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她们画家而言,最难的是把画赋予灵魂。
对于一个舞者来说,亦然。
尹荷很满意,她搭着女儿肩膀往办公室走,“一会儿去我办公室,我把这部舞剧的剧本给你看。”
季星遥意会错了,“妈,剧本我就不看了,看也看不懂。”主要是没时间,兴致也没那么浓。“我凑个热闹就行。”
尹荷道明原因:“妈妈是想请你帮个忙,刚才你不是看出了点门道吗,这部舞剧年后就开始巡演,但宣传海报还没定,她们设计的我没看上,没灵魂。”
她揉揉女儿的脸,逗女儿:“舞不是白让你看的。”说着,她笑,“哪有那么多好事儿。”
季星遥:“……”
她就说嘛,反常必有妖。母亲平时忙得要命,根本没时间过问她,这回这么热情邀请她来看排练,还不厌其烦一遍遍问她哪天有时间,原来是打了这么个主意。
难得母亲有求于她,季星遥爽快答应下来。
尹荷:“那明天开始你就跟我到团里来,多看看她们平时是怎么跳的。”
季星遥想都没想:“不用,我已经有灵感了,我还是去我画室。”
尹荷:“……”
她本来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女儿多出来玩玩,认识几个朋友,结果小算盘还是落了空。
作为团长,尹荷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电话一个接一个,刚消停下来,秘书过来提醒,十五分钟后还有会议。
季星遥已经领到任务就没再多逗留,她去找父亲拿手表。
昨晚她研究慕靳裴那块手表研究到半夜,细看每一处不同。手表放在床头,就像定海神针,她一夜无梦,睡得踏实。
季常盛也忙,刚送走商务考察团,回到办公室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秘书冯梁进来汇报工作。
慕靳裴最近跟他们季氏集团的竞争对手有接触,具体谈了什么现在不得而知,还没打听到,不过有合作意向。
冯梁:“季董,我们下一步?”
季常盛品了几口茶,没吱声。慕靳裴的身份确定无疑,按理说他不该这么防备慕靳裴,可这些日子心里那根敏感神经始终紧绷。
办公室静得仿佛能听到外头树叶往下掉的声音。
冯梁不敢多言,耐心等答案。
季常盛眼底的波澜慢慢归于平静,而后深不见底,眼神一如平常犀利。他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急。”
冯梁明白,继续汇报工作。
当狐狸遇上老的姜。
胜负难料。
汇报完毕,季常盛吩咐冯梁,“明晚就不要安排应酬,我去老齐那转转。”
“好。”冯梁出去,关上门。
季常盛靠在椅背里,眯眼沉思。不知怎么回事,每次提到慕靳裴,那些过往怎么都压不住,如洪水猛兽汹涌而至。
还好,季星遥到了。季常盛从看不见尽头的灰暗过去里回神。
女儿一早六点半就给他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手表带到公司,她下午过来拿。这才十一点半,她就急吼吼来了。
“不是说去你妈那儿吗?”
“从我妈那回来了,她忙。”季星遥打开盒子,把手表戴上。
季常盛实在不解,一块戴了好几年的手表,就几天不戴,跟如获至宝一样。他给冯梁打电话,让餐厅准备季星遥爱吃的菜。
季星遥赶紧摆手,“我不在这吃,忙得很。”
季常盛把手机往旁边拿拿,“你再忙中午饭得吃吧。”
“我要去逛街,边逛边吃,您就不用操心我。不耽误您忙了啊,拜拜。”季星遥敷衍着挥了几下手。
季常盛无奈摇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现在连去公司餐厅都那么排斥,怕遇到熟悉的叔叔伯伯还要打招呼。
季星遥没撒谎,她是真的要去逛街。
买高跟鞋。
第9章
临近中午,储征终于得闲喘口气,他靠在椅背里小憩,夜里睡到了不到三小时,早起,又忙了一上午,这会儿犯困。
一早五点半天还没亮,他接到一个海外电话,让他看邮件。
这是冯梁使用的号码,邮件也是冯梁发来。为了安全起见,冯梁现在只跟他联系,向他汇报。
邮件大概意思,已经二次补充了慕靳裴出生资料给季常盛看,联系了所有当初能证明慕靳裴是裴钰所生的证人。
冯梁又道:季董疑心依旧在,我并不是季董身边唯一的心腹。
至于其他给季董办事的人,连冯梁也不清楚。
邮件看完,没过半分钟,自动销毁,里面植入了病毒。
