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啊,一会儿去隔壁田家,买只鸡来杀。”对于周燕,周老太太向来是舍得的。又不是天天吃肉,隔几个月才杀只鸡,只要不是太过,她都能满足。
周燕眨巴眨巴眼:“奶,我说的是猪肉。”
“啥?”周老太太怀疑自个儿听错了,“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哪有猪肉给你吃。有鸡肉给你吃都不错,哪能这么挑。”
“咱家不是养的有两头猪吗。”倒不是周燕非要吃猪肉,而是她想着,人民公社化马上就要普及到上水村了。到那时候,所有人都会喊着“人民的,就是国家的。共/产主义生活好。”的口号,你抢我鸡,我抢你猪,打着共有财产的名号做流/氓,关键你还不能说啥。
你要是反抗,那就是跟人民作对,跟国家做对。这么大一顶帽子在,周燕可不想她辛辛苦苦割了半年猪草喂的猪,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周老太太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当嘴馋了,苦口婆心的劝:“那两头猪,一头是任务猪,一头是要留着过年吃的。现在那两头猪才一百来斤,杀了不划算不说。这么大的天儿,杀了吃不完,放着容易坏呀!”
“可我就是想吃猪肉!奶,你不给杀。我自个儿去杀!”周燕有口难言,只能故作蛮横不讲理,跑去厨房拿出菜刀,把它磨了个锋利。而后急冲冲的跑去猪圈,直接两刀把两头猪给捅死!
听见猪圈里的两头猪发出短短的两声惨叫,周家人都从堂屋里头走出来看动静。
老周头瞅着他辛辛苦苦养的两头半大肥猪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脖子间汩汩的喷着鲜血,周燕左手拎着带血的菜刀,又手挪着一个巨大的木盆接着猪血。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待回过神来,老周头站在门槛上,冲着还在二房喂豆腐渣吃米糊糊的周老太太大吼:“死老婆子!你看看你教的孙女儿,这作的什么孽!”
周老太太被他吼的手一抖,米糊糊灌进豆腐渣的小鼻子里,呛着他鼻涕连连,哇哇哭个不停。
别看豆腐渣才刚出生两三个小时,但嗓门儿贼大,哭起来惊天动地,震得周老太太耳朵生疼。
一边要哄孙子,一边还要听老周头叨逼叨逼,周老太太不耐烦:“不就是杀两头猪吗?又没杀人,你嚷嚷个啥?!你要不想吃肉,我就让燕丫头多吃点!”
得,这偏心到姥姥家的话儿,冲的老周头无话可说。事情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只能狠狠剜了周燕一眼,蹲在门槛上使劲儿的抽烟解气。
第023章
得了周老太太的准信儿, 最高兴的,莫过于孩子们了。
猪肉啊!他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 现在托周燕的福,能好好吃上一顿肉, 他们甭提多高兴了!
除了大妮儿被回过神来的周建立关禁闭,其余的孩子们一窝蜂的冲到猪圈, 也不嫌弃那刺鼻的猪屎尿味儿和血淋淋的画面, 围着周燕一顿猛夸后, 蹲在倒在地上的两头猪前,商量着该怎么处理它们。
这种事情,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当然不擅长, 讨论一番后, 又各自回房,喊自个儿爹娘。
当然,这其中, 真正能帮上门的, 只有大房两口子。谁叫二房刚生产,二房两口子都紧接着刚出生的豆腐渣,没空理这边。
三房只有周燕, 不用多说。四房的孙梅吓破了胆, 说啥都不愿意出来。老四周建国又是个惯会投机耍滑的主儿, 让他吃肉可以, 让他帮着打理那浑身都是猪屎尿的两头猪, 他可不乐意。
没办法, 刨猪这件事,就落在了大房两口子身上。
老大周建业领着十七岁的大儿子闷子,先请示蹲在堂屋门槛上抽烟的老周头,得了他一人一杆的烟杆敲脑门后,父子俩龇牙咧嘴的出门入请几个相熟的叔伯过来帮忙庖猪。
大房的墩子,两个女儿,二房的大狗、二狗、四丫也都没闲着。烧水的烧水,抱柴禾的抱柴禾,还把每年专门杀猪用的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杀猪凳抬放在院子中间。
王芬兰打理好周翠花出屋来,瞧见看到院子里几个小萝卜都把杀猪用的物什儿都准备好了。一边咂舌周燕说杀猪就杀猪,不但把需要四个成年男人合力擒住,绑上绳索才能安全宰杀的大猪轻而易举给杀了。一边惊异平常把那两头猪当命一样看的老两口子,猪被人杀了,居然反应平平,没把周燕揍个半死。
看来周燕这丫头在老两口,不,周老太太心中,已经超然周家人所有人的地位。想想人家去了趟县城,拎回来连老村长家都没有的热水瓶搪瓷盆,惹红了村里多少人的嫉妒眼。她可不就是个能耐人,轻易惹不得啊!
