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半小时,两人吃完。
谢昀呈喊来服务员,买单。
季星遥拿上包,去了洗手间。
服务员拿着账单和平板过来,告知原价,然后说:“先生,您只需要支付一半即可。”
谢昀呈拿出手机准备付款,他没多想,“今天店庆搞活动?半价?”
服务员:“不是。老板说,季小姐免单。”
谢昀呈缓缓抬头,“你们餐厅现在什么情况?”
服务员按照经理的吩咐说道:“我们老板姓慕。”
谢昀呈轻哂,他就说一个餐厅前两页的招牌菜怎么会有一道炒蘑菇,当时只是疑惑,没往别处想,原来是慕靳裴吩咐餐厅送了他们这道菜。
他收起手机,跟服务员说:“我是慕靳裴姑妈家的表哥,你们这餐厅,亲属能不能记账?”
服务员:“……”
谢昀呈起身离开,留下服务员在那凌乱。
——
快凌晨,季星遥还没睡,倒了半杯红酒,趴在露台看院子里的夜景,她已经很多年不喝酒,没那个心情。
这段时间心态慢慢平和,又有了以前的心境。
她晃晃酒杯,轻抿一口,缓缓咽下去时她眉心微皱,不知道是时间久了没喝酒的缘故,还是谢昀呈这酒本来就口感一般。
不知怎么了,她突然特别想张伯。
谢昀呈晚上说的那句话在她耳边萦绕,怎么赶都赶不走。
“养什么都行,孩子不能随便养,养出感情能要你命。”
张伯就是这样吧。七年前,她亲情世界的崩塌又何尝不是张伯的灾难。但她不知道张伯去了哪里,曾经那个号码早就停用。
季星遥忽然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转身快步走进房间。她知道该用什么方法让张伯知道她已经原谅他。
她找根皮筋把长发扎起,开始调试光线。五千块的房费花得不冤,谢昀呈让人给她准备好了所有作画工具。
准备工作完成,季星遥拉开窗帘,夜幕空灵,散落着几颗星星,天边挂着一轮淡淡的弯月。
她做个深呼吸,坐在画布前。
今天她又能跟二十一岁那样,披星戴月作画,任何人任何事都影响不了她。
她望着空空的画布开始构图,脑海里一幅幅画面掠过,还有清晰如昨的声音,“张伯,精灵长什么样呀?”
“跟我们遥遥一样。”
“哈哈。她们也三岁了吗?”
“三岁零九个月。”
“哦,那我三岁几个月?”
“三岁零九个月。”
不知不觉,天亮了。
清晨柔美的阳光从窗倾泻而下,洒在季星遥身上,她在画上落了日期,具体到了秒。
季星遥伸个懒腰,设置好闹铃,赤脚爬到床上,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昏沉睡去,一觉睡到下午一点钟,她跟裴钰约了四点见面。
裴钰外出谈事,三点半才赶到画廊,刚煮了杯咖啡,敲门声就响了,还不等她请进,门推开。
“妈。”慕靳裴关上门。
裴钰:“你怎么来了?”
慕靳裴愣了下,细细品着母亲的语气,不是关心他怎么突然过来了,而是有点不待见他,那句话的语气其实是:你怎么来了!
从母亲不欢迎他的态度就能猜到是谁要来,“你约了星遥?”
裴钰把手里的咖啡给儿子,把他朝外推,“你赶紧走吧,不然星遥肯定以为是我跟你串通好,你别怀我名声。”
慕靳裴:“……”无语凝结,他拿上咖啡去了三楼他的专属画室,站在窗边可以看到所有进出画廊的车辆。
他心不在焉喝着咖啡,目光紧盯着画廊大门口那个位置。
十多分钟过去,没有一辆车过来。
他看了眼手机,已经三点五十,正在这时余光里多了一抹黑影,他倏地抬头看去,季星遥从路边走过来,她身后有辆出租车正在调头。
季星遥曾经来过M.K画廊数次,慕靳裴带上她过来接裴钰一块去吃饭,有时遇到裴钰跟客户谈事,她跟慕靳裴就会在三楼画室打发时间,大多时间都是慕靳裴抱着她,拿着她的手画画。
她及时打住胡思乱想,不由抬头看了眼那画室那个方位,四目相对,她怔了怔,随后她收回视线快步走进画廊大厅。
慕靳裴嘬了一口咖啡,下楼。已经撞见了也就没必要再躲着藏着,他拿了本M.K期刊在一楼大厅看。
期间续了两杯咖啡。
直到外面暮色四合,楼上才传来脚步声,季星遥和裴钰边聊着边下楼。
“那饭局就定在这个周五?”
