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在高教授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煮的,用高教授的话来说,这附近住的都是豺狼虎豹,偷煮食儿要格外的小心,省着被他们闻着味儿,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有周燕送的米面,高太太便蒸了一小锅白米饭,三个拳头大小的净面玉米窝头,煮了一锅辣乎乎的水煮鱼。
许久没吃过精细粮食和肉菜,三人一阵狼吞虎咽,把鱼汤都喝了个精光,齐刷刷地坐在椅子上打嗝。
高太太是个留着民国波浪卷头,穿一身精致贴身旗袍,脸上施有淡淡薄粉的精致女人。吃完饭,她拄着拐杖,拒绝高教授和周燕的帮忙,自己收拾好桌子,把碗筷洗刷干净。
再把剩下的米面交还给周燕,嘱咐她精细粮食/精/贵,最好搭配着粗粮吃,那样吃着粗粮也好受些,不割拉嗓子。
周燕不想要,今天一天都在麻烦人家高教授,这点米面本来就是答谢他们的,哪能蹭了人家一顿饭,又把送出去的东西收回去呢。
她正打算把米面还回去,忽然听见高家大门被砸的哐哐作响,兼夹着一个男人叫开门的声音。高教授唰的一下站起来,示意高太太回屋休息:“我去看看,你就在屋里别出来。”
第13章 013
高太太点点头:“小心点,那吴大拿不是省油的灯。”
“我有分寸,你别担心。”高教授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的大门哐啷一声被踹开,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外喊:“老高,你干啥呢?叫半天门,你咋不开?”
高教授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打开房门,看见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圆滚,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从前院走进来。不动声色的挡住因为好奇探头探脑的周燕,迎上去问:“老吴,有事儿?”
“哟,今儿来了个稀罕客,还是个小美人呢。”吴大拿豆大的眼睛在周燕身上转了一圈,目光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看得高教授直皱眉头,这才收回目光说:“我听吴庸说,你今儿也买了条大鱼儿回来改善伙食。我在家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做好鱼送上门来。这不,特地过来端一份。你嫂子和你侄孙儿可一直在等着呢。”
高教授眉头拧的更紧,“我不是拿了一条鱼给小吴吗,四斤重的鱼还不够你们吃?”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吴庸那败家娘们儿的德行,那鱼还没在锅里捂热,就被她拿回娘家了。我们总不好为了一条鱼跟亲家闹翻吧,只能等你们送鱼了。”吴大拿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挤:“鱼做好了?我弟妹的手艺就是好,我在屋外都闻着香味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燕感觉吴大拿挤过来的时候刮蹭了一下自个儿圆滚滚的胸脯。
平白被人揩油,周燕恶心不已,一巴掌呼到吴大拿的脸上怒吼:“臭流氓!你干啥!”
作为一个金刚芭比,周燕这一巴掌火力十足,直把吴大拿呼懵了两秒,半边老脸肿得老高,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撸起袖子凶神恶煞的去拎周燕衣领,“打哪来的小娼/妇?!敢对老子动手!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老子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
“啪!”凶不过三秒,见他伸出肥猪手来,周燕条件反射的给他一个过肩摔!把吴大拿直接摔成了一块肥猪饼,瘫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目击这一幕的高教授两口子目瞪口呆!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样一个看起来身材纤细,才十四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把重约两百斤的吴大拿摔在地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还当见了鬼!
不过看吴大拿被打,高教授两口子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快。
当年高教授被国家派去苏联做翻译官,无法带高太太母女随行,便将她们母女俩安排在这市区郊外,拜托隔壁邻居吴大拿帮忙照拂。
那时候的吴大拿还不是胖子,还是个热血青年,答应了高教授后,开头的两年确实对高太太母女多加照拂。有次还赶走了企图对高太太动手动脚的蟊贼,救了高太太的命。
高教授得知消息后万分感激,时常寄钱和粮食给吴大拿以表感恩。
因为是国家特派员,高教授在那时候的待遇颇丰,他每次给吴大拿寄钱都是用自己的工资一半。就这一半工资,在当时算得上是白领了。
就这样,不出一年,吴大拿懒吃懒做像变了个人似的,吃喝嫖赌样样玩。有次他在赌场输红了眼,居然翻进高家大院偷高太太的钱和首饰。结果被高太太发现,他不但没有做贼心虚,还见色起意,差点强了高太太。
要不是当时高太太拼死挣扎,小小的高娜大声呼救引来旁人,只怕高太太早已遭他毒手,被他玷污。
这件事高教授一直不知晓,高太太是传统妇女,即便没被强,但这件事在她心里也是不光彩的。她不想让高教授对她心存疙瘩,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于是求着当日帮忙的邻居和女儿死死保守这个秘密。
没想到那吴大拿无耻至极,见当日之事高教授蒙在鼓里,便变本加厉的压榨高教授,不管高家吃啥用啥,他总要掺一脚,理所应当的取用,一点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这些年来,高教授夫妻忍了太多,今儿看周燕打了吴大拿,高太太嘴角一勾,拉住不解气,一边骂,一边往地上瘫着的猪饼使劲儿踹的周燕,柔声说:“姑娘别生气,他要真怎么了你,咱们告去公安局,自然有人会处理。犯不着动手,气伤自个儿。”
经过二十几年的时间和国家翻天覆地的变化,高太太心中压着的秘密早已不复存在。虽然还没决定好把当年险些被强的事说给高教授听,但她再也不怕吴大拿拿这件事要挟她,一直压榨她们家了。
今儿那乡下姑娘被揩油是个契机,高太太觉得是时候跟这吴大拿撕破脸皮,告别一直被压榨的日子了。
跟老妻相处三十多年的高教授一听这话,便明白老妻心里绝对隐藏着什么事儿,这才会对说出如此相当于翻脸的话来。也就歉意的将吴大拿搀扶起来,客气的请他回去。
此时的吴大拿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好不容易可以死里脱生,却不忘放句“你给我等着!”然后一瘸一拐的回到家。
家里闹哄哄的,婆媳为先前送鱼的事揪打成一片,三个孙子孙女饿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吴庸在从中念经似的给婆媳二人劝架。
吴大拿被吵吵的头都大了,觉得身上被揍的地方,在这样吵闹的氛围下痛的更加厉害,忍不住大吼:“都给老子闭嘴!”