有了这件事情做示范,王芬兰决定以后让墩子几个多跟着周燕混,只要把周燕哄高兴了,周老太太就高兴。说不定看他们逗周燕开心的份上,周燕有的东西,他们也会有一份呢。
不得不说王芬兰脑瓜子灵光,知道投其所好,为孩子们谋福。也正因为她有如此观念,她的四个孩子甭管大小,听了的她,一直跟在周燕屁股后头,受了她的熏陶,日后都成了大器。
相反,二房里,看着豆腐渣睡了,周老太太轻手轻脚出去后。周翠花就拉着周建立呜呜噎噎哭个不停:“周燕那贱丫头!她就是报复我当初逼她嫁给李家小子的事儿!你是不知道,她拿着那剪刀,剪我下面的时候,我疼得都快没气儿!就算我再怎么不对,我也是她伯母啊!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就不怕遭天谴?!建立啊,你要给我做主啊!要不然我没那个脸子活下去了……”
呜呜噎噎哭了一大通,全是数落周燕的话儿。周建立一边轻轻拍着豆腐渣的小屁股,一边皱着眉头说:“你小声点,别把孩子吓醒了。”
豆腐渣皱巴巴的小脸儿微微动了动,小嘴一撅,像是要哭的样子。想着他哭起来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狠劲儿,刚生产完还没通奶的周翠花赶紧闭嘴。
她可不想再拿乳/头给他啜,这臭小子虽然才出生,可是吸奶的力气大着呢。就先让他啜了一会儿,就已经把她乳/头啜出血来,犹如千万支针扎在上面一样,疼的周翠花眼泪直流,说什么也不愿意喂他了。
周老太太狠骂了她几句,她还是不肯喂。周老太太火冒三丈又无可奈何,只能熬了米糊糊,勉强喂饱豆腐渣,好不容易把他给哄睡了。
等她闭上嘴,豆腐渣果然舒展了眉头,瞧着不会哭了。周翠花心里愤愤的想,这才出生多久,就知道折磨她。他前头四个哥姐儿还从没有像他这样折腾过人,一看他就是个不安分不听话的主儿。
周翠花顿觉未来的日子一片黑暗,看不到希望。心里盘算着,要不再博一胎?她总要供出个大学生来,带她去城里享享福。就前头四个傻儿蠢女,她瞅着是没希望了。
得亏周建立不知道她在想啥,要知道她的想法,铁定会把她喷成姬无力。早会儿还在鬼门关,生死边缘徘徊,怎么那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周建立不管她在想啥,听见外头热闹的很,几个孩子都在忙前忙后,他这个当叔伯的大男人躲在屋里不干活儿像什么话。也就不耐烦的说:“你也不想想,没有燕丫头帮忙剪,你说不定早和豆腐渣一尸两命见阎罗王去了。而且人家还体恤你生孩子不易,杀了两头猪给你补补。放眼整个周家,谁有那个胆子,敢动爹娘的猪?”
