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被束缚,走出一截路的李容才反应过来,使劲儿挣扎:“我没有!你们这是污蔑!”急得脸涨红。
她是文人,不善锻炼,力气就那么点儿,自然挣脱不了。
“是不是污蔑,先进牢里再说。”没有理会李家人的阻拦,衙门来的官差强硬地在众目睽睽下,押着李容离开。
满院寂静。
“正君!”
李家正君今日的心情从兴奋到忐忑,再到难以置信,此刻觉得头发昏,不禁朝着小厮倒去。
“二妹不可能做这种事。”
李静很少发言,这会儿也替李容辩解。
李家家主场面见得多,相比其他人的惊慌,她首先叫人去衙门打点,让李容在里面过得好些。
琥城的人都对放榜十分关注。
李府出事,有的跟着看热闹,有的心生疑虑,有的与李府不合,暗自偷笑。
若是李容犯错属实,敢在考场作弊,严重可被杖毙或腰斩,甚至李玉等人也会被牵连。
李张氏前头还在白卿书面前炫耀,妻主被抓后也和李家正君一样昏倒,承受不了这个消息。
李容辛苦念书大家都看在眼中,回来时的憔悴也能证明她是尽力而为。
他们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晚上白卿书将两个女儿哄睡,让奶公抱走。李玉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屋,坐到凳子上猛灌了一壶冷茶。
白日她和娘、大姐在书房讨论了许久,她又去找朋友打听消息,连店里的生意都没去瞧。
恍恍惚惚,直到脸上有温热的触感,她抬头看到夫郎认真地给自己擦脸。
外面是冰冷的。
回到小院,看到卿书,想到自己的幼女,还有其他的家人,心便热起来。
抱住夫郎生育后又变得纤细的腰,在他清瘦的身躯上寻找力量。
“可要泡脚?”
白卿书没有问妻主事态如何,静静地由着她抱了一阵,出声道。
李玉在他怀里点头。
洗漱上了床,她半躺在外侧,还是沉默。
白卿书见她眉头紧锁,伸出修长的手,轻揉李玉眉心。
李玉感受着来自他的温柔,忽然想:什么时候,卿书开始学着照顾自己的呢?
最初他还是一个刚刚失去家的少年,别扭,青涩。
前世爱同自己吵架,今生也时常需要她来保护。
无论他是面对自己的家人亲戚不喜、偏见,陷害,还是因为心底受伤对她无比依赖,或者看到故人而心神不宁……
每次对方处于逆境,她就冲上去。
李玉一直觉得他就如同在市场上买回的红眼雪兔,柔弱敏感。虽然咬人,攻击力却不强。
她也一直为了能够给夫郎安心的家而努力。
可是渐渐的,在自己没有发觉的时候,卿书变了很多。
为她绣荷包导致手上满是针眼、为她学做菜弄得满脸狼狈、耐心带孩子、在她回来的时候上前服侍。
那个官家公子,染了一身烟火气,真正落入凡尘。
李玉重生以来,觉得她的任务和责任,就是好好待夫郎,别再让他吃苦,并且让家里的生意壮大,过更好的日子。
可是……
李玉眼里是看不明的情绪。
她在想,倘若卿书嫁一个有权有势,不惧外来势力的女子,是不是会更幸福。
她握住夫郎的手,向他讲述打听到的消息。
“涉嫌舞弊的不止二姐,还有其他人,是几个她的同窗。二姐在参加考试前,曾与她们一同去了某个先生家用饭,恰好就是那名先生泄露了试题。”
其中一位同窗已经确认从先生那儿买了试题,李容和另外的人被视为同犯,暂时被关押。
那名先生从哪儿来的试题?
据说她和主考官有亲,总之事情牵扯出的人很多,这次乡试很可能作废。
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把李容关起来,李玉能理解。
她还是觉得李容不可能作弊,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既然如此,待查明真相,二姐就回来了。妻主不必太担忧,咱们让衙门的人对二姐好些便可。”
白卿书安慰道,“妻主为何愁眉不展?”