屋里顿时安静如鹌鹑,吴大拿老婆后知后觉的看见他一身伤,大呼一声:“当家的,你被打了?!是谁把你打伤成这样?”
“一定是个大胖子,爷爷那么胖,平时总吹自己能一个打十个,没点肌肉力气,别人怎么打得过爷爷!”吴大拿没开口,他的大孙子一毛很肯定的接了话。
吴大拿:……真是亲孙子,我谢谢你揭我短嘞。
“那爷爷,您把鱼端回来了吗?”二孙子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委屈巴巴得看着吴大拿:“我肚子饿了,爷爷每次去高家总会拿回来好多好吃的,今天肯定也有吧。”
吴大拿心头一哽,捂住肿成半头猪的脸,默默的低下头,咬牙切齿的低声道:“小/娼/妇,高家俩,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小短章,我实在太困了,今天就不熬了,88
第14章 014
凌晨三点半。
周燕扛着一麻袋鲜鱼,蹲在南昌市北区粮站外的屋檐下,等待黑市购物的人们到来。
白天的时候她已经向高教授打听过来了,南昌市的黑市,最大的就是火车站和粮站。不过火车站人来人往,半夜还有火车到站,容易暴露目标。而粮站四区的黑市多是本地人,周燕便选择了到了北区出手手头上的鱼。
为了不被人记住特征,周燕今天来了个全副武装,衣服特地穿了件大号的遮住本身的身形,再用这个时代乡下妇女常用的黑青花纹的围巾,把面部遮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蹲在装鱼的麻袋前。
虽说南昌市是个大市,但这个时候的路灯并不会像现代一样通宵达旦的亮着,只有半夜十二点前亮着。于是这会儿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夹杂着时不时吹来的冷风,刮着街道上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还有半夜哭喊的小孩儿声,胆子小点的,怕是不敢来这里。
好在周燕没等几分钟,原本空无一人的粮站屋外,渐渐来了许多人。都点着蜡烛或是打着手电,一开始来的是挑着大袋小包的卖家,然后再是挎着空包,或是推着自行车的买家来。
周燕见一个推自行车的男人四处东张西望,时不时对那些卖东西的人询问着什么,主动向那男人招手:“大叔,要鱼么?”
她的声音不小,虽然刻意放粗了嗓子,但周遭压低声音买卖的人都听见了,全都惊奇的看向她这边。
那个男人一听有鱼卖,心里也很惊奇,不过在黑市有鱼卖也不是啥稀罕的事儿。想着家里都快有小半月没开过荤,老婆孩子都吵着要吃肉,他手头又不缺钱,就推着自行车来到周燕面前,“你的咸鱼怎么卖?”
“叔,我的不是咸鱼,是活鱼。”那人和高教授同样的反应让周燕微微一笑,主动摊开麻袋给他看货,“下午才断气,新鲜着呢。”
“不会吧?这年头还有鲜鱼卖?”男人惊奇的拿手里的手电筒照了照麻袋,顿时惊呼:“哟!还真是鲜鱼啊!个头挺大!”
