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空旷的景象,她很想宋风,心里空荡荡的很想他……
然而实际上,在几平米的房间,她还是很想宋风,思念缓缓流动,堆积,泛滥成灾,在密闭的房间氤氲发酵,变得酸涩难忍。
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舒冬睁不开眼。
天色越来越暗,碧蓝的海水变得神秘,远处黑的没有一丝光亮,只有耳边轻轻的海浪声。
舒冬回宾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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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躺着还没睡,床头摆的书是宋风从家里带过来的,他最爱的红楼梦,但拿来却没看过几眼。
所有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力不从心,连睁眼都觉得眼皮很累。
“爷爷。”宋风坐在床边,靠近他耳边。
“嗯?”爷爷缓缓睁开了眼。
“我回家一趟,今天晚上让陈辉在这儿陪着你。”宋风轻声说。
“回去吧……我没事……”爷爷最怕给别人添麻烦,如果不是疼得忍不住,他也不会说出来。
“好,我明天一早就过来。”宋风给他盖好被子。
爷爷这几天很缠奶奶,一会儿看不见了就要问,所以奶奶这几天晚上也在医院。
宋风把陈辉叫出来:“如果晚上疼醒了,就叫护士打一针镇定剂。”
“我知道,你快回去吧。”陈辉看他眼里全是红血丝,恨不得立即把他扔回家。
“有事打电话给我。”宋风还是不放心。
“知道了,啰嗦。”陈辉按了电梯,恰好电梯上来,伸手把他推了进去。
不知道是陈辉推得猛了,还是电梯下降的原因,宋风头很晕,他靠着电梯缓缓滑落在地上,直到电梯到达一层,那阵眩晕感才消失。
如果不是撑不住了,宋风也不会回去。
但他却没回家,而是去了舒冬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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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冬洗了澡从浴室出来,头发吹了半干。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还是没有消息。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眼睛,又逐渐熄灭,黑色的剪影映在手机里,描摹出落寞的轮廓。
呆滞地把手机放下,舒冬缓缓吐了一口气,想要把心中压抑的那口浑浊舒散。
找点事做吧,别再这么下去了。
头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舒冬转身准备回床上,但脚步有点虚不小心撞到了椅子,放在上面的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听到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舒冬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坐在床边缓了片刻,舒冬蹲下收拾东西。
身份证,钱包,纸巾,棒棒糖……
舒冬视线忽然落在一个信封上,是警局的文件吗?她没什么印象。停下手中收拾的东西,舒冬伸手把信封拿过来,坐在地上准备拆开。
信封并没有用胶水粘住,很容易就打开了。但里面的东西刚露出一角,舒冬就愣住了……
没有再往外拿,舒冬呆滞地看着这个信封,过了很久,时间仿佛凝滞了,她手忍不住得发抖。
舒冬看着信封里的钱,眼睛通红。
是他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
一边把她推开一边用这种方式担心她。
一定是他,一定是。
眼泪断了线似的往外流,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舒冬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控制不住。
呼吸乱得好像要喘不上气,舒冬把信封完全拆开,拿出来厚厚一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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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爷爷奶奶在说话,陈辉进去又出来了,都已经好几天了有时候还是不习惯,想哭的冲动是一瞬间的,而且很难控制。
走廊里,陈辉仰头把眼泪忍回去,拿出手机拨了舒冬的电话。
他不想管以后了,眼前都过不下去还想什么以后,刚刚看到宋老板摇摇晃晃的身形他差点没哭出来。
哭了太久,心脏不太舒服,舒冬躺在床上呆滞地望着吊灯,灯光太刺眼,眼角泪水无声滑落。
两万块。
怕她在外面人生地不熟吃苦吗?还是怕新的家人对她不好?
