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一直沉默着的祁冷忽的发出一声冷笑,在祁晨略有戒备紧张的眸子下缓缓转身,死死地盯着他那张令人憎恶的嘴脸,在看到祁晨愈来愈慌张的神色时终于开口了。
“说了什么?”祁冷唇角微动,眼里含着讽刺和鄙夷:“你母亲难道不是最清楚了吗?”
看着祁晨隐忍的表情,似觉不够,祁冷眼里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问我还不如回去问她,她可是连祁晋身上几颗痣都能知道的女人。”
少年嘴角缓缓勾起,“不是吗?”
*
祁冷的这一番话彻底激怒了祁晨,他额角青筋凸起,脸上那副谦谦公子的虚伪面具被狰狞取代。
祁晨的指甲已经掐进手心里,他看着眼前少年眼里的不屑、鄙夷、憎恶,一如幼时那些街坊领居看他和母亲的眼神,那些眼神和不堪的言论让他觉得,他和母亲是个病毒。有小孩子和他玩,没一会就会被赶来的大人抱走,“别跟那个小野种玩,脏得很!”
在学校里,同学们都是住在附近的孩子,都不敢靠近他。尽管老师们没有排斥他,但却都避着他。放学回家的时候,经常会有调皮捣蛋的男孩们聚在一起拿石子砸他。
鼻青脸肿回家后,却听见邻居大妈揪着自家丈夫骂骂咧咧地离开:“这些个骚狐狸是有哪里吸引你了,她要你帮她修灯泡你就这么听话?!”回头看了眼穿着一条吊带裙倚在门前的夏玲,恨恨地瞪了一眼夏玲和他,手下揪着丈夫的力气也愈发的大。
祁晨,哦不,是那个时候还叫周晨的孩子看清了邻居大妈眼底的鄙夷、恶心、不屑,被深深地刺痛了。
即便是现在他在祁家公司里身负高职,可那些知道他的人依旧会在私底下议论。现在祁冷的眼神仿佛让他又回到了那个不堪的过去。
他一步步走近了祁冷,看着神色淡淡的少年,冷冷笑道:“难道你以为你那短命的母亲就很干净了?她死在了去找那个艺术家的路上呢,谁知道他们多少次了。祁冷,你别他妈太嚣张了!以五十步笑百步,你有什么资格?”
听到自己母亲,祁冷神色分毫未变,他抬眸,神色淡淡:“所以,那次的手脚是你动的吧。”
像想起什么,又补道:“哦,还有你那肮脏的母亲。”
祁晨心里一骇,惊愕地看向面前冷漠的少年:“你知道?!”
一声轻笑,少年轻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唇边挂着诡谲的弧度,声音冷得要将人冻住:
“知道啊,我都知道。”
——
偌大的房子里一片黑暗。
是夜。
窗外皎洁明亮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瀑泻而下,洋洋洒洒地照在少年清瘦的身上,平添了几分清冷的意味。
俄而,乌云飘来,遮住了月亮,黑暗犹如浓雾渐渐将他包围,陷入无尽的深渊。
“啪”
一件精致的花瓶被摔碎在小男孩的脚边,四处飞溅的瓷片不经意间划破了他娇嫩的小腿,红色的血点点滑落,可他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死死地抿着唇不安地看向昏暗房间角落里的美丽女人。
女人长得很美,可此刻脸上狰狞疯狂的神情却令人心生畏惧。
“你说!你为什么还没死?为什么!”女人长长的指甲死死地扣着小男孩的手臂,一个用力小男孩的手臂被抠破了,可女人就像是没看见一样,拼命地摇着他瘦小的身体,眼里满是疯狂:“我为什么要生下你!你和那个父亲一样,令人恶心!”
小男孩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哗啦啦从眼眶里落下,他仰头无助地看着女人,小声哽咽:“妈妈......”
男孩长着一双精致的桃花眼,眼型如同那春日里盛开的桃花瓣,妖娆勾人,眼尾下有颗小小的泪痣。
女人也有一颗那样的泪痣。
女人一看到小男孩的眼睛,神情更加激动,“闭嘴!别叫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她一巴掌扇在了小男孩的脸上,小孩子的脸都很娇嫩,脸上瞬间红肿一片,男孩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衬得他那双眼睛更加动人。
“哭什么哭!”女人嘶吼着,将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全都砸向男孩,东西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小男孩的脸上被尖锐的边边角角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女人越看越心烦,“当初就应该掐死你。”
说完,走出房间,“砰”一声甩上门,随着门关上,整个房间彻底被黑暗吞没。谁也没看见,外面灯光照进来的那一瞬间,小男孩身上斑驳的伤痕,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小男孩哽咽着趴在门缝,大声恳求着门外的女人:“妈妈,我怕黑......让我出去好不好?”
