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慧如今才五岁呢, 就学得了许大人的一副老学究做派——没错, 现在别说是沈路了, 就连沈明臻都往旁边靠, 平慧最喜欢的便是许大人了。没别的，许大人对藩语这一块学识渊博, 沈明臻虽然聪明有天赋，但却没有许大人研究的那么深，每次许大人来接平慧去许府上学，平慧都高兴的像个什么似的。
折绛觉得自己白疼她了。
可这话远远说的早了, 没过多久，平慧又师从许大人，喜欢上做先生的乐趣——折绛很怀疑她是被许先生折磨的太久了，小小年纪学了太多, 所以心里压抑，于是将这些压抑要发泄出来，这才四处找学生。
不过这是她阴暗的心理猜测, 一点儿也不敢露出来给女儿知道，只好乖乖的当了女儿的学生，她的同班同学有六岁的平远，两岁的平瑾。
没错，平安不在，说起来，折绛这还是无妄之灾。
如今平安越发学得沈明行的德行，一张脸端着，看着很有威严，小姑娘要是发起脾气来，连大嫂嫂都不敢惹她，平慧就更不敢了，看了看只有两个学生的小厢房，觉得只教两个不得劲，这才将来送糕点的折绛拎过来充数。
折绛：“.......”
行叭。
早慧的孩子还是要顺着来哒。
她看了看坐成一排的同学，觉得自己其实可以做班长的，于是自觉照顾年纪比较小的同学，比如说将坐在那里不安的两岁平瑾抱起来搂着一起坐下，正要再给平瑾塞两块刚出炉的糕点，就见平远眼巴巴的看过来，委屈的样子实在惹人怜，于是心疼的将平远也抱了过来，一手扶一个，三人坐在一处，气的平慧拿着沈明臻买的小叫板啪啪打在桌子上：“我生气了！”
这一气，到晚上都没哄好，吃饭的时候都不理折绛了，还是沈明臻当着她的面十分严肃的批评起折绛和平瑾，她才高兴，等到折绛诚恳的承认自己确实不对，扰乱课堂纪律了，这才弯起嘴角。
折绛：“.......”
哎哟，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好为人师的。
除了家里孩子的闹腾，沈明臻也在外头闹腾起来，开始跟翰林院的孔先生一起想在外面办个学堂，专门教慈幼堂的孩子，也想招收那些没有学上的孩子一起上学，都是免费的。
可是想的很美，实际操作起来却难的很，不说没什么学生愿意去上课，就说教书的先生也没几个肯去的，给再多钱也不愿意，因为他们觉得在胡闹。
沈路这次却十分支持：“万一闹成了呢？”
那家里其他人自然就没什么可说的，沈明臻日夜在外忙活，幸亏藩院没多少事，否则更加忙的不行，折绛这回倒是帮上了一点忙，她给出了个主意：“寄宿。”
请工部那边特意打了上下两层的床，还煮大锅饭，都是免费的，后来学生在京都招不着，就去了冀州，在那边也办了一所，总算慢慢有学生了。
至于她自己，嗯，实在是惭愧，就连平瑾渐渐的都喜欢上了刺绣，小胖手握着笔在那里描红，平远喜欢上了骑马，射箭也是一把好手，比起读书来，算是有天赋了，喜的沈路已经给他买了好小弓箭了。
至于平安，这孩子是个主意大的，跟着大嫂嫂学管家，如今才九岁，却是在家中颇有威严，算盘珠子一打，账本一看，嗯，谁贪了多少一眼就看出了，大嫂嫂一边夸她，一边暗地里忧愁：“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也太严苛了些，那些仆妇都怕了她。”
但话却喜气洋洋的。
只有折绛，除了天天看看话本，晚上继续看看书，真是一点长处和追求都没有。
啊，她都要被养废了。
于是晚上等沈明臻回来之后，就逼着他夸她。
沈明臻就绞尽脑汁数她的优点：“嗯......嗯......”