这是季星遥的声音。
紧跟着是母亲的说话声,“我也是这么打算,平时他们都要加班,再遇上路上堵车有时八点钟都凑不齐,散局得半夜,影响第二天上班。周末大家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她们已经到了楼下,裴钰:“那就这么决定了,人由我来联系,餐厅我来安排,到时我去接你。”
正说着,她看到了慕靳裴,“你怎么还没走?”
慕靳裴放下期刊,“我等星遥,有个事。”他站起来,“妈您要安排什么饭局?”
裴钰没隐瞒,“给月月办画展,我找了个团队来做,准备再请我的一些好朋友捧捧场。”
慕靳裴颔首,他示意母亲,“您忙吧,我送星遥。”
跟裴钰告别,季星遥径直走出画廊大厅,慕靳裴紧随其后。
到了绿化带边,季星遥才停下,她也没看他,“什么事?”
慕靳裴跟她商量,“你之前说我一个月可以见月月两次,我能不能把其中一次见面的机会换成五次通话?每次通话我保证不超过半小时。”
季星遥提醒他,“见一次你可以跟月月待一整天,你确定要换成五次不超过半小时的通话?”
慕靳裴毫不犹豫:“确定。”一个月他可以跟月月待在一起一整天,每次给月月打电话他就能听到季星遥五次声音。
他怕季星遥拒绝,于是这么解释:“我不一定每个月都有时间去见月月两次,万一遇到出差?电话我分着打,次数多了她对我感情也不一样。”
季星遥考虑半刻,点点头答应了。月月已经六岁,记忆慢慢牢固,这样的方式有利于增进感情。
慕靳裴:“谢谢。”他又说起画展饭局那事,“提前跟你说一声,周五我也过去。”
这人还真会得寸进尺,季星遥脸色一冷:“你过去干什么?”
慕靳裴:“我女儿的画展我自然得出一份力,再说你跟我妈也不能喝白酒,到时你们招呼得过来?既然请客你们总不能让人不尽兴吧?”
季星遥没反驳,她知道自己不擅长应酬,在酒桌上做不到八面玲珑,说不定都能冷场。
她拿出手机,开始叫车。
慕靳裴的车就停在绿化带旁,“我正好也回去,你住哪家酒店,我顺路送你。”
季星遥拒绝了:“不用,谢谢。我不住酒店,住民宿,离这边很远,不方便。”
慕靳裴蹙眉,住民宿?
第70章
季星遥这次过来只带了几条简单的裙子,日常穿穿哪怕跟熟悉的朋友聚会都没问题,不过周五晚上的饭局裴钰请了不少业界好友,这样穿就显得不够正式。
她搜索了别墅区周边的商场,周五一早就起床。
谢昀呈跟季星遥的‘同居’史有七年,知道她紊乱不堪的生物钟,日出而息日落而作于她就是家常便饭。
今天破天荒,还没到七点,她穿戴整齐下楼。
谢昀呈刚做好早饭,一杯咖啡,几片吐司,一份牛排。他忘了抽油烟,现在厨房客厅都飘着一股香气。
季星遥比起床时更饿了,比起吃早饭,她更想迫不及待知道:“你今天怎么自己做饭?”
谢昀呈没搭理。
季星遥瞅瞅桌上这点早饭,“我可是付了你一千五一夜的住宿费,你就拿这个应付我?”
“你脸大,这是我的早饭,想吃自己做去。”谢昀呈这才打开排油烟系统,解下围裙坐下来。
说归说,他把牛排切成两半,自己留一半,另一半叉起来扔到盛吐司的那个盘子。他下巴一扬,“赶紧吃,别挑三拣四,这是我用最贵的红酒煎的牛排。”
季星遥瞅着这黑乎乎的牛排,真是白瞎了那么贵的红酒。
谢昀呈刚半起身又坐下,他拖过旁边的碗,把杯里的咖啡倒了一半到碗里,‘砰’一声将碗掼在她跟前。
季星遥疑惑地盯着他看:“你今天怎么回事?”
“没怎么。”谢昀呈开始心不在焉切牛排,他做了个梦,小布丁找到了真爸爸不要他了,他被吓醒。
醒来后那种恐惧还没散去。
他叉了一小块牛排放嘴里,刚咀嚼几口,突然眯了眯眼。难吃程度成功击退了那个噩梦带来的心有余悸。
季星遥把半块牛排和半杯咖啡都还给他,从他表情就知道有多难吃,她拿了瓶酸奶,“中午我不回来。”
谢昀呈咽下牛排,嗓子发苦,“你成天忙什么?”
