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抿唇,没解释太多,没有如同他所预想那般坐进副驾驶,而是把项链往他手边一扔,“你的东西,还给你。”
说完,砰地一声,拉门就走,没去看顾深远眼底覆满的阴霾。
沁园该带走的行李都被带走。
该还回来的也还回来。
她没有和他再回沁园的打算。
…………
许彦之的车,直抵许家别墅。
家里没其他人,从外面看,黑漆漆一片,不像别处的楼层,会在阳台留一盏暖灯,一到饭店,厨房的窗户也会亮起。
许意第一次体会到许映画的心情。
姐姐嫁出去后,只留妹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不论是早上起来的宁静,还是晚上回家的死沉,都容易把人的孤独无限放大。
车子熄火后,狭隘的空间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许彦之侧首看她:“既然确定离婚了,明天我让家政公司派两个长工阿姨过来给你们做饭。”
许意歪头,“我自己请吧……”
刚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出现口误,双眸瞪圆,对上他的视线,“小叔……?”
“为什么想要瞒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确定离婚?”
“偷听到的。”
“……”
许意哑笑,这人怎么还把偷听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可能她和顾深远谈离婚的时候,许彦之就在周围,把对话一点不漏地听见了。
迟疑了会,她叹息,“既然小叔知道了,那就帮我瞒着这件事,顾奶奶那边,我还不知道怎么交代。”
许彦之回道:“你能不能别总为别人着想?”
为许家着想,为顾深远着想,为顾奶奶着想,就是一次没想过自己的处境。
许意无声笑笑。
看出来许意的身体确实不太舒服,许彦之提前帮她打开灯控后并没有走,家里没做饭阿姨,他自己去厨房烧了水,又亲自把温水递到许意的跟前。
她精神状态不佳,他陪她约摸一个多小时,等到许映画来之后,简单叮嘱几句后才走。
睡一夜后,许意第二天早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体内生物钟一般会让她六七点起床,在顾深远上班前配合佣人把该准备的准备妥当,现在回到自己的家里,又变成上学时期爱睡懒觉的习惯。
“喂……”许意迷糊地应一声。
“起来了吗。”
是顾深远的声音。
许意清醒一些,“现在去?”
“你想好了?”
“嗯。”
挂电话后,许意总觉得顾深远的弦外之音是提醒她想清楚,一旦离婚的话,他们就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不要因为冲动而做出后悔的事。
九点半,许意准时抵达民政局。
顾深远除了带来落在沁园的户口本,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两人见面后他便把协议交予她。
和许意之前自己拟的那份不同,他这份显然要正规得多,关于财产分割这方面,都有详细的划分。
“我不需要。”许意扫到市中心的几处楼盘后便别过目光,“我不缺你这个。”
她不会签的。
不是不要白给的东西。
而是她如果要的话,相当于自己这几年只是当个陪-睡的昂贵保姆。
“你签不签都一样,我会划到你名字下。”顾深远没为她的保留尊严而产生太大的变化,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
按照里面工作人员的指引,他们需要一步一步地填表格,办手续。
结婚的时候要拍照片,离婚的时候也要拍。
只不过离婚照上的两人是分开来的。
顾深远的证件照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五官俊朗冷硬,眼神难以捉摸。
与其相比,许意的变化颇大,不同于两年前快要溢出摄影师相机里的喜悦,此时的她,平静从容,二十多岁的年纪,硬是把三十多岁操劳的沧桑给蕴含了。
许意穿着素净的束腰裙,半扎丸子头,耳际两边都带有碎发,两只纤细又皙嫩的手搭在前方,攥着包带,看似不安,眼睛却平静如水。
拿到属于自己的红色离婚证后,许意松了口气。
拨开乌云见晴天似的。
等电梯时,许意接到小叔电话。
许彦之问她:“办完了?”
他昨晚送她回家后就走了,许意不知道他是如何猜到她今天办离婚的,不过想想以他的人脉,通知手下问一下这里的公务员也不难知道发生了什么。
许意给予肯定回答。
许彦之又道:“成民东路新开一家日料,我带你们去尝尝口味。”
“映画也在吗?”
