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及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竟然是朝服,心里咯噔一下,完了。
刚刚他还抱有一丝侥幸,就算皇上看见了自己,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现在这一身朝服,怕是逃不过圣上的火眼金睛。
毕竟自己前些日子,才推荐了宋遇白去徐州,当时整个户部的人,皇上就夸了自己。
当时自己一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于是,他认命的转身,向萧鼎走去。
同时,萧鼎也是转身背着他的,他当然看见了一身朝服的孟怀。
只是萧鼎看着他的官服,只知道是户部的人,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嗯,应该是个不起眼的杂役官。
萧鼎想着自己现在一身寻常百姓的穿着,且刚刚散朝前,他谎称是龙体不适。
这……被自己的臣子当场抓包,实在是有损帝王威严。
他只希望这个户部不起眼的杂役官,能懂事,就装作没看见自己,或者压根没认出自己……
“臣孟怀,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鼎心里的想法,在这一声响亮的叩拜之声中,彻底破灭。
“咳……咳,爱卿平身。”萧鼎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刚刚他说,臣孟怀?
萧鼎想来想去,原来是户部那个近十年都没迁升的榆木脑袋。
他实在对这位爱卿,没有什大印象。
要不是前些日子,孟怀提出让宋遇白去徐州,这么合他心意的提议,萧鼎觉得,他可能完全不记得户部还有这么一个人。
“孟爱卿,怎会在此地?”
就他所知,臣子下朝不用经过这里吧!
这整个巷子住的都是小老百姓。
这个孟怀没事在这里瞎逛什么?还弄得自己好尴尬。
“回皇上,臣……臣前几日路过此地,捡到了一把屠猪刀,臣想丢刀的百姓心里必然着急,今日就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失主。”
孟怀不是个惯会说的人,一席话说得十分忐忑。
不然,他总不能告诉圣上,自己正准备提着杀猪刀,去吓唬自己的亲家和女婿吧!
萧鼎听闻他手里的就是杀猪刀,忍不住又偷偷瞥了一眼。
果然,好威风。
所以,自己的亲家也有一把如此威风的杀猪刀?
对此,萧鼎对于儿子给自己安排的教书先生身份越发不满。
萧鼎看着这把威风凛凛的杀猪刀,想着,这会不会就是自己的亲家丢的?
于是开口道:“额,孟爱卿,朕知道是谁丢的,你把刀给朕,你先回府去。”
“臣怎敢劳烦圣驾,还是臣在这里等失主吧!”
开什么玩笑,根本没有人丢刀,他让皇上在这里等失主,怕不是疯了?
“孟怀,朕的话你听不懂?嗯,你一身官服提着一把杀猪刀在这里,吓到百姓,这罪过你承安伯府担着吗?”
萧鼎冷声开口。
这些个老文臣,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真是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
孟怀被这一吓,战战兢兢的又跪地:“臣知罪,臣这就回府。”
说着双手把刀奉上,递给萧鼎。
萧鼎接过刀,语气放软了些:“其实朕认识丢刀之人,他胆小如鼠,你这身官服怕是会吓着他,你赶紧回府去,以后别穿着官服招摇过市。”
孟怀连连应道‘臣知错。’
听着皇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孟怀心里直言,谁说圣上都是一言九鼎的?
这不,光天化日之下就信口开河。
堂堂天子,怎么可能认识一个屠夫。
况且压根没有人丢刀,不过是自己瞎掰的。
不过,皇上就算是胡说,自己也只有听着的份。
他又不能像圣上那样,一见面就问自己‘爱卿你怎会在此?’
孟怀离开前,规规矩矩的拱手道:“要不,臣派马车一会护送皇上回宫?”
萧鼎长袖一挥:“不用,朕有暗卫护送,且朕也准备马上回宫了,咳咳……最近受了寒凉,不易在宫外待太久。”
为了证明,早上散朝时,自己并未戏言,萧鼎又作势咳嗽了两声。
孟怀看了看九月的天,邵阳的烈日依然高高挂着,自己穿着夏日的薄朝服,还有些微微出汗。
皇上竟然受了寒凉。
呵呵……看破不说破,小命才好过。
陛下您高兴就好。
于是孟怀拱手告了退。
边快步往回走,孟怀边想,不让穿朝服,自己大不了回去换一身衣服。
反正,今天他一定要去教训一下,自己那个混账女婿。
顺便,敲打敲打亲家。
孟怀刚拐过巷子口,见不着人影了。
片刻后,被夏芙蓉叫着让他自己来和父皇解释的慕景,也刚刚走到萧鼎身旁。
大致像萧鼎说明了,是自己闹乌龙,误会阿瑜怀孕了。
萧鼎闻言,冷冷的说了句:“你不会是为了娶她,故意骗朕,她有身孕的吧?”