舒冬拿起枕边的手机,迫切地想要问他,但刚打开通讯录准备拨出去,就进来一个电话……
陈辉。
“冬哥。”陈辉抿了抿唇,拨电话的那一瞬间有点冲动,他还没想好怎么说。
“嗯。”舒冬声音很低,
“你那边怎么样了?”陈辉站在窗边,看着无边的夜色。
“结果还得等几天。”舒冬鼻音很重。
“你感冒了?”陈辉皱眉。
“没有。”
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在纠缠,舒冬渐渐失去耐心,她想先给宋风打过去,待会儿再回陈辉电话。
“冬哥,跟你说件事。”
舒冬正准备开口,又慢慢停住了,她直觉陈辉要说的是她想知道的,望着那两万块钱,舒冬问:“怎么了?”
“爷爷得癌症了。”
“……”
舒冬呆愣地坐在床上,头脑一片空白,爷爷躺在病床上的画面不断往外涌……电话里无声的安静仿佛是吞噬一切的魔鬼,舒冬手上失去力气,手机掉在了床上。
“喂,冬哥?你冷静点听我说。”陈辉突然有点后悔告诉她,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电话里响着陈辉焦急的声音,但舒冬脑海里全是爷爷躺在病床上和宋风推开她的画面,眼泪又开始堆积,瞬间就溢出了眼眶。
舒冬重新拿起手机,她强忍着,让呼吸平静一点:“什么时候的事?”
“你去江城的前一天。”走廊里,全是陈辉的叹息,“风哥是在意你的,但爷爷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他觉得没有能力保护你,不想耽误你去找家人……”
“冬哥,有空回来看看吧。”陈辉鼻子有点酸,他抬头眯着眼,“你不在,还有爷爷的事……风哥挺难的。”
“好……我知道了。”
没再听陈辉继续说,舒冬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她从床上起来开始收拾行李,但眼泪模糊了视线,不小心踩在刚刚散落的东西上滑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好像感觉不到疼,舒冬下一刻又起来,一秒钟都不想再耽搁,她要回去,她要回鹤城……
抱抱他。
第55章
2018年8月4日天气晴
收拾完行李,舒冬洗完澡的头发都还没有干。
她匆匆赶到机场,买了最近时间的机票。鹤城没有机场,凌晨三四点钟舒冬从省城机场出来,又叫出租车辗转到了火车站。
一路舟车劳顿,早上七点终于到了家,这个才离开几天就十分想念的城市。
出租车在小区门外停下,舒冬拖着行李箱步伐间全是匆忙,但走了几步她停住,转身望着马路对面银行的24小时ATM取款机……
她又拖着行李箱走到马路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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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的窗帘将清晨的光全挡在了窗外,室内光线昏暗,宋风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半边已经垂在了地上。
可能是太累了,前几天晚上睡觉都会醒来无数次,似乎从来没有睡着过,而今天,宋风到现在都还没有醒。睡梦中,他的眉头再也没皱,完全舒展开来,连梦都没有……
其实,他是想梦见她的。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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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箱很小很轻,里面只有几件衣服,其实舒冬走的时候,心里从来没有不回来的念头,她只是……
想让宋风留住她而已。
电梯到了9楼,舒冬匆匆走出来,又着急从包里拿出钥匙,所有动作好像都被按了快速播放,她想把行李放到家之后立刻去找宋风。
钥匙在门锁转动,舒冬很快打开门进来,房间光线很暗,她借着微弱的光换鞋。
正睡得沉,宋风朦朦胧胧中听到一阵嘈杂,睁开惺忪的双眼,他一时间分不清在哪,只是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眼。
但随着意识的清醒,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宋风再次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呼吸莫名带了些期待和害怕,他缓缓撑起身体……
换好鞋准备回卧室,但舒冬刚转身,就看到了沙发上的人。
她瞬间停在了原地……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瞬间溢出千丝万缕,有汹涌袭来的思念,有数不清的爱与纠缠,全都在彼此的眼睛里,在密闭的室内悄然弥漫,逐渐扩散直到把他们完全淹没……
包被扔在了地上,舒冬快步走过去,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眼泪控制不住地就流了下来。
目光没有焦距,宋风失神地望着对面的墙,感受着怀里的温热,还有她一声声地抽泣,这一刻,他才相信,这不是梦……
垂在一旁的手臂青筋暴露,宋风轻轻抬起,手放在她后背上越抱越紧。
一个眼神,一个拥抱。
两颗流浪的心终于贴在一起。
三千里地再也没有距离。
“为什么?”舒冬声音发颤,伏在他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好像这样才能安心。
下巴抵在她的肩膀,宋风头埋在她的发间,呼吸间全是熟悉的味道,他没有说话,只想安静地抱着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舒冬抬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这么近的距离她终于看清了。
他瘦了,瘦了很多,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浑浊不堪……
心里酸涩得不像话,舒冬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才几天而已,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宋风抓住她的手,温柔地擦掉她脸上的泪,但语调中全是隐忍和颓败:“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什么都不要。”
“傻不傻?”宋风轻笑,他知道,他可能再也舍不得推不开她了,“江城那里怎么样?”
