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修简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他一直坚定认为郑氏对自己还是有情义的,就是从西北到京里的千里路程,他的想法也一直未曾变过,她如今怎会…
他被雷劈了一般怔在原地,半晌才确定了郑氏不是赌气之言,他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再次握住郑氏手腕:“阿郑,别闹了,夫妻间难免有个磕碰的,你我相伴多年,难道就因为一点小误会就要劳燕分飞?”
郑氏一双远山眉微微扬了扬:“小误会?当初你难道不是盼着我念着我赶紧死了?如今正好,你就当我死了吧。”
他神色不自在:“我当初是中了奸人毒计…你也说了要为孩子好,难道你忍心外人看嘉鱼和燕乐因为爹娘分居两地而被人笑话?再者你一女子,单出来住成何体统?嘉鱼如今已经成亲,难道你不该给她做个表率?”
郑氏见他还敢拿孩子说事,眸光一沉,正要开口,沈至齐不知何时进了厅堂,横插在沈至修和郑氏之间,一把捏住沈至修的手让他松开,沉声道:“大哥,你失礼了。”
三弟在面上一向对他谨守礼数,还从来没有这般冷厉,沈至修不由怔了怔。定安瞧见沈至齐,眼睛先是一亮,见他这般护着郑氏,神色又怨毒起来,她厉声质问道:“你竟为了前长嫂对你大哥动手!你大哥失礼,难道你就不失礼?你一个无家无口的大男人,进出你前长嫂的府邸如入无人之境,你们私下究竟有什么龌龊?!”
她不说沈至修还没想太多,她这般一提,沈至修也觉得不对了,狐疑又惊愕地看着两人。
沈至齐竟没否认,只淡淡道:“如今郁陶夫人已经和长兄无干了,我的长嫂也只有公主你一人。”
定安前脚才失了宗室这个最大的仪仗,如今听他这样说,眼里的恨意更甚,他却懒得再跟两人缠扯,又怕扰了郑氏的清静,握住两人的手臂稍一用力,轻松就把两人拽了出去。
定安见他为了郑氏对自己动粗,仅存的一点理智也化为飞灰了。
她年幼时就嫁往吐蕃,在吐蕃可汗死后,几经辗转才逃回长安,可不是那等娇弱的闺阁女子,纤纤五指拔下头上的金簪,从中用力一折,把尖锐的一端射向郑氏咽喉,沈至修面色一沉,一把接住金簪,随手扔到一边。
他一向不喜对女人动粗,但也容不得定安这般歹毒,正要动手,定安见一击不成,竟使出泼妇手段来挠了他一下子,不过她很快也被沈至修一掌拍了出去,郑氏瞧形势要乱,忙高声叫人:“来人,长公主发了癔症,快把她带下去!”
那边的沈至修早已被这番变故惊住,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沈至齐见他一来就扯出一场乱子,也顾不得肩膀上被抓出的指印,半强迫地把沈至修拖出了云居园:“大哥先回去吧,恕不远送了。”
沈至修这才回过神来,气的脸红脖子粗:“老三,我是你兄长,你敢这么对我!”
沈至修皱了皱眉,郑氏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她立在沈至修身后,淡淡道:“同样的话我只说一遍,你听清楚了,以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你若是再敢上门来扰…”她眸光一冷:“休怪我不客气。”
沈至修被她冷漠神色冻的心里发寒,他冲上几步,还要说话,郑氏已经一拂袖转身进了府里,云居园的护卫冷声道:“沈太仆留步!”
沈至修心说几个护卫能耐我何?他不管不顾仍要往前走,但他没想到这几个都是沈嘉鱼亲手挑的,除了郑氏谁也不认,他们见沈至修还缠扯不清,用长枪枪柄夹住他的双腿,用力一夹一扯,他就沿着台阶滚了下去,摔了个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沈至齐陪着郑氏回了正厅,见她面色厌烦,温声道:“大哥他们若是再来闹腾。你遣人叫我就是,我已经在不远处置了宅子。”他说完又道:“我先回去了,燕乐还等着我教他枪法呢。”
郑氏神色复杂,看着他眼底却有些不一样的东西:“诶…你等等,先上了药再回去吧。”
沈至齐低头看了眼被抓出来的几道浅浅血痕,一笑:“这点小伤不碍事。”他说归说,还是依言坐下了。郑氏着人取了烈酒来:“伤不打紧,不过得用烈酒去去毒。”
沈至齐神色越加温和:“我十几岁在家里练刀受了伤,你也是这么说的。”他又是一笑,神色洒脱:“就这一句话,让我心甘情愿记了这么多年。”
郑氏手一顿,神情不无怅然:“人心最是易变,我初识你大哥的时候他人虽平庸,却是个极良善温柔的青年,就是瞧见树上有雏鸟掉下来了,他也要笨手笨脚地爬树把鸟儿送回巢里,自己险没摔断腿。”要不是如此,她当初也不能看上沈至修,如今虽没了情意,但到底有些感怀。
沈至齐沉默片刻,声音沉稳坚定;“他是他,我是我。”
郑氏瞧他英挺冷毅的眉眼,轻叹了声:“你们确实不一样。”他为了她宁可放弃奔忙一生的西北疆场,这份情意,她是知道的。
她没像平时一样直言拒了,沈至齐心头微软,正要再接再厉,就见自家侄女风风火火冲了进来:“阿娘,三叔,你们没事吧?!”