“也有可能是儿臣太想娶阿瑜,产生了幻觉。”慕景轻笑了一声。
萧鼎看着儿子,一时间百感交集。
这个小儿子,一直是他的骄傲,文武双全,心思慎密,行事也稳妥,其实是最合适坐太子之位的。
只是,他始终是亏欠了炎儿的母亲,亏欠整个杨氏一族。
杨氏因为女儿嫁与自己,为了自己的皇位出生入死,连唯一的男儿都牺牲了。
他怎么能不善待炎儿。
炎儿是长子,也是嫡子,要是废了嫡长子,立瑾儿,就必须把炎儿彻底毁了。
他于心不忍,良心不安。
“瑾儿,你知不知道,朕为什么会同意你娶一个民女为妃?”
慕景一愣,苦笑着点点头。
如何不知,从他提出要娶阿瑜,父皇考虑了一天一夜就同意了后。
慕景就想通了。
不过是父皇最终决定,帝位无缘于自己。
而自己娶阿瑜为妻,王妃母家势微,更是不会对皇兄构成威胁。
父皇能登位,发妻母家功不可没。
他,最是明白,自己要是娶的是一个有强大的母族的王妃,那样萧炎的帝位,坐得怕也是寝食难安。
“所以瑾儿,内似这样的荒唐事,朕不希望有下一件。”
慕景点头:“儿臣明白。”
萧鼎叹息一声,继续开口:“放心,虽然你的王妃身份低微,但,朕也不会苛待她,以后亲王妃该有的尊贵,体面,朕统统都会补上。”
“儿臣替阿瑜,谢过父皇。”
父皇总是这样,打一巴掌,给个蜜枣。
不管自己多出色,立了多少功,在外面多受百姓敬仰,他都能无视。
永远只会淡淡说一句,‘瑾儿,大可不必如此辛苦。’
而萧炎,只不过是字写好了一点,一个月没惹事,没有大臣上书弹劾。
父皇便欣喜若狂。
慕景突然觉得,自己好想阿瑜。
好想抱着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姑娘。
世人敬仰二皇子,因他助变法,造福百姓,平甘南之乱,除徐州恶匪,护一方安稳。
只有阿瑜,阿瑜喜欢慕景这个人,喜欢得纯粹。
他曾问过阿瑜,你欢喜我什么?
阿瑜说,所有的所有,她都喜欢。
他的字,他的人,他的眉眼,甚至他离开那两年的薄凉,只要是你,我都爱。
想到阿瑜,慕景觉得自己就没那么难受了。
况且,阿瑜的性格也不适合待在后宫,他怕人心的丑恶会一点点吞噬一尘不染的阿瑜。
他要保护,最好的阿瑜。
“父皇,不然儿臣去叫母妃出来,您们先回宫去,过几日儿臣再回宫请罪。”
阿瑜来了月信,自然需要好好休养。
慕景怕自己父皇母妃在,阿瑜会不踏实。
于是想赶客。
只要不想萧炎和皇位之事,萧鼎心里很是喜欢这个儿子的。
他抬起自己手里的杀猪刀:“看见了没,我给你老丈人准备了见面礼。”
“岳丈他,没来。”
慕景也觉得奇怪,岳母都来了,按着岳父的性子不可能不来。
他问岳母,岳母支支吾吾的说,岳父晚点会到,还说岳丈性子急,让自己一会别和他太计较。
慕景觉得岳母真是多虑了,那是阿瑜的父亲,他的岳父大人。
他怎么可能计较,只要岳父不宰了自己,就万事大吉了。
“没来?不可能,他女儿出了事,他能不来找你麻烦?放心,父皇一会替你说点好话,再把这把杀猪刀给他,他失而复得宝刀,必定不会怪你。”
君王是固执己见的,萧鼎已经认定自己这把从孟怀手里接来的刀,是自己的亲家丢的。
“朕去院里等着他,你放心,父皇我一定不会暴露身份的。”
于是萧鼎不等慕景开口,自己先一步往慕家小院走去。
姜清和夏芙蓉在孟婉瑜的寝房内,拉着孟婉瑜的手,嘘寒问暖了一会。
虽然怀孕是个误会,但这样阿瑜至少没有伤着身子,孩子也不是流没了,便没有那么压抑和心闷。
且两人都成亲了,想必肚子很快就会有动静。
于是两亲家母,一见欢喜,坐在榻边又津津乐道聊起了胭脂。
萧鼎坐在正屋等着亲家,他的杀猪刀放在桌子上。
而被皇上斥责一顿,赶回府的孟怀此时改变了方向。
直接往秦家跑去。
因为穷女婿这个破宅子,离承安伯府实在有点远。
他自己要是去晚了,女儿怕是要多受一些委屈。
秦家,他到的时候是秦婶开的门。
“伯爷,您怎么来了?你不是去看瑜姑娘了?”