在他眼里,朱县令虽然对子女过于溺爱,好歹也是父母官,不会明显地针对李家。
此事必定不会由一个县令来审,朱县令只是在上头派人来之前,看管犯人罢了。
李玉也知道这个理。
她翻身坐起:“我今日去探那些人口风,她们好像认定二姐有罪一般,十分不客气。”
也不知哪儿来的笃定。
她们在书房讨论了一番,李家家主竟然提到了“分家”这个词,担心一旦出事,所有人遭殃。
上次李玉说要开玉芳阁,李家家主也是如此,让她闯祸别连累家里人。
这回李容被卷入舞弊事件,李家家主这样做,虽是从大局着想,李玉和李静都很不赞同。
“我们是一家人啊,哪里有顾着明哲保身,急着撇清关系的。”
“卿书,这段时间我可能会为了二姐的事,不怎么顾得上家里。”
奶公也抵挡不了两个女儿的哭,夫郎照顾孩子也很辛苦,她却没有精力帮忙分担。
李玉有些歉疚。
白卿书柔顺地倚靠在她身边,轻笑。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还会为了这个怨你不成,妻主都说了是一家人啊。”
她能挡在自己面前,他也能在对方身后,尽力让她少些担忧。
看着杏眸清澈,善解人意的夫郎,李玉捏住他的下巴,深深吻了上去。
……
在李府的人都忙着为李容奔走时,碧螺庄联手王家等势力,一步步打压李氏店铺,然而都没能得逞。
李府上下齐心,各个店铺里的许多老顾客也没走,店里多年的诚信让他们产生了信任。
“据说城东的铺子是王家的,怪不得华而不实,还想和李氏的比?我在李氏首饰店买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会不知道东家人品?”
“是啊,那茶庄的人天天拐弯抹角,暗示咱们逛的这些铺子要倒。可拉倒吧,倒了我也不会去它家。”
看到这种场面,李玉还是很感动,李家多年经营没有白费。
她找到孙知宜,提起竹青,对方温文尔雅的面容瞬间崩裂。
“你怎么知晓,他告诉你的?”
为了讨好朱大小姐,把自己喜欢的小倌推到别的女人面前,还得和别人共享。这样恶心的事,孙知宜一直忍着。
不过赵蔷抽了朱大小姐一顿后,朱家把朱大小姐禁足,她终于不用经历了。
看到不知真相,在自己面前仍然羞涩的竹青,孙知宜觉得他“不干净”,没有再触碰。
偏偏竹青怀孕了。
这个孩子是朱大小姐的,还是她的?
“竹青若有什么好歹,就算在你头上。”
李玉冷笑,上辈子竹青是大着肚子死的,知道他与谁有瓜葛后,也就朱家和孙知宜嫌疑最大。
“孙小姐,你说,如果我把这事传出去……”
李玉说完便离开了。
没有找朱府,是因为二姐还在牢里,不可能明着与其作对。
但告诉孙知宜,通过她,能够使她们消停些。
十几日过去,上头派来的官开始审这件案子。
随着调查深入,一些无罪的人得到释放,可以回家。
可李容依旧没有回来。
并不是说李容真的作弊了,根据打听到的消息,和朱公子透露的内容,衙门就是想扣着李容。
是想折磨她,还是打算找时机给她安个罪名?
有朋友对李玉道:“你们李家这是得罪谁了吧?”
这些朋友没有与李玉疏远,热心帮她打探。
要思索到底得罪谁,要安抚家人,还要照顾店铺,李玉恨不得长八条腿,八只手,□□乏术。
这夜有雨。
回家时,马车坏了,雨点从小变大,李玉只能撑起伞,挽起衣袖,撩起衣角,和阿涂一起在雨中行走。
重重踩在地上,溅起晶莹水花。
风雨俱来,强力的风打在伞上。
李玉不得不用力抓住伞柄,奈何风太大,一日疲惫导致力气不够,看着伞被吹远。
瞬间豆大的雨洒满全身。
阿涂忙把自己的伞给李玉,李玉摆手。
“算了,赶紧跑回家。”
她喘着气在风雨里跑,阿涂好不容易才追上:“前面是茶馆,小姐不如喝点热茶休息下?”
“咦,前面的是不是主夫?”
李玉的头发湿透了,遮盖住她的面容,脸上也淌着水珠。
她抹了一把脸,看到前方朦朦胧胧出现一个纤瘦的身影。
来人一身蓝衫,在离家不远的茶馆处等待,撑着伞朝这边张望。
后面是一辆马车,文意正和车娘说话。
那蓝衫的,不就是她的卿书吗?
他精致俊秀的容颜中透着急切,如水般的眸看到了李玉,缓缓绽放出笑意。
他的嘴张合着,听不清在说什么,但一定是关心的话语。
她的卿书啊——
李玉好想过去抱抱他。
二人靠近,白卿书才发现李玉竟是没有撑伞,浑身湿淋淋的。
阿涂说完缘由,他担忧又心疼。
“怎么不等雨小些再回来,或者让府里人去接?”