这自然是周建立自作多情了。不过周翠花听了这话儿,心里明显舒坦了许多。
甭管周燕出于什么目的把那两头猪给杀了,但周翠花有肉这是事实。这时代的女人坐月子,有个白面面条,红糖鸡蛋吃都算是待遇极好。这坐月子有猪肉吃的,她可不就是头一个!
这么一想,周翠花心里对周燕那点埋怨减轻了几分。不过还是忍不住嘟囔:“娘给咱们三儿取的名字忒难听,你去给娘说说,让她换个名儿。”
“成啊!你想换个什么名儿?”外头周建业父子俩已经把叔伯请到院里来,即将开始进行庖猪之事。周老太太进屋来喊周建国出去帮忙,恰巧听见周翠花的话,顿时黑着一张老脸说:“既然你嫌豆腐渣不好听,那以后就叫臭豆腐吧。你要是想改名字,那就改嫁再生一个,自己取吧。”
上水村的小辈孩子们大多都是长辈命名,一般取的都是小名,越贱越好养活。大名则有父母们取,这样既不剥夺父母给孩子们取名的权利,又能保持村里的‘良好’传统。
不过小名是要一直伴随孩子们到成年,甚至结婚生子到老死的。大名一般没人叫,只有出证明,上单位神马的,大名才拿出来用一用。
周翠花一想到自己生的儿子,不是叫狗就是叫臭,很明显是周老太太针对自个儿。气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半饷说不出一句话来。
“臭豆腐就臭豆腐吧,我觉得挺贱,挺好的。”相较于周翠花的气愤,周建立淡定了许多,在他的思想里,取名字就是个代号,取啥不能活?也就神助攻他娘,回头补了周翠花心窝一刀说:“你也甭想那么多气回了奶,要是没奶,娘说不定要给臭豆腐给别人喂了。”
周家除了周翠花,大房四房都没小儿养,倒是隔壁老王的儿媳妇田红英,前段时间又生了个闺女。田红英身子结实,喝口白水都能有奶给她闺女喝,要是周翠花真没奶给臭豆腐喝,周老太太说不定真会干出借奶喂的事儿。
“想都别想!”知道周建立和隔壁田红英陈年往事的周翠花气的浑身发抖。想和他们母子据理力争一番,他们母子压根不搭理,扭头就去院子杀猪去了。
院里热闹非常,虽说猪是自家养的,到底农村人一直有杀猪请村里人吃庖汤的规矩。尽管周家人只请了亲近的几个叔伯过来帮忙,但是闻讯而来,想帮周家庖猪的村里人,把周家大院挤了个满满当当。
周家的院子不算小,当年老周头分家建屋的时候,特地选了一块荒芜没人要的坡地,花了好几个月的把那坡地掘平填基,待修好房子,整理好院子,呵,好家伙!光周家的院子都一亩半呢。
这么大的院子,除了堆日常用品,还空了一大截,周老太太就开了五分地出来种种小菜。平时想吃啥,就直接去地里扯,也不怕别人看着菜长势喜人,偷偷摸摸的偷摘去。
剩下近一亩宽的院子挤满人,可见上水村是集体出动了的。
主要这周家杀猪杀的奇怪。一般人家喂猪,是一年喂到头,过年前几天才杀。一是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杀猪,吃庖汤的时候能少弄点,自家多吃点。二是那个时候是大冬天的,猪肉不但不容易坏,还能制成腊肉放好几个月。
可周家的猪才长到百来斤,正是半大不小的时候。这个时候杀了不划算不说,又是大热天,这猪肉杀多了,连腊肉都制不成,放着不就臭了?
有好奇的老头子就问依旧闷在门槛上的老周头,“哎?老周头,这青天白日的,你们干啥要把家里两头猪都给宰了?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儿要办?难道是你家大孙子闷子要娶媳妇儿?”
