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藏——狂上加狂
时间:2020-03-06 10:24:43

  到时候眠棠若失了他的庇佑,落入仰山教众之手,那么便要凶多吉少了。
  崔行舟来不及妥帖地安置了她再上路,但是觉得柳眠棠不能在灵泉镇这等龙蛇混杂之地久留,最好去别处隐姓埋名。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写下休书一封。
  在信里他直言国难当头,自己已经跟随几个朋友毅然投军,跟随淮阳王的军队开拔西北。此去是抱着为国捐躯之决心,定然是回不来了。幸而崔家在别处还有丰厚田产屋舍一直没告知给她,如今一并都给了她傍身,至于去处,莫如会带着她去,将她稳妥安置了。
  以后的婚嫁,她自随意了,自过自己的悠哉日子去吧。
  也许是一日之内连写两封与女子恩断义绝的书信,崔行舟也算是写得驾轻就熟。
  只是这第二封不知为何,总是写得不畅意,觉得有些话太生硬,怕那柳娘子看了难过地红肿了眼睛。
  于是反复斟酌修改,着实费了些许功夫。
  跟着这封书信而去的,还有那封从假崔九那里搜来的泛黄婚书,另外是一张和离的文书。
  从此以后,崔行舟也算是打破了柳眠棠关于婚约的束缚。她不必再当自己是哪个人的妻子,没有了顾忌,就可以改嫁给他人了。
  如今乱世初显,战场上更是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是什么样。
  崔行舟自问能给柳娘子做的,只有这些了。
  至于柳眠棠会怎么想,崔行舟倒是没有深思。
  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亦如表妹廉苪兰,虽然平日里也显得爱极了他的样子,可一旦知道他可能有去无回,便也打起了另一副算盘,给自己留下万全的后路。
  至于为何不将谎言说破,却还要顶着崔九的名头谎骗那小娘,这里面自有崔行舟一点微妙的心思了。
  他此番若真是有去无还,总是希望柳娘子心里,留下的是那个体贴顾念着她的商贾崔九,而不是满嘴谎话,诓骗了她的淮阳王爷。
  将来他若真的马革裹尸还,总还有个女人在夜里难眠时,为他落一点相思清泪……至于她在仰山失节的事情,他也隐去不说——被人休掉,总比被贼子玷污了清白要来得好听些。他何苦来告知她残忍的真相?
  不过在他上路的二天后,那莫如就匆匆赶回来了。他说柳娘子接到了崔九的和离休书后,一语不发,只让人去打点店铺,交代了掌柜的事宜,然后就是关门挖坑起银子,让丫鬟老妈子们收拾行囊。
  总而言之,崔夫人接了休书后的一切都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弃妇无措的眼泪。
  莫如原本是要带柳娘子去王爷安置她的别郡乡镇的。可是柳娘子突然让他去铺子里买麻绳等许多杂物,待他回来时,连娘子、丫鬟、婆子都不见了。
  不过李妈妈跟暗卫留了话,让他告知给莫如,只说柳娘子不想去王爷安排的地方,所以才支开他,径自走了。
  莫如寻思着柳娘子他们有暗卫跟从,应该也无事,便先回来寻王爷说说情况了。
  柳娘子万事先顾银子的反应,倒也在崔行舟的意料之中。
  可是她如此坦然接受自己奔赴鬼门关,连做做样子的眼泪都没有,毫无往日里的半点情谊,真让他心里狠狠地不舒服了一下。
  平日里一口一句夫君,叫得人骨头酥麻。
  可是临了,却卷了银子毫无愧色地走人了。由此可见,柳眠棠生性如此,就算失忆了,也不耽误她审时度势,卷银子走人!
  一时间,崔行舟觉得自己颇能理解被卷了银子的子瑜公子的感受……
  如果有空闲,崔行舟说不定会砸了一屋子的东西,狠狠骂一顿爹娘,可是现在他连腹诽的时间都没有。
  军队在日夜兼程地赶路,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奔赴西北。
  虽然有毅然从军,积极御敌的热血子弟,可是军队里鱼龙混杂,自然也有胆怯的逃兵。所以在行军的途中,负责抓捕逃兵的稽查骑兵也是来回巡视不断。
  一旦抓住逃兵,军队立刻停止前进,那些逃兵都被剥掉上衫,当着众人的面前被砍了脑袋。
  一路之上,逃兵不断,屠刀也快要被卷了刃子。
  崔行舟面无表情,毫不手软。并且让人放话下去,直言这些逃兵的名姓会被送返家乡,名字写在公告上被贴在田间地头,到时候不但没有朝廷发放的抚恤银子,他们的爹娘妻子要背负羞耻,在乡人面前抬不起头。
  “我与众将士一般,抛家舍业,抱着必死之决心上阵杀敌。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亲人安宁,有家园田产可以安守。尔等若是不肯杀敌,非要做了逃兵,绝难逃一死。既然都是要死,为何不奔赴沙场,与虎狼敌人决一死战,死得顶天立地些呢!而且,富贵险中求!诸位若想出人头地,那万里沙场不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吗?‘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说得不也是这番道理?诸位想不想建功立业,成为大燕的名臣良将呢?”