门外女人听见了,无动于衷,对佣人说:“谁也不准给他开灯,更不准放他出来。”
先是佣人们习以为常的应声,没一会儿,外面便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黑暗和寂静像两只邪恶的凶兽,蛰伏着,渐渐将人拖进无尽的恐惧里。
黑暗中,小男孩脸上还挂着残留的泪珠,他把头埋在双膝上,小声喃喃:
“我怕黑啊...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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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已经入了秋, 草丛里依然有几只青蛙在呱呱的叫着,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它们的歌声。
祁晨连夜回到京都祁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本以为家里人都睡了,轻轻打开门却发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
夏玲披着外衣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祁晨微蹙眉, 绕过她从房间里拿来了一条毯子,刚把毯子搭在她身上,夏玲眼睫微颤,悠悠转醒。
看见是他, 面露喜色, 然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小声责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祁晨见她醒了,随手将薄毯放在一旁, 嗯了一声, 然后问:“您怎么还不睡, 父亲呢?”
夏玲是个美人,即便是头发随意地挽着也依旧是美艳的,年过三十却依旧风韵犹存。她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理了理自己稍有凌乱的外衣,“我在等你呀, 这么晚了还不回, 妈妈还以为你怎么了。你父亲在公司处理事情,他啊,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你注意点。”
她轻轻拍了拍祁晨的胳膊,本来是想提醒着点他,却不料看见祁晨的手下意识地收了一下,顿觉奇怪,微微仰头借着灯光却发现他脸上的不对劲。
瞬间脸色大变。
“祁晨。”
祁晨不敢侧过头,保持着微微背对着的姿势嗯了一声。
夏玲的脸色更难看了,语气渐冷:“转过来。”
祁晨没动,轻笑往二楼去:“母亲干什么啊,平日里还没看够?”
“别再让我说第二遍,”夏玲的语气不容置疑,“转过来。”
祁晨自知这回无法瞒过去,暗暗叹了口气,转过身去,露出自己的正面。夏玲以为就是嘴角破了,却没想到自己儿子的脸都肿了,说个不好听的,有点丑。
夏玲的面色阴沉下来,想到今天她嘱咐儿子的事情,“是祁冷打的?”
祁晨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算是默认了。
见状,夏玲的脸色阴沉得更加难看了,她满眼不可思议加失望地怒瞪着他,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直指祁晨的鼻尖:“你竟然被那个贱人的儿子给打成了这样?!你不会还手吗?!”
夏玲的指责来得突然,可祁晨一点也不意外,垂了垂眼帘,“还手了。”
之前夏玲怎么瞧自己这个大儿子怎么喜欢,现在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她失望地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还手了还被打成这样,你是想告诉我,林潇那个贱人生的儿子都比我的儿子还厉害吗?!”
“你长他五岁,作为一个成年人,你连一个贱人生的孩子都打不过吗?”夏玲表情很是狰狞,一点也看不出在祁晋那副温婉大方的样子,若是又旁人看见了必会大惊,可是今天佣人们放假,祁晋不在家,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二人。
祁晨一点也不惊讶,因为在没人的时候夏玲都是这样的,更准确来说,这样的夏玲才是真正的夏玲。
他的母亲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祁晨垂眼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夏玲训斥,他知道,等夏玲说累了,他自然可以回到房间。
夏玲骂了好久,说的也有些累了,渴了,余气未消,看见祁晨沉默地站在一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水刚想喝就发现是冰的,冷得她一颤,更烦了,重重地将水杯往桌上一放,一脸怒气地扔下一句“你好好反省”就径自回了房间。
看都没有看祁晨一眼。
被她随手放下的水杯荡出了水,不小心溅到了祁晨刚换上的棉拖鞋上。冰水被棉布吸收,渐渐沁进鞋子里,在鞋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最后一层层地渗透到袜子上。
当凉意传到脚背上的时候,祁晨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若是夏天被水打湿了倒是没有什么,反而还会觉得凉快。可是秋天就不一样了,一滴水沾到皮肤上都会觉得凉。祁晨回到二楼房间,扑面而来的暖气让人如沐春风,舒服得直想眯眼。
祁晨浑身仿佛被抽空了气力,整个人浑身乏力,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板上,现在还没有铺上地毯,坐上去还有些凉。这种凉意和暖气形成鲜明的对比,如同置身冰火两重天。
祁晨却丝毫不在意,怔怔地靠坐着,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脸上有点痒,他拿手蹭了蹭,却忘记了脸上还有伤,这一下彻底牵动了伤口,疼得好一阵“嘶”。
疼着疼着,祁晨突然就特别想笑,这么多年了,除了年龄,他什么都比不过祁冷,可是夏玲依旧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固执地让他每一件事情都要和祁冷争,和祁冷比。
争了,比了。
祁冷即便是被他们赶出了祁家,也还是铆足了劲要他和他比。
可最后呢?
