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满怀羞惧地把魏濯赶下了床,她缩在被窝里,生怕又来一阵纠缠,急道:“你赶快去上朝。”
实际上早就耽误了,百官在朝等了半日,也不见皇上过去,心里嘀嘀咕咕,不知后宫发生了什么事。
魏濯听他们赖着不走,便过去看了看,“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你们都待在这里,有何要事?”
“皇上,您可是身体抱恙?臣等非常担忧。”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修了这么一群不会看人脸色的官员,有意无意地提醒道:“昨天封后大典,朕甚是欢喜,夜里难眠,早上醒地晚了。”
“……”不知为什么,他们从短短两句话中听到了一种难掩的炫耀,一时之间老脸微红,个个都找借口逃出了宫,并且生怕魏濯一个不高兴连着几天不上朝,贴心地跪地请求,“皇上,平民百姓家里新婚燕尔之时,夫妻二人总会度过一小段如漆似胶的小日子。”
“皇上,我大魏除却北域那一点小问题之外,并无大事发生,还请您歇息两日再进行国事……”
魏濯觉得他们开窍了不少,欣然答应,心安理得地回了寝宫。
彼时阮阮还在深究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根本没注意魏濯的突然到来。
在察觉到空气突然沉寂下来的时候,她抬头,条件反射地把盒子藏在身后,“你怎么回来了?”
魏濯今日醒来后心情异常的好,但眼前的场面闯入眼中的时候,还是变了脸色,如果可以,他希望这盒子永远都打不开。
好不容易才打消小姑娘对他的疑虑和误解,若盒中是个不良之物,头疼的还是他。
他突然想到那个老太监,从琼州回来后还没见过,住在京郊的一个小村落,过着闲云野鹤的悠闲生活,听说身体还很健朗。
阮阮似乎能感知到魏濯在想什么,犹豫着走上前,“我想去。”
魏濯敛了神色,她举起三根手指,忙道:“我发誓,无论盒中是什么,都不会迁怒于你,好不好?”
他指腹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目光里是浓浓地依赖,思虑片刻后,才闷声命令:“说话算话。”
阮阮笑着点头,“我就是觉得它怪怪的,让人很害怕,很不安。”
随着鼎沸的人声逐渐淡化,马车越驶越远,京郊村落呈团状分布,从高处往下往,像是一块平原上撒下了几颗鹅卵石,一团一团地,散落在各处。
荇酒村常年弥漫着一种酒香味,闻久了有些不适应,院中的老人正眯着眼晒太阳,看见魏濯后急忙跪下,呼道小主子。
魏濯应声后拿出盒子,问:“公公是否有方法打开它?”
“这……”
老人定睛一看,手指颤动,小心翼翼地询问:“这盒子是谁送来的,长公主不是已经葬在北域了吗?”
“或许是临死前差人送来的。”魏濯口吻冷漠,不愿多提往事。
阮阮在一旁补充道,“盒子早就送到了以前的将军府,只是叮嘱管家,说等皇上成亲之后再拿出来,这才耽搁了许久。”
老太监苦笑道:“她还真是对小主子您寄予厚望,知道您有本事,有执掌江山的机会,果不其然,被她猜中了,您现在坐上了帝位,成了天下之主。盒子里面的东西不吉利,不要也罢,恐怕还会带来骚动。”
话及此,魏濯已经猜到是什么,但北域境内近来发生的事还是很蹊跷,不排除跟俞朝残余势力有关,他把盒子推过去,“打开吧,把里面的东西处置了。”
老太监熟识木棍的走向,三下两除就拆开了所有的故障。
阮阮往里看,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一枚国印静静地躺在那里,灰蒙蒙的,四角也有磨损的地方,平平无奇,现在拿出去并没有人信。
魏濯一瞬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不松开,“说好的,不迁怒于我。”
阮阮小声道:“知道了,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国印下面,压着一张纸,魏濯一字一行地看下来,身上寒气越来越重,眼中却有怒火,饶是在冬天,额角也生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
魏濯看完信只是觉得世上竟真的有这种母亲,临死前也没忘记她还有个儿子可以利用。
他少年时住进禹王府后,魏皇下令大肆搜捕前朝的人,阵仗很大,闹得人心惶惶,那群人被追地没了退路,长公主去世之前,便把他列入了谋划的对象中。
等到成亲之时,他成为驸马,他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奉为渝皇室的血脉,到那时,大魏不信任他,甚至会除掉他,唯一能走的路,便是造反。
一封情谊绵绵的信,讲了这么一通口腹蜜剑的瞎话。
劝他造反?信中所有的言语都指向造反这一条路。魏濯看着上面的小楷,觉得可笑极了。
用这种手段来劝,哪里是劝,分明是逼。