  在杀完一批逃兵后,崔行舟骑在马背上,立在被鲜血染红的大道边,对着一众将士喊话。
  他说得不多,可是句句入情入理,谁人不知淮阳王开拔前与廉小姐退婚,抱着必死决心杀敌的慷慨事迹?
  淮阳王贵为王爷,本有滔天富贵,万顷田产在身,可是依然领兵出征。而他们这些家徒四壁,身无田产的穷光蛋又怕个什么?
  就像王爷所言“若个书生万户侯”?既然已经要去西北,为何不跟敌人厮杀一番,非要这般做逃兵,可悲地死在鸟无人烟的荒路道边?
  此番杀鸡儆猴之后,逃兵的现象骤然减少,眞州的子弟兵们也算是上下一心,精神抖索地奔赴前线。
  可是就在走了五日五夜后,有那稽查骑兵的头目一路快马过来,有些迟疑地跟大元帅崔行舟禀报道:“启禀主帅,有一辆马车一直鬼鬼祟祟跟在大部队的后面。我的手下疑心那是刺探军情的耳目,就命人将那一马车的人给制住了。”
  崔行舟正在马背上看前进的地图,听了这话,头也不抬道:“自去审了就是,若有可疑,直接正法。”
  那头目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方才在捆人的时候,有个黑脸的婆子递给他一块王府的腰牌,只说要找崔九——崔大人。
  不过趁着其中一个妙龄女子不注意的时候,那黑脸婆子倒是小声叮嘱他说道:“请军爷通禀王爷,将这腰牌呈递给他便可,不然耽误了大事,看王爷不治你重罪!”
  腰牌是真的,黑脸的婆子瞪起人来还有点瘆人,所以那个头目抱着被骂的准备前来禀报了王爷。
  崔行舟一看,腰牌的确是王府的,而且听头目的描述,那黑脸婆子很像本该陪着柳眠棠离开的李妈妈。
  崔行舟愣了愣,命令莫如先去看看。
  不一会莫如飞快跑回来禀报:“王……王爷,真的是柳娘子她们!”
  没等莫如说完,崔行舟已经翻身下马,迈开长腿大步流星朝着队伍后方走去。
  可是走了几步,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伸手指了指身旁一个千夫长的铠甲,示意他脱下来,让自己换穿上。
  待得他脱下金甲,换上了牛皮半旧的铠甲后,便大步继续往队尾走去。
 
 
第43章 
  莫如是个机灵的,一看便知王爷的心思,先飞快奔跑,先来到队尾,将一干稽查骑兵支走,只留下一两个得了吩咐的亲兵,不叫他们露出马脚。
  崔行舟在短短的路程里,脑子里也不知翻涌的是什么,只是震惊之余,又有那么一丝欣喜。
  但是又觉得这个女子主意太正!这么跟在征讨西北的队伍后面,像什么话!
  一会见了她,一定要好好申斥她一通!
  可待看到那个蹲坐在火堆石头旁烤火,穿着一身男装,发髻凌乱有些狼狈的小娘子时,崔九一时倒想不起要骂她什么了。
  她这一路,应该走得很辛苦,虽然有马车助脚,可是一双布鞋上满是污泥,脂粉未施的脸儿,也显得有些憔悴苍白。
  也不知这一路,身娇体弱的她到底是怎么追撵上大军的……
  他顿住了脚步,百感交集地看着她。
  而眠棠看见他时,一双大眼先是有些疑惑,慢慢变得晶亮,缓缓地从火堆旁站起身来,然后猛地朝着自己踉跄跑来。
  她跑得那么的急切,淮阳王的心头抑制不住的一热,伸出双臂要接住这扑过来的小娘子。
  可是万万没想到,当那小娘子终于踉跄来到崔行舟的面前时,只将纤细的胳膊抡圆,朝着夫君俊美的脸颊狠狠地抽了一个大耳掴子!
  崔行舟也是猝不及防,竟然没躲,被打得脸都微微一歪。
  莫如惊得忍不住捂住了脸,倒吸一口冷气后,跟一旁不知该不该上去护住王爷的亲兵们大眼瞪小眼。
  崔行舟再次被这小娘子震惊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头看眠棠,怀疑自己方才会意错了。
  这个女人,该不是因为被休了,恼羞成怒,特提赶过来补骂负心汉的吧?
  眠棠并没有感受到夫君满脸的腾腾杀气。
  这几天对于她来说如同漫长的数年。
  一路向北,她带的衣物不足以避寒,在马车上时,只能裹着棉被与丫鬟婆子依偎着取暖。
  方才一个兵卒好心,看着她们冷得不行,便就地升了一堆火让她们烘烤。
  就在刚才,火光烟雾里,她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戎装,宽肩细腰,健步如飞朝着她走来。
  那一刻,她竟有些不敢认——这个满身肃杀之气的英武男人竟是她的丈夫崔九?