沈至齐忙整了整衣服,郑氏随手把膏药塞给他,摇头道:“没事,我已经让人打发他走了。”沈嘉鱼颇是遗憾:“哎,我这个当女儿的不好动手,娘你怎么也这么好性儿,我还想阿娘你抽他巴掌来着。”她屌屌的:“阿娘你下回见着他只管抽,有我撑腰呢。”
“到底是你爹,他挨了打,让别人怎么想你?”她难得训了宝贝闺女一句:“你再仗着摄政王的宠爱打人骂狗,我可要罚你站了。”
沈嘉鱼立刻缩手缩脚起来,不过为了脸面,还是忍不住辩了句:“那里是我仗着他的宠爱,明明是他仗着我的宠爱恃宠生娇,那个…横行霸道!”昨晚上把她老腰都快累断了,还有今儿早上那条蠢头蠢脑的肥鱼…要不是她宠他,他早就被撵去书房睡了。
晏归澜:“…”
他好脾气地一笑:“是。”
郑氏还想说闺女一句,瞧见女婿都认了,叹了口气:“你就惯着她吧。”她无奈摇了摇头:“都到中午了,就都别走了,留在这儿吃饭吧。”
郑氏如今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根本没把沈至修上门的事放在心上,只和女婿女儿谈笑风生,晏归澜云淡风轻地提了句:“岳母,当今少帝敬仰你已久,他身子怕就是这一二年了,他很想见你一面。”
郑氏不知小皇上为何好端端地想见自己,但念及小皇上曾经帮过女婿不少,她点了点头:“我会去拜见皇上的。”
几人在席间说到沈嘉鱼几个好友都成亲生子的事,郑氏终于忍不住:“别说别人了,你这些日子可有换洗过?”女儿和女婿情分好,而且这成亲都一年多了,闺女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
沈嘉鱼闻言斜了晏归澜一眼:“你问他。”她倒是想要孩子,奈何晏归澜总是不肯,每回掐着日子行事掐的刚刚好,搞得她差点霸王硬上弓。
她性子不定,左右两人还年轻,晏归澜还想让她多玩几年,他委婉地跟郑氏提了句,郑氏想着这是小夫妻俩的事儿,果然不再过问了。
沈嘉鱼回家的路上还一直琢磨阿娘的叮嘱,等到了家里迫不及待地把晏归澜一把掀在床上,也顾不得昨晚上留下的腰酸背痛的后遗症了:“快快快,脱衣服,要是再没孩子我就把春药给你当饭吃!”
晏归澜:“…”
第93章 番外4
晏归澜在她腰侧轻轻按了下,挑了挑眉:“又逞什么能,早上不还直喊腰疼呢么?”他说完好笑道:“吃点媚药我倒是不妨事,只是你确定你能受的住?”
沈嘉鱼想到他的厉害,顿时便是一怂,再不敢招惹他,她有气无力地往床上一趴:“我想养孩子了,你上回没见,阿楚家的小娃娃又白又嫩,见人就咯咯笑着要人抱,可好玩了。”说来她的几位好友比她成亲还晚呢,现在好几个竟然都有孩子了。
晏归澜以为她只是被郑氏说的一时兴起,不想她竟是真的想要孩子了,他沉吟片刻:“倒是我疏忽了。”他伸手揽住她的肩,含笑道:“我原以为你还没玩够呢,当娘亲可是很累的,你确定受得住?”
开始的时候她想要孩子只是随口说说,现在瞧见身边的小姐妹纷纷有了小宝,整日带着四下去玩,她瞧着也急了好不好!而且夫妻两人情分好,她边想着把一家两口变成一家三口。她不满地鼓了鼓嘴:“带自己孩子有什么累的?”
晏归澜扫她一眼:“你既然拿定了主意,以后有了孩子可别叫苦。”他顿了一下,伸手把她按在自己怀里:“不过这事儿也急不得,过几日我请大夫进府帮你调理调理。”
沈嘉鱼瞧他动作,还以为他又要那什么,她吓得不由伸手捂住了腰子,晏归澜嗤笑了声,弯腰下腰故意逗她,俊美的脸上有几分促狭:“既然夫人一心想要孩子,那为夫就开始操劳了。”
沈嘉鱼实在是腰酸背痛,但刚出口的话又不好反悔,只得眼一闭,趴在床上装死。
两人虽说决定要包子了,但养孩子的事儿实在急不得,晏归澜知道她性子急,怕她心下郁结,这几日忙完了之后都会着意带她出门逛逛。
两人虽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襕袍纱衫出门,可外貌和气度摆在那里,路上有不少人偷摸瞧过来,晏归澜蹙了蹙眉,随手拉着她进了一间质铺,沈嘉鱼环视了一圈:“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你又不当东西。”
晏归澜打开檀香擅自帮她扇了扇,似笑非笑地瞧她一眼:“听同僚说这间当铺都搏卖会,你不是最好赌的吗?难道不想凑这个热闹?”
