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蓉蓉半信半疑,她不觉得席哲会无聊到编这样一个谎言骗人,但她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会引得人组团对付,况且安全区的私人住所不是一向除了主人之外无法进入吗。
席哲见她不相信,摊了摊手:“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见证一番。”
江蓉蓉狐疑万分,但席哲非常坚持,一副不达目的誓不休的架势,她又不想在外面和他打起来,衡量了半天,她默认了这个要求,和席哲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慢慢朝着她的住所走去。
走到半路山坡的时候因为地势更高,所以能更清楚的看见头顶天空乌云密集,黑压压的一大片,看得人心情无端压抑。江蓉蓉心里有种不安的感觉,时不时抬头看着那片乌云,总觉得即将大难临头,颇有些心惊肉跳。
她觉得席哲应该知道些什么,便时不时的偷窥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无奈此人眉宇淡然,七情不露,她最终什么都没观察出来。看着看着她变得更加饥饿,而且觉得这个人很陌生,最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不是要和我聊聊过去吗?”
“我现在又不想说了。”
“……可以可以,你高兴就好。”
江蓉蓉牙痒痒的点头,她一度觉得那个哭唧唧的席哲很烦人,现在才觉得变成这幅臭德行的席哲更加令人厌恶。这已经不是性格大变可以解释的理由,他根本是去重新投过一次胎吧。
之后他们保持着沉默,一路走到了江蓉蓉的住所门口。猛一看这栋小小的房子并没有任何异样,江蓉蓉临走前刻意在门把上做的一些手脚还原封不动的保留着,说明应该没有人进入,但站在距离房子十几米远的地方,江蓉蓉一阵心神不宁。曾经是她短暂休息的地方,现在却给她一种无端的危险预感,好像只要走进去就会瞬间万劫不复。
席哲抱着手臂站着一边凉凉的问:“还要进去吗。”
江蓉蓉却百思不得其解:“可他们是怎么进去的?不管怎么看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啊,难道他们是空间传送进去的?”
席哲裂开嘴笑了,望向她的表情宛如在看一个智障:“天啊,我知道你的脑袋一贯不好使,但是都到了这个地步,你居然还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你该不会真心以为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个单纯的幸存者游戏,目的就是为了看这些被迫参与的玩家不断和死亡危险厮杀搏斗,以此取乐吧?”
江蓉蓉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她后退一步,发现自己居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答案好像就在嘴边,她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那个词语。扪心自问,她真的什么都没意识到吗?不,她当然不会那么的愚蠢,一切的一切,都在隐晦的向她透露那个最终的答案。可是江蓉蓉不敢去想,不愿意去想。她执着的紧紧抓住自己过去那二十多年的记忆不肯放手,即便她早就察觉,那些记忆可能是虚假的,根本不存在。
如果记忆都是虚假的,那么江蓉蓉这个存在又算什么。她拥有的一切,那些真情实感的欢乐温馨,那些感动落泪的时刻,父母朋友,也全部都是不存在的吗。她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奋斗,为了变强和回家奋发的决心,抛弃的所有,岂不是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脑袋忽然猛烈的疼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挣扎着企图将她撕裂,江蓉蓉有一种自己即将被彻底吞噬的错觉,她的手和脚无端变得沉重,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手脚上都缠绕着粗重的黑色锁链。但当江蓉蓉聚精会神重新仔细再看的时候,那些锁链都不见了。
一瞬间江蓉蓉可谓毛骨悚然,惊得差点摔倒,那些锁链,不是在模组里奇怪梦境里出现的吗。为什么却在安全区里再一次看见了。她一直坚信安全区和模组里的游戏世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可本应在模组里才存在的锁链却出现在了安全区里,江蓉蓉几乎以为她因为理性清空而彻底疯狂,眼前出现了连自己都无法分辨的幻觉。
“你看到了什么,为什么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似的。”
偏偏席哲在她耳边细语轻声的问,那股香气不断强行涌入她的鼻腔,甚至每一个露在外面的毛孔,她觉得简直像是被这股味道包围了一般,那个在心中不断发出嘶吼企图取而代之的存在,因为这股香气更加蠢蠢欲动。江蓉蓉惊恐的透过席哲深色的瞳孔看见自己的脸颊两边忽然破开,露出了几只有着血红眼瞳的眼睛。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入手一片光滑,并未触碰到任何奇异的多余之物。饶是如此依旧吓得她不轻,顿时浑身冷汗淋漓。
再一次凝视席哲的瞳孔,这一次她没有看到自己的倒影,而是隐隐约约的在那圆形的眼球中央看见了一座阴森的高塔。只是这座高塔并非向上修建,反倒是朝着地下深处延伸,深渊一般看不见塔顶。
江蓉蓉手足僵硬,全身冰凉,眼睁睁的看着那本该是小小倒影的塔尖对着她猛扣而下,她不受控制的落入了那个噩梦一般的无底深渊,在天旋地转之后,她狠狠的摔倒在冰冷的石质地板上,眼前是一块长长的白色裙裾。
她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只看见一个瘦高的身影屹立于前,似乎是个女人,穿着一身欧式古典的白色长裙,带着半透明的白色薄纱,留有长到拖地的黑色头发。然而她的面容枯槁,形容憔悴,除了本来的两只眼睛,脸颊和脖子上还长着一溜有着血红色瞳孔的眼珠,而这些眼睛全部都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白衣女人缓缓的对着江蓉蓉弯下了腰,江蓉蓉能清楚看见她脸上腐烂的皮肤以及从嘴角鼻孔爬出的蛆虫,不知为何她无端的恐惧起来,忍不住失声尖叫了一声。
然后什么高塔深渊白衣女人都瞬间消失不见,她依旧好端端的站在原地,不远处是那栋熟悉的房子,头顶上一片乌云。席哲就站在她的对面,触手可及,神情难测,阴沉的望着她。
“那是什么——”
江蓉蓉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沙哑的问。
席哲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低声说:“很有趣吧,只要见过她一眼,那个身影和景象就会一辈子留在你的眼睛和脑海里,怎么都消磨不掉,像是一个噩梦,又像是一个烙印。”
“那是谁?”