  一直到他走近了,眉眼含山,挺鼻薄唇,的确是她的丈夫崔九。
  一时间所用的委屈,如同破冰的涌泉一般,从心底翻涌了上来,所以想也不想,那手像自有主意一般,就自己招呼了过去。
  这一巴掌呼过去后,她便也索性骂个痛快:“你真当了自己也是劳甚子的淮阳王爷了?他起幺蛾子,要别出心裁写退婚书,来个什么退婚铭志,沽名钓誉倒也罢了。你一个平头百姓学个什么不好?偏偏也学着写休书,闷声不响地去从军。怎么不想想,人家王爷就算到了前线,身边也不会短缺了侍奉的女人!回来后更是加官进爵,锦衣玉食!可你一时热血休了妻子,将家产抖干净,来个净身出户,难道会有人夸赞你舍家为国吗?别是读圣贤书读傻吧!”
  小娘子来了火气,叉腰骂人的嗓门尖利,气势上半点也不输给崔行舟。
  还是李妈妈反应快,只嘟囔着“造孽”,便急急过来扯住柳娘子,好不让她继续补王爷的耳掴子。
  可是崔行舟却绷脸挥挥手,不让李妈妈过来。
  而眠棠则从怀里掏出那封休书,几下子撕扯成纸片,扔甩给了崔行舟道:“我生是崔家人,死是崔家鬼。既然我无犯七出,你凭什么休我?”
  崔行舟这辈子都没有被人抽过脸,今日算是被个胆大的破戒,怒极反笑道:“你入门后没有生养过我崔家后代,平日里也不甚受教,如今还添了打人的毛病,哪一样不是休你的理由?更何况你不识大体,跟在军队的后面走,像什么话?还不快快随了莫如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
  柳眠棠被崔行舟的毒舌骂得心虚。仔细想来,她的确不配为贤妻,都没有给夫君留后,便让他去了战场……待崔行舟骂完人,她的眼圈已经红透了,忍了几日的眼泪此时尽情宣泄出来:“你去参军便去参军,休要管顾我去哪里。我就跟在队伍的后面,哪也不去。就这么跟在你身后……你战死了,我若活着……就可以带你回家了……”说完之后,竟然真的如同崔九战死了一般,于是放开了心性,像个孩子一般“哇”的一声痛哭了出来。
  崔行舟此时已经感觉不到脸颊的火辣了,那双红通通的大眼里滚落下来一滴滴热泪,全正砸进他的心里,砸得心尖都疼。
  他再也顾不得四周站着人,一把将眠棠拉入了怀里,紧紧搂住,这才发觉她的手都是冰凉的,他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好,低低道:“是我不对,不该丢下你……好了,莫要哭了,这里风大,仔细冻了脸……”
  而眠棠也紧紧搂住了夫君的腰身,心里感觉踏实多了。
  当初她接到休书时,只觉得晴天霹雳划过头顶。一时也说不准夫君的书信是真的,还是他遭逢了别的什么事情,才会无端端地休离妻子。
  乡里们给眞州子弟兵送行的那天,她也赶着去了,想要堵住夫君说个明白。可是到了那才知,大部队已经离开的消息。
  眠棠是个什么事情都要闹明白的性子,岂会任凭夫君自说自话,这么不明不白地将她休离了?
  于是支开碍事的小厮莫如,也不顾李妈妈的反对,她带足了银子和银票子,换穿了男装,装好了马车后,便雇请了熟手的车夫一路追撵过来了。
  这一路,她花足了银子请驿站的小吏通融,让她可以在驿站换马,日夜兼程,又经历了些许波折,这才堪堪追撵了上来。
  见夫君软下了话语,收起了效仿淮阳王铭志爱国之心,眠棠的哭声也渐渐停歇。
  这时,崔行舟倒是得了空闲问李妈妈:“夫人畏冷,怎么只穿了这么单薄的衣服?她的裘皮大氅呢?”
  李妈妈看王爷生挨了个嘴巴子,居然一直没恼柳娘子,心里一直替柳娘子捏着汗。
  王爷有多记仇,王府里待久的人都记得清楚。若是王爷当场发作了,倒还好些。可是这忍而不发,将来可是要施展雷霆霹雳手段的报复?
  听了王爷责备,李妈妈连忙道:“那狐裘倒是带了,就是昨日……夫人将它借给了别人……”
  崔行舟顺着李妈妈目光所及的方向一看,才发现那马车的后面居然还拖着一辆板车。他当初指派的几个暗卫一个个不是胳膊缠着染血的布条,就是脸上挂着花彩,正下了板车立在一旁,一脸尴尬,似乎不知该不该上前与王爷请罪。
  等崔行舟走过去时,更是发现暗卫的头目范虎正躺在那板车上,而眠棠那个天价内衬的裘皮也严严实实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解开那狐裘看时,发现他的胸口正中了一刀,虽然施了伤药可也在透着血。
  “夫君,我这一路来遇到了危险,昨日幸而遇到了这些准备投军的壮士出手相救,可是这位范兄弟却为了救我负了重伤,你军中可有军医同僚为他们救治一下?”
  按照眠棠原来的意思,是要远远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待到了西北后,在想法子跟夫君取得联系,免得冒犯了军爷们,影响了夫君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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