换个方法吧。”顿了顿,她又说,“不过, 我有男朋友了, 我很爱他的。”
“意意……”
顾深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 眼眶略显猩红,被压抑在喉的嗓音克制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一个“我很爱他的”,这个口吻, 像极了她曾经对他小声说的“我好喜欢你的”。
只不过当时的他没当回事, 那句话和“今天天气不错”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差别。
“不说了。”无视男人英俊面容下的沉痛,她耸肩,没心没肺道:“我男朋友还在房间等我, 我先走了。”
脚步还没抬,她的后背就被男人揽过,后背再次抵在墙上。
两只手腕也被他扼住,力道不重,但也不轻。
看着眼前这张长相温柔做事残忍的小女人面孔,顾深远失笑。
这个女人还真挺有本事,简单几句话就让他保持这么久的理智消失得无影无踪,哪怕她不记得或者假装不记得,他可能都有耐心再哄一哄。
可她说,她要和男朋友开房。
她这三年,是属于别人的?
想到这里,顾深远嗓音压下去三分,“许意——”
被困得动弹不得又被男人无缘由地凶了之后,许意眉间明显不悦地微蹙,语气除了陌生还有几分毫不掩饰的厌恶:“放开我!”
“不放。”
“你到底干嘛?”
“你是真不记得我,还是为了让我吃醋装的?”
“……”
“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他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困在原地一动不动了,眼神也强迫似的对上,似乎想从她没有半分慌张的语气里探出几分假意和虚心。
许意没有装的,她从里到外所表露出的只有对这个男人的不屑,尤其是他用那种口吻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她差点不客气笑出声。
自以为是的老家伙。
不多的耐心被磨光后,许意面无表情陈述:“既然你不知道你是谁,那我告诉你,你其实是……”
突然的亲密让顾深远心中的希望逐渐燃烧,“是什么?”
许意:“傻逼。”
……
骂完一句后,许意温静美丽的面庞微微抬起,眼角眯出轻蔑,在跟前男人略显诧异的注视下,她早就握紧不知多久的拳头直击男人的腹部。
拳头不重,女孩子在外的基本防身法而已,只不过位置较为巧妙,也足够顾深远松开她。
撤离他几米远之后,许意毫不示软地警告:“你再这样,我告你性-骚-扰。”
微顿之后,她勉强看在他手里的奶瓶份上,没有再威胁也没给太多眼神,转身就走。
很多男人觉得在外面拿奶瓶很没面子,有损男子气概,因此在街上甚至聚会中,几乎都以女性带孩子为主。
综合刚才所说,她初步估计他离婚后一个人带孩子,看在他是个奶爸的份上,便不想费事把他告上法庭。
许意走得很果断。
她去的楼层也是套房,和现在顾倾南所在的地方,母子相差应该不到两百米。
可他们一次面都没见过。
甚至,她都忘记自己生过孩子。
许久,顾深远未缓过神来。
他确定她变了个人。
性格决定命运,她性格的变化,导致现在的说话方式和行事风格都和过去截然不同。
从电梯口出来的许彦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顾深远像个愣头青似的杵在那里的情景。
这个楼层是通往公寓式酒店的必经之路,他变得这样失魂落魄,许彦之不难猜到刚才许意来过。
“她人呢?”许彦之走过去,明知故问。
顾深远掀起眼皮,淡声道:“你说谁。”
“能让顾总如此失去心智,目前只有许意一人吧。”
“谁说的?”
“不承认是吗。”许彦之了然笑笑,“你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觉,你承不承认都不重要,她身边已经有一个体贴的男朋友了。”
“你很高兴?”
