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鹿念就只对他说了秋沥过几天会回来。
秦祀也没多问。
俩人都心照不宣,没有提起赵雅原。
鹿念对秋沥现在的感情也有些复杂。
她很在乎秋沥,把他真的当成自己的亲人,但是陆执宏那天说完那样一番话之后,她回去,头疼了很久。
等终于平息下来后,她再试着回想南荞的事情,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和水洗过一样,真真正正,全想不起来了。
似乎是彻底被压制下去了,陆念的所有感情与回忆。
她现在脑子里最清楚的,只有她到这具身体后的记忆了,
陆念的,那个十四岁早夭的鹿念的,都已经不再有。
但是,她和秋沥的亲情,是这几年里,朝夕相处养出来的,鹿念不知道秋沥怎么想的,但是,她是真真正正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了。
鹿念在这个世界实在太孤独。
甚至连陆执宏也不想闹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后来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展现出,对她根本没有一丝温情的话。
“他不愿意认你也没事。”秦祀说。
男人眉眼淡淡的。
反正有他。
他从小没有过亲人,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刚出生几个月,就被送到了孤儿院。
鹿念也不需要,有他就够了。
鹿念搂住他窄瘦的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你和他不一样的,除了爱情,人还有亲情和友情啊。”
秦祀是真的不需要。
他婚后也不打算要孩子,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是他最舒心的时候。
不过,他没有反驳,扫鹿念的兴。
《黑白》正式上市的时期也越来越近了,第一批存货已经生产出来,
签售会的时间也马上要到了,销售采取的线下线上同步进行的模式,所以,鹿念还是得先写好五百本签名本,她正在忙这个事情,不料,接到一个很意外的电话。
居然是苗苗。
他们俩人现在不常住陆宅,但是,还是留下了基本人员维持宅子的模样,园丁,管家,厨师,都没有被解雇,苗苗就也留了下来,她已经结婚了,在陆宅附近一家幼儿园兼职,平时没事就回去,帮鹿念管一管家事。
“念念,你现在有空说话么?”苗苗犹豫着问。
鹿念放下马克笔,“有的,怎么啦?”
苗苗说,“有人上门找你,说是……之前秦先生待过的那家孤儿院的院长。”
陆执宏现在在海城,已经和这边完全断了联系,找不到人,现在陆家能说得话都人,就只有鹿念了,苗苗原本不打算理会,但是,想着毕竟是和秦祀有关的事情,于是还是打电话给了鹿念,听她定夺。
鹿念沉默了,“他说有什么事情了么。”
苗苗说,“没说,只说找陆执宏先生。”
鹿念,“……”
“苗苗,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吧。”
鹿念坐了一个小时多快两个小时的车,才终于从安大到了这家叫做幼苗福利院的地方。
院长名字叫古双庆,今年已经差多六十了,穿戴得很考究精致。
可是,孤儿院院子很小,大门掉了漆,光是在外面看着,就给以人一种风雨将倾的错觉。
里面大部分还是低矮的平房,稀稀拉拉的孩子,大大有10余岁的,小的,也有还只有4,5岁的。
“孤儿院现在经费不足。”古双庆说,“一堆孩子没人愿意收养,我一个小私立院,也养不起,所以,想看看您,还愿不愿意远再资助一点。”
大部分孩子都怯生生的,苍白怯懦,见到陌生的姐姐来了,一句话都不敢说,也不敢凑过去,穿的明显也不好,很多岁数小的孩子,穿的就是大孩子穿小了的衣服,袖子把手背都盖住了,还流着鼻涕。
“来,擦一擦。”鹿念温声说,把那个摔到她面前的小男孩鼻涕轻轻擦去。
她心软,看不得这些场景,看着就很难受。
秦祀之前只和她略微提起过一次,说不喜欢小孩子,因为会让他想起以前在孤儿院的一些回忆。
古双庆说,“秦祀以前住在这个房间。”
很小很破的房子,墙面斑驳,空调暖气都没有,几张床并排放在一起,空荡荡的。
“他小时候看的书。”古双庆指着书架上破旧的课本,“那孩子从小很爱学习。”
识字也是他自己按着课本学的,像是想努力,抓住掌控自己命运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么些年里,我们对他一直很有印象,他特别聪明,只是从小有主意,倔,话少不合群。”古双庆说。