“不知道。”舒冬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起身把地上的包捡起来又重新坐在沙发上。
“这是你放进我包里的两万块,”舒冬把信封放到宋风怀里,继续往外拿,“这里还有三万两千多块钱,咱们拿去给爷爷看病,不够再去借,总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说着舒冬就哽咽了,明明说好的爷爷很好,她以为已经快出院了,为什么……
三万两千多块钱,很厚,宋风目光落在那些钱上,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他知道那些钱意味着什么。
确切的说,是三万两千四百块,除了几十块钱的零头,舒冬全部取出来了。
这是舒冬从小到大省吃俭用存了很久,用来找家人的钱。
一个人的世界能有多大?
钢琴师的世界是八十八个琴键,而舒冬的世界,就是那三万块钱,那就是她的全部。
“如果江城结果不是呢?”宋风喉咙里好像混入了风沙,满是沙哑。
“不找了。”
去机场的路上,舒冬从来没有感受过那么归心似箭的心情,她迫切地想要回到这个小城市,这个从前她总是想逃离,现在却总是牵动着她的心的小城市。
因为这里有一个人,成为了她不想离开的理由。
舒冬想过了,如果江城的结果出来不是,那以后也不找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不想为了以后的飘渺而辜负眼前的人。
“舒冬。”嘴唇紧绷着,宋风目光凶狠又温柔,“我给过你离开的机会,以后没有了。”
说完不等她反应,宋风就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所有的话都太苍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内心的那些酸涩和感动,他何德何能,值得她这么去喜欢?
她越好,宋风越是无法放开,越是割舍不下。
宋风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他有极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这次放她走,已经用尽了所有勇气,也尝遍了思念的刻骨滋味。
以后,再也不会了……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微弱的日光透进来,窗边似乎有风,窗帘微动,在地上投下迷离斑驳的影。
感受着他的爱与侵略,舒冬慢慢勾住了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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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宋风终于放开了她,两个人对视的那一刻,舒冬低下了头。
好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但突然的亲密还是很不好意思。
“收起来。”宋风把那些钱整理好,放到舒冬手上。
“我现在不需要,你拿着。”舒冬往他那边推了推。
就是怕转账他不会要,舒冬才取了现金,就像他偷偷放进她包里的信封一样。
“爷爷……现在用不上了。”宋风眼皮耷拉着,灰暗的没有一丝光。
最无能为力的,不是没有钱,没有钱可以想办法周转去借,然而现在,他们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再多的钱都已经没用了,一切都晚了。
手里的钱全部散落在沙发上,舒冬不敢置信地望着他,震惊和不愿意相信,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在舒冬的意识里,她只是离开了几天而已,每次问他和陈辉,他们总说爷爷快好了,昨天陈辉在电话里说癌症,太突然了,突然得她无法接受,她害怕,然而现在,却感受到了绝望。
“不是还可以化疗,还可以做手术,那么多人都好转了……”舒冬说不下去了,深深的恐惧从心底涌起,她不敢相信,爷爷可能要离开了。
“爷爷的身体,什么都承受不住了。”宋风脑子发胀,这是张医生的原话。
“如果不是陈辉昨天晚上打电话,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舒冬抬头质问他,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把她推开一个人承受全部,同时又忍不住心惊害怕……
她知道,如果不是陈辉告诉她,她永远也不会知道。永远沉浸在宋风把她推开的酸楚中,永远坐着爷爷身体康复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