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哲却没有看向他的方向,一直盯着摆在桌上的书本,好像全神贯注没有留心。但江蓉蓉却观察到他摆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显得很紧张,可见他对爱德华.格雷这个人充满了戒备。又或者对方一脸轻松说出的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确定再也看不出其他更多的东西了,江蓉蓉转身随便找了个书柜,拿了一本书出来想翻翻,结果打开后看到的却全都是一页页的白纸,根本什么都没写。她不信邪的继续随机在其他的书柜翻了十几本,结果大多数都是白纸,有一些有零散不成词句的文字,却乱七八糟,各国的语言和她看不懂的符号混合在一起,像极了精神病人发作时的涂鸦。
江蓉蓉陷入了沉思,她更加怀疑此刻自己身处的地方其实是个幻境了。
这样的话,为什么她总是记忆混乱,关键的信息想不起来,脑子里却出现了大段大段根本没什么印象却又毫无理由觉得很合理记忆的原因就能说得通了。毕竟,幻觉或者梦境的话,不管发生什么都会自行符合逻辑,不会产生怀疑。
仔细再想想,眼下她这悲惨的处境本身就非常奇怪,因为江蓉蓉只记得西格玛公司被调查局剿灭,可是起因和更详细的过程她却什么印象都没有。再说席哲居然可以随便出现在这个关押犯人基本有进无出的监牢就更奇怪了。
江蓉蓉知道他因为自己特殊身份的关系,在调查局的地位权限不一般,可终究还是被当做“非我族类”严密监视,她都好多年没有跟他联系过,调查局的人怎么可能将他这样一个大杀器随便放出来,没有任何防护的来见自己。
“可是灵潮计划这个词语我肯定是真的听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
屈起一根手指敲了敲额头,江蓉蓉忽然有了个想法,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又花了不少时间将所有的书柜匆匆浏览了一遍,终于总结出了一个规律。凡是涉及她本人知道或者学过的东西,那么相关的书本打开里面就有内容,而且她掌握得越熟练清晰,文字记载就越详细。江蓉蓉甚至翻到了一整套的历届高考模拟试题。
而她不太清楚仅仅只是听说过的其他东西,虽然也能找到外皮写着高大上书名的书籍,比如《设计的真谛》,《结构与建造》,《时间与量子物理》什么的,翻开全是白纸。毕竟她总不可能凭空编出来系统的知识吧,哪怕是做梦也不行。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已经很明确了,但江蓉蓉还不放心。她左右看了看,发现一个男学生蜡像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取下来一看居然还是个能开机的真手机。她点开了发送短信的页面,随便的想了句话打算在屏幕上打出来,但随即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明明她现在十分清醒,可是打出来的字怎么都不对,简单的一个“明天”,删了打,打了删,改了无数次,还是没有办法顺利的按出来。江蓉蓉实验了几分钟后,便把那个手机重新放回了蜡像的手里。
她终于可以确定了,这应该是个梦境,而非现实。
因为她早就发现,在梦境里,自己没有办法在手机上打出正确的字句。
这还是在过去的一次模组里,每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但是到了白天清醒的时候又会把这件事给忘光。之后的发展就跟猛鬼街差不多,江蓉蓉正是在不断重复的一次次梦中逃亡里察觉到手机无法正确打出文字,从而意识到身处梦境,最后成功找到破绽逃离了该模组。
没想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再次出现。
“居然能强行把我困在幻觉梦境里,还遗失混乱了那么多的回忆,看来对方挺猛啊。这么想的,话,一开始遇到的席哲也不是本人,而是我意识里幻想出来的影子……呵呵,原来我实际上很希望他能回来道歉,然后理所当然跟他重新和好?太可怕了。”
江蓉蓉打了个寒颤。
尽管因为眼下奇特的状况她大多数过去都记得朦朦胧胧,但是席哲跟她早就关系破裂,好几年没有来往音信的事情却还不至于忘掉,不然的话当时看见席哲她也不至于如此的惊讶。
“遇到的人和事都和我自己有关,建构的环境也都基于我的回忆,莫非我是被人刻意误导,困在了自己的意识里?嗯,很有可能,什么都不如自己杀自己来得快。要是我大肆破坏的话,也许就真的成功把脑袋玩坏了。”
江蓉蓉不禁很庆幸,还好她没有粗暴的开始拆房子搞破坏,不然的话,这个世界真建立在她的精神上,对她这个意识的主人肯定不会设防,被破坏掉后她还能有什么好结果,不死也直接疯了。
“开头那些错误的信息肯定是拉我入套的人灌输的,不知道现在我是处于一个什么状态,估计不太妙。”
试着用脚用力踩了踩地板,那种坚硬的触感确实不像是虚假的。而且江蓉蓉不光有正常的视觉和听觉,甚至还有嗅觉和触觉,以一个梦境而言,太过真实。她努力的想了想有这个能力构架起如此巨大且没有虚假破绽梦境的人究竟有哪些,印象里西格玛里就有两个,好像都是女的。不过她们肯定不会背叛组织,肯定是调查局的人动的手。
“快想起来,我是怎么被拖到这里……”
