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小A都有所察觉:“你今天下午的精神,怎么比上午好那么多?”
“因为上午跟男朋友闹别扭,中午又飞快地和好了。”林栀毫不掩饰,“恋爱真是令人愉悦,我以前一直觉得‘良好的亲密关系可以一定程度上修复心理障碍’是一种伪科学,但现在我信了。”
小A:“噫。”
林栀一本正经:“从我喜欢的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可信度的确比其他人要高很多,不是吗?”
小A:“比如?”
“我非常可爱,我值得被喜欢。”
小A笑起来:“你说得对,良好的亲密关系,会让人蓬松而且充满自信。”
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挽着手出门。
年会的举办地点就在公司附近一家酒店,NZ包场了一层宴会厅,人事部和研发部的位置非常靠近,远远地,林栀又看到那位研发部小哥。
他和一群散发着直男气息的男孩子站在一起,见到熟人,主动朝她们打招呼:“小A,林栀。”
林栀笑着回以问候:“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还在加班吗?”
小哥难为情地挠挠脸:“是啊,年关更忙了……不过忙完这阵子应该就会好,要放年假了嘛,我打算出国度个假。”
提到度假,小A顺嘴说起自己的出行计划,小哥听没几句,发现她要去的目的地竟然同他一样。
两个人陷入兴高采烈的讨论,林栀笑笑,将视线转移开——然后猝不及防地,隔着大厅,正好撞上恰巧也在朝她看的沈南灼。
他与几位高管站在一起,穿一套银灰色的定制西装,衣物挺括,气场清冷。
四目相对的瞬间,林栀心头小小地一跳。
可他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朝她的方向停留太久,就又移开了目光。
林栀:“……”
无情,真的无情:)
下一秒,手机一震。
沈南灼:【年会不强求跟完全程,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什么时候给我发消息。】
林栀撕开一袋小饼干,单手打字:【年会会开很久吗?我不急着回去啊。】
沈南灼:【可我看你旁边那个研发部的男生一直粘着你,你应该也不太想跟他说话吧。】
林栀:“……”
他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可是又有点可爱。
她哭笑不得,思考一阵,暂时答应下来:【好。】
最后一丝暮色在天边滑落时,部门人员终于到齐。
所有年会的流程都差不多,林栀抽奖抽到一口平底煎锅,奖品可以离开时再拿,她就也没有立刻去领。
饭局过半,她盯着桌上的小蛋糕,脑子里一直在想……
今天晚上把这口锅带回去,明天早上就可以让沈南灼煎玉米饼给自己吃。
她正发呆,旁边的楼涵突然转过来递出一杯酒,作势要与她碰杯:“来,老同事,我敬你一杯。”
林栀低头嗅嗅,闻到馥郁浓烈的香气。
她刚刚已经喝过一些红酒,现下有三分醉意,下意识想推迟这盅白酒:“我喝不了白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同期入职,你的酒量没道理比我小。”楼涵停顿一下,故意道,“你不会连这点儿面子都不给我吧?”
——同期入职。
林栀无声地笑笑。
楼涵也就这一个死穴了,她比自己大四岁,两个人的工作履历几乎持平,可林栀不仅拥有更漂亮的学历,还拥有压倒性的C刊论文。
所以林栀没接茬:“如果我喝得太多,晚上一个人回家,会不安全。”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旁边的红酒杯:“我用这个也一样,面子情谊一样不少。”
“喝醉了可以让男朋友来接啊。”楼涵笑笑,“我最近听小A说你交了新的男朋友,刚被前未婚夫甩掉……不,应该说,刚跟前未婚夫解除婚约,这么快就坠入了新的爱河,我更该敬你一杯。”
小A也喝得有些上头,听见这句,不假思索:“我没有跟你说过!”
林栀在桌下拍拍小A的手,朝着楼涵,疏淡地笑道:“我是有新男朋友了,但这跟你没关系。楼组长,尤其做我们这一行,更应该分清公私。”
她后半句话刻意放满了语速,如同强调,也像警告。
楼涵心里一突,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林栀知道了她和钱烨彬的事。
可是她和钱烨彬从没在公司见过面,没道理被林栀撞见,何况跟老男人不清不楚的人又不是她,她有什么好心虚的:“是该分清公私,林小姐这是在提醒自己?如果我上次撞见的那个没错,你的男朋友,是NZ公司里的人吧?”