江蓉蓉张开嘴,仿佛是没有经过她的意识,自行的问。
席哲却只是微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神情无疑是在说,答案还需要多问吗,你自然非常明白。
偏偏这时紧闭的房门吱嘎一声,竟然自行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了因为没有开灯而显得异常昏暗的内部空间。江蓉蓉手脚发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举目望去,好像看到了几个高矮不一的身影。
席哲举手示意,轻声的说:“看吧,我没骗你。”
一个阴冷嘶哑辨不清男女的声音从幽暗的室内传出,毫无疑问,充满了质问和愤怒。
“席哲,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会和她站在一起。”
席哲不为所动,摊手笑道:“你们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咯。”
“所以,你是背叛了吗。”
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变得更加的阴冷,带出了一丝杀气。
“我就说过不该给他机会,别忘了当初就是他第一个带头背叛,亲手刺出了第一刀,这样毫无廉耻之心的东西,怎么还能期待他有任何忠诚呢。”
另一个同样分不清性别的嘶哑声音紧接着说。
“席哲,别忘了,如果让那个存在再次复活,我们和你一个都逃不掉,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前一个声音似乎已经意识到席哲的背叛成为定局,语气反倒是平静下来,但是江蓉蓉敏锐的察觉到身边的一切忽然就变得异样安静,就像是被隔绝成了另一个独立的空间。她能活到现在,自然是早就经历过各自凶险的场合,见识过无数穷凶极恶的人物,所以立马就能辨别出对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席哲和自己彻底消灭在当场。
“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个明白,为什么?你和那个存在是天生的死敌,只能同时存在一个,为什么你反过来绑着它对付同伴。”
席哲将手里抽完的烟随意一丢,很无所谓的回答:“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同伴,你擅自这么以为的而已。”
对面沉默了一阵后,那个嘶哑的声音滤去了所有的情绪,变得如同机械般毫无起伏。
“我明白了,那么,你就跟它一起死吧。”
第140章 囚笼
伴随着仿佛最后通牒的宣告,江蓉蓉感到脚下踩着的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而且周围的空间也出现了一圈圈水波般的波纹,她感到有些畏惧,无意识的朝着身边的席哲靠拢。而席哲却只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脸上带着一抹江蓉蓉看不懂的笑容,无畏的望向前方那栋平凡无奇的小屋。
伴随着地震一样的摇晃,江蓉蓉听见了从被隔绝开空间外传来的声音,那是安全区的玩家惊慌失措的叫声。面对着这毫无预兆的震动,他们被吓坏了。
“怎么回事,地震吗!”
“不可能,这里怎么会有地震!”
“啊啊啊啊,一定是真正的末日降临,我们都要死了!”
“不!我不想死!我还要回家去见女儿啊!”
那些纷乱嘈杂的声音传入江蓉蓉的耳朵,她诧异于自己居然可以将这些本该是无意义噪音的声响分辨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还分辨出了于成的声音,他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用颤抖的声线对某个人说:“这就是最后的时刻吗?”
