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六年前似乎并没什么两样!哦,不,也不知是否她眼花,王瑛娘居然还长高了半头似的!
江端慧随了大杨氏的五短身材,看上去娇小玲珑,放在这年头算是受欢迎的个头身材了,但那是青春少女时期,待到年岁渐长,生完孩子发福后,看上去就格外的显老了。
但王瑛娘这家伙天生就是竹竿精,六年前就比江端慧高出一头还多,现如今又高了几分,而身形也比从前圆润一点,寒酸的青道袍穿在她身上,衣袂翩飞,居然有几分飘逸出尘……啊呸!就是寒酸!
江端慧心里不光忿恨,还升起了嫉妒。
凭什么只有自己显老,王瑛娘这家伙没有?
是了,她嫁进夫家,相夫教子,生育了三个孩儿,自然是身体有亏,容颜受损的,王瑛娘这家伙嫁了三次,一个崽儿也没蹦出来,还跟从前那样寡淡相,有什么可奇怪的?
“大娘子,你身边的婆子很该多教教待客的规矩了!”
江端慧带来的人多,倒想真的把这可恶的王瑛娘打上一顿,但这不是十年前,她母妃一家独霸后院的时候了,她就算想找碴,也不能真的撕破脸。
“我身边的人规矩都很好,不劳江娘子费心。”
“江娘子带着这么多人,来势汹汹,是来打架的吗?”
王瑛娘个头本就高,手里还提着剑,本能地就让江端慧感到有些威胁。
江端慧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看到她带来的仆人们这才安心。
她是没想到,再见王瑛娘,对方居然一点也不怂,还十分的理直气壮!
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盼着她真跟对方打架似的。
江端慧气得差点就真地让下人们动手了。
然而转念一想,她本来是想来奚落几句,出口气的,如果真动起手来,传了出去,不说对母妃有没有什么影响了,母妃答应她的郡主位,怕是都要黄……
江端慧紧扭着自己的衣袖,正自不知该如何收场下台,一转眼却看到王瑛娘身后跟来的段氏,就厉声大喝,“段氏!”
“你不在院中服侍夫君,照看幼子,跑到这儿来作甚?还嫌晦气沾染的不够多吗?”
段氏被骂得身形一僵,瞪大眼睛看向江端慧。
江端慧拿出自古以来凶恶大姑子的劲头,叉腰接着数落。
“八年无子,你跟这丧夫丧子的晦气人亲近,就不怕再生不出来,被休回娘家?”
这番指鸡骂狗果然是爽快,看着段氏面上变色,嘴唇嗫嚅着说不话来,江端慧只觉得意洋洋。
这些年,段氏生不出崽儿来,越发的小心翼翼低眉顺眼,她也在段氏跟前摆足了大姑子的谱儿。
段氏被气得说不话,却听王瑛娘冷笑,“这是我王家的儿媳妇,要你姓江的多什么话?还想休我王家的媳妇?江端慧,要不要咱们一同去议事厅求见父王,把你说的话在父王面前再来一遍?”
这些年在王府里处处受到优待,江端慧早就没把自己当过外人,而府里众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当面都是要捧着江端慧的,还没谁指着鼻子说姓江的是外人的。
江端慧瞬间冲动之下,还真想跟王瑛娘一起去求见王爷,请王爷为自己做主。
当年,王爷娶她阿娘时,可是拍着胸脯发过誓,要把她视如已出的。
江端慧胸脯起伏,气得有些语无伦次,“王瑛,你,你当我不敢!当年,当年父王亲口说过……”
王瑛拿剑指着江端慧,声音响亮,“亲口说过视如己出?是不是?那我来问你,既然视如己出,我是在哪儿长大的?你是在哪儿长大的?我去和亲换马,你换了什么?什么也没换还倒贴嫁妆,吃我们王家的,喝我王家的,还来打骂我王家的正经主子,这不是视如己出,这是养了个祖宗!”
北原王府本就不算大,沁芳院的位置并不遍远,旁边还挨着好些院子。
这边一吵闹起来,顿时吸引了不少其它院的人。
尤其是小杨氏,几乎江端慧一进王府,她就让人留心动静,这会儿听说打起来了,顿时一激动,带着几个下人就跑来混水摸鱼了。
小杨氏早就想看大杨氏的笑话了。
虽然凤袍还是落到了大杨氏的身上,可身为王世绩枕边人,自然是明白王爷心里的勉强的。
其实要小杨氏来琢磨,这皇后还是落到大杨氏身上对自己最有利。
毕竟,再选个年轻身份高的皇后,那绝对是她的劲敌。
倒不如大杨氏这样底气不足,早没了圣宠的好。
只是大杨氏一系再多出些幺蛾子,越惹得圣上不喜了才好。
抱着兴灾乐祸的心态,小杨氏是第一个到的。
紧接着就是其他几位夫人。
把沁芳院的大门给围了个严实,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那叫一个热闹。
小杨氏盼着大杨氏丢人,其他夫人的心思也差不多。
大杨氏姗姗来迟,却先声夺人。
“把大娘子给我拿下!”
