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宁自书也是一脸被雷击中的不敢置信,并且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些村民的用心太险恶了——灵府对修士有严格的限制,特别是他们这些还不能完全控制住自身灵力的年轻人,只有在自身安危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才可以大规模使用术法。
宋昭抱怨:“灵府考虑地太不周全了,万一这些凡人主动伤害我们可怎么办?”
越知涯想了想,建议:“你可以站着让他挠,从各个角度上,他都很难在半个时辰内破开防御。”顿了下,补充,“要是对方当真天赋异禀,在半个时辰内对你产生了有效攻击——”
宋昭看她。
越知涯语气分外沉重:“那么授业先生绝对会把你拉回去,理论与实践并重的重新补习一下基础知识。”
“……”
宋昭觉得这真是一个令新生不寒而栗的可怕猜想。
披着驼芊皮的年轻人在距离新生们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双目微垂,嘴唇不断翕动。
越知涯咦了一声,微觉诧异:“此人居然也是一位修士。”
井双灯愣住,虽说为了更好的融入集体,他对自己化神期的修为做了封印,但到现在为止,依旧完全没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灵力波动,此等隐匿手段,倒是称得上一句诡谲莫测……
越知涯瞥了眼心事全部写在脸
上的阳天殿主,补充:“哦,他身上的灵力太浅,还不算真的进入炼气期,也难怪你看不出来。”
“咳咳。”
井双灯觉得自己修士境界的划分标准简直算是白学,所以还是按青帝的标准来比较干净利落——所以没成仙的修士统一打包,都按照凡人来看待……
年轻人身后的村民们的目光里,除了恐惧之外,还有着无法掩饰的嫌恶,杨客信调动自身识海里所有跟方言有关的知识,去努力倾听他们的交流,也只能隐约猜出其中包括了“招惹恶鬼”、“烧死”、“不详”的意思。
虽然不至于特别受欢迎,但杨客信还从来没有在离开门派后,感受过如此百般嫌弃的待遇。
随着年轻人的持续诵念,他的身上浮起一丝转瞬即逝的淡淡红光——不怪井双灯迟钝,实在是对方的整个施法过程中都布满了叫授业先生们忍不住想给人打回去重新开始的扣分点。
越知涯目光微沉。
井双灯:“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越知涯顿了下,摇摇头,温和道:“应该是我看错了。”
“……”
井双灯抹了把脸,认真道:“虽然根本功法是《归真诀》,但我也是也是看过话本的人,一般来说有某位隐士前辈提到可能是看错了或者可能想多了,但就代表着对方的判断绝对百分百贴合真相,并且在三回合以内就会展开新的剧情。”
越知涯觉得仙门的文化产业在自己陨落的这些年里,已经有了跨时代的发展。
披着驼芊皮的年轻人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配合着瘦削的身体,看起来健康状况极差,仿佛下一秒就要扑通倒地。
“……”
杨客信怀疑自从祖上吃掉青帝的烤黄雀后,就背上了容易遭遇碰瓷的诅咒。
褚冉安慰同窗,并表示在写总结杂论的时候,他可以充当己方并未主动展开攻击行为的人证。
杨玥莹皱眉:“这人是生病了吗?”
