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官道,两县互通只能依靠山路,消息传达也颇为困难。
南境离汴京虽不如北境远,奈何他人在汴京到底鞭长莫及。
“工部尚书可是想好了。”苏绾偏头看去。
“回陛下,老臣……老臣不知。”工部尚书的脸色难看至极。
“如此重要的事都不知,自明日起革职查看。”苏绾目光笔直看着一众朝臣,不怒自威,“工部的诸位侍郎,可有人知晓为何这官道要绕道,若是没有,也都革职查看。”
她不清楚在现实里是不是也能这么简单粗暴,直接革职,理由都不用找。
在梦境里,她是帝王,下属办事不力必须重重惩罚。
徐太师拉长了脸,像是未有料到她竟将工部尚书革职,还威胁工部的诸位侍郎。
林尚书左右看了看,咬牙出声,“臣以为此举不妥。”
苏绾抬眸看他,“既然林爱卿觉得不妥,那便与工部尚书同受过,撤去尚书一职,回乡颐养天年。”
等的就是他。刺客混在他送来的面首当中,他竟然不为这事负责连探望都想省了。
至于徐太师,他是不会站出来的。他要开了口,自己可直接让他回家养老,好好当那个奶娃娃的老师,别再想出现在朝堂上。
她敢如此胡来,按照梦境给的剧情,他们必定以为她身后的秦王已做好准备,暂时不敢直接造反囚禁她。
“陛下息怒,望陛下收回成命。”林尚书扑通跪下。
“陛下息怒!”徐太师也跪了下去。众朝臣见状全跟着下跪。
苏绾看了一圈,漠然掀唇,“现在有人懂了吗。”
“臣……有话要说。”当中一位朝臣站出来,迟疑出声,“今日是商议如何运送赈灾粮,而不是讨论官道该如何修。”
“很好,那爱卿告诉朕,官道舍近求远,被山洪冲断导致赈灾粮无法运送一事,谁来担责。”苏绾抬脚朝他走去,居高临下地看他,“爱卿如此主动承认自己办事不力,自明日起,与两位尚书一道革职查看。”
“臣并无此意。”那朝臣面如土色,“臣以为……”
“朕不要你以为。”苏绾打断他,掉头折回地图前淡淡出声,“都起来吧。”
殿内安静了一瞬,众臣陆续站起。
“赈灾粮如今到了何处,距洛州县还有多远。”苏绾的目光又落到徐太师身上,“徐爱卿,你来说。”
“回陛下,赈灾粮日前刚送到黎川与兴南交界处。”徐太师咬牙切齿,“此事当如何处理。”
“兴南既未受灾,那便责成兴南知县,随同府衙和驻军召集百姓,在两日内抢修一条通往洛州的官道,赈灾粮经兴南送往洛川县,此事由韩丞相督办。”苏绾抬眼看他,“参与抢修官道的百姓,每日发放口粮与工钱。”
韩丞相和徐太师不对付,要扶持的人也不同,让他们互坑去吧。
梦境里的人没有意识和思想。在现实里,这两人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怕是恨不得送对方上天。有机会插手对方的布置,必然下黑手。
“老臣领旨。”韩丞相瞥一眼徐太师,明显喜形于色。
“臣也觉得如此安排甚为妥当。”谢丞相含笑出列,“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余下众臣附和。
苏绾冲谢丞相笑了下,复又看着韩丞相,“韩爱卿别忘了要送给朕的六个美男,若无其他事,今日便到此。”
赵珩抬手摸了摸鼻子,目光复杂。
他竟是不知该生气那女帝,总惦记好看的少年郎,还是佩服她与韩丞相等人周旋的智慧。
兴南知县是他的人,洛州知县是太师门生,让韩丞相督办此事绝无办不成的道理。说不定韩丞相还会趁机针对徐太师,在赈灾粮上做文章。
“恭送陛下。”众臣恭敬行礼。
苏绾回头看向龙椅上的赵珩,唇角弯了弯,招手示意他下来。
赵珩起身走下台阶,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相携往离去。
出了殿门,孙来福抱着拂尘挪到苏绾身边,脸上露出讨好的笑,“老奴留下那送安神汤的伴读了,陛下回去便可看到。”
“你到是聪明。”苏绾唇角上扬,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跟一群老狐狸斗智斗勇实在是累,幸好还有美少年看,那三十六个学子留着下次有机会入梦再看,今天先看美貌又阳光的少年郎。
赵珩偏头,目光在女帝的脸颊上巡梭一番不动声色挪开,眼底杀意凛冽。
孙来福应当拉出去杀一万次。
“驸马方才可是烦了?”苏绾想到要在梦里出宫的事,顿住脚步示意他停下。
赵珩垂眸,假装自己的眼神没有落在她身上。
苏绾眨了眨眼,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亲了下他的唇,笑意融融,“好些没有。”