这个时代的乡下人嫁娶都早,女孩儿十四五岁出嫁,男孩儿十六七岁当爹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那老头想不出什么缘由能让周家大干杀猪,可不就这么问。
第024章
最终, 在老周头心塞塞的纠结情绪中,全村人, 乃至周家大小都狠狠的吃了一顿美美的庖汤杀猪菜。
剩下一头猪肉,周老太太把肉割开, 两三斤一块,送了几个亲近的老姐妹和本家亲戚之后, 对着还剩大半扇的猪肉发了愁。
天气大, 即便用盐腌制了, 也会捂臭放不得,要是自家人吃,又吃不完, 白送人又心疼……
最后还是罪魁祸首周燕出了个主意, 让她把肉分成一斤两斤小块的,拿给村民们换粮食。
本来这个时候投机倒把卖猪肉是要蹲号子的,但是以物换物却是允许的。尤其上水村在乡下, 你就算明目张胆的卖自个儿养的猪肉, 天高皇帝远,城里管事儿的也不大管不着。
更何况,在粮站买一斤猪肉要八毛钱搭一斤肉票, 但是周老太太一斤猪肉只要五斤粗粮就能换到。不少人家还是舍得换上一两斤给孩子们解解馋。
不到一下午的时间, 周燕帮着周老太太跑前三后换粮食猪肉。除了给自家留了十斤左右的肉和没人要的大骨头。剩余近六十斤的猪肉, 足足换了三百斤粗粮!满满当当堆了堂屋一墙角。
周老太太看着那些诸如红薯、土豆、麦麸子粗面等等乱七八糟堆成一堆的粗粮, 心里有些发愁。
家里孩子多, 虽然当年老周头分家起屋时占了大地方, 起了五间宽敞的屋子。到底底下四个儿子都各自成家,一人占了一间屋儿,还有他们自个儿的孩子挤在一堆住。这每年春秋收的粮食,就堆在周老太太老两口子的屋子里。
别看这年头人人吃穿不饱,可乡下人比起城里人好了太多。现在的土地没公社化,除了上交任务粮食,剩下的粮食你种多少都可以,反正最后都归种地人所有。
周家人勤快肯干,纵然有诸如周翠花、老四周建国偷机耍滑。到底周家劳动力多,又在十多年前自个儿在山上开了不少荒地。
这一年劳作下来,除了供一家人吃饱肚子不饿,还积攒下来了不少粮食堆在周老太太两口子的屋子里。
眼瞅着自个儿屋里都快成了小粮仓,进出都有点费劲儿,实在堆不下其他粮食了。周老太太不放心把这些粗粮堆在其他三房的屋里,怕被那些小崽子时不时的祸害偷吃独食儿。
想来想去,周老太太把主意打在周燕的身上。
自从三房两口子没了后,周燕就一个人住三房的大屋。那时候老大老二媳妇没少打着孩子多的借口,要把三房屋子给占了,周老太太怎么都没同意。
本来周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够伤心了,三房屋子里的一切,都是她对儿女的念想,哪能容忍别人去糟蹋。
后来媳妇们闹腾的厉害,她又想着在大院扩建两间屋子给孩子们住,却被老周头以坏风水的由头给拒绝了。于是这么多年,三房的屋子一直由周燕自个儿住。
周老太太一手拉扯大周燕,对她是什么性子非常了解。虽说周燕的脾气大了些,动不动就爱耍小姐脾气发火儿,到底不是那种偷偷摸摸之人,把粗粮放在她屋里,周老太太格外的放心。
就算周燕真的偷嘴儿,周老太太也不肉疼。谁叫一帮孙子孙女中,周老太太最心疼最偏心她呢。
和一大堆红薯、土豆神马的粗粮一起进入梦乡的周燕,这天晚上睡的格外不安,因为她做梦梦到自己的灵泉枯竭了,空间的时间也不再凝固,空间还变成一只滑稽的手掌跟她摇手说拜拜……
吓的她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首先进入空间查看究竟。
嗯,灵泉虽然缩小点,但是没有枯竭。而她上次从大江里捞的鱼,还剩四条放在灵泉旁边,原本可以一直保鲜下去的鱼,现在隐隐散发出阵阵恶臭。犹如梦境一般,空间的时间不再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