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娇媚——古南月
时间:2020-03-09 10:30:29

  萧鼎的话一出口,慕景袖子下的手就握成拳,不断收紧。
  殿门口“啪”的一声响,陶瓷坠地摔得四分五裂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尤其刺耳。
  父子三人转头,见夏芙蓉一身正紫色贵妃服,头上侧边带着今日晋封时刚御赐的六尾凤簪,一脸茫然站在殿门口。
  手上原本端着的参汤,洒了一地,还冒着丝丝热气,装汤的瓷碗连着盖子掉在地上碎成七八块。
  夏芙蓉和萧鼎年少相爱,携手走过几十年,情份自然不是后宫其他女人能比的。
  且,萧鼎也当真是极爱这个女人,因此下令,除御书房,乾安殿等前朝商议政事的地方外,其他地方,如宿寝的龙安宫,歇息的月华阁等地,夏芙蓉都可自由出入,不必通传。
  “母妃。”慕景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夏芙蓉的手,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被烫着,送了口气。
  见夏芙蓉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极力隐忍着眼里晃动的泪珠,慕景担忧开口道:“母妃,您没事吧!”
  好一会,夏芙蓉才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挤出一抹笑:“母妃没事。”
  说完,她越过儿子,走向萧鼎,一步一步走得极其慢,每一步都很辛苦。
  就好像嫁给他,嫁给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明明他也爱她,但是这数十载来,她依然过得很辛苦。
  “臣妾刚刚不慎将给皇上的参汤打翻了,惊扰了皇上,还望皇上恕罪。”说着就要跪下身。
  萧炎见状,低声嘀咕道:“假矫情……”
  “闭嘴。”萧鼎冷声呵斥道,说着抬手将夏芙蓉扶起。
  拉着她的手:“无妨,汤洒了朕就明日再喝,只是爱妃别日日都亲自炖,交代下人动手就好,爱妃这汤炖了几十年,朕是怎么喝都喝不腻。”
  最初相爱时,她说要为他炖一辈子汤。
  她做到了,几十年如一日,即便她代替皇后之职统领后宫,也没有耽误。
  夏芙蓉状似无意的把手从萧鼎手里抽回,低眉顺眼道:“为皇上炖汤,臣妾不觉劳累。”
  萧炎看着夏芙蓉,感觉着实碍眼,要是自己的母后在世,这里哪有这个女人说话的份。
  她霸占母后原本该有的宠爱,代替母后打理后宫,坐着后宫之首的位置,风光无限,就只差一个皇后的封号而已。
  最让萧炎看不惯的一点是,这个女人还生个儿子来和自己争皇位。
  偏偏父皇对这个女人耐心尤其好。
  看着萧鼎与夏芙蓉两人,萧炎心里冷笑,都晋封皇贵妃了,不如直接当皇后算了。
  “父皇,你刚刚说要儿臣去接科考的事?”为了打断两人,免得这个女人又装模做样的勾引父皇,萧炎直接开口道。
  萧鼎这才想起,还有政事没说完,低头对夏芙蓉道:“你先回宫去,朕还有事情要商议,今晚朕歇在你宫里。”
  “臣妾告退。”夏芙蓉笑了笑,俯身淡淡的回道。
  她走后,殿内又只剩下父子三人。
  萧鼎转头看着两个儿子:“朕的意思是,科举的监考以及查舞弊之事,瑾儿你先不要管了,你明日扮作考生,入考场,争取拔得头筹,中个状元郎的身份,过些日子,朕有其他事吩咐你去办。”
  “父皇,科考之事一直是皇弟在查,干嘛突然转给儿臣,我……我不想去。”萧炎立马开口拒绝。
  想得美,万一是老二扔下的烂摊子,自己一接受,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慕景没有出声,直到萧鼎转头看着他,开口唤道:“瑾儿。”
  他才艰难动了动唇:“儿臣听父皇安排。”
  不被偏爱的孩子,没有撒娇说不的权利。
  闻言,萧鼎笑了,没有理会萧炎的话,对着慕景道:“好,你赶紧回去准备吧。”
  “父皇,那我……”萧炎不死心。
  萧鼎瞪了长子一眼:“让你去你就去,不然就禁足一辈子。”
  申时末,慕景才出了龙安宫的殿门。
  他离开时,萧炎还被萧鼎留在宫里。
  因为萧炎需要看科考的布局,舞弊考生嫌疑名单,查考生夹带的新方法,以及如何避免考卷誊抄被作假。
  而这些,都是他花了几个月的心血分析,不断和自己的亲卫扮演科考实景,琢磨出来的。
  确定万无一失后,才呈报给了当今圣上,他的父皇。
  德胜楼,是皇宫最高宫楼。
  夏芙蓉一身贵妃正服站在宫楼上,目送着儿子的背影出宫。
  直到慕景拐过德胜门,再也看不到,青烟见她依然一动不动,于是小心翼翼开口:“娘娘,二皇子已经走远了。”
  至那日得知青烟差点被浪荡子调戏糟蹋了,夏芙蓉怕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出事,便让慕景将她送了回来,留在了自己身边。
  慕景不在戏班时,青烟就回宫陪着夏芙蓉,需要戏班遮掩身份时,她才会出宫。
  她知道,至刚刚娘娘从皇上寝宫回来后,脸色就不好,加上现在的反常,见贵妃娘娘对自己的话恍若未闻,青烟心里很担心。
  不安的唤道:“娘娘。”
  夏芙蓉死死盯着宫门儿子离开的地方,她的目光似乎看得很远,眼神却有些空洞。
  “青烟,我这身皇贵妃正装好看吗?”