能不能在不冒险的情况下,提前在梦里看一看汴京城全靠他了。
赵珩抬了下眼皮,摇头。
“下次。”苏绾抽回自己的手,翘着唇角大步朝轿辇走去。
梦里的工具人越来越有意思了,还知道得寸进尺。
赵珩垂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抬手摸了下自己唇,目光晦涩。
这女帝在梦里的话不能信,嘴上说只有自己一个驸马,转头就跟韩丞相要了六个少年郎。
坐上轿辇回到长信宫,苏绾从轿辇上下去,回过头看了眼文德殿的方向,心底莫名升起一丝狐疑。
礼部尚书还不找她说学堂一事,是无人反对还是没有走漏风声。
以徐太师和韩丞相的手段,不应该还没发现这件事。
进了宫门,苏绾想到刚才的事,瞬间了然。
跟造反比起来,学堂开了也影响不到他们。士绅贵族和朝廷官员的子女从小便识字,这点小事不值得他们费神。
应该是这样没错。
苏绾又开心起来,脚步轻快地踏入太初殿。
赵珩跟在她身后,身上冷意遍布。
苏绾转去花厅,笑起来单纯又好看的少年起身行礼,“陛下万福。”
“爱卿叫什么名字。”苏绾坐下来,懒散靠向椅背,单手撑着下巴看他,“可是等的烦了?”
“陛下操劳国事,微臣等着是应该的。”少年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坐到她身边的椅子里,伸手解开汤盅的盖子,“微臣姓程名少宁,字平安。安神汤还温着,微臣喂陛下可好?”
苏绾漫不经心地看了眼,闻到奇怪的中药味,黛眉霎时皱起,“这安神汤为何如此难闻?”
有点像她在现世去度假时喝过的凉茶。
“很难闻吗?”程少宁的脸庞浮起暗红,人也紧张起来,“估摸着是没做好,微臣不是……有意的。”
“噗……”苏绾忍俊不禁,身体往他那边靠过去,“少宁在慌什么?”
心虚脸红的美少年,实在是太养眼了。
赵珩徐徐偏头,绷紧了神经做好出手的准备,只要她去亲那少年郎就把她拉回来。
第47章
程少宁更紧张了,少年如玉的面容飞上明显的红晕,额上依稀可见细密的汗珠,睁着一双如山涧清泉般干净的眼眸呆呆看她,“微臣……不慌。”
“是吗?朕瞧瞧。”苏绾脸上挂着笑,伸手过去。
赵珩装作不经意的模样,起身抓住她的手放回去,端起汤盅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是他喝过的安神汤气味,估计是御膳房帮忙准备的。
“有问题?”苏绾抬起头看他,又黑又亮的双眸还染着浅浅的笑意。
这么多伴读过来探望她,就程少宁一个人带了安神汤,心机和手腕都一流。
汤应该是御膳房给准备的,下毒倒是不至于,就是不好闻。
同样是翩翩少年,程少宁身上那种恣意的少年气就特别的浓烈,眉眼干净无邪。相比之下,梁文府有些缩手缩脚,不如他这般耀眼。
“陛下。”程少宁瞧见赵珩的动作,慌得一下子站起来,脸上的颜色更深,低着头不敢看苏绾,“微臣知错,日后一定精进厨艺。”
赵珩目光森冷地看他一眼,冲眼前的女帝摇摇头,若无其事坐回去。
算他识相。
“别慌,驸马只是担心朕的安危。”苏绾安抚一句,想到被谢梨廷荼毒嗅觉的郁闷,懒洋洋坐回去,“厨艺不必提高了,爱卿会什么才艺。”
“微臣会骑射,还会下棋。”程少宁抬起头,脸上的慌乱褪去,清澈透亮的眼眸浮起骄傲,整张脸都生动起来,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苏绾压住心跳,暗暗感叹梦境的美好。
有如此俊朗养眼的美少年看,被那几个老狐狸刁难也不算事了。
就是在现实里要养如此美人,很费钱。
想着,她往外看去,见天色已经黑下来,唇角弯了弯,“下次少宁来陪朕下棋,今日朕有些乏了。”
说完,苏绾把孙来福叫过来,淡淡吩咐,“安排少宁住到配殿与云敬为伴,去吧。”
“老奴遵旨。”孙来福脸上挂着笑,示意程少宁出去。
“微臣告退。”程少宁恭敬行礼。
苏绾略略颔首,不等他们走远便抓住赵珩的手腕,拉他起来大步往外走。
她记得御书房后不远的春语阁,是皇宫里最高的建筑。在原著中,柳云珊第二次入宫就曾陪太子赵珩,上春语阁看汴京的夜景。
这会刚天黑,她可不想对着一桌子只能看不能吃的美食难受。
“陛下这是要去哪儿?”孙来福将程少宁交给小太监,抱着拂尘追上来。
“去春语阁散散心。”苏绾看都不看他,带着赵珩继续往外走。
孙来福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继续跟着,“晚膳不用了?”
