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径大学时,前头的高教授突然问:“小燕啊,你考没考虑过读书啊?”
“我在读啊,只不过是在家里,由我堂弟他们读完书回来教我。”周燕不知道高教授突然问这个干什么,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娜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京府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了。”高教授叹口气说,“我看你也不笨,要是多读几年书,以后来市里也好找工作。不然你目不识丁,即便托关系进了工厂单位,也只能做最苦力的活儿。”
原来是担心她来市里找不到工作。周燕感动之余,不忘抓住机会说:“丽娜姐真是天才,十五岁就上了京府大学,实在太厉害了!我堂弟都十三岁了才上小学三年级呢。不知道丽娜姐是怎么在十五岁的年纪,上的大学呢?”
“那是你丽娜姐跳级学的。”说起引以为傲的女儿,高教授满脸笑容,“只要你学习成绩好,就可以跳级。要是跳了级,感觉学得毫无压力,成绩也不差,还可以继续跳。你娜姐打小就由我教念书,所以学得比别人快,自然跳级毫无问题。”
除了学得快,还要脑子比别人好吧!前世作为中规中矩,不上不下的学生,周燕对于这种天才型的学霸是由衷的膜拜。
同时感叹,原来这个年代也有跳级啊!她还以为就现代能跳级呢!那是不是代表,她能直接去参加初高考,不必苦逼的在学校蹲上那么多年?
想到这个,周燕激动起来,到了刘秋菊家,主动问起她的女儿吕文静,高考过后不用的书,能不能借用的事儿。
市里的高中也已停了学,吕文静把初中三年,以及高一不用的书都拿给周燕,并说等开学以后,她读完高中,会把高二高三的书都寄给她。
周燕道了谢,心里有些悲哀,吕文静怕是不知道,等恢复高考,最少要等十年以上。到那时候,恐怕吕文静已经嫁做人妇,能不能再次参加高考还是个问题。
反而小学考初中,初中考高中,在三年大饥/荒之后就会恢复如初。所以周燕跳级考个高中文凭,应该没啥大问题。
告别刘秋菊母女,周燕领着张云兰去火车站买票。快到卖票窗口的时候,张云兰忽然开口:“表妹,我不想走。”
“为什么?”周燕有些诧异,以为她过惯了城里人的生活,不想下地做活儿,忙说:“表姐你放心,我在乡下偷偷养了些兔子,还有种了一些红薯。不用你下地干活儿,饿不着你。而且我们已经是城里户口,在乡下大队销了户,不用每天干活挣工分,在家帮着做点家务活儿就可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云兰自幼过惯了苦日子,哪会不愿意下地做农活儿,她只是觉得,“我只是你远房表姐,我又离了婚,跟着你回周家像什么话?先不说周家心里是什么想法,光大队那些议论眼光,就能让我抬不起头来。我不想再过夹子尾巴讨生活的日子。”
寄人篱下,不管是谁,都不会好过。这一点周燕的确没想到,也就默然,“那表姐,你不跟我去乡下,你还能去哪儿?”
“我想在市里找份事做。”张云兰说起这个脸红了红,声音低如蚊呐说:“我听刘婶儿说,葫芦街道缺个打扫公厕的人,我想去做那活儿,每个月有二十五斤的粮票呢……”
“那你住哪儿?”葫芦街道是刘秋菊她们住的那个街道,扫公厕既是个人人嫌弃的脏臭活儿,又不像工厂一样有房可分,周燕沉默一阵问她。
张云兰大抵没想到这个问题,被她问住了,好一会儿才弱弱的说:“我看那公厕放抹布的地方挺宽敞的,我把那地儿拾掇一下,跟街委申请一下,应该能住吧。”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扫公厕也就罢了,还住公厕,这不明摆着让人欺负嘛。
周燕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奶奶从小到老都很顽固,她决定的事情,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周燕原本打算带她去上水村,顺便教她读书认字,然后当个大龄学生,上个小学初中神马的。等饥/荒动乱过去,随她上市里来,也好找个工作,再看能不能嫁个老公过日子。
既然她本人坚持现在留在市里,周燕只好领着她去了葛家巷,让她暂时住在她新买的房子里,与年迈的马二爷一同作伴,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工作。
其实现在市里很多工厂都停了工,要找工作十分困难。但马二爷听了张云兰的情况后,主动说市里纺织厂缺个拉线的,要是张云兰不怕苦,不怕来回跑动拉扯线,他可以帮忙介绍过去。
这种活儿就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的粗活儿,一般女工宁愿坐在位置上纺织,也不愿意来回跑动给车间女工拉线,那是一天到黑脚不停顿的苦活儿,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可张云兰没读过几天书,厂里好点的工作岗位轮不上她。那拉线活儿虽然累,到底每个月有三十五斤的粮票和其他福利。每天最多上到晚上九点就下班,相比扫公厕,这活儿还算轻松了。