和他说话的人轻笑了一声,倒是没有表现出恐惧,反而显得很解脱:“不知道,不过怎样都好,我已经烦透这里了。”
她还试图继续听下去,可是伴随着玻璃碎裂般一声巨响,头顶原本该是天空的地方赫然开裂,随后变成一块块镜子碎片般的东西直径往下掉落,透过那宽大的裂缝,江蓉蓉看到的是一片无尽黑暗,以及数不清的白色圆形巨大球体。她和其他玩家所在的安全区就像是漂浮在宇宙中的一艘小船,那些本以为隔着千山万岁的其他安全区原来和他们如此接近。
她无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把外面的一切看得更加清楚。
那一个个巨大到难以估量的白色圆球,就她这个角度能看见的,粗略数一数,至少有一百多个。每一个圆球下都系着一根血管般的长长管子,看上去好像还是活着的,能看见微微的颤抖,江蓉蓉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连接母体和胎儿的脐带。
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她甚至都顾不上去关注此刻席哲和屋里那些人到底打算干嘛,江蓉蓉顺着那些悬浮在黑暗背景里缓缓飘荡的血管看去,瞳孔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眼前的场景让她再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神智是否正常,如果不是疯掉的话,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宇宙一般的浩瀚空间里看到一个女人,而且是巨大无比的女人。那些圆形球体在她面前就像是一个乒乓球。江蓉蓉竭尽所能,只能看到她的脑袋和上半身,太过夸张的体积让她呼吸困难,无端产生出了一种绝望和恐惧。
“这、这到底是什么——”
这个远比传说里泰坦还要巨大的女人双眼紧闭,连接着白色球体的无数血管密密麻麻的从她的肚脐处延伸而出,让江蓉蓉想到了课本上看过的星系讲解图。如果把那些白色球体比喻成行星,毫无疑问,这个大到恐怖的女人便是他们的核心。越是不想看这可怕的一幕,她就越是不能闭眼,死死的盯着,连眼珠都忘记了转动。
江蓉蓉觉得自己又要疯了,脑子一片混沌,朦胧中她好像看见前面裂开了一个巨大的深渊,大片大片粘稠的黑色液体从里面喷出,席哲淹没在液体里,化为了一只由无数肉块拼凑成的怪物,她的听觉透过无数玩家的尖叫和惨叫,听到了像是吮吸的声音。在茫然了许久后,江蓉蓉才猛地意识到,那是那些白色圆球在吸取来自巨大女人的血液。
脖子后面猛的一紧,江蓉蓉大汗淋漓的从失神的状态挣脱而出,看到脚底的空间早已全然破裂,整个安全区分崩离析,无数建筑物的碎片从缺口里飞向外面无尽的黑暗,还有诸多玩家,连声音都听不到,只能看见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瞬间凝固,化为彻底的死亡。
江蓉蓉有些不忍心的闭上的眼,却听见席哲在头顶凉凉的说:“你居然在怜悯他们吗,真是滑稽。”
江蓉蓉没法回答他,因为她已经被席哲扯着衣领窜出了原本的安全区,彻底的漂浮在了半空。从周围那些同样悬浮着死相狰狞的玩家尸体来判断,这里大概是没有供人类呼吸空气的。江蓉蓉先是以为自己要窒息的惊惶了一会儿,却忽然意识到她此刻心跳无比的稳定,既没有变快也没有变慢,而且早在头顶虚假天空破碎的一刻,她就已经停止了呼吸。
啊,是的,没错,这个时候江蓉蓉才发现,她其实根本不需要呼吸。
“还想往哪里逃!这一次我一定要彻底将你湮灭!”
几道朦胧的影子追着飞了上来,江蓉蓉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办法看清楚影子里是什么东西,他们现在所说的语言已经不是声音的形式了,而变成了一种无形的波动,迎面传递进江蓉蓉的耳朵里。
席哲倒是不慌不忙,讥讽的回以同样形式的波动:“连好不容易打造的玩具都毁掉了,还真是下了血本。”
“只要能彻底的毁灭你和你那肮脏的主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伴随着一阵吹拂得江蓉蓉脸上肌肉都跟着波动的狂风,一道黑影恶狠狠的朝着他们扑了上来,席哲用两根手指夹着不知道何时神奇点燃的香烟,迎着影子向下一划,空间诡异的错开了一条缝,而那条黑影正好撞在上面,顿时飞速膨胀,爆裂成了一个燃烧的火球。无数火星从火球上崩裂,四散而开,靠得比较近的几个白色圆球被沾染到了一点,立刻跟着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火球,一时间竟然将这片浓厚的黑暗空间映得通红。
但是这道黑影的消亡似乎并没有让其余的几道黑影感到畏惧,紧接着又是两道黑影一左一右的扑了上来。席哲提着江蓉蓉竭力想要躲开,依旧被一道黑影狠狠撞了一下,在对方瞬间再次化为一团爆裂的烟雾后,席哲咳嗽着吐出了一口血。
他像是消耗极大,脸色惨白,无数黑色的纹路慢慢沿着他的脖子爬上了他的脸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全身长满了纹路的雕像。他保持着和剩下的黑影不远不近的距离,再次传递过去了一道波动信息。
“只剩下你们三个了,真的要不顾一切将你和你的兄弟都消耗在这个地方吗。”
黑影不为所动,几个非男非女的音波交织在一起,猛烈的震荡着江蓉蓉的鼓膜以及大脑,让她头痛欲裂。
“无所谓,我们就是为此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