闭上眼睛,江蓉蓉试图以灵感来强行回忆遗失的记忆,但可能是她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空间不是真实存在,所以很快她所在的大厅就发生了轻轻的摇晃,天花板上吊着的吊灯发出牙酸的吱嘎声左右摇摆,拽得墙皮摇摇欲落,不断的抖下灰尘。
作为大厅最主要的光源,吊灯一摇晃,整个大厅里所有的影子也跟着开始不断变换角度拉长变形,江蓉蓉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隐藏在黑暗里那堆密密麻麻的眼睛,不禁一阵头晕,站立不稳,往后一仰,用一只手撑着墙壁才没有摔倒。
在接触到有些粗糙不平墙纸表面的一刹那,她忽然想起这种触感似曾相识,她好像以前也摸过差不多手感的墙纸,移动手指,上面花纹的线条走向她都烂熟于心,不必摸全心中便浮起了铃兰花的形状。
这时,一大段回忆再次毫无预兆的挤进脑海,江蓉蓉想起了这个大厅以及发生在这个大厅里的许多往事。如果这些回忆不是虚假的话,那么这应该是密大曾经的图书馆一楼,她好像真的在这所大学里任教过很长的时间,有着教授的头衔。
而爱德华.格雷便是当时她的一名学生,而席哲却是被她带进来伪装身份的留学生,名义上她收养的孤儿。
闭上眼睛,一幕幕往事飞快的掠过脑海,她能清晰的回忆起无数个在这里消磨的夜晚,爱德华.格雷最开始那口方言浓重的腔调以及唯唯诺诺的行事。原本她对这个从乡下来的学生并没有多大的兴趣,还是因为一次偶然,她发现格雷的灵感非常高,一时兴起才开始接近他,教导他,给他灌输各种知识,将他带入了全新的世界,让他认识到了世界的真相。
“教授,既然在您口中,那些游荡于虚空的邪恶神明们那么强大,为什么它们却只会被召唤而来,而不是主动出击,彻底的占据我们的世界呢。”
“我的孩子,要知道,即便是在你看来很弱小的世界,同样也有着很多类似虚空种族的同类,当然,它们并非为了保护什么,只是全凭本/能以及原始的欲/望活动,对人类完全不放在眼里。本质上而言,它们同样是混沌的。但即便如此,它们也依旧可以被称呼为神。既然有着神的存在,自然也有着相对应的法则。外来的其他神明如果贸然闯入,一定程度上会受到这种法则的压制。”
“况且我再三解释过,不要将人类的一些想法套用到这些邪神身上,它们大多数都是原始且无知的,不会像人类一样充满破坏和暴力的冲动。更不会想着要占据更多的地盘和资源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帝国。它们仅仅就是漂流在另一个位面的无尽虚空之中,依照本/能单纯的活着。你觉得这个世界无比的宝贵,可是在它们的眼里,连个蚂蚁窝都不如。”
“但您也说过,很多和我一样天生拥有高灵感的人类会不经意间听到神明的低语,从而获得正常途径里无法获得的知识,掌握强大的力量。更有人企图得到更多,所以不断尝试以各种手段召唤那些神明降临到世界。如果邪神们真如您所说的那么高高在上,为什么又会听从蚂蚁的驱使。”
“唉,格雷,这一点上你总是克制不住以人类的视角来衡量那些生物,我都说过它们仅仅遵循本/能行动,不存在什么自尊和骄傲的问题。你呼唤了它们,它们便做出回应,至于那个后果是否能承受,它们可懒得管。说到底,还是人类太过贪婪,原本活着就很艰难,也许下一刻就会因为某个邪神的一时兴起导致赖以生存的星球灰飞烟灭,却还在狂妄自大的以为可以将神明玩弄于股掌之间。”
伴随着这些对话,江蓉蓉渐渐的在回忆中一点点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还带着几分稚气的爱德华.格雷。此刻的他还没有后来那种文质彬彬自信镇定的气质,而是显得有些激动和不安,一身乡下小伙子的土气。
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制服,坐在办公桌的一侧,睁大两眼看着江蓉蓉,瞳孔里满是好奇和隐约的野心,深深的叹着气。
“可是,教授,我觉得如果真的像您说的那样,既然那些神明们根本不在乎,那么我们稍微利用一下它们的力量也没关系吧。那可是能瞬间改变世界和整个人类文明的力量啊。”
江蓉蓉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大概是表露出了不高兴吧,因为下一刻格雷就垂下了头,低声的道了歉,并且表示他不会再琢磨这些。
这段记忆走马灯似的在江蓉蓉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她想起了更多相关的东西。似乎那个时候还很早,外面的街道上到处都是马车,男人们穿着礼服带着礼帽,而女士们则是穿着拖地的裙子,梳着高高的发髻。她还记起了最开始遇到格雷的时候她身边没带着席哲,好像捡回他是很后面才发生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格雷早就不是学生,已经和她一样在密大担任起了教职工作。
可是这样一来时间就对不上了啊,她遇到席哲的那个基地明显已经非常现代,连各种高科技武/器都开发完毕投入使用了。而眼前用蜡人再现的一幕里,格雷和席哲都穿着很现代的装束。江蓉蓉更加努力的回想后,甚至想起了曾经在一个模组里她以玩家的身份进入密大,亲眼见证的席哲的死亡,以及爱德华.格雷作为一名狂信者的最终堕落。
当时他表现得可完全不像是认识自己。
“嗯——”
回忆起了一些往事后,江蓉蓉反而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中。其实这些前后对不上的错位记忆都还好说,她最大的困扰在于,脑子里激烈打架的两个不同人设以及代表的不同人生。