他们真的赢了吗?
祁晨从地板上站起来,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个医药箱,里面的药品很丰富,大多数都被他使用过。这些好像还是去年的。时隔一年看到这些熟悉的物品,祁晨有些失神。
每次和祁冷打架他好像都是被摁在地上摩擦的那个,可即便是这样母亲也依然只会训斥他比不过祁冷,却从来没有问过他“疼不疼”。她好像,只会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他,为什么又没有赢过祁冷,紧接着的就是他无尽的沉默和夏玲尖锐刺耳的责骂,像噩梦一样,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回想起夏玲每次失望愤怒的眼神,以及那从没看过他一眼就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尽管明明已经告诉自己要习惯,却还是会很难过,很失落。
祁晨看了看这些药品的保质期,大多数都是过了期的。这么晚了,祁晨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惊动家庭医生过来,拿了几瓶药往伤口上随意地涂了涂便算是消毒了。
脑袋晕的慌,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撞的,总之整个人晕沉沉的,想到明天早上还要面对公司里那些糟心的事情,祁晨就烦的很,伸手将房间里的最后一点灯光关掉。
黑夜沉沉,乌云遮住了月亮,夜空里一颗星星也没有,像极了他的心情。
睡意如潮水般涌来,渐渐将他的意识卷了去......
——
温晚睡了个好觉,一夜好梦,醒来的时候睡眼朦胧,天气凉爽得舒服极了。闹钟响起的时候,她还有些小小的不想起床。
待她艰难地从床上穿好衣服刷牙的时候,听到动静的尤莉倚在洗手间的门边,一脸好奇地问她:“今天起这么早是要干什么去啊?”
尤莉是自由画家,不存在什么法定工作日,经常会弄混时间。温晚嘴里含着泡沫,口齿不清道:“鸡天桑学啦!”
尽管有些模糊,但尤莉大致是听了个七八分明白。
“哦哦......”尤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话锋一转:“可是今天是国庆节啊。”
“嗯???”温晚蓦的瞪大了眼睛,“国庆——咳咳咳......”
她太心急,一下子竟忘了嘴里还含着漱口水,一张口说话,水就顺着流进了喉咙了,呛得她面红耳赤。
吓得尤莉赶忙轻拍着她的后背,待温晚缓过来她才嗔怪着说:“干什么这么心急呀,瞧给呛的!”她伸手拿过毛巾递给温晚,眼里满是关心,“平常时又不是非要逼着你上学,你可以在家学的,要是你想,就跟你舅舅说,咱们在家里请老师学!”
温晚洗完脸接过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闻言笑着抱了抱尤莉的腰,小声撒娇:“不要嘛,我喜欢学校里的氛围,大家都在学习会让我更有动力。”温晚小声补了句,“我就是偶尔想睡下懒觉,其他都很好......”
可是明明你可以更轻松些的。
尤莉还想再劝劝她,但看到外甥女小脸上坚定的神情后就止住了这个想法,话在嘴边,又徘徊着咽了回去。
也是,要是充实的生活能让晚晚忘记那些不堪的记忆,变得更有生机,也是好的。
*
知道今天不上学后,温晚本来还想再睡个回笼觉,但洗完脸后她发现好像有点睡不着了,遂跟在尤莉身后去吃了早餐。温晚是按照以前上学时的作息时间起床的,洗漱完也还很早,刚刚六点半,沈雁行和沈明还没起来。
温晚上学的时候没在家吃,现在放了假尤莉也没想到她会起这么早,也没提前做好早餐,于是便给她简单地准备了一个蔬菜鸡蛋三明治和一杯酸奶。温晚不喜欢喝牛奶,牛奶里隐隐的腥味让她有些反感,所以尤莉经常会在家里备着酸奶。
等温晚吃的差不多了,沈明和沈雁行才姗姗出现在餐厅里。温晚乖巧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沈雁行温和地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她对面坐下,“今天休息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沈明闻言,瞧了眼墙上的挂钟,也好奇:“对啊,你们学生上学不都是巴不得睡个一天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