  青烟点头:“好看,好看的,娘娘穿着端庄贵气,甚是好看。”
  “可这是用瑾儿几个月的心血换来的。”
  青烟没明白夏芙蓉的话,不敢轻易接,只静静听着,她知道,娘娘虽然今日晋升了位分,但娘娘不开心。
  “我的瑾儿,他没有皇子的尊贵,在宫外隐姓埋名,兢兢业业办他父皇交代的事,眼瞧着事要成了,几个月的呕心沥血终于有了些功绩,皇上说不让他继续就不让他继续,科举之案,瑾儿费了多少心思,旁人不知,皇上怎会不知。”
  “布局好了,计策献好了,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功成,皇上让瑾儿别管了,我儿子几个月的心血要白白拱手让人。”
  夏芙蓉越说越激动,抬头抓下头上象征身份的六尾凤簪,狠狠扔在地上。
  “这个皇贵妃我不稀罕,本宫不稀罕。”
  青烟连忙制止她,抓着她的胳膊:“娘娘不要,别这样,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会给二皇子招麻烦的。”
  夏芙蓉一脸泪水,有些泣不成声:“我心疼,青烟,本宫好心疼,在龙安宫时,我的瑾儿,他隐忍得用指甲把自己手心都掐出血了,他都不能吭一声,明明他也那么不甘心。”
  他至幼就不敢出一点错,他睿智,果断,清明,坚定,文武双全,他念百姓之苦,解朝堂腐败。
  他的苦,他的不甘,他遇到的不公,要怎么办。
 
 
第47章 
  慕景出宫后,想着家里的小姑娘今日在伯府用饭时,并没有吃多少,这个时候怕是早饿了。
  便去邵南街买了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又买了只酱香烤鸭,他没有乘坐马车,一路步行穿梭在烟火气十足的小巷子里。
  一身自带矜贵的气质与清冷俊朗脸,引得巷子里过往的小姑娘频频回头。
  回到小院时,屋内已经燃起了一盏烛火,慕景站在外面盯着里面的火光看了好一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才抬脚走了进去。
  屋内,孟婉瑜双手托腮趴在桌子上,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双眸一亮兴冲冲的转头:“景哥哥,你回来了。”
  说着起身,挽着慕景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
  明明才分开两个时辰,她等在屋内时感觉像分开了好久,不知不觉间,越来越依赖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慕景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椅子上,手轻轻一用力,将跟在身旁的小妻子搂到自己怀里。
  “阿瑜饿了没?我带了你喜欢的烤鸭,还冒着热气,快尝尝。”
  慕景刚进屋时,孟婉瑜闻到了香味。
  听说是自己欢喜的烤鸭,小丫头迫不及待打开包好的油纸,里面烤鸭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色泽金黄,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她拿起一块较好的腿肉,放到慕景嘴边:“景哥哥。”
  慕景摇摇头:“我不饿,阿瑜吃吧。”
  尽管他放柔了语气,面上也掩饰得极好,可孟婉瑜还是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
  她没有说话,把手从慕景嘴边放下,双手拿着烤得酥香的腿肉认真去了骨,因鸭肉还冒着热气,去起骨头来轻而易举。
  然后固执的拿起去好骨的腿肉,送到慕景嘴边:“我就要景哥哥吃。”
  慕景一愣,挤出一抹笑,无奈张嘴。
  怀里的人儿见状将鸭肉喂到他嘴里,才勾起唇角满意的笑了。
  “阿瑜也吃,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孟婉瑜点头,不客气的拿起一块放到嘴里,满足的点头:“好吃。”
  慕景见她眯起双眼,像极了母妃宫里养的那只小懒猫吃鱼时的表情,心里的抑郁去了一大半。
  他静静的看着她,双手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丝慰籍:“阿瑜,还好我有你。”
  孟婉瑜一愣,将下颚抵在他的头顶,脸颊在上面蹭了蹭,轻轻“嗯”了一声。
  “我会永远陪着你,所以景哥哥永远都会有阿瑜。”
  她不知道因为何事,他不说,她无法安慰。
  唯一能做的,便是坚定固执的站在他身旁,无畏风雨。
  慕景闻言,从她的颈窝里起来,笑了笑,揉着小妻子额前的碎发:“感觉阿瑜是被我拐骗着成亲的,这样想,老天待我也不薄,给了我最好的阿瑜。”
  当时小姑娘都不知道洞房是怎么回事,就被吓得怀孕了,慕景想想,这可能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最美的误会。
  要是没有阿瑜,他要怎么熬。
  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弑父。
  从来他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个念头不是没有过,每每这个念头跑出来时,他自己都会被吓一跳。
  “怎么是拐骗,要骗也是我拐骗景哥哥,毕竟小公子你生得这般俊俏。”说着,还学着慕景平常逗弄自己的样子,有模有样的用手抬起他的下颚。
  慕景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原来阿瑜你一直贪图为夫的美色?”