一个是西格玛的首席调查员,高居调查局通缉榜榜首的嫌疑犯,以一己之力超越人类极限,打得无数异界生灵怪物抱头鼠窜的萨拉。
一个则是以普通地球人身份进入一个玩命游戏,战战兢兢刷积分换道具挣扎求生的小菜鸟江蓉蓉。
一个人总不可能同时有两个人生吧,用前世今生来解释也说不过去啊。偏偏江蓉蓉那么高的灵感,高到用灵感来判断那个盒子里的糖比较多都百试百灵,却依旧看不出哪一段人生和回忆才是被强行灌入的虚假圈套。
不过诡异的是,两段回忆里都有席哲的不少戏份,前者里他是被拯救后甘为仆从却因为理念不合叛逃的白眼狼,后者里他却是日天日地嚣张毒舌的女装大佬。
诡异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江蓉蓉都觉得挺熟悉,连一些小动作小习惯都历历在目。
“妈/的,都要活活把我逼疯了,要是被我找出来是谁在偷偷摸摸的搞我,一定要把那家伙打成肉酱。”
眼看一楼大厅再也找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江蓉蓉骂骂咧咧的踏上了楼梯,来到了二楼。就在她离开的瞬间,大厅里所有的一切,包括大厅本身,都瞬间化为了一团烟雾。
第147章
似乎因为江蓉蓉已经意识到这个空间并非真实存在,很大可能就是自己的意识,所以在她来到二楼后,暗地里操控这一切的“某个存在”都懒得再故弄玄虚的做伪装,直接将场景从图书馆过度到了一条夜色下的街道,瞬间从室内到了室外,都不考虑会不会引起江蓉蓉的怀疑,颇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
但江蓉蓉却并未因此感到轻松,既然对方敢直接撕破伪装,就说明他们对自己的手段十分自信,不怕江蓉蓉能突破这层幻像苏醒。她提高了警惕,站在好像才下过雨湿漉漉的石板街道上,本/能的缩进了一边建筑物的阴影里,观察起了周围的一切。
这里看上去不太像是大城市,街道两边的建筑物都显得很陈旧古老,充满了上个世纪的气息,尽管路边亮着几盏半明不暗的街灯,说明时间上应该接近现代,可是江蓉蓉却看不到任何现代化的设施,街道上铺设的都是老旧的石板,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打,变得坑坑洼洼,到处都凹凸不平。
空气显得阴冷而潮湿,风吹在身上,让人打从骨头里一阵阵的发寒。虽然有路灯作为照明之用,但因为目光所见之处都弥漫着浓浓的雾气,连江蓉蓉的视力都无法穿透那些因为气流而不断翻滚的浓雾,根本看不清楚远处有些什么,只能依稀见到数不清的屋顶若隐若现。
江蓉蓉往前走了一步,脚上的长靴踩在石板上发出了一声脆响,让她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也跟着发生了变化。前一刻她还穿着一身破旧不堪脏兮兮的囚服,现在忽然就变成了颇带魔幻气息的全套盔甲,金属制品,意外的没有什么分量,穿在身上一点都不沉,这也是让她没有一开始就察觉到装备变了的原因。
而她的脚上同样穿着银光闪闪的金属质地长靴,靴尖像匕首一样锋利,目测能一脚踢破一个人的肚子,脚后跟还带着同样锋利的刀刃,与其说是鞋子,不如说是凶器。
她不光全身上下都被严严实实的笼罩在这一身奇怪的盔甲里面,手里拿着的武器也不再是手/枪,变成了一把巨大的长刀,即便是在这么微弱的灯光下,刀锋依然反射着银色的光,可见多么的锐利。
江蓉蓉愈发摸不着头脑,这是在玩COSPLAY吗?但是看着这片诡异的浓雾,还有寂静无声仿佛除了她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生命的街道,她又依稀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自己真的到过这个地方,她还能记起这个地方的名字,似乎是叫做蒙特埃利来着。
正在疑惑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便是一阵凌乱不堪的脚步声朝着这边传来,江蓉蓉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冲开浓雾,瞬间就窜到了她的面前。靠着她过人的动态视力,江蓉蓉勉强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是个三十来岁满脸污血的胡子大汉,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手里攥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
他面带惊惶,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看上去像是一头被逼到绝路的狼,凶狠的对着一切企图伤害自己的东西露出牙齿。江蓉蓉见忽然冲出了个人,下意识的就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拦下来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觉得也许这个地方又是还原了自己遗忘过去中的某个经历,可以问出点有用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