所以,陆氏后来找到这儿来,说想收养一个孩子,要男孩,健康,聪明机灵的,他们当然就直接把秦祀带了过去。
秦祀当并不是很愿意。
他当时对古双庆提起过,说是不想再被收养,等他长大一点,就会出去独立生活,之后的抚养费会都会还给院里。
古双庆当然没在意这种孩子话。
他们怕他在陆老板面前又犯倔,于是饿了他四天,打了一顿,才带着他去见陆执宏。
古双庆已经提前把他自学做的考卷拿给陆执宏看了,说这孩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聪明,性格又早熟,养个几年,想给家里帮手的话很能派上用场。
那孩子当时屈辱凶狠的眼神,古双庆现在还记得。
其实这种健康的男孩,当然是有人愿意收养的,只不过他脾气又倔又傲,像是难以驯服的狼崽子,很多人望而生畏,觉得养不熟,宁愿要个乖顺亲人的。
陆执宏是冲着他聪明,也有人冲着他长得漂亮。
秦祀第一次被收养时,是在陆执宏来的前一年,后来他自己莫名其妙跑了回来,随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半个月,谁靠近他都被会咬被踢,像个浑身防备的小兽。
那个收养者后来自己跑了回来,草草的就和他解除了收养关系,也没说为什么。
秦祀回到了这里,性格变得更加孤僻乖张,把后来想收养他的人都吓跑了。
古双庆当时觉得头疼得很。
这种孤儿院哪里都什么细致的教育方法,对不听话的孩子,古双庆的教育方法就是揍一顿,但是,那孩子太倔了,怎么打都不服帖。
古双庆也不敢下手太重了。
所以对着陆执宏,真的是说的舌灿莲花,只希望他快把秦祀带走。
陆执宏当时觉得挺满意,他当然其实完全没心理负担,陆家不缺养一个孩子的钱,到时候行就行,不行就算了,于是,他给孤儿院捐了一笔钱,叫他们把秦祀的资料消除了,以防他父母再找过来。
鹿念一路沉默。
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
原书里,如果她没有来的话,秦祀后来会在陆家,遭受到更加凄惨的虐待。
她想起他上辈子最后的结局,在看看眼前的孤儿院,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有亲人后来上门来找过他么。”鹿念问,
“他父母我们不知道是谁。”古双庆摇头,“这么些年,也没有人上门找过。”
“当年,一个下雨的晚上,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院长说,“才几个月吧,襁褓里写着张字条。”
他们后来都估摸着,觉得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私生子。
“那张纸条还在么?”
“早丢了。”院长说,“当时就被雨水浸湿了,只看得清楚这孩子姓秦,名字是我们随便取的。”
其实原本是四,是那个月来的第四个孩子,后来觉得太敷衍了,就随意改了个同音字。
从来没有人爱他。
鹿念忽然想起,她自己上辈子的事情,记忆已经完全模糊掉了,她已经想不起来爸爸妈妈的脸了,但是她家是个充满爱的家,爸爸妈妈都对她很好。
所以,她早夭时,当时唯一想到就难受的是,她的爸爸妈妈肯定会伤心。
“陆先生不在安城了?”古双庆很失望,又忙问,“那秦祀呢?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工作啊?”
“您不用再去找他了。”鹿念轻声说,“他过得很好。”
她新来了一笔稿费,最近账户经费很充裕。
“这笔款项写秦祀名字。”她看了眼外面的孩子。
“古先生,我会定期来检查的。”她说,“希望您可以把这笔钱,一分不差的都用在孩子身上。”
她回到家时,秦祀也已经到家了。
平时,他每次回来的时间都会比她早一些。
在客厅安静的等她回来,他情绪不外露,从不说自己是在等她。
这一次。
鹿念却朝他一扑,忽然觉得就很眷恋,像是分开了很久很久一样。
只是这样抱着,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就觉得很心疼,只想以后再多对他好点,多疼爱他。
男人手指僵了一下,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么主动热情,随后,也回搂住她细细的腰。
虽然不说,但是,他一直喜欢这么和她亲近。
“今天这么早?”鹿念抚过他黑发,问道。
他说,“月初事情少,容易处理。”
吃过饭,俩人洗了澡,在书房坐着,地下
鹿念趴在他怀里,忽然说,“你记得,我上月说要送你礼物么?”