大杨氏听说自己亲生的端慧被那死丫头给顶撞了,那气可不就不打一处来,点齐了手下的健壮婆子就浩浩荡荡地杀到沁芳院来了。
还反了天了还!
这死丫头是有什么凭仗,敢这般踩她们母女的脸?
如果不好生教训这死丫头一顿,她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那些婆子板着脸,应声就要上前,旁边小杨氏和众夫人们则乱纷纷地求着情,不过都是出声不出力。
大杨氏今儿是昏了头了。
虽然大娘子没什么出息,没有得力的夫家,将来不可能有什么前程,也不得主上的喜欢,但前些日子大娘子回府的动静那么大,北原城的人可都知道王府里有位大娘子,一嫁得战马,二嫁得军粮,三嫁结盟约,为王上的大业立下了功劳,自己的命却苦得很……
如果大杨氏苛责了大娘子,看如今大娘子手拿长剑,死不认输的倔强劲儿,万一认死了理儿,往大处闹,大娘子无非是没了长公主吧,大杨氏却真有可能因为不贤不慈丢了皇后位!
娘呀,这么一想,这场大戏太刺激了!
第18章 出其不意
大杨氏掌管后院几十年,后来虽然控制力有所减弱,但手下的人马数量上是绝对占优的。
而大娘子王瑛娘才回来不到一月,身边只有一老一小两个仆人。
眼瞅着大杨氏要出昏招,甭管以后倒不倒霉吧,但大娘子眼下这个亏是吃定了的。
而且小杨氏和众位夫人也是暗暗盼着大娘子吃了这个亏才好。
大娘子吃亏,就等于大杨氏不慈,就等于主上不悦……最后还是大杨氏倒霉。
至于说大娘子,又不是她们亲生的,随便怎么样吧。
大杨氏手下的婆子们争先恐后就朝大娘子伸过手去。
她们王妃马上就要是皇后,皇后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一个大娘子算什么?
她们表现得越卖力,才能在娘娘面前卖好啊不是?
头一个婆子,手伸得最快最长,眼看着指尖就要碰到大娘子的衣袖了,却嗷地发出一声惨叫。
原来是大娘子冷笑着挥剑下劈,正好打在她手腕的关节上,这剑也得亏是木制的,婆子的手倒是没断,却是折了。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碰王家嫡长女!”
随着大娘子几声冷笑,六名婆子人人受伤,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好啊你,你,反了你了!”
大杨氏指着王瑛娘的手都是抖着的。
好么,合着从前这死丫头都是在装乖卖傻,到了如今,眼看着就要当长公主了,终于不装了是吗?
这什么王家嫡长女,从前哪听这死丫头提过半个字?
和亲换马,她屁也不放地就从了。
下嫁换银,她声也没吭地就嫁了。
远嫁联姻,她还是埋头坐上了车。
那时候,她怎么不显露还有这一手?
还有,那些个死掉的男人,真是自己死的?
大杨氏越想就越觉得后怕,就王瑛娘表现出来的这狠辣劲儿,在从前没防备的时候,这人若突然暴起,就是血洗大杨氏一系都有可能。
大杨氏这么一想,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
“你,你们,还不给我上去拿人!”
她带来的都是她的心腹,但心腹也是有数的,不过十来个,死丫头三两下就放倒了一片,剩下这些人也不够揍的,她能怎么办?难道去喊侍卫?
但侍卫的调动,可就要惊动王爷了啊……
围观的下人们倒是还有不少,可这些人都不是大杨氏手底下的,大杨氏指使不动啊?
更何况,大娘子说的没错,人家是正经八百的嫡长女,大杨氏为了江端慧这个出嫁的外姓女,来打杀王氏的嫡长女,这又不是妖妃祸国的时候,而是新朝将立哇!
何况大杨氏离妖妃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内宅闹出了这等事,就算大杨氏想要遮掩,也架不住许多有心人的暗中使劲儿。
王世绩黑着脸,看着自己的继妻,继女和长女……哦,还有一个长子媳妇。
王世绩从普通富户发迹成皇帝,肯定不傻,不光不傻,还是人精中的人精。
这件事,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江端慧没捞着公主的名头,想去捏软柿子,没想到软柿子没捏成,却碰着了个烫山竽呗!
