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舟倒吸一口凉气,心有戚戚地道:“我可是穷学生一个,去那里不是找死吗。”
“你尽管去,那里不会有人让你买单的。”玲姐头也不回地道。
“听这意思,御厨有姜家的股份?”
“不完全准确,持股人就一个。”
“姜泓?”虞舟大胆猜测。
玲姐总算擦完了,笑着回头:“是董事长。”
“御厨”算是老太太指定的在外宴客场所,她老人家对吃的东西味道要求不高,但对卫生干净程度要求却极为苛刻。这么多年来,她要请人吃饭一定是在“御厨”,而想请她吃饭的人也一定会将地点选在“御厨”。
虽然明白是姜家的产业,但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去吃了一顿不付钱,似乎也不太合适。出于礼貌,虞舟决定给老太太打个报告。
如果仅仅是打个电话去请老太太支持她的宴客行为,也显得不太礼貌,目的性太强。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起码得拎个花篮果篮上门才够体面嘛。
……
“这一堆破烂,你从哪里捡来的?”疗养院,老太太的独栋别墅客厅,她指着角落里的东西问道。
虞舟胸口一闷,道:“我可是一大早就去了花店,挑花半小时插花一小时,怎么能是破烂呢。”
“花是好花,只是埋汰在你手里了。”老太太戴着金丝框眼镜,既然书卷气又有威严劲儿,一看就是牢牢掌握了话语权的人。
虞舟:“……”还不如直接打电话呢。
“就凭这,你要我请你同学吃一顿饭?”老太太用犀利地眼神瞥她。
虞舟赶紧上前,坐在老太太的身旁,伸手给她捏胳膊:“奶奶,不白吃,你给我打个折就行。”
“打几折你付得起?”老太太瞟她,显然是已经看穿了她穷酸的底色。
虞舟弱弱地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呵,还不如我请呢,说出去我也有个疼孙媳妇的好名声。”老太太嗤笑了一声,转头道,“姜泓就这么苛待你?连个请客吃饭的钱都不给你?”
这是试探吗?虞舟心里有些打鼓。她的原意只是占点家里人的便宜,可没想让老太太怀疑他们婚姻的真实性啊。
“作为新时代独立女性,怎么能伸手向男人要钱呢?”虞舟眉头一皱,抬头挺胸,“自己赚,自己花,这才是本事。”
“哦,不找你男人,来找我。这就是你说的独立?”
“这两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您听我说啊,女人找男人,那叫要钱,说出来难听,但女人找女人就不同啦,这叫内部互助,是值得鼓励的呀。”
周婶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虞舟这嘴啊,说什么听起来都有道理。”
老太太则狠狠地戳了戳她的额头,道:“歪理一大堆,就跟你拿来的那堆破烂一个样儿。”
虞舟被戳得嗷嗷叫,不敢躲更不敢还手。
老太太发泄完了,也不忘教训她:“一顿饭都请不起,你那个科研事业有什么前途。”
“那是为人类做贡献。”
“是吗,那你就请同学们吃食堂啊,不正体现你们科研精英的艰苦朴素吗?”
“奶奶……”
老太太挥开她搭上来的手,道:“行了,我也不白免你一顿餐费。”
“您说要我做什么,只要我做得到。”
老太太起身:“跟我到书房来。”
虞舟听命跟去。
姜泓的书房是浩瀚的杂书堆砌的,天文地理,财经娱乐,不一而足。虞舟的书房是简单的,除了专业书就是漫画书,单一却很凌乱。老太太的书房与前两者都不同,书房里书很少,更多的是满墙的相框,最早的是六十年代的,最近的就是虞舟与姜泓婚礼后的合照,在满墙的相框中,虞舟是作为新人出现的。
“你姜峨姑姑的画廊里有一幅画,我想让你把它买回来。”老太太开门见山地道。
虞舟心想,绕过姜峨姑姑让她去买画,肯定是不好与人知晓。老太太将这样的任务给她,大约也是信任她的缘故。
“好,您说哪一幅吧。”虞舟信誓旦旦地道。
“渔舟唱晚。”
虞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疗养院,满脸的心事重重。走过了漫长的廊道,她的耳边还残留着是老太太那一声长长的叹息。当老太太说出画名的时候,她看向远方的目光是无尽的眷恋和怅然。
虞舟忽然停住了脚步,像是从地底下渗出的力量圈住了她的双腿。她该不该说呢?