但偏偏没料到他去了琼州,没料到他当了皇上,以至于这封信到现在没有那么地有说服力和可信度,让人一眼就看出漏洞。
他微走神,直到瞧见国印从石桌上腾空而起时,才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些棘手。
忽然间,国印在桌上细微地挪动了一寸,发出沉重的摩擦声,空气里也燃气了一股焦味。
乌云笼罩的阴天,一道白光从庭院飞出,直窜云端,刺耳的炮响随即炸开,比起烟花,要凶猛数百倍,好似积攒了数年的力气,在今日一口气用尽。
果然,这只白炮是无数白炮的领兵炮,从它开始,不到半刻钟,后面就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同样惊心的声音。
声和光一并迸在天边,向四面八方扩散。
各个州镇的据点观测到后,像接递烽火那般,也燃放了他们手中的白炮,一声连着一声,点响了大魏的江山,这么传着,不知会传到什么地方。
魏濯意识到这些残存的势力,还没有完全被剿灭完,并且掩藏地过于深,极其有组织力度,当年父亲带兵过去,其中有不少人逃窜,至少也有一半,现在想想,倒是小瞧他们了。
现在那些逃走的,竟还有力气凝聚在一起。
他看着天边的斜阳,蹙紧了眉。
阮阮被他抱在怀里,眉眼低落,怀疑道,“这盒子,是不是不打开比较好?”
魏濯摸摸她的头,温声道:“还是早些打开地好,趁他们规模尚未扩大,一次性清干净了,免得以后惹出什么大乱。”
美人在怀,魏濯难免心神不宁,幸好昨日把心中所隐瞒的全部坦诚地说了出来,要不然,等到过几日事态严重时,他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一想到小姑娘很可能这辈子都不理他,心里就一阵后怕。
魏濯余光再次落到那张充满着虚情假意的书信上,眼中的讽越发浓厚。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匆匆来到了皇宫,目光闪烁犹犹豫豫地道:“皇上,靖州发现前朝余孽,他们……他们声称皇上您,是俞朝的后人……”
魏濯状若无意地挑了挑眉,“情况如何?”
“集结了一队人马,说要来效忠您,恢复俞朝的国号。蒂州覃州等北方地区也出现了这种情况,这段时日恐怕会有大量人马聚集,皇上希望如何处置?”
魏濯指骨在桌上轻轻敲着,茶杯中的热气上腾,看不真切他的神情,只闻地低沉的声音,“既然想来,就迎他们进来。”
大臣刚站起来听见这话又扑通地跪了下去,“微臣惶恐,敢问皇上您……您跟前朝有没有关系?若没有的话,还是尽快断了这谣言,要不然,对朝廷,对您,都是百弊而无一利啊!”
魏濯抬眼,他并不同于旁人这般焦躁,反而心里异常地平静。
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没有介意,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皇上!现在皇城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传起来了,您这皇位是自己争取来的,虽然现在非常稳固,但民间的舆论是不能不顾忌的,他们曾经被俞朝百般虐待,万一再把曾经的怒气烧到您这里了,后果不堪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倒数章节开始啦:三!!!
第86章
跪着的人孜孜不倦地奉劝着,说到激动之处连声音都是哽咽着的,他用力把自己的额头往地板上砸了一下,疼得轻嘶了一声:“皇上,皇上!请您深思!”
魏濯似乎没认真听,抬眼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迷茫,看起来像是在思虑别的事情。
大臣们心里惶恐不安,莫不是这位皇上真的是俞朝后人?
但若真的是,那又能怎样呢?现在的皇权几乎都握在魏濯的手里,他们想要易主或是遏制他的发展,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到头来还不是乖乖地跪在着,请求魏濯一言的否定。
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魏濯咬准自己不是,大魏就不会完全陷入混乱。
魏濯是个聪明人,想来也会否认的。
但长久的沉默发生在君臣之间,已经非常清楚地证实了魏濯的态度以及身份。
下面的人们有些气馁,魏濯直起身,理了理衣袖,径直走了出去。
他回到景霆殿的时候,状若无意地四处走了走,最近小姑娘总烦他缠人,以至于自己还要精细地打算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时间和地点。
诺大华美的宫殿,魏濯第三次偶遇失败,当意识到小姑娘不在这里时,心头猛地一揪,顿时生出几分慌张,前几次经历过的失意铺天盖地地卷来。
他脸色突变,沉声问道:“皇后呢?”