“朕被气坏了吃不下。”苏绾胡诌了个理由敷衍他。
赵珩微微偏头看她,唇角不自觉上扬。
谎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也跟真的一般。分明是那些东西吃进去全是空气,她却能找出让人没法怀疑的理由。
今日休沐,朝臣集体进宫刁难她,着实该生气。
“老奴遵旨。”孙来福回了句,闭紧了嘴巴紧紧跟着。
苏绾走出长信宫左右看了看,顿时傻了——她不知道春语阁在那个方向。
穿书一年,她活动的地方仅限于后宫妃子住的地方,皇帝寝宫这边一次都没来过。
虽好几次入梦,她也没机会到处溜达。
“天黑了,等老奴拿灯笼。”孙来福估计是以为她怕黑,转头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拿了只灯笼过来,走在前面给她带路,很随意的语气,“陛下为何要去春语阁。”
赵珩忍不住又看了眼身边的女帝,她好似很期待的模样?
春语阁一共四层,乃是当初父皇为了母后而兴建,站在最上面一层能看到皇宫外的万家灯火。
大概是他十二岁那年,父皇开始选秀,以秀女身份入宫的陈良妃被父皇看上,连续让她侍寝将近一月。
跟着太师将徐贵妃送入宫中,随着徐贵妃一道入宫的,还有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婢女。父皇从此便像是忘了母后一般,流连在昭阳宫和毓秀宫。
此后父皇开始频繁选秀,后宫的妃子也越来越多。
这楼渐渐成了父皇与其他妃子嬉戏赏景**之所,母后再未踏入半步。
赵珩敛去思绪,艰难压下心中的恨意。
一路无话。
到了春语阁门外,在春语阁当值的太监宫女迎出来行礼。
“都不必跟着,驸马随朕上去便可。”苏绾拿走孙来福手中的灯笼,心跳隐隐加快。
外面的世界,她马上就能远远的看到了。
赵珩伸手拿走她手中的灯笼,跟着她一块进入春语阁。
上楼的楼梯不宽,两人并肩恰恰好。灯笼透出来的光照亮女帝面容,他低头便可看到她鸦羽般的睫毛,挺直小巧的鼻子。
怎么看都是弱女子,在朝堂上却是另外一副模样。
她的学识似乎比自己所知的更渊博。
徐太师准备的地图,寻常大臣都要分辨许久才能看懂,她前后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不仅看得懂,她还将南境的各县各府之间的问题给指了出来。
“驸马在秦王身边时,可是日日练武。”苏绾随意找话,“云敬说不曾习武,肤色却不如驸马白皙。”
赵珩点了下头,不知她为何问这个问题。
“白点好看。”苏绾唇边弯起一抹笑,“云敬那样的也好看。”
赵珩不想理她了。
苏绾偏头看他一眼,唇边的笑容慢慢扩大,“驸马最好看。”
他的皮肤真的很白,是那种健康的白,配上那张挂着寒冰像是随时要人命的脸,更加勾人。
脸红时最好看,又欲又纯。
上到最后一层,苏绾轻轻地做了个深呼吸,伸手拉开门踏上外廊。
夜空中弦月半挂,整个皇宫尽收眼底,宫墙高耸,灯火稀疏。
汴京城虽不能看到全貌,却也看了个大半。夜景不如现世古城华美,也有另一番风景。
苏绾攥了攥拳头,复又缓缓松开。
一年了,她终于可以看到皇宫以外的景色,可惜是在梦中。
真希望出宫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出神的工夫,肩膀被拍了下。苏绾扭头,不明所以地看着赵珩,“驸马想说什么?”
赵珩低头,用受伤的左手提起灯笼,右手在栏杆上一笔一划地写:可是还有心烦之事?
“没有,朕很久没有看到这么好看的夜色了。”苏绾轻笑,“驸马若是想出宫朕可以陪你,毕竟在宫里想要给秦王传消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