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扭身便要自己上马。
可惜受了伤的脚却撑不住气力,只上到一半就泄了气,若不是崔行舟伸出长臂扶住了她,差一点就要摔下来呢。
崔行舟先自利落上马后,便弯腰钳住她,一把拉拽上马,用长披风替她兜好之后,一挥马鞭子,便催马出城去了。
只是在他们离开不久,一个用围巾蒙脸的汉子匆匆来到了药铺前,可看到药铺关张,休息几日的告示后,他急得一跺脚,觉得怎么这么寸,刚巧赶上闭店呢!
看上去,倒像是个急着买药的主顾……
再说淮阳王,他是一个月前率领手下勘察四周地形时,无意中在附近的山谷里发现了一窝温泉眼。
那温泉水汽氤氲,虽是冬季,在热气的蒸腾下,此处成了世外桃源,不受冷风侵袭,绿草野花繁茂。
崔行舟发现这里,便想起赵泉说过,若有条件,让柳娘子温泡温泉,才更好养她的手脚。
所以这几日崔行舟叫兵卒运石,垒砌了一处小池子,又用木槽引水,正好可以用来温泡。
当眠棠下来看到此处时,在马背上就欢快地叫喊出声:“夫君,你是怎么寻到这处地方的?”
说完,她便下来,绕着小池子走了几圈,然后迫不及待地叫芳歇拿了装食物的篮子,从里面掏出了几枚鸡蛋和鸟蛋。
在家里时,崔行舟说要带她泡温泉时,她便让李妈妈准备了生鸡蛋和鸟蛋带着。
此时就派上了大用场,只拿了一个薄薄的小铜盆,舀水泡蛋,然后让它漂浮在泉眼处。
崔行舟问她这是在作何,眠棠兴致勃勃道:“煮温泉蛋吃啊!用这温泉水煮,蛋黄凝在一处,可是蛋清却稀薄流淌,撒些鱼鲜的酱油吃,最是味美。一般的柴火可煮不出那等子滋味。”
淮阳王精心准备这么一处地方,原本是想着华清池慵懒娇无力的出浴美景。可是谁想到,她却只先想着煮蛋吃!
不过带她出来,就是为了让她开心的,所以崔行舟也是坐在莫如搬来的折叠胡床上笑看着她道:“你倒是记得吃,这是跟谁学的?”
眠棠放好了蛋,接过芳歇递过来的帕子,擦手道:“我小时,大舅舅曾经带我娘和我去利州游玩,那里温泉多,娘常煮给我吃。”
说到这,眠棠又是带了丝惆怅。也不知外祖一家现在流落何处,外祖父他老人家的身子骨可好?
不过没等她的伤感成型,便被眼前另一副美景吸引去了。
崔行舟开始脱衣准备温泡温泉了。他虽然用长巾裹住了下半身,可是那肌肉健美的臂膀窄腰,着实叫人看得移不开眼……
眠棠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还是忍不住抬眼看。
崔行舟入了温度适宜的水池后,那蒸腾的水汽晕染得他的眉目隐在了云海里。
“你既然在煮蛋,我便先泡一泡,一会再让给你泡。”
没办法,这池子修得太小,一次只能入一个人,不然的话,二人共浴也是件美事……淮阳王一不小心,思绪就飘得很远。
眠棠一时准备饭食,准备得也心不在焉,时不时偷眼看闭目养神的夫君。他的鼻子高挺,侧脸尤其优美好看。
而那薄而有型的唇,看着有些冷性薄情,可是亲吻起来,直叫人羞怯难当……
就在崔行舟准备出浴时,那温泉蛋也煮好了。
此番野炊,准备的是冷饭,不过李妈妈准备了薄薄的肉片,码放在食盒子里,用小锅煮水焯熟,再浇上准备好的酱汁和葱花就能吃了,加上鲜嫩欲流的温泉蛋,搅拌一下,饭也变得温热能入口了。
当崔行舟出来后,穿上了宽袍,眠棠已经领着丫鬟铺摆了一小桌子,夫君换好衣服就能够吃现成的饭菜了。
眠棠让芳歇从食盒子里端出了一壶酒,颇为郑重道:“这是我几日钻研,特对夫君的病症泡的药酒,你且喝喝,看看合不合味道。”
崔行舟挑眉看着那褐色的酒液,一时不知,她要治自己什么病。
第50章
不过眠棠对于这酒的方子却很自信。
那日她追问了赵泉,可曾为夫君把脉,究竟病灶为何?
赵泉没好气地说,既然总是失眠,大约是精力不续,短了阳血。
眠棠牢记了神医所说的病症,查阅医术后,不吝惜好药材,为夫君温泡了整整一缸的药酒。
今天算是刚泡出成色,眠棠便灌了一壶给夫君带来。
递给了夫君后,眠棠便欢快地去了一旁的小帐子里,换穿温泡温泉的裹布去了。
毕竟是野浴,若是不着衣服,实在不符合大燕时下的风俗。
莫如作为男侍,一会柳娘子出来时,他要退出屏障外的。
趁着眠棠不在的功夫,莫如小声道:“王爷,那酒我验看过了,没有毒,但是柳娘子配方子的水平时高时低,依着小的看,您还是别喝了……”
可就在莫如小心翼翼提醒时,眠棠却从小帐子里伸着头,不放心提醒:“夫君!那酒让莫如给你烫烫,温着吃才有药效!”