啊，他家绛绛什么都好，可如今怎么就一个优点都数不出来呢？
眼见折绛濒临爆发，又要发脾气啦，他赶紧哄着道：“就是太好了，才突然说不出来。”
然后发誓：“你看，你要是问我你有什么缺点，我也一定说不出来。”
这还真对。
他的绛绛怎么有缺点呢！
没有，没有的事情。
折绛就有些酸，“我又懒，又馋——”
沈明臻举天发誓：“可你躺在那里，我就喜欢，你吃东西，我就更喜欢了。”
哎哟，这嘴甜的。
折绛这才觉得好受些。
沈明臻这才问她：“怎么突然想起这茬了？”
折绛就抱怨：“如今天热的很，我这胸闷的很，想东想西，烦死我了。”
她抱怨完就翻个身就睡着了，将沈明臻羡慕的，觉得一秒就睡的本领就是好，可他却睡不着了，想来想去，第二天找了大夫来，听见说是有孕了，在折绛惊讶的神色中泰然自若，将大夫送走，看的折绛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沈明臻嘿嘿笑，“小样，我当然都知道。”
但其实他只是猜测！
这个就不用跟别人说了。
这回的孩子怀的顺当，大嫂嫂将四个孩子拢了过去，根本不让她管，她就只管着自己怀孕就好了，吃了睡，睡了吃，府里但凡有个好的，都先送到了她这里，让折卉都有些酸：“你真是嫁了个好人家。”
折绛就问她：“你婆婆又作妖了？”
折卉就叹气：“可不，上回是想住主院，我忍气搬了，公公和婆婆在上，儿子儿媳住主院确实不好。可这回呢，却是想将那娘家一个远房给你大姐夫做妾室，我都没脸到外头说去。”
折绛问：“大姐夫怎么说？”
折卉这才有些喜色：“他一向是站在我这头的，觉得我们这么多年不容易，还说着宅子都是我拿嫁妆银子买的，老两口住都住了，却还来欺负人，这不是不慈吗？”
她叹气：“这也是我怎么的，都愿意忍他其他臭毛病的原因。”
折绛却哼了一声，“那老太太眼界不大，你吓唬吓唬她。再这么闹下去，你就说你娘家不满，让大姐夫职位降降，我就不信了，她儿子的前程都不管了。”
折卉却道：“那可不行，你大姐夫现在还站我这头，那是因为老太太折腾，要是我折腾几番，你看吧，他可能就站他娘那边去了。”
这倒也是。
晚上沈明臻听了就道：“要是大姐夫真这么着两边摇动，我看啊，他也不是站在你大姐姐那头，他是哪边省事就向着哪边。”
折绛听了心寒，可这还是好的呢，如今以孝行天下，儿子肯站在妻子这边反抗母亲，倒是不容易了。
折绛就真诚道：“还是你好。”
沈明臻得意洋洋的：“那是！”
他家氛围还是挺好的嘛。
等到折绛和他的第三个孩子生出来，是个儿子，要取名字的时候，他就想给他取个“平宁”的名字，可是沈路却觉得不好，男孩子嘛，是要平定疆土的，还是平疆好。
沈明臻：“.......”
好吧。
平疆——
他嫌弃的叫了句，叹气的道：“那小名就叫宁宁吧。”
可这像个女孩子的小名，折绛不同意了，于是他的儿子，他反倒一点儿选择权都没有。
折绛就见他在那边跟平慧一起用藩语骂沈路：“固执的老头子！”
平慧可不敢骂，于是站在一边，看着摇篮里的弟弟道：“他长的好漂亮啊。”
平瑾腼腆的拿着自己绣的小老虎给弟弟：“比我漂亮！”
倒是折绛觉得男孩子长成这样不好：“也太漂亮了些。”
沈明臻和她的优点这孩子全有了。
沈明臻却脸色臭臭的，“男孩子，像个什么样子嘛。”
可隔天就向许大人炫耀：“这孩子像我。”
王婆卖瓜。
沈明臻夸儿。
折绛就笑话他：“在家里，可不见你这般喜欢他。”
沈明臻嘿嘿笑：“总不能让平慧和平瑾吃醋嘛。”
折绛嗤然，她敢肯定女儿没这个意思，不过嘛，这小子从小就吃醋他爹偏心眼沈明行，于是就自认为平慧和平瑾也会吃醋了。
这么个人啊。
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事了，还是长不大似的。
三月的天，还是冷的，沈明臻便不愿意出门去应酬了，他呆在家里，见折绛又在那边看书，一眼就见着花花绿绿的封面，他走过去，一看，笑起来：“怎么还是这种书名啊？”
折绛晃了晃书皮，“很久之前看过的书啦。”
沈明臻接过书，“风流秀才俏寡妇啊。”
确实很久啦。
他翻到第一页，发现自己看见里面的字，竟然还有些印象。
“好哥哥——奴家今晚便在这芭蕉树下等你——”
他读出来，这回眼睛就往折绛身上瞟，折绛笑的在榻上打滚，调戏道：“好妹妹，今晚我一定来，你在家备好酒菜——”
沈明臻的手就有些不老实。
可下一秒，就听见两个孩子的声音在外头跑了进来，平瑾还问了一句：“韭菜？今晚吃韭菜吗？”
折绛：“........”
是！吃韭菜！
沈明臻笑呵呵的，一手提溜一个往榻上坐着，想了想，又把平疆给抱起来，小小的榻上挤满了人，让他有些不高兴：“明天换张大的吧！”
折绛就笑眯眯的半歪半躺着，空口白牙的答应随意敷衍着：“好，好，换张大的。”
沈明臻不满的看过去，却被晃了眼。
折绛问他：“怎么了啊？”
他摇头笑：“没什么，今晚吃锅子？”
折绛嗯了一声：“还给你煮了丝瓜汤。”
他移开眼，心里却想起刚才——
这么多年了，她的头发依旧随意的用丝带绑了垂在脑后，衣服依旧穿的整整齐齐。
赭红色半袖披袄，里面套着湖蓝色立领对襟琵琶袖，下身着浅色织金洒线裙，还特意在腰间悬了白色的玉佩，在傍晚昏黄的光线下，整个人显得慵懒而又明艳。
真好。
一切都未曾变过。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