林栀正想开口。
小A听见关键词,立刻兴奋地转过来:“咦,栀栀,你男朋友是我们现在这个公司的人?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同桌其他妹子也纷纷竖起耳朵,未必有什么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
“是啊是啊,他今晚也在吗?”
“还在零壹时,我们就很好奇你解除婚约之后,会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能不能偷偷指给我们看看?”
“是隔壁那个研发小哥吗?我看前段时间他经常来找你……不对,你已经拒绝他了。”
……
妹子们七嘴八舌,林栀哭笑不得,撒谎:“他今晚不在。”
“怎么不在?”楼涵冷笑,举着酒杯遥望高管们扎堆的地方,“喏,副总不就在那儿?”
妹子们愣了一下,林栀也愣了一下。
“我可不止一次看到,你下班之后,上副总的车。”楼涵说得有鼻子有眼,“早上忘记带资料,又在电梯间和他的秘书拉拉扯扯。”
林栀这才总算反应过来。
她一边感到滑稽,一边又感到莫名其妙:“谁告诉你我男朋友是副总……副总都结婚多久了?我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
楼涵不为所动:“你跟男朋友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听你叫他叔叔。”
同桌其他妹子们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纷纷转过来,用一种“真的吗真的吗”的衍眼神看着林栀。
林栀:“……”
她深吸一口气。
她工作之后学到的第一条道理就是,不需要无差别体谅每一位同事,因为有些人的脑回路,真的奇怪到令人匪夷所思。
不是蠢,也不是坏,就是纯粹无法交流,以及妨碍工作。
不要妄图理解她们,也千万不要跟她们讲道理。
“楼涵。”林栀笑笑,压低声音,“你能不能别自己不干净,就总觉得别人都跟你一样?你现在好像我那个无聊的继妹,没事非要找点儿事,偏偏找出来的还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
“我哪里不干净?你什么时候看见了?”她越是这样,楼涵越觉得她心虚,“可你上老男人的车、和副总的秘书拉拉扯扯,我都有拍照。”
“楼涵,话说太绝很容易被反噬的,你就那么肯定,你的事儿没人看见?”林栀撑住额头,觉得这酒有点上头,一时间也分不清是酒意还是被气的。
她被气笑:“就这么想知道我男朋友是谁?他确实是这个公司的,今晚也确实在。”
同桌其他妹子一下子又兴奋起来。
楼涵呼吸微顿,下一秒,见林栀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指着对角线的方向,眯着眼道:“喏,就,沈南灼。”
桌上霎时一片寂静。
她脸颊微微泛红,眼中带着一点点水汽,甚至流露出天真的迷茫。
妹子们怔了一下,楼涵最先笑出声:“你是没醒?”
小A不太放心,扶住她低声问:“栀栀你是不是喝醉了……“
林栀没说话,抿着唇给沈南灼打电话。
忙音响了一遍,他没有接。
响第二遍,他还是没有接。
响第三遍时,楼涵撑着头,愉悦地看她:“一醉解千愁,林栀小妹妹,来跟我碰一杯吧。”
林栀思考半秒,拿起那一盅白酒,在她的被子上轻轻一碰:“楼涵,祝你以后前途似锦。”
做了这么多年同事,她从来没发现身边这个人无聊到了这个程度。
在林栀的理念里,生活和工作应该是完全分开的,她和楼涵仅仅是同事关系,甚至谈不上合作——对方三次元的感情生活是什么样子,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对方竟然这么执着,非要用与工作无关的事,来攻击她的工作。
楼涵没听懂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纯粹以为她喝多了。
她嫣然一笑,又给林栀斟满一杯,得意道:“我一开始没想把这些事闹到大家面前来的,你看,不就是一杯酒的事情。林栀,你也不小了,以后工作跟人出去吃饭或者谈case,在这方面要更注意一点呀,毕竟你也不知道对方手上有你什么料,对不对……”
林栀安静地看着她,没说话,也没接第二杯酒。
楼涵立刻又不高兴了:“不喝?”