崔行舟笑看这她,点了点头,然后挥挥手让莫如退出屏障之外了。
莫如向来小心,他会验毒也是正常的。既然酒没有毒,喝喝也无妨。
只是难得眠棠用心的准备,他若不吃,她心里一定不好过。
眠棠虽然不靠谱,但是街坊里好像没有吃死过人,崔行舟便权当清热解火了。
看王爷似乎想喝的样子,莫如叹了叹气,替王爷温烫好了酒,一脸担忧地看着王爷一口一口品酌那褐色的酒液。
崔行舟喝了两口,见莫如还不走,不由得挑眉道:“还不下去?”
莫如赶紧退出了屏障外。
再说眠棠,正在帐篷里换穿浴袍呢。
这浴袍子是李妈妈备下的,据说京城里的贵女们都流行穿这样下摆紧缩的浴袍在野外温泡。就算入了水,也不会让裙摆漂浮,而那裙子是抹胸的式样,穿在眠棠的身上,便露出雪白香肩,还有两条细长的胳膊。
也许是久久不曾练拳的缘故,她的胳膊线条愈加柔美,穿着这样下摆紧身的裙子,立刻呈现出凹凸有致的曲线。
当眠棠披散着浓黑的头发从小帐篷里出来时候,活脱便是花中的精灵,清纯里却透显着一股子浑然不自知的妩媚。
她平日里走路倒是不拘小节,可是如今受了这窄裙子的限制,只能迈着小步,腰肢自然扭动时,便显出小女儿的风情。
崔行舟沐浴之后,正穿着宽袍在席子上盘坐吃酒。结果扭头之际,便看见翠绿林间,一位桃花粉面的佳人,伸手撩拨枝蔓,款款而来。崔行舟的呼吸忍不住一滞。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柳眠棠美艳。可是这个女人总是出其不意间露出别样的风情,竟有些看不够的感觉……
眠棠提着窄窄的裙摆,一路走向水池子,待得靠近水池时,她光裸的脚下一滑,差点被水滑倒。
崔行舟起身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扶着眠棠的胳膊,让她慢慢踏着石阶浸入池中。
她的细腕绵软,放手时,都让人有不舍之感……
眠棠坐好后,仰头对夫君道:“你且去吃酒,我泡一会便去跟你同饮!”
崔行舟垂眸看着隐匿在蒸腾水汽里那张芙蓉粉颊,真觉得这西北的兵卒都是好吃懒惰的脑袋。
因着无人监工不过,便图省事堆砌了这么个小池子,哪怕再大些,他也可以与眠棠一起温泡了……
不过眠棠并不知夫君的心里的不满。
李妈妈贴心地给眠棠准备了一篮子干花瓣,另外还有一盒子她自己调配的羊油的滋润膏子。
方才芳歇撒了些花瓣入池子里,还用膏子给她敷脸,然后同水汽来蒸。
现在眠棠头枕着软毛巾,靠坐池壁,只觉得花香四溢,当真是涤荡滋养魂灵呢!
别看李妈妈脸儿黑,可是这类女子精细滋补讲究,可是一套一套的。
什么吃鱼用什么茶水漱口,吃蒜用什么酸果榨汁漱口,都不重样子的。
至于别的起居规矩,更是细腻的叫人厌烦。
李妈妈初时,只是折腾那两个小丫鬟,倒是不怎么烦眠棠。
可是这老婆子最近却有些家里大的小的,都看不顺眼的迹象,也开始含蓄地提醒着眠棠注意些礼仪小节,还有吃喝的臭讲究。
每每如此时,芳歇和碧草两个丫头都满含同情地看着夫人。
不过眠棠被管束得发烦时,也含蓄地提醒了李妈妈,就算她教得再好,她也是嫁了人的。学了这么许多规矩,也没有嫁入王侯将相高宅深门的命,所以请李妈妈有这个功夫歇歇,莫要在她这白费功夫。
李妈妈闻言倒是跟眠棠赔罪,只说老婆子逾越了。
可是眠棠能够感觉到,李妈妈依旧没死了鸿鹄的志向,每每看到她不合规矩的地方就叹气。
但是平心而论,李妈妈的讲究有时真的让人觉得舒服。
比如这泡温泉时的花瓣香露,都极其好闻,当眠棠小心翼翼坐在池子里时,只觉得热气涌动,温泡得舒服极了。
她不由得惬意地趴伏在了池子边沿,看着不远处的小帐子里,夫君正在夹菜吃酒,不过偶尔,夫君会抬起头,目光深邃地回望着她。
崔家九爷此时也披散着长发,却无女态,宽袍衣领中若隐若现的肌肉,彰显的都是浓烈的男子汉气概……
看着夫君望着自己深邃的眼神,眠棠也回望着他,甜甜地微笑。
待她在池子里泡够时,芳歇和碧草铺展开大围布,裹着她入了小帐篷换了宽松的白袍子后,眠棠觉得有些温泡得渴,正好去席子那与夫君同饮。
等眠棠坐在席上时,才发现夫君竟然将她那一壶的药酒饮了大半了。
女郎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便问夫君喝了之后感觉怎么样,崔行舟此时靠卧在软垫子上,垂眸似睡了般,直到眠棠去推他,他才说道:“有些苦……”
眠棠便就着壶嘴儿喝了剩下的半壶,然后品酌下道:“的确是有些苦,那下次要不要加些冰糖?”