陆琼叹气,充分展现了年轻人的善良:“要不是于心不忍,我都想对他用一下清净术。”
越知涯看着快要把治疗类法术彻底当成攻击手段的友人,诚恳道:“怎么说也都通过了考试,我觉得咱们也不妨畅想一下术法成功的可能性。”
年轻人的努力艰难地收到了回报,数只红色的小虫子从他的指尖上扯开皮肉,连续钻出,拍打着半透明的翅膀,向着小真人们高速飞来,这些虫子体积小,速度快,在空中绕着圈盘旋,仿佛是一缕缕流动的尘雾,在正常情况下,很难被捕捉。
——在正常情况下。
第43章
灵府有规定,若无意外情况,对付凡人或者近似于凡人的修士,不能首先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法术。
所以新生们对面前那位年轻人驱使着飞虫进行攻击的手段表示十分感动。
杨玥莹抽出珊瑚鞭,几乎是用快乐的口吻念出“火御炎上”的咒语,语调一路上扬,清脆的跟百灵鸟似的,褚冉很想提醒这位师妹,在熟练度有限的情况下,最好选择更靠谱的法术,问题是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周围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所成功掩盖……
直接在半空中就被烧得查无此虫算得上善终,大部分都在不断的爆炸中,逐渐变成了更微小的触角或断腿,那些碎片尚未落地,就全数冻成了冰碴子,然后被一阵恰到好处的微风给卷起,落在了田埂旁一个小坑里,最大程度避免了战斗垃圾对人物环境造成不良影响。
——从虫尸的后续妥善处理来看,沈鸿鱼应该是个非常注意细节的人。
越知涯观察着面前的准修士,对方徒具灵力,但在战斗理论上存在非常多的空白,让人很想告诉对方一个经验——如果对自身防御力没有信心,施法的时候最好不要选择预热时间太长的咒语,被中途打断都算是被刻意的手下留情了,敌人真能站桩不动干等着结果出来,多半只是因为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
陆琼拍拍手,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居然选择用虫子来对付我们,这人真是不知道当初的大青虫死的有多惨。”
“咳咳。”
越知涯觉得各位同窗还是别提在课堂上的丰功伟绩了,毕竟使用大青虫的那节术法课,主题是治病救人的祝由之术……
年轻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原本麻木的眼神里,多了丝明显的诧异和无法理解——在施法之后,他双臂上的血肉变得更加干枯,那些飞虫离开的同时,似乎也带走了年轻人的一部分生命力。
杨客信注意到,更远处的那群村民所谈论的内容也发生了改变,即使目前处于下方,他们似乎也并不怀疑误入山村的陌生人,很快就要在欢声笑语中打出一波团灭,仅仅是对年轻人的出战失利,反反复复地表示不满,次数之多,简直能让任何一个作为乙方的修士立马掀桌不干。
——要是他对此地方言内容的判断没有严重失误的话,那么村子里应该还有其他类似年轻人的存在。
越知涯忽然伸手弹了下井双灯的脑壳。
“……您下次有类似举动的时候,不用勉强踮脚,只要知会一下,在下也可以主动弯腰的。”
阳天殿主先表达了一下被前辈教育的荣幸,然后才好奇询问:“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越知涯背过手,似笑非笑:“恭喜井殿主,真的展开新剧情了。”
井双灯表示这跟他的预测能力没关系,完全是坊市话本反复洗脑的功劳。
越知涯继续:“我认出了对方的功法,虽然残缺不缺,但此人修炼的应当就是登仙宫的《内府经》没错。”
“……”
井双灯的沉默时间长度,意味着他在经典课上大有左耳进右耳出的嫌疑。
“《内府经》是一部非常古老的秘籍,起源可以追溯到混沌世代甚至太始世代,在修炼方式上十分霸道,除了抽取游离在天地间的灵气之外,还可以通过吸纳动物血肉或者植物的草木精华来提升修为。”
越知涯没想到自己在进入正题之前,还要给一位游仙世代的化神修士当场补习一下历史,井双灯感觉到了对方不善的眼神,内心油然生出一种回门派后可能会被立刻丢去重新考试的寒意。
井双灯绞尽脑汁的回忆着当年学过的内容,总算艰难地从识海的犄角旮旯里扫出了一些知识点—
—此时此刻,他终于理解了青帝在往事上的随机掉线完全情有可原,毕竟光是能想到有那么回事,就已经可以证明对方在相关内容上的熟练程度。
“灵气禀日月精华而生,所消耗的部分会自动得到补充,但一次性抽取太多的话,依旧会对环境造成影响,如果某个区域存在以《内府经》为主功法的修士,当地的植被与动物的生存都会受到影响。”井双灯环视了一眼村庄周围贫瘠的田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此处的田地才会接近荒芜?”
越知涯扫了他一眼,没有否认:“你才化神,能知晓这些,便已经够用了。”
“……”
井双灯开始思考,青帝到底是在每日的相处中,默默降低了对自己的标准,还是打一开始就对所有仙人以下的修士不抱有期待。
山谷村庄的封闭环境注定了披着驼芊皮的年轻人在正常情况下只能以近乎自闭的方式修炼,一旦触发状况外的战斗,即使算上动手前的观望环节,也会在被敌人在三回合以内顺利放倒。
或许是意识到作战不利,年轻人身后的村民们开始了毫无队形推推搡搡三步并作两步的战略性撤离。
要不是立场不对,杨客信都想劝他们别折腾了,要不然就干脆参考自家先祖就地躺倒的做法,至少碰瓷的干净利落:
“那些人似乎又有了新的想法。”
褚冉皱着眉:“我觉得有些古怪,这里的村民好像并没有把我们当场‘人类’,而是视作了某种怪物。”
既然被当成了怪物,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去理解,去交流。
越知涯瞥了褚冉一眼——作为专研卜算之术的修士,对方有时会爆发出惊人的洞察力。
那么问题来了,越知涯看着褚冉思考时不断抛接的长条状物体,开始思考到底是她当年对《玉晨经》做的封印的太过牢固,所以有效规避了所有探查,还是对方打心底就没把那根残卷往木签以外的事物上联想?