张云兰心中大喜,顿时不住的向马二爷道谢。
三人先去了纺织厂做登记,明天就去厂里上班。而且厂里居然还管中午一顿饭,虽然是稀薄的红薯粥,外加一个婴孩拳头大小的菜团子。但在城里人人都饿的情况下,能管近两百号女工一顿吃食,实在让人惊讶不已。
对此,马二爷脸上有少许愤慨,低声跟周燕二人解释,“她们厂里的厂委干事偷拿着纺织好的新布衣料下乡,偷摸着换粮食呢。不然厂里这么多号人,每月产量任务重,她们要是饿得停工耽误了产量,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难怪周燕在黑市上看见有人在卖时新的布料,当时还奇怪,内地怎么会流出这么稀罕的东西,原来是纺织厂流出去的。
想来马二爷是觉得她们拿国家的财产去换私有粮食不厚道,对国家不忠。又明白,眼下市里还没停工的几个工厂多半同样做法。在饿死之前,国家财产当然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这才有些愤慨吧。
忙活完这些事,周燕算是放心奶奶一个人住在市里了。奶奶有工作,管一顿饭,地里有她新种的红薯,只要奶奶和马二爷照顾的好,周燕又拿了五十斤红薯放在她屋里,短期内是不用担心他们会挨饿了。
叮嘱好张云兰,要是周道友母子找她麻烦,她可以去马大爷一家子以及高教授帮忙后,周燕连夜买票坐上了火车,第二天早上赶回了县城。
一下车站,周燕便感觉从火车站开始,就有人一直尾随她到了县城。
她很确定她在南昌市除了得罪周道友那对窝里横的母子,还有已经被抓捕归案吴大拿外,没有得罪其他任何人。
那么能让跟踪她的人,一路花大价钱的车费跟着她到县城里。铁定是她在黑市拿粮食买古董,引来有心人的注意,这才一路跟踪过来。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打算直接抢劫她呢?还是打算看她粮食藏在哪再打劫呢?
周燕心里十分不爽。一个是她太大意,露了太多粮食引来别人的坏心思,另一个是她被跟踪了这么久,她居然后知后觉的到现在才知道。
不管对方是何用意,周燕拥有大批量粮食的情况很有可能暴露,到时候她从哪来的粮食就百口莫辩。
周燕绝不允许自己有空间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也不允许有人发现这个情况,就算抢不到她的粮食,也一直会徘徊在葛家巷,对奶奶和马二爷出手。
能让人保守秘密的最佳方法,自然是让对方变成死人。周燕顿起杀意,没直接去车站买回上水村的车票,转而扛着一大麻袋乱七八糟的东西出了城。
秋日里,天儿黑的一天比一天早,才刚下午六点半,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麻麻黑,视野已经不大清楚。
城外一片荒无,光秃秃的一片,连个庄稼作物都没有。全都被县城和周遭几个村子的人挖了吃了,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风一吹,刮着周边树木即将枯黄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听在耳朵里,别提多诡异了。
周燕在前面不紧不慢地有着,假装没注意到后面鬼鬼祟祟的两个身影,然后经过一个拐弯的山坡时,快速往下跑了几步,瞬间没了身影。
“跑去哪了?”那两人见她加速,也跟着小跑过去。却见那拐角不到十米的小山坡后空无一人。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地上,一个大活人能跑去哪?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正好一阵秋风吹来,那唰唰的树枝叶晃动声,听得两人一同起了鸡皮疙瘩,异口同声说:“不会见鬼了吧?”
此时被那两人当成鬼的周燕,在空间里听见他们两人的话,不由嗤笑一声。她还当他们多能耐呢,能一路尾随她到这里,感情就是两个胆小怕鬼的怂蛋!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取他们的狗命。毕竟杀生的话,空间大老爷会有惩罚的。
周燕可不想因为杀了个人,空间大老爷变成一只滑稽手,对她摇手说拜拜。
那两人心中有鬼,她干脆装神弄鬼,直接把他们吓破胆,不敢再打她和奶奶马二爷的主意就好。不必动刀见血,那样显得她多粗暴似的。虽然她一直都这么粗暴……
先将头发弄散披着,又穿上一套周老太太给她做的一套比较素净,已经洗得发白的长裙穿上。然后拿出去年她在百货楼买的一小罐红胭脂,分别在眼睛下方画了两道长长的血痕,嘴角画出一抹血迹,再把头发遮到眼前,营造出一个午夜女鬼的形象。
在那两人心惊胆战还在四处寻找她的时候,周燕冷不丁的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拉长声音喊:“你-们-在-找-我-吗?”