不过他的长女突然改了逆来顺手的性子,变成了个能手撕数人的泼妇……
也是让他没想到。
王世绩是暴发户造反起家,不是那酸文假醋的所谓世家。
长女变成了母老虎……其实他还是挺欣赏的。
他王世绩自认为是只猛兽,在这乱世里不但自保,还真刀真枪,想方设法打出了一个天下。
他的儿子女儿不说都是龙子龙女吧,也该是带着凶残劲儿的狼崽子吧?
可他那些儿女呢?
说老实话,那是一个都不满意!
老大,那就是只瘟鸡。
老二老四都只有忍劲儿没有勇气,顶多算条土狗。
老九看着天资聪明,但年岁太小,还不知道长成以后怎么样,勉强算个小马驹吧。
老五倒是还有个表面样子,但也只是只装成老虎的花狸猫。
女儿们,那就更不用说了……当然了,本来也没指望她们当什么大用。
至于说江端慧,早前他对这继女高看一眼,主要是看在杨氏的情面上,后头他站的位置更高了,发现杨氏那所谓的世家风度也就是个唬人的,认真就上他们的套了。
后头继女都嫁出去了,他陪送的嫁妆比亲生女儿的都多,算是仁至义尽了。
亲生的,他还有几分血脉亲情,这都不是亲的,他哪有那个闲心去管?
但看到这一场纠纷由江端慧引起,王世绩就觉得这继女着实有些不识好歹。
他当了皇上,肯定要封的都是自己的血脉亲人啊!
为他立过功的那些文臣武将自然也少不了。
一个继女,也的确像是长女说的那样,什么功劳都没有,还搭上了自己的嫁妆,哪来的脸去找姓王的长女的碴?
想到这里,王世绩先瞥了眼江端慧,沉声道,“先送季江氏回季府,季家儿媳不归王家管。”
江端慧登时老脸通红地快步跑出去了。
王世绩这话,虽然一字也没责备江端慧,但凡是稍动点脑子的都能明白,王世绩是彻底地把江端慧当成泼出去的水了。
大杨氏也不知是不是被气得没动脑子,不但没明白王世绩的言外之意,而且还给屈解了。
大杨氏指着王瑛娘告状,“王上,大娘子口出狂言,不光顶撞了我和端慧,还变成了野蛮泼妇,在内院里动刀动剑,打打杀杀,一定是邪祟上身了,如此不成体统,王上可要为臣妾和端慧做主啊!”
王世绩瞥了眼大杨氏,没说什么,却看向王瑛娘。
“瑛娘,你怎么说?你是不是跟婆子们动手,把这些人打伤了?”
王瑛娘点点头,居然还很理直气壮。
“没错,父王,儿千里归乡,本是想依托在父王羽翼下,过几天安生日子,谁能想得到,人在院里坐着,也有外姓专程打上门来!还有那几个婆子,我再怎么说都是王姓嫡长女,几个刁奴居然就敢上来动手动脚,这就是藐视咱们姓王的,奴大欺主!父王,这几个刁奴若不严惩,咱们王家的威严何在?”
大杨氏气得直发昏,“王上,王瑛不光不敬长辈,还辱骂长姐,大闹内院,若不严惩,让别家还以为我王府之女都是粗鄙泼妇!”
王世绩没接这两人的话,而是又看向儿媳段氏。
“段氏,当时可是在场?”
段氏的父亲段德海是他帐下一员猛将,虽受伤赋闲,但有几十年的交情在,早年段氏小时候也是管王世绩叫一声伯父的。
因此王世绩跟儿媳说话,也比较随意。
段氏苍白着脸站在旁边,一直都没开口,这会儿听问到自己,却是扑通一声跪倒。
“父王,儿媳嫁进府里八年有余,却没能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的确是像江大姐姐说的那样,不配为妇,儿媳心里惭愧,无地自容,请父王准我合离归家吧!”
这些天,她越观察越觉得自己是死路一条。
而且就她夫君那个体弱多病的样子,不单是没子嗣,能否再撑十年都是个问题。
如果说夫君跟她夫妻相合,恩爱长情,就算没儿没女,她肯定也不愿意合离。
但夫君明晃晃地嫌弃她,婆母和大姑子又成天作妖……
她有种预感,大杨氏一系,定然得不了好。
最起码的,她们就比不过小杨氏。
她可不想跟着这一系成了无辜池鱼。
倒不如早点归家,就算不再嫁,也能过两天不背黑锅的清静日子。
段氏这一跪,出乎全场人的意外。
大杨氏勃然大怒,差点就要扑过去手撕儿媳。
“段氏你这个小贱人!”
她早就想换儿媳多少年了,要不是看在段德海的面子上,能容忍段氏这么久?
没想到段氏反而倒打一耙,不但给自己女儿上了眼药,还先提出了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