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钰点点头,把餐盘放到他跟前,“吃点再回去。”
慕靳裴没吃,拿了外套离开。
回城路上,慕靳裴接到储征电话,储征查到了那个叫假面的画家,是位男士,二十二岁,很年轻,也是这几年才在业内崭露头角。
“男的?”慕靳裴不禁怀疑。
储征:“嗯。”然后把调查结果挑重要几条读给老板听。他理解老板的心理落差,因为老板把这个画家想成了季星遥,当结果不符合他预期时,自然是心里排斥接受这个答案。
可事实就是这样,还是他亲自去查的。
慕靳裴揉着太阳穴,头又开始疼,刚才在庄园短暂的好了一阵,他才敢喝酒,没想到一离开庄园又开始剧烈疼痛。
“跟这个假面约一下,我要跟他见一面。”
储征犯愁,“慕总,假面是谢昀呈名下画廊的签约画家。”是签约,还不是代理其作品。
这个假面的知名度也是谢昀呈公司一手捧起来的,不过他的作品的确有那个潜力,深受藏品爱好者欢迎。
慕靳裴知道谢昀呈名下有家画廊,规模一般,知名度也一般,比M.K画廊成立时间短几年,完全是谢昀呈的兴趣爱好才创办,基本年年亏损。
不知道谢昀呈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突然认真运营起画廊。
“画廊现在生意怎么样?”
储征:“近几年连着创收几个亿。”
慕靳裴下颌线紧绷,眸光渐渐变深,“从他们画廊内部开始查,我要百分百确认这个假面就是画出那些油画的假面。”
储征只能心里叹气,应下来后结束通话。
今天许睿又来M.K坐了坐,原本没打算过来,谁知齐琛脑子抽风要带儿子过来逛街,她对逛街没什么兴趣,他们父子俩去了,她就顺道到M.K楼上歇歇脚,顺便跟储征聊聊合作的事情。
“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又要做什么?”
储征无奈看着许睿,她现在做了妈妈,对慕靳裴的感情早就耗光,如今嘲讽起慕靳裴那是绝不口下留情。现在竟然用丧心病狂来称呼以前的老板。
女人啊,果然不爱了后就把男人当成了垃圾。
还不如垃圾,可回收垃圾还能卖钱呢。
许睿悠悠品着咖啡,“他又受什么刺激了?”
储征:“不信那个假面就是假面。”
许睿刚才听储征说了一点调查那个画家的事,“不是,慕靳裴到底想要干嘛?他是不是非得把人家衣服扒了才信人家是个男的?”
储征正喝咖啡,被呛到了,差点呛死。他赶紧拿毛巾擦擦桌上喷出来的咖啡,“你跟齐琛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一句话都能把人噎个半死。
每次聊慕靳裴都能少活半年,许睿没再扫自己的兴,她跟储征聊项目上的事。
两人都是工作狂,说起工作就打不住,聊得口干舌燥,两个半小时已经过去。
许睿接到齐琛电话,他和儿子已经在餐厅,让她过去找他们。她起身,“下次来纽约再找你玩,我回了。”
储征要起来送她,许睿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她曾经在这里工作五年,慕靳裴专梯的密码她到现在都记得。
运气很不好,许睿还是碰到了慕靳裴,专梯到了一楼,电梯门打开时,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许睿先开口:“慕总,好久不见。”
慕靳裴点点头,这是两人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该有的气度他还是有的,“过来出差?”他问了句。
许睿:“嗯,正好带儿子过来玩玩。”
慕靳裴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什么意思,谢昀呈是,许睿也是,不就是有孩子了吗,有什么好N瑟好炫耀的。
许睿离开,慕靳裴进电梯,幽闭的电梯空间里,他突然像置身在一座孤岛,他又开始想季星遥。
——
生日派对当晚,谢昀呈给周羽西打了电话,他周末想带月月去洛杉矶一趟,“在那边待两天,可以吗?”
他征求周羽西意见。
电话里陷入了沉默。
隔了好一会儿,周羽西问:“是带月月去见星遥?”