忙找了干布给李玉擦拭,让大伙儿都上马车,早些回府,
李玉身上湿冷,不好抱夫郎,眼巴巴望着他,整个人呆呆的。
“妻主?”
白卿书又在说话,轻柔清冽的声音传入耳朵。
李玉脑袋沉沉的,嘴角勾起,缓缓闭上眼睛。
这样的风雨,有卿书与她同渡,便不再觉得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这是补凌晨的那章。
晚上还有一章。
第69章
淋了雨之后,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不太舒服。回了府,李玉便让人抬热水,擦洗身子。
外面白卿书端了姜汤进屋,放于桌上:“待会儿出来了喝些吧。这么大的雨,指不定要着凉。”
李玉应了。
洗完穿好衣服,喝了姜汤,她问:“孩子们呢?”
“已经睡了。”
他浅浅地露出一个笑容,沉稳,安静。
卿书生完孩子后变了很多。
李玉在烛光下端详他,当时生产时,夫郎还因为难以承受痛苦,使得过程艰难。
本是抱着一本书就可以看到夜深的公子,如今他却在家里撑起一院儿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进退得宜。
“团团和安安最近都挺乖的,或许知晓家中出事,哭得也少了。”白卿书加了一句,见妻主看自己,下意识摸了摸脸。
“怎么了?”
“没事。”
李玉坐下,握了他的手腕,将其拉至腿上抱着。
手中触感不再是嶙峋,也不是夫郎生产完坐月子时的微丰。他的肚子早就恢复平坦,整个人清清润润,不胖不瘦。
她把下巴搁到白卿书肩上,眼里有些许接连几日劳累,产生的薄薄血丝,感慨道:
“本想着把你娇养起来,哪知府里多生事端,竟让我的卿书和孩子们来体贴。”
她倒是瘦了,腿上肉不多,硌得怀中人发疼。
白卿书沉默一瞬,忽而想起前几日去探望妻主时,在店铺偶然听到的传闻。
有点儿怀疑那是真的,低低道:
“她们说,压着二姐不放,要对付咱们的,可能是赵蔷。”
朱县令赶到后,赵蔷又得了他冷情的回应,一言不发离去,风波平得很快。
他记得赵蔷恶狠狠瞪了李玉一眼,分明是不甘的,还说过自己迟早会去找她。
过了这么久,快要忘了的记忆便重返脑海。
他凝视着桌子,上面还摆有李玉给他买的点心,以及他跟着姐夫学习,做了一小半的娃娃衣裳。
李玉微怔,又听夫郎道:“如果真是她,二姐就是被我牵累的。是我害了她。”
“就算没有二姐被抓这回事,也定会有其他麻烦。都怪我……”
他很愧疚,觉得祸事因自己而起。
没有能力为家里做更多,那么照顾好孩子,在妻主回家时尽一个夫郎的本分,是应该的。
外头还有另外一种传言,说白卿书家道败落,父母皆亡,为什么独独剩了他活着。
他一嫁到李府,李府就出现了被人毁约、被关大牢的事。
定是命相不好。
更有甚者,说白卿书就是狐狸变的,他一来,李玉从纨绔女改性为上进勤奋的好孩子,开玉芳阁,得双胞胎……
看似走了福运,可这运是白卿书为了固宠,偷了李府气运化成的。不然为什么这一年多,生了许多事?
文意提起时气得火冒三丈,直骂那些人是嘴角长烂疮,说不出好话。
他当时失笑,没有计较,心里还是有淡淡苦涩。
二人都揣了心事,都觉得自己不够好,让对方受了苦。
李玉“哎”了一声:“这怎么就怪你了?”
其实李玉也打听到了一些风声。
她多日以来,一直叫人去衙门打点,询问二姐事宜。
有拿了李府的好酒和银两,偷偷提醒的卫兵道,是不是惹了京城小姐,这就是对方成心磋磨李家人呢。
赵蔷是礼部侍员的女儿,说动衙门的人多关李容几日也不是难事。
那次她掳了夫郎,李玉就压着一股火,由于白卿书怀着孕,二姐即将参加乡试,没腾出手对付。
知道是她从中作梗,李玉发现,不能再等生意做到京城,等二姐考了更好的功名,等张芸光明正大回到太傅府的时候,才去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