“至少比她和你在一起时要高兴。”
对于许意目前和男朋友开房这件事,许彦之心底多少有点落寞的,不过看顾深远这样子,他的落寞消减不少。
顾深远没再继续胡思乱想。
他思绪很清晰,许意如果真的忘记他的话,可能和那场车祸有关系。
三年前,许意出事后,赵琴兰也不见了。
不难猜出是赵琴兰把女儿带出去治疗了。
他们那帮人不过是趁着他不在才为所欲为,尤其是许彦之,在封锁消息这方面一点都不含糊。
“她是许意,是我孩子的妈,关系永远变不了。”顾深远摆出大度不予计较的样子,“倒是你,挑拨来挑拨去有意思么。”
那轻描淡写的口吻,压根就没把许彦之放在眼里。
搞得他跟一大情圣似的。
以前许意偶尔回家聚会,接到顾深远电话的话会立马赶回去,还不是因为她死巴巴地爱着他。
现在她别说爱不爱了,连他这个人都忘得干干净净。
也不知他哪来的本事。
“嗯,你厉害。”许彦之继续不遗余力地嘲讽,“厉害到现在只能和我斗嘴,放任她和其他男人开房。”
“……”
这一提醒,顾深远回想到自己怀里的小女人曾在下方低声求慢点的情景。
低声温吞的喘气,香汗淋漓的轻叫。
这一幕幕地,再次回荡在眼前,不知不觉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而现在也很有可能发生,只不过是在其他男人那里。
想想就蛮让人……难过。
自家的酒店,大老板查个房间号并不难。
不等顾深远去前台,看穿他心思的许彦之不由得轻笑:“你但凡做点人事也不至于把老婆弄丢。”
他猜到顾深远有去许意房间破门而入的想法。
殊不知那样做,只会让许意更加讨厌他。
试想一下和自己男朋友恩爱得好好的,突然被一个陌生男人打扰的感觉,哪个女人会喜欢。
“那你说怎么办?”顾深远捏眉,“我必须要快点阻止,孩子还等着我去喂奶。”
“……”许彦之没搭话。
“给他们打骚扰电话?”
“……”还是没附应。
“让人把他们房间的电路掐断?”
“……”许彦之忍无可忍,“有WIFI有灯光的话,她和男朋友说不定还能玩两把吃鸡,你把他们电掐了,是想催促他们赶紧上床吗?”
这种人真是绝了。
这种绝人都有老婆他却没有,也是绝了。
顾深远迟疑两秒:“……你说的有道理。”
不能直接打扰,也不能断电干扰,这样一来找不到更好的阻止方法。
许彦之嘴上没说,实际上对那个小医生并不抱有好感,先前许意嫁给顾深远那会他便感觉自己养大多年的白菜被猪拱了,而陈庭川的存在,相当于另一条捡便宜的猪。
许彦之挑挑眉梢,悠然一笑:“算了吧,小意她和她男朋友交往三两年了,他们要是该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
这一句,无疑是将顾深远本来就忽明忽灭的希望火花一下子全部浇灭了。
他说得不错。
如果想和男朋友做点什么,根本不缺这点时间。
而以顾深远现在的身份来看,他没资格管她。
他甚至,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唯一牵连他们的孩子,还是在许意不记得的情况下勉强送给他抚养的。
-
把儿子照料后之后,顾深远去阳台就着黑暗和风抽了两根烟,自己碰杯喝了两口酒,末了又觉胸口烦闷,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看了眼号码,是个没备注的陌生号。
接听后,手机里传来轻柔的女声:“顾总,您睡了吗?”
他没搭腔。
那端继续道:“我和老夫人约好,明后天去医院见她,不知小南在不在。”
顾深远回道:“不在。”
丢下两个字,他扔开手机。
打给他的是顾奶奶说性格像许意的乔家小姐,通过一只手数的过来的几次面,顾深远没觉得这个小姐和许意有哪里像,唯一的一点便是,都和当初的许意一样让他觉得啰嗦烦人。
只不过许意当时的啰嗦是为他好,而他后知后觉罢了,这个乔小姐的啰嗦,纯粹是有目的在身。
这个时候,记忆好的缺点便显现出来。
细节到她唇角每个笑都能准确无误地浮现在脑海中。
因为见过她爱一个人的模样。
所以清楚地知道,她现在不爱他。
晚风清凉,长夜漫漫。
顾深远在阳台站了一宿。
凌晨五六点,他还是出现在另一间套房门口,无声无息地。
如果他现在敲门的话,会见到什么样的他们?
两个人穿着情侣睡衣,趿着同款拖鞋,头发都很凌乱地站在门口,然后默契地问他怎么会在这里?
残忍往往不是残忍本身,而是揭示残忍的过程。
站立在门前许久,顾深远才摁响门铃。
最坏的结果,他都想到了,没什么好抱怨的,是他的报应罢了。
门铃响起的第二十秒,才有人慢吞吞地过来,给他开了门。
是许意。
凌晨五点多,光线昏暗,她睁着惺忪睡眼,一时间都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
酒店管理完善,没卡连这个套房的电梯都进不了,所以不用担心有什么坏蛋。
“你回来了啊。”许意匆忙局促地说一句之后,又转过身,直奔自己的房间,继续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