  说罢,两人打打闹闹笑了一会。
  孟婉瑜原本双手勾在慕景脖子上,突然身子故意往后仰,想吓唬吓唬慕景。
  慕景以为小丫头没抓稳,连忙抬手藏在身后的手,扶住她的腰。
  手心的伤痕在孟婉瑜眼前一闪而过,孟婉瑜见状惊呼道:“景哥哥,你的手受伤了?”
  慕景一愣,随后将手往身后收了收:“没事,被自己不小心抓破了皮而已。”
  孟婉瑜盯着他,抓住她躲藏的手,掰开他的手指,看着掌心几个深深的指印,蓦地一下红了眼。
  “还说没事,伤口这么深。”
  慕景见她红了眼,心下一慌:“阿瑜,不疼的,看着深而已,其实只是破了点皮,我不疼。”
  说着,想将手缩回。
  孟婉瑜紧抓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带着几分怒气高声道:“别动。”
  说着,起身拿来白酒和纱布。
  蹲在慕景身前:“把手伸出来。”
  她蹙着眉,语气十分认真带着一丝怒意。
  慕景闻言,知道小姑娘这是真的有些生气,于是不敢再开口,听话的伸出了手。
  孟婉瑜将纱布用白酒弄湿,一手抓着慕景的手,然后一点点的在掌心擦拭,为他清理血迹。
  “疼吗?”因伤口上的血迹有些干了,她不得不轻轻用力,不然伤口上残留的血迹清洗不干净,又怕弄疼了他,随即抬眸问道。
  慕景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笑了笑:“不疼,一点都不疼。”
  闻言,孟婉瑜低头又继续一点点擦拭伤口,三个月牙般弯弯的指甲印深深凹在手心。
  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把自己掐得这样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她想问,又不敢开口。
  景哥哥不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孟婉瑜这样安慰自己。
  她始终低着头,慕景看不清她的表情,直到一颗滚烫的泪‘啪’的一下,落在他的手心。
  慕景感觉心好像被人揪住,喘不过气,他从椅子上起来,蹲下身,与妻子平视。
  这才看清,女子一张绝美的脸,早已经泪流满面。
  “阿瑜,你别哭,我不疼的。”一手托着妻子的脸,轻声安抚道。
  孟婉瑜没有说话,直接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拿起一张干净的纱布,包在伤口上,又用白酒淋了上去。
  酒淋下的瞬间,落在伤口上,慕景没忍住“嘶”了一声。
  “不是说不疼吗?”孟婉瑜闷声闷气的开口。
  原本在宫里掐的时候,慕景是真的没感觉到疼。
  出宫回复到家,伤口被阿瑜清洗干净后,手掌心被掐的地方已经有些血肉模糊,他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下手那么重。
  尽管如此,他也并未感觉到很疼痛,直到面前的女子那颗眼泪落在他掌心。
  明明是温温热热的泪水,落在他手心时,仿佛沸水热油,灼得他手心生生发疼。
  疼得他的心,像被抑制住了。
  孟婉瑜没等慕景出声,自顾自的又开口继续道:“下次不许自己掐自己,你……你要是生气,就像上次揍宋府的家丁一样,揍别人一顿就好了,不能打自己,反正我爹可以把你从天牢捞出来的。”
  她说得积极认真,丝毫没有玩笑话的意思。
  说完,还嘱咐道:“记住了吗?”
  慕景点头:“阿瑜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至始至终她心疼的都是自己的伤,关心的都是自己疼不疼。
  为何而伤,自己不愿提,她便闭口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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