崔行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闭眼假寐,可是眉头间却微微紧缩,似乎不耐酒力的样子。
眠棠当他困了,便自顾自去吃先前煮好的温泉蛋,其实配了咸食吃,那酒的味道还好。眠棠想起自己使用的那些金贵的材料,一点也没舍得浪费,把剩下的那点子酒都喝干了。
待得吃完了,也不知是不是温泡了泉水的缘故,眠棠觉得身上有些发热。
于是便迷迷糊糊地靠在崔行舟的身旁。
夫君的身上传来温热气息,还有他身上独有的类似檀香的味道,却让眠棠更加浮躁了。
于是她伸手搂住了崔九的脖子,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夫君”……
这慵懒的叫声,伴着一阵香气钻入了崔行舟的耳廓。
他猛然睁开了眼,眠棠半醉之间,这才发现夫君不知为何,眼睛都泛着血红!
眠棠不由得起身俯看着夫君,洗得嫩白的脸儿,泛着亮光,似乎吸引着人去品酌其中的嫩滑一般。浓黑的长发从耳侧倾泻下来,落在了崔九的枕边,更撩拨着他的面庞:“夫君你……”
她本想问:“夫君你可是身有不适?”可话还没有说全,崔行舟突然伸展长臂,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眠棠可以看见,夫君的喉结在上下微微发颤,握着她的手,也滚烫滚烫的。
接下来,他突然起身,抱起了柳眠棠就往那小帐篷走去……
碧草以为夫人不舒服,急急也要跟着进去伺候,可是还没等挨近小帐篷呢,就听到九爷略带粗哑一声:“都别进来!离得远些!”
碧草还在发愣,芳歇倒是机灵,赶紧拉着她离开了小帐篷。
待得过了一会,那小帐篷里传出隐约的动静时,碧草才醒腔过来,小丫头的脸涨得红红的。赶紧拉着芳歇又走得远些,出了围着水池子的屏障外。
可是等出了屏障,碧草眼尖,居然看到小厮莫如紧挨着锦布围屏,耳朵紧贴着听声,那表情就好似被人睡了自己的老婆一般的痛苦震惊。
碧草不客气地伸手拧了他的耳朵,小声道:“九爷跟夫人休息,你这厮伸着脖子听什么呢”
莫如懊恼地大力弹开她的手指,气哼哼道:“你懂个屁!”
若是别的浪荡公子,像这等野浴游玩,跟妾侍白日里荒郊野外的嬉闹,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那是他的爷——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淮阳王啊!
他主子是那样的人吗?谁不知淮阳王有坐怀不乱的气度,并非沉迷女色之人!是以莫如极度的震惊后,认定了是那个女贼子动了什么手脚,勾搭了他的王爷!
他有心去解救王爷,免得王爷一时冲动酿成大错。可是方才淮阳王吼着碧草的话,他也听见了。
身为下人,怎么好贸贸然搅闹了主子的乐子?
一时间莫如便如烫了脚的蚂蚁,在围屏外来回转。
奈何那帐篷离得围屏甚远,除了初时那柳娘子传来几声惊叫外,剩下的时间里,都是时有时无的。
加上那两个小丫头认定了莫如有什么不良的癖好,跟母鸡一般将他哄撵开了。
但是在半个时辰后,莫如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直直冲入了围屏,准备去小帐篷外问问王爷的情况,若是王爷真着了道,他也要尽职解救呀!
于是他一边走,一边试探叫着王爷要不要饮水,结果莫如一片赤胆忠心,只换来主子干净利落的——“滚出去!”
那一声慵懒里又带着千万的不耐烦,莫如只能灰溜溜地滚出了围屏,被那两个闲坐的丫鬟吃吃笑。
淮阳王的确是着了道,而且他千万分地肯定是那酒的问题。
他年少求学时,也曾跟同窗一同交际为乐。那些个席间作陪的舞娘歌妓一类,惯使的手段也是用些助兴的药物在酒里面。
那些个公子哥也是知道的,不过是半推半就,趁着酒兴玩闹一场罢了。崔行舟起初不知道时,曾经误饮过,当然清楚那种血脉翻涌的滋味。
可他并放纵之人,甚至最喜爱某些方面比和尚还要清规自律。只是那时,满酒宴的荒唐,却只有他一个清明而岿然不动的,甚至厌恶地推开了投怀送抱的姐儿。
那等子定力,让同行之人钦佩到底,人送外号“赛下惠”。以后再有此类玩乐,大家都有意识地避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