“怎么,没有她的话你不愿意和我单独出来吃饭吗。”
“这倒不是,那小丫头要是知道有好吃的不带她,估计会给你使绊子。”
许彦之笑了笑,“放心,她也来。”
许意附和地应下来,并没注意到旁边男人已经黑沉的脸色,一心一意地看着楼层数字。
这里的行政大楼刚建立没多久,电梯还没装修完毕,大部分人害怕事故,选择爬楼梯,因此他们刚才的电梯只有两个人。
狭窄的空间里,格外地静谧,两人的气息也在互相流动着。
许意早上用许映画的洗发水洗了头发,小姑娘的洗发水香味浓重,却也好闻得很,一串一串地往男人的鼻息间钻。
让人不由得想起,她曾在他身下说过“你压着我头发了”“你轻点”之类的话。
每一幕,如同电影一样倒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印象深刻。
在此之前,顾深远并未察觉这女人有过分美丽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琐事上全有她的身影。
而在他们办完离婚手续后,他才不由自主想到他们亲密的片段。
大概,这是男人的通病。
许意始终没注意到自己被人看着,低头用手机回许映画的微信。
还没修好的电梯不是很稳,也没有扶杆,楼层往下的时候,许意没稳住重心,身体无意识地往旁边倾去。
不巧,撞到身侧的男人身上。
顾深远臂膀的衬衫上被许意一个冲力,撞出轻微皱褶,而她本人也大半个身子像个树袋熊一样贴着他。
意识到自己的无意之举,许意惊吓地抬起脑袋,很明显看到他眉宇间蹙起的不悦。
之前两人不是没有亲密接触过,比这个更亲密的都有,可从没有一次像这样被他嫌弃。
理了理衬衫上被她爪子抓出的皱褶,顾深远淡声丢下一句:“既然已经离婚,就不要碰我了。”
电梯门开后,他迈开大步,直接走人。
透过玻璃窗,许意看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垂下的双手,慢慢地蜷起。
从包里摸出车钥匙,她也准备走时,胃里突然传来一阵恶心,忍不住扶着支撑圆柱干呕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顾总:老子自由了……
一年后-
顾总:自由地给娃换尿不湿。
☆、10
去民政局办事后回来,顾深远并未有一身轻的感觉,反而有些不习惯。
办公室里,小李规规矩矩立于班桌前,目睹大boss是如何倒过来看文件的。
他清咳了声,“顾总,您离婚这事……老夫人那边还交代了吧?”
黑色皮椅上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将原本倒放的文件复原,语气无异:“我会抽空去老宅。”
这种事,最好主动交代,不要等老太太兴师问罪,免得又挨拐棍。
班桌上,刚办下来的离婚证鲜红明亮,静静地躺在烟灰缸旁。
办公环境沿承顾深远一如既往的作风,黑灰白色调,单一整洁,几盆盆栽纯得翠绿,一眼望下来,整个房间,只有红色的离婚证最显眼,也最不适宜。
手机铃声,打断办公室的陈静。
许彦之打来了问候电话。
那端连平常的简单问候都省略了,没问顾深远和许意的情况,旁敲侧击问他商业广场的进一步打算。
即使许顾两家合作多年,两人的关系也没达到什么事都要关心的地步,顾深远回答得官方化,并且表示“顾许两家合作愉快”。
商人本来就是互利共赢的,只有女人才傻乎乎的只知道付出。
等顾深远接完电话后,候在旁边的特助小李继续汇报着公事和接下来的行程,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只见黑色皮椅上的男人只是捏了捏眉心,没什么语调地陈述:“三天后召开关于水禾广场项目的会议。”
“怎,怎么了?”
“取消。”
“好的明白。”
习惯性应一句之后,小李还没来得及回头,大脑突然触电一般,人也下意识转过身子。
他刚刚没有听错吧。
大boss说要取消水禾广场的项目?