“渔舟唱晚”,那是她名字的由来啊。
虞舟的外公名叫沈之瑜,终其一生都是一个潦倒无成的画家。他将画画视为一生热爱,不为名不为利,无人欣赏都没所谓。他保持着每日作画的习惯,画得好的就留下,画得不好的就烧了,随性而至。可这样洒脱无羁的人,竟然也有一个徒弟。
他叫萧还,就住在沈之瑜的隔壁,日日来与他聊天解闷,后来就成了沈之瑜唯一的弟子。恰恰也就是这个弟子,夺走了沈之瑜一生中唯一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
那一幅“渔舟唱晚”,落款的作者是萧还,其实却是一个每日作画不爱出门的疯子所作。
得知他凭借自己的画作出名,沈之瑜没有任何反应,抱着收音机坐在摇摇椅上,宅子以外的世界与他无关。
虞舟踟蹰在原地,她明白老太太要将画拿回来的决心,但说实话,外公生前都不在乎的东西死后会在乎吗?
将一生都停留在原地的人,不是沈之瑜,是陈芳数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出文艺男青年和商界女强人,BE了。
第31章 猎人
虞舟这一天都闷闷不乐的,此时坐在客厅看个电视, 眼神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玲姐坐到她身边, 小心翼翼地问道:“难不成老太太不同意?”
“没。”虞舟摇头, 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奶奶是好人。”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评价老太太呢。”玲姐怔了一下,笑着说道。
虞舟鼓了鼓腮帮子, 像只生闷气的金鱼, 想要咕噜咕噜冒几个泡, 但又活生生地给憋在了喉咙里。
“玲姐, 你觉得老太太是怎样的人啊?”虞舟双脚一蜷盘坐在沙发上, 拎过抱枕支撑在下巴上。
“能干,厉害, 天底下没有她做不成的事情。”玲姐很快就作出了答案。
“那她和姜泓爷爷的关系好么?”
玲姐犹豫了一下,道:“老爷子过世得早, 那个时候我还没来姜家呢, 但听说关系不怎么样, 老爷子似乎有作风问题。”这已经算是很委婉的说法了,老爷子虽是个商界强人, 但在男女问题上一直劣迹斑斑, 老太太没少为他擦屁股。
虞舟又想到自己的外公, 他好像也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母亲十岁的时候他们就离了婚,从此分居两地,只有过节的时候会凑到一起。后来外婆再婚了,嫁给一个中学的老师, 可外公却一直孤身一人,直至去世。
如果外公当初和老太太在一起,两人会不会更幸福一些?可这样的话,既没有她也没有姜泓了。
“砰。”
正当她陷入思考中的时候,大门从未外面打开,出差的人归来了。
玲姐起身迎上前去,递拖鞋拎箱包。
虞舟坐在原地没动,昨晚的那通电话不欢而散,她现在还有些生他的气呢。
姜泓换了鞋往客厅走来,见她像一尊菩萨一样,一动不动,只是拿不爽的眼神瞅他。
姜泓走到她面前,抬手就揉乱了她的头发,狠狠地道:“年纪不大气性不小啊。”
“别碰我。”虞舟躲闪。
“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我一下飞机饭都没去吃就赶着回来请罪了,你倒是说个清楚啊。”她越躲他越用力,直至将她的头发揉成了鸡窝。
“走开啊。”虽然还是嫌弃的语气但明显已经缓和了不少。
姜泓适时收手,坐到她身旁去,单手搭在她后面的沙发背上,呈环绕姿势,道:“我承认当时没有对你产生同理心,这一点是我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你抱怨的时候我绝不打岔,行吗?”
这是他思前想后得出的结果,也是他思来想去能作出的退让。一个习惯发号施令的人是不太习惯认错的,但她不是他的下属,他在她这里也只有认错的份儿。
“这还差不多。”她扭着头哼了一句。
“那这气就算消了?”
“嗯。”她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既然他递了台阶,她就借坡下驴了,反正她也没对到哪里去就是了。
姜泓往后一靠,歇在沙发背上,道:“去,给我做点吃的。”
“嘿。”虞舟叉腰,怎么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咋地?