他当然记得,“嗯。”
“现在给你。”她说。
鹿念从他身上下来,穿上拖鞋,嗒嗒嗒跑去了室内,不久,便拿出了一本画册。
是她《黑白》的一些原稿集合。
尊重鹿念的隐私,所以,他一直没有去查过她到底在画什么,鹿念也没有给他看过。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停在了封皮上,“我能看?”
“送给你的。”鹿念说,“当然可以。”
翻开第一页,他手指便顿住了。
隔着悠长的岁月。
是当年天台上的那一幕,背对着夕阳的黑发少年,十六七岁,清瘦颀长。
他一眼认出,那少年穿的就是安城附中的校服,地点,是他们学校的天台,和现实,场景构图一模一样。
甚至连身形,身高,都和他十七岁时所差无几。
鹿念把小脑瓜子搁在他肩上,笑,“怎么样,是不是很像?”
他不知道这是她什么时候画的,想着可能是回忆美化了,抿了抿唇,“我没有这么好看。”
“怎么没有了。”鹿念说。
他十六七时的模样,她现在还记得,格外俊美冷漠的少年,像是风里的冷竹与雪松。
鹿念,“不是说了么,喜欢你那时候的样子,当然就记得很清楚。”
他还不习惯她这么说喜欢他,脸有些烧,只能沉默。
翻到接下来的第二张稿子,他手彻底僵住了。
还是他,没有她,是在南荞旅馆里的那次,男人锁骨上,那颗嫣红的美人痣格外明显,被她点了出来,面容只有一半,但是情绪捕捉得格外好,尤其上色,动情后潮红的眼角,白皙的肌肤上那一点红,都被点了出来。
他觉得格外羞耻,看见自己这模样。
“那时候的你,特别好看。”鹿念还偏要凑到他身边说话,“当晚回去,我就画下来了。”
都是他们亲密的场合,因为他们亲密的次数并不多,每一次他都有印象,而且,大部分都只有他,显然都是出自鹿念的视角。
鹿念也随着他一起,把这个画集,都再欣赏了一遍,这是她最近的创作成果。
“真的画得很不错诶。”鹿念有些小得意。
构图和上色都很棒,明明也没露什么,但是,姿态与神情,男人起伏的喉结,锁骨上的汗水,紧抿着的薄唇,哪一处,都是隐而不露的色气。
“喜欢吗?”她问。
他喉结动了动,想着这是她的礼物,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和力气的,他垂着长睫,低声说,“喜欢。”
鹿念很开心的模样,“是吧,我就说,画得很好。”
“好想发出去给大家看看啊,到时候,点赞肯定很多。”
秦祀,“……”
见他那模样,鹿念噗嗤一笑,眼睛弯弯的,“当然是逗你的啦。”
“你不会当真了吧?哈哈哈。”她是真的笑出声了,觉得他怎么这么可爱。
男人沉默了,随后站起身。
冷淡的准备离开。
鹿念去拉他,他不再走了,但是,也不说话,就这么站着,侧脸显得冷淡又骄矜。
有点糟糕,是不是逗过头。
弄得他生气了?
鹿念搂住他的腰,气息甜甜蜜蜜的,“别气啦,我怎么舍得发出去呢?”
他抿着唇,到底还是没舍得挣开她。
她又说,“你是我男人,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这句话,他一下溃不成军,脸红得要命。
“那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她忽然说。
桌上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下,又一下,似乎不打断他们,就不停歇一般。
是方灯的电话,“老大老大,你有空吗?”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了男人冷淡的声音,带着几分淡淡的哑,“怎么?”
“赵听原他们动了,果然派人去海城了,陆执宏那边我们看着的人都还在,说是一切正常,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到你楼下了。”方灯说,“来你家谈,还是去公司?”
“……公司。”他说,“你在楼下等。”
“嘿嘿,其实,我已经到你门口了。”方灯挠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讷讷道,“太急了我这不是,一不小心,就跑到你门口了。”
打开门时,男人眼角眉梢似乎全是不悦,有些刚起的慵懒的味道,衬衫扣子也解着两颗,黑发有些凌乱,看他的目光也阴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