“顾总。”小李咽了咽口水,不放心地问,“您是想取消这个项目,还是取消和许家的合作?据我所知,许家那边已经做好准备,相关部门也……”
“都取消。”
“……”
小李无话可说。
他已经猜到未来几天远森集团的鸡飞狗跳了。
毕竟筹备眼馋那么多年的项目无怨无忧地说取消就取消,未免也太……
“可是顾总,您刚才不是还和许总说合作愉快的吗?”小李满是疑惑。
“我骗他的。”
“……”
项目陡然取消,要是无缘由的话董事局那帮人也会不满,至于什么理由,顾深远没有表达得太清楚,小李通过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初步判断项目仅仅是暂时取消,至于因为什么,他也不好说。
不过肯定和那本离婚证有关系。
可能和许家没有联姻关系后,就信不过许家?
晚八点,顾深远回到沁园。
车上带着的是户口本和离婚证。
两样东西都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他拿在两指间,脚步却比以往重了一些。
男主人回来,佣人忙去迎接。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西式的,蛋白质肉类和绿色蔬菜为主,饮品无酒,主厨送来的是一份鲜榨果汁,微酸微甜,远没有酒那般让人细品。
“太太之前吩咐过,您胃不好,晚上不宜喝酒。”主厨是法国人,用勉强流利的中文给顾深远讲解。
除了不能喝酒,餐桌上的所有,都是许意提前关照的,忌口的或者嗜好,以及定期补充的微量元素,她都有和厨房这块详细提过。
她对他的生活习性,掌握到极致,拿着再高薪资的佣人,也无法做到全身心投入。
难得地,一个人安静的晚餐。
也难得地,只有一个人的卧室。
家里仅仅是少了个人,整体环境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顾深远没有像别人所说的,在前任离开后触景或者触物生情,即便他用的所有东西都是许意准备的,即使他现在也因为一些物件而想到她。
不过也仅仅是想到而已。
-
离婚后,许意在家待上一段时间。
每天睡到自然醒,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子在房间里不顾形象地转悠,每顿饭都是自己想吃的,不用想方设法地去讨好任何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没多久,许映画便看出她和顾深远离婚了。
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压根不相信许意回家只是为了清静学习,当初喜欢顾深远,恨不得无时无刻围绕在他身边,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住娘家。
闲下来时,许映画拉着许意去逛商场,喝下午茶。
在店里一边试衣服,许意一边看着镜中自己,难免有些恍惚,难以相信她已经结过婚离过婚了。
店员笑眯眯地给她们介绍衣料的同时夸许意皮肤好,问她是哪里的大学生。
虽然知道是奉承话,听入耳中还是让人高兴。
外面的生活,比许意想的要舒适得多。
不用每次逛商场都是男装店进男装店出,也不用去钻研自己根本不擅长的厨艺,更不用根据他一个眼神面色变化去判断心情好坏……
“姐,我认真的。”许映画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捧着奶茶杯,兴致勃勃,“你还这么年轻,再重新找一个,有什么不妥的。”
“没这个想法。”
“为什么?你不会还对姐夫余情未了吧?”
“没有。”
“你可别做痴情女,有些男的就是冷暴-力逼你离婚,等手续办完后也方便他们光明正大地泡吧玩妞,我身边的渣男都这样,跟个渔夫似的,喜欢广撒网,鱼筐里全是鱼。”
“渣男没看到,我倒是记得上次你的两个男朋友找到我们家门来……”
“……”许映画不知羞耻地舔了舔唇,“我这不是还没碰到真正喜欢的嘛,再说,是他们自己称是我男朋友,我可没承认。”
因为没碰到喜欢的,所以对自己名义上的另一半,处于可有可无,不冷不淡的态度,甚至连关系都不想承认。
换位思考后,许意倒也理解顾深远了,是因为不喜欢她,才一直很冷漠,而她强求两年都求不来,只能放手,如果她早一些认识到这个道理,可能会过的轻松一些。
从商场出来,许映画接到许彦之的电话,问她在干嘛,许映画老实乖巧地交代她和姐姐在一起。
“要不要来夜色,请你们喝酒。”许彦之问。
他破天荒地说请她们喝酒,让许映画激动不已,又怀疑问:“为什么请我们喝酒,小叔你不是说小孩子不能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