谢昀呈没否认,而是说了句:“季星遥现在状态不错,早就不用吃药,所有欠债也都还清。”稍顿,“你马上也要做妈妈了。”
周羽西担心,“可是我怕月月她…”
谢昀呈打断她:“放心,不是还有我吗?你该相信母女天性,你担心的所有事都不会发生,我保证。”
周羽西深深呼了口气,还是不放心,“月月她从来没离开过我,不知道她习不习惯一个人在陌生地方过夜。”
谢昀呈打消她的顾虑:“不是说了,还有我?月月跟我比跟骆松还亲,骆松都能带她,我就更能带她。”
周羽西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又没再多说什么,“照顾好月月。”
周末那天傍晚,月月上完绘画课,谢昀呈带着她和小布丁回洛杉矶。
小布丁这几天跟月月熟悉了,两个孩子有说不完的话。
凌晨了,季星遥一直在等小布丁,这几年她都没有好好陪过小布丁,每天忙着赚钱还债。
小布丁在飞机上看了一部电影,这会儿开始犯困,而月月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到了洛杉矶后全是精神。
谢昀呈问她:“累不累?”
月月摇头,她期待着见到小布丁的妈妈,这几天小布丁说了她妈妈画画有多好看,是个很厉害的画家。
她很崇拜,想见见这位跟她一样好看的画家。
等待的时间太过煎熬,季星遥算了算时差,给国内的母亲打了个电话。尹荷正准备午睡,她好久没接到女儿的电话。
“遥遥,怎么还没睡?”
季星遥:“等小布丁回来,她这几天在纽约。”
尹荷知道小布丁是谁,一个特别可爱又特别可怜的孩子,女儿跟小布丁有缘,当初去医院看医生遇到了小布丁,也是小布丁的遭遇让女儿一点点走出困境。
季星遥问:“爸爸这几天怎么样?”
“还不错,刚刚睡着。”尹荷进了隔壁卧室接电话,把门关上,“上周我带他去复诊,医生说药量可以减半了,再吃个半年说不定就能停药。”尹荷的语气也轻松不少。
季星遥:“你告诉爸爸,所有欠的钱我都还清了,让他好好养病,等病情稳定了,我想回去看看他,我想他了。”
父亲直到现在都不敢面对她,久郁成疾,心脏也出了问题,还好做了手术后康复的不错。
有母亲一直照顾着,她也放心。
父母现在不在北京,生活在一座小城,那里很宜居,也很安静,更没有认识他们的人。
“妈妈。”院子里,小布丁激动又欢快的声音传来。
尹荷也听到了这声妈妈,她疑惑,“怎么有孩子呀?”
季星遥:“哦,是小布丁。”
“她怎么喊你妈妈呀?”尹荷很奇怪,“你习惯这个称呼?”
季星遥迟疑半秒,痛苦扑面而来,她用力往下压,在心底做个深呼吸才回母亲:“还行,习惯了。小布丁想她妈妈,她害怕自己的病好不了,没有多少日子了,寻找一些亲情安慰,所以就喊这么我。”
她对着跑进来的小布丁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指手机。
又跟母亲简单聊了几句,季星遥叮嘱母亲快去午睡,通话结束。
小布丁见妈妈放下了手机,她飞一样窜到季星遥怀里,“妈妈,我想你啦,你呢,想不想我呀。”
季星遥抱抱她,“想呀。”
小布丁还有更开心的事,“妈妈,我给你介绍我的好朋友。”她转身对着院子里的谢昀呈喊道:“快点儿,我们把新朋友介绍给妈妈,妈妈很期待。”
晚上凉,谢昀呈用过毛毯裹着月月抱着她下车。
季星遥跟着小布丁出了别墅,看到谢昀呈怀里的孩子时,她整个人都愣怔。
小布丁没注意季星遥表情,拉着她的手,“妈妈,这是月月,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她跟你一样,最爱画画,我看过她的画,很棒。”
谢昀呈走近,他就不用给季星遥介绍月月,季星遥认识月月,也知道月月是谁。他低头跟月月说:“这就是小布丁说的星遥妈妈,是不是很美?”
月月用力点头,“最美的星星。”
季星遥颤抖着伸手,抱过月月,随之她眼泪也滑下来。
这是她第三次掉眼泪,第一次知道张伯是慕靳裴的人时。
第二次,她生下女儿却因为自己心理状况和身体都出了问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健康活着而没办法养女儿时。
小布丁傻了,不知道妈妈怎么突然哭了。
谢昀呈一把抄起小布丁,“你不是困了吗,带你去睡觉。”
“妈妈怎么哭了?她是不高兴了吗?”小布丁小声问道。
谢昀呈:“她们都是画家,正在心有灵犀。”
小布丁似懂非懂,“那妈妈喜欢月月对吗?”