无人回应。
季星遥已经背上包离开。
北京的夏天是什么样有多热有多挤,季星遥快忘了。今天她特意穿了平底鞋,一路走去商场。
她对北京本来就不熟,还没有方向感,全凭着感觉走。
车水马龙,街头人群熙攘,孤独感被瞬间驱散,季星遥不时盯着路边的建筑物,偶尔也会回头望一眼刚才走过的那段路。
那里她格外熟悉,曾经某个凌晨,某人一路把她抱回家。
今晚她有了创作主题,《深渊》。
回忆是道万丈深渊。
她以假面的名义画,凡是美好的事物她都会落款季星遥,那些暗黑的,深沉的,压抑的作品,全都署名‘假面’。
季星遥在街上走了大半天,吃了不少小吃才去逛商场。
手机震动,是条短信:【我添加你好友了,你通过下,以后方便我跟月月视频通话。】
这人得寸进尺,明明是五次语音通话,他非要打擦边球弄成五次视频通话。如果视频,不可避免的她就会入境。
季星遥:【视频?是我记错了还是你记性不好?】
慕靳裴再次成了M.K画廊的不速之客,他这几天有事没事就过来,打着关心她的旗号,裴钰心里一肚子数只是没爱揭穿他。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咖啡冷了。”
慕靳裴看着季星遥的回复,漫不经心回母亲:“公司邮件。”
他考虑片刻,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季星遥解释,【抱歉,我理解有误,我以为通话包括了语音和视频通话,我以后只跟月月打语音电话。】
收起手机,慕靳裴跟母亲说,“晚上我过来接您去酒店。”
裴钰似笑非笑,“那不是要耽误你时间?”
慕靳裴:“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那行啊。”下一秒,裴钰话锋一转,“哦,对了,星遥跟我说她自己打车过去,不用我接。”
慕靳裴:“……”
裴钰没再调侃儿子,她坐过来,“现在我们每个月都能见到月月,你还有五次打电话的机会,不管是我还是你,我们都要学会知足,也就星遥,换别人不可能那么大度。”
慕靳裴知道,也一直感恩她的大度。在小城她给了他一个拥抱时,衬得他如此卑劣自私。
他把手机放一边,端起冷咖啡。
裴钰不由感慨,“我很佩服星遥,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我没想到她竟然选北京作为月月画展的第一站。”
“当初她在北京跌得那么惨,一夜之间沦为不少人的笑柄,有个名媛群议论得彻夜未眠。”
“硬生生给脑补出了她怎么费尽心机靠近你,给季家争取商业资源,结果被你发现她阴险的嘴脸,一脚把她给踹了。”
“事实上呢?”
裴钰直言不讳,“是你费尽心思接近她,把她给抛进地狱。”
慕靳裴喝着咖啡‘玻璃渣’,“您怎么知道的?”
裴钰:“我请的那个团队的总策划,朋友就是那个群里的,她以前没说,这次不是我要带星遥一块过去吗?就聊到了几年前的那些事,不然我上哪知道?”
她拍拍儿子的肩膀,“自己做的孽,自己给处理好了。”
——
商场里,季星遥挑了一条长短合适款式优雅的长裙,又配了一双中跟的凉鞋。
她刚走出鞋店,身后传来一声:“星遥?”声音明显激动又充满不可思议。
季星遥转身,愣了下,而后浅笑,“好久不见了。”她没想到七年后在北京偶遇的第一个熟人是母亲以前的造型师。
她跟慕靳裴恋爱那一年,只要出席活动,全是造型师给她挑礼服配鞋子。
造型师还是一脸不敢置信,她自言自语:“怎么跟做梦一样。”走上前,她轻轻抱抱季星遥,“尹老师还好吗?”
季星遥点头,“挺好的。”她告诉造型师母亲现在住哪,邀请她:“以后要是那边有活动,你去我家做客,我家院子说不定能给你带来彩妆灵感。”
造型师:“没活动我也要去看看尹老师。”她问季星遥还要不要接着逛。
季星遥晃晃手提袋,“置办齐了。”
“晚上有活动?”
“嗯,有个饭局。”
造型师挽着她下楼,“巧了,我下午不忙正好给你化妆。”
季星遥知道造型师平时忙得不可开交,七年前找她做造型化妆的人都要排队预约,别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