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在这问吗?”秋霜蹲到地上伸手揪住其中一个混子的耳朵,将对方弄醒过来。
苏绾点了下头,不疾不徐迈开脚步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疼醒过来的混子,“谁让你们来的?”
秋霜抬脚踩到那人背上,悄悄使劲。
“姑娘饶命,我等是袁公子安排过来的,他说……”那人咳了几下,吐出口血,粗粗喘气。
“说什么。”秋霜再次使劲。
那个混蛋回头得狠狠收拾一顿,让他知道下什么人不能惹。
苏绾看着那人,不等他说出答案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袁聿大概是以为,毁了她的清白,她就没了取消婚约的底气?
这个人渣。
“他说……让我等毁了姑娘的清白,事后会给我等每人十两银子。”被秋霜踩在脚下的男人一口气说完,又吐出口血。
“姑娘,送他们去官府还是解决掉。”秋霜气得牙痒痒。
就凭他们也配染指苏绾?!
“你有证据能证明是他让你们来的吗?”苏绾淡淡出声,“没证据的话,手脚就不用留着了,这样的事你们之前没少干吧。”
“有证据,我们仨都住在城北,他给了我们姑娘的画像,还有一张欠条。”男人疼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姑奶奶求你饶我们一命。”
苏绾诧异扬眉,“秋霜,把他们先带回兰馨坊,稍后我去府衙告状。”
这么蠢还想来骗她的银子?袁聿难道不知道做事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也有可能,他是觉得对付一个弱质女流,不需要那么谨慎。
“是。”秋霜撤回脚,疼醒过来的男人眼睛一闭,疼晕过去。
秋霜在他们身上翻了一会,找到绳索将他们都捆到一块,挨个弄醒过来,含笑看着苏绾,“好了。”
“带他们回去,我去一趟牙行。”苏绾丢个她一个满意的眼神,“很快就回。”
“姑娘路上小心些。”秋霜提醒一句,拉动绳索将那三个人拖走。
暗处还有人保护她的安全,自己不跟着也不会出事。
苏绾扭头顺着来时的路出了巷子,继续往牙行那边去。
近了年关,牙行也比平时忙碌。
苏绾等了两刻钟钱东家才忙完,进门就不住告罪,“让苏姑娘久等了。”
“不妨事,上回请你帮忙打听的事可有进展。”苏绾脸上浮起淡笑,“若是有别的消息,也跟我说说。”
“有消息了,我今日正打算过去找你。”钱东家喝了口茶,拿出块帕子抹脸,“上回说的那布庄被锦衣坊买走了,约好剩下的银子这两日付完,这不是锦衣坊出事了吗,宁可亏定金也不要布庄。”
“他们开价多少,布庄原来有多少人,多大规模。”苏绾一点都不意外。
锦衣坊这几天退出去的银子,少说也有一万两了。
作为汴京最大的绸缎庄成衣铺,再闹下去不止为了过年下的订单会取消,明年上半年的订单退的也不少。
“布庄总共四十人,一个账房、两个管事的,选丝、织布的工人三十人,染布的十人。开价倒是不高,不带房契地契四百两银子,全部算上是六百两,位置在锦堂巷附近。”钱东家脸上浮起笑意,“姑娘要是想接手,价格还能压一压,锦衣坊付了一百、
两的订金。”
“原来的东家为何做不下去?”苏绾很心动,但买卖铺子和房子不同,万一是因为商业纠纷导致,自己接过来也会麻烦一堆。
“他们家一直都给宝裕兴织布,上半年锦衣坊定了批货,有问题的不要还不准他们私卖,布庄的东家这一笔就亏了几千两的本钱,还得给工人发工钱,被拖死了。”钱东家想了想,把锦衣坊的操作全告诉她。
这姑娘做生意实在,糕点铺是从他这得消息买的。开铺子到现在,每天都会准备一些糕点给买不起的百姓,一袋一文钱。
一文钱可不够吃一顿,她那铺子放出来的糕点够一家人吃一顿。
自己做牙行几十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换个斤斤计较的,这事就不说了,亏了也和自己无关。
这姑娘是个能成大事的,说不定日后还会照拂自己,该说则说。
锦衣坊原想拖死布庄,逼着布庄的东家用布庄抵损失,那布庄的东家脾气倔,宁可卖铺子也不抵。
最开始开价一千两不含房契地契,锦衣坊放出消息,谁买了这布庄就是跟锦衣坊作对,因此好几个月无人问津。
布庄的东家撑到上个月,最后一批宝裕兴的货交完,实在撑不下去不得不降价。