“对,她们互相喜欢,就像我跟你。”
小布丁放心了,这样的话月月就可以在家里多住几天。
这是月月第一次见季星遥,却没有陌生感,她伸手给季星遥擦擦眼泪,“哭哭就不美了。”
第47章
季星遥不知道如何跟月月相处,她没有丝毫带孩子的经验。现在她面对月月竟然有些拘谨局促,生怕月月不喜欢她。
不知道该跟孩子聊些什么,她就一直紧紧抱着月月不想放她下来。
“星星,你不累吗?”月月声音柔软地问道。
季星遥:“妈…星星妈妈不累。”
月月其实也不想下来,她感觉季星遥身上的味道甜甜的,她的手也很温柔。
季星遥盯着月月看,她试图从月月身上找寻小时候的自己,找寻曾经那个简单又纯粹的自己,可她只在月月眼眸里看到那个冰冷的自己,那个没有感情又陌生的自己。
月月被季星遥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小的眼神无处安放,两根食指互相绞着,不时也会跟季星遥对视,但很快又挪开。
季星遥觉察出她的拘谨,问她:“要不要去我的画室看看?”
月月很期待,眼睛都亮了起来。
季星遥抱着月月去了画室,这里除了谢昀呈和小布丁,没其他人进来过。
她的画如今都是深沉压抑风格,小孩子根本理解不了也看不懂,可月月看得入迷,还像个大人一样看完给予评价,“星星画的好棒。”
“这个,我喜欢。”月月指着一幅叫《假面》的抽象背影画说道。
季星遥盯着那幅画走神,还是月月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这个背影有线条感。”月月这么说。
“你这么小就知道线条感?”季星遥瞅着怀里的孩子,不敢置信,“你感觉得出这个背影有线条感?”
月月扑闪着睫毛,眼睛也一直眨,她以为自己说错了,很不好意思,下意识往季星遥怀里钻,可等趴到季星遥怀里又意识到这不是妈妈的怀抱。
她更害羞了,都不敢抬头看季星遥。
季星遥没忍住,亲了她一下,“月月很棒,这个背影本身就有线条感,只不过被星星妈妈画得抽象了一些。”
她说:“月月跟星星妈妈心有灵犀。”
月月被夸赞了,刚才的局促瞬间不知所踪,她眼睛里闪着光,“我真的说对了?”
季星遥点头,“你跟星星妈妈心里想的一模一样。”她现在每句话都要加‘妈妈’这两个字,如此渴望月月喊她一声。
明知遥不可及,却满心幻想。
“想不想画画?我们合作一幅好不好?”季星遥主动提出。
月月眼里带笑,“好。”她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就画夜空,月亮和星星。”她小心翼翼征求季星遥意见,“可以吗?”
季星遥再次走神,她盯着月月的眼睛看。
夜空,月亮和星星,如此熟悉的一个画面。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过去某个瞬间,某个情人节,某条公路,某次求婚,某棵断掉的枯树,某个刻在树干上的愿望,那时身边还站着某个人。
她曾经以为那就是一辈子,那个牵了她手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再放开她。
然后脑海里的画面忽然跳到另一场景。
某个雨天,某个大厦楼下,她等某一个人,他没下车,丢下她一个人。
“星星,你怎么了?”月月以为季星遥不想画月亮和星星在一起的油画,她赶紧改主意,“那我们可以画别的。”
季星遥回神,“不是,我很喜欢,我们就画星星和月亮。”她放下月月,开始调整画架,固定画布。
期间月月一直很安静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季星遥把月月抱在腿上,她跟月月分工,“我们一起画夜空,然后你画星星,我画月亮,好不好?”
月月声音依旧很软糯,“好的。”
季星遥尽量让自己找到纯粹美好时的感觉,让自己回到那个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的年纪,她试着以孩子视角去画月亮。
月月遗传了季星遥的绘画天赋,她画了一颗美丽耀眼又璀璨如钻的星。
“星星…”妈妈那两个字她没好意思喊出口,顿了下,月月接着道,“星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月月吗?”
季星遥自然知道,因为这个小名当初就是她取的。那个时候她情绪不稳,自顾不暇,没法陪她成长,也不知道早产两个多月的她能不能顽强地活下来,她盼着她们都能渡过难关。
所以给她取名叫月月。
“让我猜猜。”季星遥调整好情绪,她故作不知,“星星伴月对不对?不管何时,不管冬天还是夏天,这颗最亮的星星都会陪着月亮,一直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