侍卫有些害怕,奇怪地瞥了魏濯一眼,“回皇上,皇后她去了慈宁宫。”
魏濯松下一口气,这种把所有情绪的操控权都依附于另一个人身上的感觉,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虽然总是在提心吊胆,但格外地令人沉醉和陷入。
慈宁宫内欢声笑语,阮阮声情并茂地读着一段故事,明明是简单的情节,配上故作喜态的读法,把一老一少两人逗地笑声不止。
太后擦拭着眼角挤出来的泪花,上气不接下气地笑道:“哎,早知道从寺庙里回来就能看到你,就不拖那么多天了。”
阮阮乖顺地把书放到膝盖上,垂下头,俨然一副挨训的姿态,“我不该瞒着您自己九公主的身份,当初走得急,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让您担心了……”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开始时确实挺担心的,京城那么大,你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万一被坏人抓走了怎么办,每天想这些就想得头疼,总是忧心重重……”
阮阮更加愧疚,直不起头来。
太后叹了口气,“只是濯儿更担忧啊,那段时间找你找地整个人都魔怔了,不眠不休,没日没夜,换作普通人早就病倒了。”
自己当亲儿子养大的孩子,自然明白他从来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可濯儿一夜之间像换了个人,那种偏执,顽固,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当时就觉得,放眼天下,还是印证了那句古话,”太后摸了摸阮阮的头,慈爱道:“英雄难过美人关,无论是早还是晚,这一关总归是过不去的。”
阮阮处在夕阳的余晖中,感觉身上暖呼呼的,她适时抬头,瞥到门前的人,恍惚间又想起那日的政变。
魏濯也是逆着光,如神邸一般站在长廊尽头,满身沉肃,然后毫不客气地拎走了她。
那时候还很不服气,觉得这个人真是得寸进尺啊,灭了她的国,征了她的宫不止,还要她当丫鬟做苦工?
简直是没脸没皮。
可今时不同往日,魏濯几乎是把他所有的软肋都捅到她眼前了,还……一直在为她专门制造软肋。
“怎么跑这来了?”魏濯边走边说,冲着太后行了个礼。
阮阮收神的瞬间,仰头看向他的下颚,脑中突然蹦出岁月静好四个字。
太后笑着说:“怎么,从我这里出去的人,还不能来我这儿了?”
“不敢。”魏濯收紧了阮阮的手腕,淡笑道,“下次去哪提前说一声,不然我会担心。”
阮阮瞪他一眼,眼神示意你母亲和妹妹还在一边。
唐芙看见后立刻低头喝茶,太后忍着笑摇了摇头,“你们蜜里调油的,可别带坏芙儿了。”
“齐南王世子不是向芙儿姐姐提亲了吗?”阮阮见太后脸色愈发不好,声音变小了许多,不确定道:“您会答应吗?”
“那个混蛋世子,常年流连花丛中,一看就是无法无天了的,岂能把芙儿嫁给那种蛮横无礼的人!”
“世子他,也没那么糟糕吧?”阮阮看了眼脸红成一片的唐芙,“还要看芙儿姐姐的意愿。”
“早就给芙儿挑了户好人家,闻家的三公子,芝兰玉树,一表人才,配上芙儿软棉的性子,也能成就一对璧人。”
太后说这话时坚定不可动摇,阮阮便没有再劝。
趁着唐芙送她出慈宁宫时,才抓紧问道:“芙姐姐,你真的要嫁给闻三公子了吗?”
唐芙说话虽然还是断断续续,但跟以前相比,进步了许多,她摇摇头,“我们没有交集,一切都听……听姑母的。”
阮阮点点头,“她选出来的人一定非常好,应该比齐南王世子要好。”
唐芙不自在地低下头,“他是个不守规矩的人。”
“是啊。”阮阮赞同地说,看到魏濯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等着自己,斜阳把他的影子拉地老长,孤零零地有些可怜,便对唐芙说:“我以后常来找芙姐姐玩。”
“好啊。”
回去的路上,魏濯不紧不慢地走在身侧,阮阮偏头,指了指太阳:“我才刚来没多长时间,你怎么就找来了啊?”
“怕你跑了。”魏濯回答地十分坦诚。
阮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张脸可真是好看,她清了清嗓子,“不要总是花言巧语,太后说了,你就是贪图我的美貌。”
魏濯的笑带着几分慵懒,一本正经地接话:“皇后风姿迤逦,秀色可餐,我身为皇上,该贪还是要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