“不用太复杂,下碗面就行。”他双手抬起来枕在脑后,一副等着开餐的老爷样儿。
虞舟用眼角瞥他,虽然他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眼下的青色骗不了人,他的确是累了。
“哼。”她再次表示不满,随即就起身往厨房去了。
姜泓笑看她的背影,眼中暖意渐浓。女孩子有点脾气并不是坏事,他愿意宠着她的脾气,只要她像现在一样,在他累了乏了的时候能边哼哼边给他做碗面吃,幸福大约就是如此吧。
若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家财万贯的姜老板就这点追求,恐怕那些一心在外貌家世上下功夫的女孩子怕是要气吐血了。
姜家有两位厨师,两位都姓刘,大刘和小刘,两人所擅长的菜系皆有不同。虞舟从冰箱里翻到小刘师傅做的海鲜酱,打算就用这个给姜泓做一碗海鲜面。
玲姐从楼上安置好东西后下来,提出要帮她。
“不用了,你们都去睡吧。”虞舟正在调佐料。
玲姐笑着调侃道:“以前先生可从来不在家吃宵夜的。”
“这不是错过饭点儿了嘛。”虞舟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完后转头看玲姐,“啥意思?”
“你自己想去吧,我先睡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贯善良的玲姐也跟着她学坏了,竟然会卖关子了。
虞舟疑惑,手上一不小心就漏了一勺盐下去。
……
姜泓吃完了面,连喝了两杯冰水。
虞舟心虚走开:“那我先去睡了。”
“站住。”姜泓放下空杯。
虞舟:“真不是故意的,玲姐她说话说一半,我这一分神就多放了一勺盐。”
“什么话?”姜泓问道。
虞舟嘟囔:“她说你从来不在家吃宵夜。”
姜泓挑眉,随即表示认同。
“为什么啊?”虞舟好奇地撑在椅子背上,身子前倾看着他的方向。
“宵夜这种东西不是伴侣做的有什么吃的必要吗?麻烦又不健康,何必呢。”他倒是回答得轻松。
虞舟抿嘴,克制住上扬的嘴角。
“你笑什么?”姜泓道。
“伴侣……哦。”虞舟欲笑不笑。
姜泓轻哂,女人就喜欢钻字眼,一句话非得将某几个字单独拎出来讨论。看来博士的文化水准也有限,同样抓不住重点。
虞舟自认为已经抓住重点了,笑着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道:“我决定后天在御厨请同学们吃饭,你要不要赏脸啊?”
“看你需不需要。”
这话说得,太得人心了。
“好吧,我再考虑一下,看他们到底有不有这个荣幸面见姜总。”虞舟摸了摸下巴,斟酌着道。
闲话完毕,两人上楼各自洗漱。
虞舟习惯在睡前看漫画书,刚刚躺上床翻到了第一页,不速之客就来了。
姜泓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清爽的睡衣,他径直朝着虞舟的床走来,掀开被子,道:“往你那边挪挪。”
惯性之下,虞舟真的往旁边挪了挪。
姜泓躺下,舒了一口气,闭上眼:“把大灯关了换台灯看,我要休息了。”
虞舟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地看着他。
姜泓没有得到回应,睁开眼看她:“愣着干嘛,关灯啊。”
“你为什么不去睡自己的房间?”虞舟问道。
“你给我一个我要去睡自己房间的理由。”这是出自于太极高手的答案。
明面上他们是夫妻,实际上他们是情侣,不管夫妻还是情侣,睡在一起天经地义啊。
虞舟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套路,但她还是想伸张一下“正义”:“未经允许就睡我的床,你这是强盗行为。”
“未经允许就偷走我的心,你这也是强盗行为。”他半闭着眼,随口就能胡诌出一段来。
虞舟:“……我们还没到同睡一榻的地步吧?”
他起身,单手撑着床面,斜躺着看她:“要不要举行个仪式?最好有两百个宾客见证的那种。”
他这是怼她呢。
虞舟嘴上狡辩,可心里也那么一丢丢的期待。嘴上的拒绝不过是为了成全一下自己的“傲骨”罢了,既然敌方火力凶猛,她顺势投降应该也不算错吧。
“那你不准打鼾磨牙说梦话。”她放下漫画书进行睡前约法三章。
姜泓重新躺下,单手环过她的肩膀,直接将她摁在了怀里:“知道了。”
虞舟感觉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儿,搅得她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处。
“……睡、睡吧。”她埋头,鼻尖轻触他的胸膛,一股清爽的香气扑鼻而来,有点橙花的味道,和她身上一模一样。
明天她就建议玲姐换一款沐浴乳,这味道,忒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