当时还不到六点,他看完邮件也睡不着了,直接来到公司,没想到慕靳裴办公室灯已经亮着。
也许老板时差还没调整过来,细想又不对,前段时间作息正常,今天怎么又突然来这么早。不过老板的事也不是他该过问的。
想着上午的事,储征迷迷糊糊打盹睡着。
刚眯了二十分钟,手机闹铃响。
储征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清醒不少,接着忙。
慕靳裴给他打电话,让他过去一趟。
正好有文件要老板签字,他顺带拿过去。
“你早上不是说季常盛疑心还在么,”慕靳裴把一张便签纸递从桌面推过去,“过段时间你亲自去拜访这人。”
便签条上只有一个姓氏,储征知道是谁,他把便签条撕碎丢到烟灰缸,拿茶水浇湿。
蓝黑色墨水渐渐晕开,字迹慢慢模糊,后来什么都看不见,碎纸跟烟灰融在一起。
储征把要签字的文件打开放到慕靳裴跟前,还有一事要汇报,“慕总,瑞琛的齐董事长托人约您周末去骑马。”
慕靳裴正签名,最后一笔拉得很长,差点把纸戳破。
齐董事长约他是为以后跟M.K合作搭桥铺路,许睿现在任职瑞琛的副总经理,和齐琛的婚事也提上日程。
给季常盛设这个局,他不想把许睿给牵扯进来,也无意让瑞琛集团受损。
“推了。”
储征:“好。”
慕靳裴合上钢笔,“下午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
储征意会,老板不让他跟着时一般都是去找季星遥。原来老板一大早天不亮来公司不是时差不没倒过来,是提前处理工作腾出时间去画室。
他夜里睡到了不到三小时,老板不比他多,可老板脸上没有丝毫疲倦,精力充沛。
储征打开另一文件夹,递给慕靳裴过目,这是明天的日程安排,上午有两个商谈,下午视频会,晚上还要参加一个拍卖会。
这种小型拍卖会隔三差五就有,但这次承办方不一样,是裴钰多年的一个老朋友,他不好不给面子。
“去可以,最后我再入场。”
储征:“我会安排好。”老板向来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高调,他只是去捧个场,不想引人注意。
慕靳裴把西装扣子扣好,拿上手机离开。
北京的秋天太短,还没来得及回味,一场冷空气过境,初冬就悄然而至。
路旁不知什么树上,树叶绿中泛黄。
行至半路,慕靳裴忽然吩咐司机,“先去趟画廊。”
——
张伯把季星遥送到目的地,熄火,顺手解开安全带。
季星遥忙摆手,“张伯,您不用下去,我逛着玩儿。”
张伯便作罢,他通知其他人跟过去。
负责季星遥安全的人不止他一个,其他人是暗中保护,季星遥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商场不比医院,这里人多,不安全因素也多,不能有任何闪失。
季星遥买鞋子只有一个要求:店里最高的鞋跟,什么款式都行。她报上自己所穿鞋子码数。
导购员拿来所有符合要求的鞋子,季星遥没试,连鞋子样式都没多看,“每款两双,直接给我装起来。”
一双用来回家练习走路,万一走路时摔倒,不小心把鞋面给刮蹭,她出去时就换备用那双。
期间,导购员忍不住就会偷瞄季星遥两眼,没看过这么好看的女生,上帝偏爱,给了她身材也给了她样貌,还给了气质。
等季星遥打开钱包,卡夹一排黑卡。
还给了她金钱和家世。
导购员感觉季星遥不矮,穿平底鞋也有一六六以上,不知为何非要执意穿十公分高的鞋子。
没用二十分钟,季星遥提了十几个手提袋从商场出来。她的颜值加上手提袋上的LOGO,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张伯远远看到有些狼狈的季星遥,拎着大包小包,他赶紧下车迎过去。“怎么不提前给我电话,我去拎。”
“没事儿,也不重,都是鞋子。”季星遥把手提袋给张伯。包里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瞧,是慕靳裴。
明明昨晚才刚一起吃过饭,却感觉隔了很久没见面。
季星遥接听,那边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你不在画室?”
季星遥迟疑一瞬,她没说自己逛街,“在外面。”她后知后觉,他到画室没找到她人。转念又一想,不可能,周一最忙的时候他哪有那闲工夫。
她确认:“你在哪?”
慕靳裴:“画室门口。”刚才按门铃半天没人来开。还不等季星遥说话,他又道:“不着急,我等你。”
季星遥加快脚步朝停车场走,问道:“你今天不忙?”