杨玥莹对着村民们离开的背影行注目礼,表情无限遗憾:“要是他们也是修士,那该有多好?”
其他人完全能从杨玥莹的语气里,感受到同窗那颗迫切想要揍人的心。
越知涯思考了一会:“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褚冉:“……道友请冷静一点。”顿了下,认真道,“在咱们自家门派里,你不小心把走过路过的师兄师姐打断腿都不算大事,但出门在外,还是应该克制一些,不能随意违反灵府的规定。”
越知涯提示:“在地域上,句曲之山处于安城的管辖范围内,若是发现未曾登记在册的居民,应该如何做?”
受限于糟糕的地舆成绩,褚冉的外出经验不够丰富,但理论知识还是牢靠的:“交由灵府或者官衙处理,考虑到村中有修士的存在,那么首要选择是联系灵府。”
越知涯接着问:“若遇上无法联系灵府的紧急情况呢?”
褚冉:“视由当前情况的紧急程度而定,可以选择想办法和灵府取得联系,还是直接自行处理。”
面对一群满脸都写着搞事情的师弟师妹,他默默省略了第三个若是实力不够也可以不去插手的选项。
越知涯点头:“所以无论是出
于哪种目的,都必须以最快速度将这个村子拿下……咳,我的意思是,要主动和他们接触沟通。”
井双灯怀疑青帝刚刚不小心说出了一点心里的真实想法。
杨客信感到遗憾:“还是考虑不周,出发前,真应该在灵府要一道批文的。”
越知涯同样遗憾,灵府在给修真界大能颁发具有一定权限的名誉头衔上一直保持着高度自觉性,主要是现在不方便暴露马甲,而且也不好解释自己揭棺而起的原因,否则
她当场就能写批文,队伍里人手一份都行。
在作战不利后,披着驼芊皮的年轻人已然昏倒在地,面庞不见半丝血色,顺利完成了从敌对战力到救助对象的过渡,褚冉走过路过的时候,伸手在他身上拍了张浮空的符箓,把对方按照滞空的方式带上。
褚冉帮忙加了一个清净术,末了摇了摇头:“气血两亏,经脉淤塞,灵力紊乱,要是有瑶华有度或者阆苑的道友在此施救,或许会更好一些。”
陆琼乐观预测道:“加上村口那人,统共已经救了他们两回,此处的居民应当能感受到我们的友好吧?”
越知涯摇摇头:“建议你不要抱有太高的期望。”
一行人快步走进村内,这里的建筑从远处看,就像一个个矮小的鼓包,靠近了观察,则是一个个摇摇欲坠的矮小鼓包。
当前景象一瞬间勾起了越知涯上辈子在北洲中皇山那边盖房子的遥远回忆——她觉得自己当年随手搭的草棚,都比眼前的房屋更具有遮风挡雨上的价值。
意识到有外人进入村落,一个躲在屋子里,不管是年龄还是身高都要小于当前的越知涯的小姑娘发出一声沙哑的惊叫,还没等陆琼从青囊里把用以示好的糖果拿出来,就跌跌撞撞地关上了门。
“……”
陆琼很少在和小姑娘的交流中受到类似的严重打击,表示亟需更新随身行携带的零食类别。
本地人的拒不合作并没有给修士们造成观察上的难度,当然主要原因跟他们的法术修为没有关系,而是亏了大门和墙壁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与空隙,最大程度降低了有门板与没有门板的区别。
林尤锦小声:“当地人还挺会省事——他们至少已经成功免除了安装窗户的工序。”
第44章
破败的房屋们以一种紧密的共生姿态,趴伏在这片贫瘠而古怪的山谷当中,透过建筑的空隙望去,小真人们发现,此时所有留在屋子里的人,都是一些年幼的孩童,边上一家的土炕上,还并排放着三个由大到小的娃娃,其中一个正在哭,另外两个正在酝酿着要哭。
越靠近村落外围的房屋就越显得简陋,靠里的则要好上一些,起码从“不用费事去拆反正很快就会倒塌”提高到了“一看就是安全隐患需要尽早清除”的程度。
虽然不在计划内,但为了保险起见,杨客信还是决定先教导师弟师妹们一些处理实务的简单经验:“首先要清晰准确地表达出自身的立场,让村民知道我们并非怀有敌意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