林栀笑笑:“没有,我以前一直觉得,做心理咨询要跟很多人打交道,既然都到了能独立对接来访者的程度,那咨询师自己肯定也都已经做过相对全面的功课和培训,对人和人的关系有相对全面的认知,不会做出一些太幼稚的举动。”
楼涵脸色不好看:“你想说什么?”
“想说你蠢。”林栀平静,“你从来没想过为什么在零壹的时候,我比你受欢迎吗?你每个月去见督导,从不对自己的行为做复盘,也从不思考为什么吗?”
“你……”楼涵用三次元攻击林栀,可林栀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跨出工作的范围。
她恼羞成怒,“你哪儿来的脸来说我?什么林家大小姐,连订婚五年的未婚夫都不要你,被人睡够玩儿腻了吧,不就是一只被玩儿烂的破鞋?”
她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一杯酒迎面正正泼了过来。
连隔壁桌都听到动静,四下一时寂静,全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林栀泼的是红酒,高脚杯比白酒杯要大很多,结结实实泼了楼涵一头一脸。
楼涵还没完全回过神,低下头,就见白色的衣襟前一片黏哒哒湿漉漉的红,绵延着蔓延开。
这颜色不一定洗得掉,她为今天的年会特意花半月工资买了件新的白色毛衣,质地柔软、能勾勒出最漂亮的曲线。现在看来,也没有穿第二次的机会了。
她气急败坏,推开椅子站起来:“林栀!”
林栀一点儿不等她反应,一言不发,“啪”地又给了她一巴掌。
这一耳光结结实实的,楼涵彻底被打蒙。
她脸颊火辣辣的疼,正要发作,就见林栀推开椅子,也跟着她站起来。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低眉顺眼地揪着衣服下摆,委屈巴巴地小声说:“对不起楼前辈,我是很敬重您,但我、我真的喝不了白酒……”
她声音里甚至真情实意地浮起哭腔,“我每一次喝醉了,就,就完全没办法控制我自己……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您把我弄脏的衣服脱下来,我赔给您吧……”
周围窸窸窣窣地响起交谈声,除了人事部这一桌知道前因后果,旁人看来就只觉得是一个小组长在欺负同组成员。
而且矛盾的中心还很傻逼,就为一杯酒。
研发部小哥忍不住,劝道:“算了楼组长,栀栀喝不了酒,就不要让她喝了嘛……”
其他人竟然应和着说是啊是啊,大家都是同事,喝多了上头别闹得太不愉快嘛。
楼涵气得发抖,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林栀,用力推她:“别他妈装了你这个贱人!拿出你刚刚骂我蠢的气势来啊!”
林栀料到她会有这个动作,在她伸手时,便借着这股力道,稍稍往旁边偏了偏。
她已经用余光找好了着陆地点,她会无伤大雅地摔在有靠垫的椅子上,但在第三方看来,柔弱得宛如断线风筝。
可也就是林栀作势被楼涵推倒的那个瞬间,她余光突一扫,突然感觉背后的椅子被人伸手拉开了。
林栀心里重重一突,已经来不及换方向。
下一秒,她稳稳地跌进一个雪松木气息的怀抱。
林栀柔弱无辜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她有点蒙,刚一转过去,就感觉沈南灼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继而是低沉清越的声音:“不好意思,大厅里太吵,没听见手机响。”
周围现在已经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小A用力掐住自己的脸:“我也没喝多少,怎么就出现幻觉了?”
林栀缓慢地眨眨眼,嗫嚅:“我不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刚刚酒意上头给他打电话,还是眼下这个烂摊子。
可沈南灼眼里根本没有别的人。
他将她扶正,仍然非常有力地撑着她,一只手落在她腰上,一只手环着她的肩膀。
宴会厅滚沸的灯光泼头浇下来,男人的面庞清俊性感得不像话。
他垂着眼,唇角噙着点儿笑,低声问:“还能走吗?回家好不好?”
回家好不好。
林栀突然真的有点想哭。
她在这个瞬间什么都不想管了,撒娇的念头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更加强烈,林经国和闫敏都是过于讲道理的人,她从来没办法在父母面前,真正骄纵地不管不顾。
林栀垂下长长的眼睫,声音里做作的柔弱一瞬间消散殆尽:“好。”
沈南灼保持着半拥抱的姿势,安抚地拍拍她的脑袋,“真乖。”
“不过走之前,你先告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