锦衣坊的少东家找到牙行,开价六百两要房契地契一起,若布庄还不卖就继续挂着。布庄东家无奈,只得同意。
说好了这月中锦衣坊支付剩下的银子,纪元朗带伤从北境回来后,又不想要铺子了,于是再次压价。
还没交割这锦衣坊就出了事,纪家宁可亏一百两的定金,也不要布庄了。
布庄东家已答应这月支付桑农的茧子钱,再找不到人接手布庄,可能就得卖了住的宅子去赔。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钱东家叹气,“这锦衣坊可不好惹,希望姑娘三思。”
锦衣坊眼前的困局是暂时的,她若接了布庄,日后说不定会被打击报复。
“多谢钱东家好心提醒,劳烦你和布庄的东家说一声,让他明日到牙行签订契约,再随我去官府改名盖章。”苏绾微笑扬眉,“不能因为不好惹就不做生意,若有绣娘和裁缝要找工做,你也可以帮我留意。”
锦衣坊的家底不薄,秋闱一事查不出问题,又没有自己钻空子签的契约,应该能撑到流言平息。
眼下的情况,能撑到几时要看他们下一步的动作。
汴京一共三家医馆,其中两家是同安堂。
不是同安堂的那家,是原来太医院的御医被赶出宫后开的。纪元朗想要证明自己得的不是脏病,首选这位御医。
然而他不管找哪家,腿断了是事实,身上起疹子也是事实。
他若是素来洁身自好还好,名声本来就不好,小乞丐们把他每次去万花院穿什么衣服,听哪个姑娘唱曲儿都说得头头是道。
百姓才没工夫去确认,细节这么丰富的流言,必然是真的。
“说的倒也是,那我一会就安排人去传信。”钱东家失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姑娘,最近来了不少东蜀的商贩,想要收购蔗糖,但南境的几个知府下了公告,不准百姓私卖。”
“下公告的知府是打算自己收?”苏绾想起北境的棉花一事,哭笑不得,“这公告是不是才下没多久?”
“大概有半个月。今日消息刚从南境传回来,各知府巡抚贴出来的公告,都要求买蔗糖的商贩提供种子。”钱东家拿眼看她,“姑娘开了个坏头,各地的官老爷,都想要天上掉下来的政绩。”
苏绾略尴尬,“我也没到会变成这样,回头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就去一趟南境,大概几月份收甘蔗?”
“下月中开始,还有半个月不到。”钱东家爽朗笑开,“这事倒也不怪你,得怪那些官老爷自己不动脑子。”
“话不能这么说,没准他们也是希望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蔗糖散着卖去收购的商贩也辛苦。统一收了,百姓省心商贩也省心不是。”苏绾想起南境的官员,大多都换成赵珩的人,忍不住为他们说话。
能从北境的棉农卖棉花一事,想到把平日里散卖的蔗糖集中起来,说明他们是真的想为百姓办事。
“倒也是这个道理,那没别的事了,姑娘拜托的种子一事我尽量留意。”钱东家笑容愉悦,“明日见。”
“明日见。”苏绾拱了拱手,起身告辞。
走出牙行,她留意了下四周,确定没人盯梢这才安心返回兰馨坊。
店里负责进货的师傅明天启程去南诏,宋临川没说谎的话,南诏境内可能不止有甘薯,还会有玉米。
靠海的地方,贸易比内陆更发达一点。
而且,这个世界不在现世的历史长河中,真有也不奇怪。
记得在梦境里,赵珩第一次陪自己上朝,穿的朝服就是明制的。就是目前南诏的局势有些不明朗,遭了蝗灾本该极力赈灾,他们却往边境增兵,操作有点迷。
如果能买回玉米的种子,南境种两季,北境套种一季,再加上甘薯和姜芋,一年内北梁所有的百姓差不多都能吃饱饭。
没有玉米和甘薯,就先用套种法提高粮食的产量,等开年自己亲自去一趟南诏商议包船出海去找。
赵珩在北梁修桥铺路,实施更多的惠民措施,自己在外面找生钱的办法,还是比较理想的。
她不想回皇宫,不想守着那座宫殿守着他一个人。
现在的日子她很满意,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有无数的计划要去实施。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自己选了自由,再喜欢他也得仔细藏起来。
委曲求全的感情,难有长久。
苏绾乱七八糟的想了一路,回到兰馨坊,见跟踪自己的三个人被关在后院,她扬了扬眉进入店内,上楼写状纸。
