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有驿使传军报回京,西边遭金人突袭,皇上已点了老爷子带兵出征!”他急道,“方才小的出去瞧时,城门已被禁军封锁,说是不许任何人出京。爷,这可怎么办……老爷子已是那般年纪,若再亲自上战场,只怕是……”凶多吉少。
话音落下,许文茵明显感到身旁的谢倾背脊一僵。谁也没想到太后的速度竟会这般的快,出手就是直击要害。
谢老将军早就到了解甲归田的岁数,这会儿却偏偏点名让他带兵对抗金人,城门封锁,谢倾这个嫡长孙被变相地软禁在京城内。太后这是要彻底将谢家置于死地了。
谢倾没有说话,他抓起挂在一旁的大氅,转身就往外走。
“谢倾。”许文茵攥紧手,轻轻在身后唤了他一声。
“别怕。”他头也不回,像是在安慰她,“我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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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将来
谢倾走后, 许文茵仍坐在屋内的橡木雕花椅上。她似乎在想什么, 四下一时寂寥无声。
小地瓜没法跟谢倾一起进宫, 干着急也不是法子,只得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他扭头望着外头一片天光,轻道:“许二娘子不必担忧。爷做事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他从以前就是这样。这一次也不会是例外。”这话像是在说给许文茵听, 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知道。”许文茵默道,“他应当是进宫去了。眼下这般状况,进宫分明只会让自己更加身处险境,可他还是去了。”
谢倾定然是想好了对策的。
她垂着眸,心下几番思虑,终是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小地瓜在身后唤她:“许二娘子,您去哪儿?”
“成国公府。”
既然一切的源头在那里, 她总得去一次。谢倾已铤而走险,自己又怎么能缩在这里坐以待毙。
谢倾的宅邸在城东, 国公府在城西,她若想回去只得穿过人流密集的御街。许文茵这时才恨起自己怎么就不会骑马。
她出了宅邸, 在一条小巷中快步而行,还没走近御街,却有人忽地拦在了她面前。
这是条只供一人穿行的窄巷,许文茵被挡住去路, 只好停下脚步,可当她看见来人时却颦起了眉:“连七?”
连七这会儿换了身玄色劲装,与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不大一样。他方才突然消失, 这会儿又这般巧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许文茵觉得古怪,心下本能地生出了几分戒备。
“呀。”他笑着跟她打招呼,“二娘子这是要去哪儿?”
他就这样挡在她身前,艳阳洒下来,给他半边身子染上了阴影。
“去哪里你不必管。我倒是想问你方才怎么说没就没了?”许文茵看着他,“月媚娘正找你呢。”
“我?”连七一双桃花眼眯起来,“看见了街边有个算卦的老伯,便去找他算了一卦。结果我一回头就瞧不见你们的影了。”
“算卦?”
“……对。”
连七靠近许文茵一步,“二娘子猜猜是何卦?”
他身形很高,许文茵攥紧手,被迫往后退了一步。
连七便不依不饶,又往前逼近。许文茵渐渐被笼罩在他身前的阴影之下。
“看来二娘子不想猜。”
他嘴边笑意渐褪,一双眼微微睁开,眼中有寒光涌动。
待许文茵想有所动作时却来不及了。她看见连七扬起手,一团烟雾自袖中飞在她眼前炸开,呛人的白烟霎时扑面袭来。
许文茵不慎吸入一口,只觉得肺部连着嗓子一阵刺痛。头晕目眩,视野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连……七……”
她扶住身侧的石壁滑坐在地上,却仍要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抬眼看他。
连七没有动,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须臾,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只是许文茵早已没了意识。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不知身处何处。
屋内是漆黑的,唯有横梁上挂着的一盏老旧烛灯燃着一缕昏暗的火光。
这间屋子没有轩窗,甚至唯一的摆设只有她身下这张床榻。四下静得可怕,她分辨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
许文茵动了动指尖,自己似乎已被绑在榻上许久,整条手臂早就没了知觉。
远处“吱呀”一声,似乎是哪里的门被人推开。有人一步一步下了梯阶,步至榻前停下,一声不响地望着她。
许文茵双手双脚被麻绳绑在榻上,丝毫无法动弹。她散乱了一头青丝,皙白的下巴尖线条绷紧,一双眼却还糅杂着恍惚之态,朱唇微启,娇艳欲滴。
“没想到一向端庄的二娘子还能露出这副娇态。”
声音是熟悉,却也是陌生的。
许文茵微抬眼,看见连七冰冷的眉眼,以及挂在他腰间的绣春刀。
“......你原来是东宫的人。”
她怎么也没料到。
“二娘子可真是聪慧过人。”连七冷道,“不过你可别误会。我本意却不是要害你。”
许文茵无力地哂笑一声,“你若想害我,之前分明有无数次得手的机会。”
的确,比起害她,连七做得更多的却是在帮她。可到底是什么使他突然出手绑了自己。许文茵心下是有几分猜测的。
“为了不让我去国公府,你才迫不得已使了这个法子来拦我?”许文茵试探道。
连七道:“是,也不是。”他一顿,“我不过只是个东宫手下的影卫。助你,是主子的命令。护你,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这倒是让许文茵有些微讶。
皇上下的令?皇上凭什么这般大费周章地助她?就因为太后要对付许家?