孟怀心里着急,没有回答秦婶,直接开口:“老秦没在家?”
“在呢,在杀鸡。”
“别杀了,把老秦的杀猪服给我拿一套,我换一换,对了,你怎么没跟在夫人身边?”
秦婶和姜清向来形影不离,孟怀见这个时辰她竟然在家,便开口问道。
“夫人去看瑜姑娘了,老奴想着,姑娘小产定要吃些好的补一补,便回来杀只老母鸡,一会带去慕家。”
从秦婶口里,孟怀才知道,原来去慕家还有一条近一些的小路。
于是他换上秦老头的杀猪服出来后,又问秦婶:“老秦的杀猪刀有没有,再借我一把。”
秦婶一愣,拿杀猪刀做什么?
又一想,不过伯爷要,想来自有伯爷的用处。
可能是想用来给瑜姑娘宰宰大骨,和宰鸡鸭。
毕竟伤了身子,得多补。
慕家又清贫,有没有这么利的刀,还不一定呢!
“有,伯爷您等等,老奴这就去拿。”
片刻后,孟怀看着秦婶拿给自己的刀,皱眉。
“还有没有大一点的?”
这一把,可比刚刚被皇上拿走那把小多了。
秦婶摇头:“没了,伯爷,这是家里最大的刀了。”
孟怀没办法,心道,算了,小点就小点,能镇一镇慕家的人就好。
慕家那个不过是个教书先生,这把刀吓唬他,足够了。
有,总比没有好。
孟怀转身出门,到门口又转头对着秦婶开口:“要不,我还是把你家那只老母鸡带上。”
不带,要是慕家真穷得叮当响,婉婉吃什么。
“好,好。”秦婶连忙回着,把杀好的鸡拿出来递给孟怀。
于是,孟怀提着鸡,拿着刀,火急火燎的又往慕家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平安夜,大家都平平安安,记得吃苹果。
第33章
慕家小院里,萧鼎坐了半个时辰,连个亲家的鬼影子都没看见。
看着坐在一旁的儿子,萧鼎想到前些日子徐州的事。
斟酌着对慕景开口:“瑾儿,前几日徐州的事,朕有和你提过,这宋遇白一人前往,朕觉不妥,若是派人随同前往,你觉得朝中谁比较合适?”
虽然萧鼎心里,在对两个儿子上很有偏颇,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某些事情的决策上,他习惯听听这个小儿子的意见。
因为这个儿子真的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慕景一听自己父皇话里的意思,便把他心里的想法猜了个七八分。
父皇定是想让自己再去徐州,又不好明言,毕竟自己这才刚新婚。
而他这一桩被默许的婚事,代价是要他甘于人下,全心辅助兄长。
徐州,慕景自是不愿去。
父皇暗示也罢,名言也好,阿瑜在这里,哪里他都不想去。
他要照顾阿瑜,还……还要应付岳丈大人。
慕景不用想也知道,黑面岳丈听见阿瑜小产后,会露出一双怎样杀气腾腾的眼神。
“父皇若是想问儿臣谁合适,儿臣觉得户部是谁提出来让宋遇白去徐州的,就让谁陪着去,去徐州不是个好差事,敢推荐宋遇白的,想来也不会是宋家家臣,为此父皇大可放心此人,至少他和宋家没有瓜葛。”
萧鼎闻言,说出自己的担忧:“可这孟怀不过是个户部计史,这等职位怎能随钦差去徐州?”
“他可以不用户部计史这个身份去,父皇,儿臣虽没见过这个户部计史,但敢提出让宋遇白出使徐州的人,不会是个毫无能力的清闲官,户部其他人,要么明知宋遇白适合,就是不敢提出来,要么就是和宋家有其他羁绊,不愿拉宋遇白去下这趟浑水。”
说到这里,慕景顿了一下:“相反,这个小小的计史却敢,说明他两袖清风,是真正从百姓的立场在考虑徐州现在的情况,父皇只需找个理由将他迁升至户部巡官,这不就合情合理跟着宋遇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