“啊!!!”阴森森的声音就在身后,那两人咽着口水,壮起胆子往后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摔倒在地,倒退着往后退。
周燕再接再厉,伸出手指如僵尸一般,一跳一跳的跟着他们俩,一边跳一边说:“你们别跑啊,我这里有好多粮食呢,都是从阴曹地府里拿来的,你们拿点去吃啊,然后来地府跟我一起玩……”
“啊!鬼啊!鬼啊!”两个男人惨叫连连,掉头就往回跑。
周燕拎着菜刀在后面紧追不放,“来吃啊……我有好多粮食,你们不吃的话,我要砍断你们的腿做我的香蜡纸钱吃噢~”
“杀人啦!有鬼啊!救命啦!”两个男人边跑边喊,可惜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根本没人听得见,只能夺路狂奔。
“杀了你们,我正好可以好好的吃一顿!”周燕大张旗鼓的在后面跟了一段路,然后瞬间消失在空间里。
两人中一个比较胆大的男人听见后面没动静了,再次壮着胆子往后看了看。后面空无一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刚想说是不是那个女人装神弄鬼吓唬他们。下一刻,那个女人就出现在他面前,阴森森的举着菜刀,看着他笑,“抓到你啦,我要吃肉咯……”
“啊!!!”这回不用周燕再追,那个男人直接吓的屁滚尿流,用狗都追不到的速度,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哼!居然敢打我的主意,吓不死你们!”直到那两个男人跑得没醒儿,周燕这才回到空间把脸洗干净。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回到县城买车票回到了上水村。
第37章 037
周燕回到上水村已经是大半夜了, 忙活了好两天, 先前又追人跑了很长一段路, 周燕是又累又饿。
刚回到周家, 就看见周老太太站在大门前, 看见周燕回来,一手帮她拎褡裢, 一边拉着她进院里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让墩子在车站等了好几趟车都不见你的影子, 把我急的,差点去镇上派出所报失踪了!”
最近一年汽车稍微多了起来,原本去县城的车由一趟改成了三趟。分早中晚,三趟车轮流开。
就算错过时间坐不上,还有其他路线的车也可以捎带。周燕这次到县城晚, 错过了末班车,买的就是绕道车票,所以才会这么晚回上水村。
“有点事耽搁了, 坐的拐弯车回来的。”周燕任由周老太太帮着拎包裹, 双手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奶, 有东西吃么?我好饿。”
“你有啥事儿耽搁这么久?”周老太太狐疑的看她一眼:“瞧把你给累的,就不能看好了时间?灶房给留了饭, 我去给你热热,吃饱了赶紧躺下睡一觉, 明天我们大队都要去深山摘蘑菇呢。”
周燕一愣:“又到半月一进山,采蘑菇的时候了?”
当初她在山里找的五从银耳, 经过她随手乱分植,加上灵泉的浇灌,已经密密麻麻长了空间壁头到处都是。
害得她花了不少时间功夫避开山里人,去深山上找了二十来根巨大的枯木,围着空间墙壁放了一圈,任由银耳生长。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她光晾干的银耳都有一千多斤重,而新的一茬银耳眼瞅着又快到采摘时候了。
周燕那个愁啊!现在是饥/荒时间,没人愿意花大价钱买这稀罕物。她也不愿意贱卖,这么多银耳放在手里,得放在猴年马月才能出手啊!
周老太太哪里知道她心里的愁绪,先把她的包裹放在堂屋,然后去灶房给她烧火热水饭,“现在哪里用得着半月一采,其他生产队的人饿得受不住,天天组织着社员往深山跑。前儿第四大队还遇到一头大野猪,被他们合力打杀了抬回队里,整个生产队都在吃肉呢。我们第五大队虽然手头有粮食,但是粮食也不嫌多不是。那深山的各种菌类,就算吃不完还能晒干去黑市换钱儿,万一遇上大野猪,咱们村儿就有肉吃了。”
野猪肉啊,算算时间,周燕也快一年没吃过猪肉了。虽说她平时隔几天就去山上的庙里杀只兔子和了尘一起解解馋。可到底,兔肉寡淡,不如猪肉肥滋滋的咬在嘴里厚实。
要是整个大队的人都进山,除去老弱,有近两三百号壮劳力,她要是用灵泉引野猪出来,就算多引了两头,想来他们也能应对吧?到时候可不就有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吃了!
想到如此,周燕顿时觉得浑身振奋,劳累去掉一大半,高高兴兴地跟着周老太太进灶房,帮着烧火热饭。
从前怕长胖又挑食的周燕,大概也死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摒弃从前嫌弃的不得了的肥猪肉,居然和这个年代所有人一样,希望自己能吃一肚子油……
热好饭菜,端去堂屋。上水村没通电,堂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已经睡着的周家其他人听见动静,纷纷起身披着衣裳到堂屋里来。
周家几个小的则围在桌前,伸长了脖子望着周燕喝红薯粥,“三姐你回来啦!”
“三姐,你还饿吗?要不要我给您再去锅里添碗粥?”
几个小的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儿,眼里全都是渴望之色,周燕故意逗要给她添粥的四丫:“成啊,我还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