袁聿今天肯定还会带着爹娘上门,说不定还会跟奶奶说什么年纪大生不出孩子,嫁不出去的话。
云岚就因为上了年纪,说了好几个都没成。
二十三岁而已,自己生活过的现世,三十岁都还年轻的很。
苏绾写好了状纸下楼,吩咐秋霜把人带上,上府衙告状。
汴京府衙只要没关门没休沐都能告状。
“这么拖过去不大好看,我让人把他们装马车上拉过去。”秋霜倾身在她耳边嘀咕,“免得被他看到。”
“也好。”苏绾含笑点头。
她一点都不怕袁聿看到,反而怕他看不到。
准备妥当,苏绾撩开帘子出去,几个小乞丐蹲在兰馨坊门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笑。
苏绾走过去,假装整理身上的披风,低声交代,“回去跟昨晚帮忙的小豆芽说,让他去府衙帮我,你们也来看热闹。”
几个乞丐默默点头,像前几天一样,她一走就进店里假装在捣乱,实则是去后院吃饭。
苏绾和秋霜带着擒住的三个混子,到了府衙门外便去敲抱鼓告状。
衙役很快出来,询问告状缘由。
苏绾递上状纸跟着衙役进去,秋霜拖着那三个混子跟在后面,有好奇的百姓也跟进衙门看热闹。
进入公堂,师爷看过状纸,脊背隐隐有些发凉。
这姑娘上回来告状,没多久府尹就被撤了,任期不到三个月。她这会又来,不知会不会连累现任的府尹大人被撤。
师爷用力吞了口口水,将状纸呈给府尹。
府尹看过一遍状纸,视线落到苏绾身上停留片刻,示意师爷升堂。
衙役从公堂两侧出来,齐齐出声,“威武……”
“堂下何人,为何击鼓。”汴京府尹拍了下惊堂木,目光如炬地看着苏绾,“起来回话。”
到任第一天,师爷就告诉自己,前任府尹被撤职是因为一桩案子。倒不是因为错判,而是因为告状的女子,恰好就是陛下赐匾的那位。
也就是眼前跪在公堂上的姑娘,苏绾。
前段日子,汴京百姓都在传苏绾和陛下有私情,后来又传苏绾跟着东蜀太子私奔,如今人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小心为好。
陛下将自己调来汴京,是希望自己管好汴京这一亩三分地。
不管苏绾什么来路,自己秉公审理即可。
“民女苏绾,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取消与安阳王家女婿袁平山之子袁聿的婚约。”苏绾站起来,抬头看着新上任的府尹,“取消婚约的理由皆在状纸内,袁聿品行不端还试图残害民女,望大人替民女做主。”
“你可有他意图残害你的证据?”汴京府尹看向她身后那三个被捆起来的壮汉,眉头微皱,“细细说来。”
苏绾示意秋霜将那三个壮汉带入公堂,简明扼要地说出今早发生的事。
“去带袁聿。”汴京府尹拿了块令箭丢到地上,目光凌厉地盯着被捆在一起,狼狈不堪的三个壮汉,“谁先说。”
“我说。”被打得最狠,鼻青脸肿的壮汉颤抖出声,“几日前,袁公子找到我们仨,给了我们苏姑娘的画像,还有一张欠条,让我们跟踪苏姑娘找机会毁她清白。”
“师爷。”汴京府尹寒着脸出声,“拿画像和欠条。”
“是。”师爷起身过去,从那壮汉的怀中拿出一张画像还有份欠条,呈给府尹。
“如何证明这欠条真是袁公子所写?袁公子虽不姓王,跟安阳王家关系匪浅,怎会做如此下作之事。”汴京府尹拿着欠条,不悦眯起眼。
“此事简单,袁公子参加今年的秋闱考中了举人,找到备案册子对一对便可。”苏绾从容看他,话里有话,“若对不上,等会袁公子到了让他再写便是。不是欠条有问题,便是秋闱的考卷非他所写。”
汴京府尹略略沉吟,示意师爷去取备案的册子。
她是想说,今年秋闱有舞弊?
堂上安静下去,不多时师爷拿着秋闱备案的册子回来。汴京府尹比对了下欠条和袁聿的字,眉头深深拧紧。
秋闱考卷除了名字的写法和欠条一致,考卷上的文章像是另外一人所写!
这可是大事!
汴京府尹下意识地又看了眼苏绾,心跳略快。他总算知道上一任府尹,为何会被撤职了,这姑娘是陛下放在民间的眼睛。
谁做得好做不好,陛下都能通过她了解得清清楚楚。
自己倒也不必怕,若是考核,自己秉公审理便是。
汴京府尹放下备案的册子,看向方才说话的壮汉,“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证明?”
“他……欠了赌场好大一笔银子,这事算吗?”壮汉弱弱出声。
“不算。”汴京府尹不怒自威,“除了你们,他可还有找过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