沈嘉鱼想到上回在他手下惨败的经历,额头一抽一抽的疼,但又心痒难耐,探头瞧了眼:“当铺也能搏卖东西?”
晏归澜三言两语给她解释一番,当铺搏卖的这些东西都是主家再不会回收的死当,搏卖的时候把所有东西都按照次序摆到绒毯上,再给客人准备几十个竹圈,一两银子套圈一次,只要套中了东西就是你的。
两人说话间当铺已经把东西摆好,这家当铺京里颇为有名,收的死当也都是好宝贝,最次的金猪也值几十两银子,最金贵的一座白玉雕石榴爬娃价值近千两。
沈嘉鱼瞧见那白玉雕石榴爬娃就坐不住了,她倒不是看中这千两银子,主要是夫妻俩最近正想要孩子,这石榴爬娃恰好是多子的兆头!她激动地按捺不住:“我要套那樽爬娃!”她兴冲冲地正要起身,又瞟了眼身边的晏归澜,讪讪坐下:“算了,还是你来吧,稳妥点。”
晏归澜好笑地瞧她一眼,从掌柜手里接过两个套圈,沈嘉鱼想要孩子已久,紧张的什么似的,站在他身边不住给他鼓劲:“你可争点气,一定要套中啊!”
他颇是无奈:“又不是套中了你就有孩子了。”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低笑了声:“套圈套中了算是什么本事?你晚上套我套的牢些才是。”
沈嘉鱼给他的荤话闹的脸上一红,忍不住伸手搡了他一把:“你少废话,赶紧套,别让别人套走了!”
晏归澜淡然笑笑,一派从容:“放心,定能中的。”他又调笑问道:“若我中了,你打算怎么奖我?”
沈嘉鱼翻了个白眼没接话,但心里对他的赌术还是很有信心滴~
她就眼睁睁地看着竹圈从他手里优雅地飞了出来,优雅地在半空中画了个弧度,优雅地…套了个空。
晏归澜:“…”
沈嘉鱼:“…”
她哭丧着脸道:“要不再套一个试试?”
晏归澜也觉着邪门,又把第二个竹圈扔出去,这次倒是没有落空,但也没套到那方爬娃像,而是套中了一方翡翠圆肚瓶——不过业朝有种说法,女子若是想要求子,家里决不能摆这种空瓶,否则子嗣上就艰难了。
沈嘉鱼这素来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硬是拉着晏归澜不许他再套,然后又拽着他除了当铺。她给这事儿搅和的,街也不想逛了,一路闷闷地回了家里,饭也没吃几口就恹恹趴在床上,晏归澜劝了一晚上都不顶用。
她这样愁眉苦脸的时候实在少有,晏归澜急的连连捏着眉心,搂着她哄道:“都是我没套好,不过是樽白玉像,你我有没有孩子本就不在这上头,你若是心里实在放不下,我这就去把它买回来,如何?”
沈嘉鱼神色郁郁地摇头:“没缘法,强买回来有什么用。”
他自然不觉得套个圈能代表什么,但瞧她这样上心,他急的眉毛直皱,白玉修长的手指不住抚着她的脊背:“小祖宗,你要怎么样才能露个好脸?”
她懒洋洋地把眼皮一掀,神色沉闷:“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他注意到她话里有话,不过现在哪怕是有陷阱他也乐意跳下去,他点了点头:“只要你说出来。”如今这天下还少有他办不到的事儿。
沈嘉鱼本来还难过着呢,听到这话不知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噙起一抹坏笑,她从他怀里跳出来,蹬蹬蹬从衣柜里把那套大了几号的女装取出来,又从自己梳妆台里翻出几个珠钗项链:“那你穿这一套。”
虽然套圈的事儿的确让她很心烦,但她这人一向比较心大,况且他都把话说这么满了,她再不把这套准备已久的女装给他穿上,岂不是辜负了他的美意!
晏归澜:“…”他突然发现自己把话说的太满了。
沈嘉鱼见他不动,脸色一垮,眼角还漾出几朵小泪花来:“你骗人,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故意没套上那方爬娃,你是不是想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晏归澜:“…”他头一次觉得,女人是一种如此让人费解的生物。
他扶额,咬牙道:“你的夫君穿…这身衣裳,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也一样无颜见人。”
沈嘉鱼扁了扁嘴:“我才舍不得给别人看呢,就在屋里穿一会儿,我保证不跟别人说。”就是在朝堂上面对风云无数,他也没有这样头大的时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真想把她的脑袋敲开来看看。
她主要是婚前婚后老是被他压的不得翻身,所以才想出这么一损招,好让自己这辈子也能赢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