“外头要变天了。”连七不理会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二娘子放宽心。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就会放你出去。将你绑起来,只是保险。”
许文茵动了动酸痛的脚,心里却在想谢倾这番去了宫里,太后定然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出来。若是他与皇上达成了什么协作关系,待太后倒台,赵承时大权在握,谢家与皇上终究道不同。谢倾到了那时,真的还能全身而退吗?
她想起谢倾对她说过的那句“既然没法将你护一辈子,那起码,在我活着的时候,要让你不受半点损伤。”
他说这话时,内心会是怎样一番挣扎,她想着想着,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她必须得出去。
——
谢倾一路策马到奉天城,他一踏进去就察觉到宫内与以往比起来嘈杂许多,宫人们穿梭在宫墙间时,脚步匆匆,面色惶惶不安。
看来太后与皇帝间的形势已是箭拔弩张。
他几瞬飞跃间来到了凤鸾殿。
许文君已经等在那里了,她还是如之前一样瞧上去十分镇定,但谢倾看得出来她也只是在强撑着不使自己面露焦色。
见了谢倾,她便一指内室旁的耳房,嘱咐道:“宫女皆被我遣散。赵承时和太后这会儿恐怕也没空顾及我这边。只是严大人若出来得太久会遭猜疑,你长话短说。”
谢倾应了,他脚下不停,却在要与许文君擦肩而过时,偏头冲她轻道:“若之后能有机会,同你妹妹好好说说话罢。五年太长,许家处处不容她,她只有你了。”
说罢,不再看愣在原地的许文君,推开门进了耳房。
耳房中央,背对谢倾站了一个玄青袍服的男人。
“严大人。”谢倾微抬手。
那男人闻言偏头看过来,案几上的烛火跳动飘忽,映得他半边脸昏暗深沉。
谢倾望着严致,依稀想起自己从前来宫中时是见过他的。
严致也打量着谢倾,从先帝到当今皇帝,过去了这么些年,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衰老的痕迹,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
“你就是镇远侯家的?”严致缓缓道,“你和你父亲很像。”
谢倾眼神一黯,却不打算与他谈论这些,“严大人既然来了这里,就应该已经知道我有何打算。”
严致不置可否,盯住谢倾的目光中含着几分探究。
谢倾道:“你想让太后倒台,却又不想与赵承时联手。为什么?”他像是自问自答:“因为就算太后倒台,赵承时也不会容你手握大权,亦不会放过你想保下的那个女人。”
“且,你丝毫不占理。”
随着谢倾的话,严致的眸子一点一点掩下去,良久,他道:“想必小侯爷是有备而来。”
“可以这样说。”谢倾微扬起嘴角,“但最后成与不成,只在严大人的一念之间。”
“当年太后对先帝,对先太子,对九皇子做了什么,想必严大人是比我清楚的。可你依旧无能为力。”
“关在成国公府的那个女人是人证,而关键的物证却统统被毁了个干净。所以你要扛起清君侧的大旗,未免会被朝臣与诸军所不服。”
“但是,”谢倾一顿,“若我说,我有物证呢?”