一听是活鱼,周遭的人都纷纷围了过来,手头比较宽裕的还直接问价钱。
“三块钱搭四两饭票,也可以用粮食换,如果有工业劵或者布票煤票之类的价钱又另说。”一见人群围过来,深怕暴露目标的周燕把围巾裹得更严实些,一边说着价钱,一边拿出一条五斤重的大鱼再众人面前晃了一圈,“大鲢鱼,就一根独刺,肉多刺少,老人小孩吃最好了,骨头还能炖汤……”
“给我来一条!”先前推自行车的男人二话不说掏钱给粮票,周燕帮着把鱼装进他带的布包里,回头对还在犹豫观望的人群说:“鲢鱼就五条,剩下的都是刺稍微多些的草鱼鲤鱼白鲢……如果你们想买就搞快,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说不定错过了这次,以后你们都吃不上鱼了。”
这番话让原本还在犹豫的人们顿时下定决心,家里的锅碗瓢盆都上交国家了,说是不用自己动手吃大锅饭,可是这鱼肉,食堂里却从没有过的。
来黑市买粮的人手头都是比较宽松的,这鱼肉难得一见,家里的老人小孩都想馋肉,既然遇上了,何不买条回去给家人们解解馋。
顿时周燕的摊位上挤满了人,纷纷给钱买鱼。
“给我来条鲢鱼!”
“我也要,我也要!”
“我粮票不够,但是刚刚换了点麦麸子面,我用麦麸子面换成不?”
……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周燕装了五十条鱼的大麻袋一扫而空,那些闻风而来的买家刚要感叹来晚了,就听周燕说:“我老乡那里还有,你们在这等等,我拿过来。”
先前买鱼还没离去的众人:……
你不早说!让我们也好挑挑那鱼刺最少的大鲢鱼买啊!
来回三五趟,周燕卖了两百五十多条鱼就不敢再卖了。
本来南昆市就没鲜鱼卖,你一下整这么多鱼出来卖已经够让人怀疑的了。要是把剩下的一千七百多条鱼全在这里出手,不是自寻死路么!
她把空麻袋收好,正准备换地方,去南区粮站卖的时候。一个一直蹲在她旁边不远处卖粗粮,一副乡下人打扮的老头凑过来问:“姑娘,要买粗粮么?”
周燕手一顿,低声问:“价钱多少?都是啥东西?”
“红苕土豆还有芋头,芋头六毛钱一斤,红苕土豆五毛钱。”
这么贵?!周燕在粮站看过各种粮食的价格,红苕在粮站才卖七分钱一斤,怎么在黑市翻了这么多倍!
转念一想,现在实行食堂制,这些黑粮可不就翻了个身么。
周燕顿时觉得自己手头捏着的几百块钱一点也不够用,兴致缺缺的和那老头讨价还价,最终以四毛钱的价钱,买了两百斤粗粮。
本来她还想多买点的,奈何那老头就五十斤粗粮,其余的粗粮都是召唤他在附近的老乡东拼西凑买的。有钱也买不了多的。
不过周围卖粮食的人见她先前卖了那么鱼,手头有钱,又在买粮,都纷纷拥过来,问她买不买粮。
想着兜里还有四五百块钱,周燕也不吝啬,来者不拒的又收了近三百斤的粮食。里面种类繁多,包含各种粗粮、麦麸面、高粱面、玉米面等等。
其中还有罕见的十斤大米,和两把五斤重的挂面。
穿越过来五个月,虽然周老太太每天都给周燕开小灶,可也仅限中午一顿,其余的时候除了红薯粥,她都得跟周家人一样,啃那硬的像石头一样的灰面馍馍,或者吃那割拉嗓子的粗粮面团子。
现在看到手头的大米和挂面,周燕馋的想哭!
在现代每天大鱼大肉的,她还嫌味道不够好,挑食、倒饭菜,外面吃饭剩菜多从来不打包更是常事。可等她来到了这里,她才知道自己生活在现代是多么的幸福!
有那么多吃的东西随着选择,不愁吃不愁穿,从来没有体会到真正的饿肚子的机会。却没想到,祖祖辈辈们那种饥寒交迫,期盼吃顿饱饭,吃顿好菜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好饿啊!好想吃香喷喷的大米和白生生的挂面啊!就算不用任何调料,她觉得自己都能吃上一斤饭!
不过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手头里的鱼得尽快处理掉,赵有恒明天就要回去了。她现在不处理完的话,那些鱼就得一直呆在空间里,有周老太太不错眼的把她盯着,她实在找不到借口溜出来啊!
东南西北粮站走一遭,火车站又蹲了两个小时,在天亮,阳光出来的时候,周燕终于将手头的鱼处理完毕,只留四五条,给自己解解馋。
包里揣了四千多块巨款,一千多斤的粮票,外加若干各种各样的劵票。一种爆发户的感觉油然而生。
周燕昂首挺胸踏进南昆大商店,先买了几匹看好的花布,打算给自己做几身好看的衣裳,又去日用品部,买了些发卡头绳鞋袜神马的,接着买了十斤棉花,打算给自己做两个胸罩和十几张姨妈巾。
刚开始穿过来的第二个月,周燕便来了姨妈。周燕太太用草纸给她叠了几张姨妈巾似的长纸,叫她垫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