慕靳裴:“十二月之前都不忙,国内业务还没展开。”
也不是不忙,是暂时不用他操心。
他有十几个人的精英工作团队,这段时间都是他们在奔波,他对国内企业不是很了解,慢慢在积累人脉,很多事只做最后敲定。
这些年一直忙,这几天忽然闲下来很不习惯。
他刚大学毕业那会儿,养父对他要求极为严厉,甚至是苛刻,最累时他负责集团的三个跨国项目。
除了负责公司运营他还要兼顾复仇,要不断丰满自己羽翼,不然没法跟季常盛抗衡。
那几年,他基本每天平均工作十七八个小时。
没有时间去筋疲力尽,更没时间去儿女情长。
那时一个团队都跟着他忙,许睿问他,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往死里逼。
慕靳裴在画室门口站了会儿,季星遥还没到。走廊尽头有两盆绿植,旁边还有垃圾桶,他走过去,刚要点烟,又想到商务楼里禁烟,他把打火机收回。
从窗口往外看,一眼望不到边的高楼林立,北京不再是以前的样子。
回画室路上,季星遥收到唐加莱消息:【星遥,忙不忙呀?】
季星遥:【现在不忙,在往画室赶,慕靳裴已经在画室,可能是跟我谈合同。】她又问:【找我什么事?】
唐加莱:【原来我们二老板过来拿了期刊是要给你送去,你别着急,耐着性子慢慢跟他磨~气势上不能输了他。】
唐加莱毕竟受雇于画廊,拿着M.K的薪水,不能把什么都透露给季星遥,只好点到为止。
反正以她对裴钰的了解,肯定是要签下季星遥。季星遥只要有那个耐心跟慕靳裴慢慢谈,就能争取到最大利益。
唐加莱跳过这个话题,开始吐苦水:【找你帮忙。下个月我爸朋友女儿过生日,我爸非让我参加,我妈现在也跟我爸一伙儿,附和着我爸说不去不好。他们肯定是给我安排变相相亲,你到时跟我一块去,不然我心里没底。】
季星遥担心:【我没经验,不知道要怎么帮你。】
唐加莱:【不需要经验,你就只管待我旁边,一直跟我讲讲讲,不给别人说话机会就行。】
这个难不倒季星遥,正好她也有事当面请教唐加莱。
两人聊了一路,时间过得飞快,季星遥收起手机,张伯正好把车停稳。
慕靳裴回到楼下,在等她。
今天慕靳裴穿了商务正装,深色西装配白衬衫,应该是上午有商务活动,还系了领带。
他单手抄兜,漫不经心看着街上来往车辆。意兴阑珊间他身上的锐利锋芒隐去半分,透出些许温和。
季星遥发现无论是他专注工作时还是认真煮咖啡时,就连他走神,每一种状态都是一道景,让人挪不开眼。
他另一手里拎着印有M.K标识的手提袋,里面应该就是唐加莱刚才说的期刊了。
季星遥走近,“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长时间。”
慕靳裴:“该说抱歉的是我。”他以为她天天待画室。“下次来之前我给你电话。”
两人一齐走进大厦。
进了电梯,季星遥抬手摁楼层。
慕靳裴无意间视线扫到她手腕,他微怔,“你手表给我看看。”
季星遥刚才光顾着跟唐加莱聊天,忘了手表这茬,她没想过要在他面前拿出来,这样显得她好像故意吸引他注意。
可现在也只能拿下来给他看。
“设计大师科里的作品。”季星遥主动说出来,不用他再猜来猜去。
慕靳裴在惊讶之余不忘问她:“你昨天借我手表就是要拿回去做比对?”
季星遥没否认。
慕靳裴没想到当初是季星遥看中了那块表,他跟她戴了三年多的情侣手表,如今又遇上了,一切仿佛冥冥中早就注定。他示意她:“手给我。”
他已经给她戴过一次手表,季星遥就没矫情,伸手过去。
慕靳裴把手提袋放脚边,垂眸,认真给她戴好。
时间把这一幕仿佛拉了一个慢镜头,横跨三年。
电梯门开了,到达52楼,两人先后走出去,之后聊起画册。
情侣表这个小插曲仿佛没发生过。
可不管是在慕靳裴还是在季星遥那里,又留下了不小的波澜。
慕靳裴到画室第一件事,脱了西装放一边去煮咖啡,他问季星遥明晚忙不忙。
季星遥不答反问,“是不是需要我帮忙?”
“嗯。”慕靳裴看着她:“陪我参加明晚的拍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