他话音落下,严致一直沉寂的神情显露出一抹动容。
谢倾也不卖关子,将锦盒托在手中,递到严致面前。静静躺在里边的那张滚金笺纸终于让严致瞳孔为之一颤。
“难怪。”他顿了须臾才道,“难怪你敢这般不给自己留半点后路的进宫。我本以为,你是个莽夫,却没想到,你是个合格的谋士。”
谢倾一笑,“严大人过奖。”
“赵承时的应天军今日亥时就会从朱雀门入宫,太后已布下禁军埋伏。只是她算对了赵承时的计策,却没算到我这个变数。”严致道,“到了那时,两虎相斗必有一伤。”
“非也。”谢倾悠悠道:“我看只能是,两败俱伤。”
严致听出谢倾话中的蹊跷,心下突地生出一丝疑虑,“你的意思是……”
“这件事,没有人知道。甚至太后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谢倾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严大人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先帝可不是个窝囊废。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江山被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操控。”
“前太子妃那般处境,为什么没有随先太子去,为什么能活下来被送进相国寺。严大人真的没有想过吗?”
这句话如一个惊雷轰在严致心头,惊起了阵阵水花。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如今被谢倾提起,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他眉头紧皱,死死盯着谢倾,“难道是因为,前太子妃那时已经……”
“对。”谢倾打断他的话,“因为前太子妃那时就已有了身孕。”
恐怕天下人至今都以为太子死时是没有留下子嗣的。所以九皇子能白白捡了个皇位,太后敢如此猖狂的垂帘听政。可如果,有皇太孙在,那这盘棋局就要变阵了,而且是变得天翻地覆!
严致不由皱紧眉,“你为何要将这些事情告知我?你就这般有把握?”这可是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的棋。
谢倾却轻轻一笑,“严大人,这是场赌注,赌徒若怕了赌,还能叫赌徒?”他说完,一顿,又道:“若要问为何……”
“我不过只是想把一个将来,献给某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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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相斗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漆黑一片的屋内只有灯盏内的烛火轻轻地摇曳着。
许文茵中途恍恍惚惚间睡过了一阵, 连七始终立在她榻前, 如一尊佛像,动都不曾动过。
良久,他在昏暗之中翳动了下唇瓣。
“开始了。”
赵承时的应天军已经被内应放进了宫中,而太后的禁卫军从后方将其包抄。两军交战。
“如今分明外患不断, 内忧却仍不止。”许文茵哂笑了声。
连七对她这话没什么反应,“有权者何时真的在乎过天下的安危,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
“或许吧……”许文茵眼睑微垂,忽然喃喃道:“也不知谢倾这会儿怎么样了。”
“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着旁人?”连七看她一眼,“谢家已是必死无疑。就算太后倒台,圣上也容不下谢家。谢倾只怕是再不回去西北了。”
说罢,一顿, 忽然笑起来:“这于二娘子而言不是再好不过了么。成国公想必不会让你远嫁,谢倾被软禁在京城为质的话, 就没有这一层阻碍了。二娘子应当开心些才是呀。”
许文茵闻言,默不作声, 只是被麻绳绑住的手一点一点攥成了拳。
就在那瞬间,一道金属相撞的声响划破了室内死寂的空气,陡然在门外炸开。
许文茵被绑的这间屋子在地下,能通往外边的只有唯一一扇暗门。这扇暗门极隐蔽, 按理说是不会被人发现。
连七颦起眉,一瞥榻上似是快睡过去的许文茵,转身往台阶那头快步走去。
就在他背过身的同时, 许文茵合上的眼一下子睁开,掩于袖中的手露了出来,那只手上竟攥着一只碧玉镯子。
那是谢倾之前从当铺赎回来的镯子。可他却不知何时又将这只镯子还给了她。
许文茵只觉得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即使谢倾自己有所计策,却还是没有绝对的保证,所以才会把这只镯子物归原主?
麻绳捆得很紧,许文茵忍着痛微微转动手腕调整方向。随机狠狠地将那镯子砸在了石壁上,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镯子断成了两截。
她隐隐听见暗门那边似有人在说话,趁着连七还未回来,许文茵将镯子的断裂口对准麻绳割了下去。
门外。
月媚娘正手持砍刀,与连七厮打在一起,她有意将连七引开那处暗门,便卵足了劲往屋檐上蹦。一边打还一边骂:“可让我好找,就知道你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