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长公主是什么身份, 还稀罕从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身上赚银子?实在地做善事的,听说这地薯也是她头一个在咱们北原城种出来的!”
“可不就是呢, 老哥, 等进城买苗的时候, 别忘了喊上一声, 咱也去买上些。”
如此这般的对话王瑛虽然听不到, 却也有随从听到了报给她。
王瑛淡定地笑笑。
刷声望的方法多种多样,实在不必要靠弄虚作假和抢功劳。
虽说她还没收到洛京二皇子那边的成果如何, 但光靠推断也能猜个差不多。
这世上,要干成任何一件事,不下工夫是不成的。
就二皇子那个死板拘泥却盼着天上掉金饼的性子,肯定不如工部官员做得更好。
而洛京那边的田地气候, 跟北原城差得实在太多。
虽说她没去过洛京,但从后世推测,那边的气候比北原这边温暖多雨,而且土壤成分也很不一样。
偏偏种这个, 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寒,需要水分, 又不能涝,施肥的时机也很有讲究,还得打顶摘尖,否则很容易辛辛苦苦一场空……就是有经验的老农还容易失误呢,更不用说二皇子这种急功近利的了。
在收获了一波工部官员的致谢和农户的敬仰崇拜之后,长公主的辇车车队,风风光光回了北原城。
然而一回到公主府,就有人来报。
洛京皇宫来了位传旨公公。
“长公主殿下,杨妃娘娘奉了陛下口谕,为殿下挑选名门俊彦为夫婿,杨妃娘娘挑来选去,费了不少心力,精心选出了长宁侯府的嫡长子……”
王瑛坐在椅上,神色淡定,看着这位关公公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位长宁侯长子的好处。
什么人物俊朗,办事老成,交友广阔啦……
什么家里三个儿女都知书达礼,聪慧好看啦,尤其是那个没满周岁的小儿,更是肥白可爱,活泼乖巧……
王瑛的眼神不由得闪了下。
为什么小杨氏会以为,一个肥白可爱的小儿,是吸引本宫下嫁的优点?
本宫看上去,是那种看别人家娃可爱就不惜牺牲自己自在生活的圣母白莲花吗?
“嗯,本宫已知。”
听完了千字推荐后,王瑛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随从,可以把这位据说是传旨公公的带下去打发了。
关公公却有点急了。
“长公主殿下,此事是贵妃娘娘奉了陛下的旨意,为殿下操办的,陛下也对长宁侯长子十分满意,殿下……贵妃娘娘交待了,若是殿下同意,还请交给咱家一个信物,或是书信也好。”
临来时,贵妃娘娘已经派人给他通了气,让他务必促成这门亲事。
当然了,赏赐也是少不了的,贵妃娘娘一向出身大方。
想到现在就在他脖子上挂的一枚暖玉坠子,想到巴结上贵妃娘娘之后的光明前程,关公公心里就一片火热。
谁说五皇子跌倒了就爬不起来的,年纪轻轻的治好了病那不还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吗?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二皇子那是就知道种地的,四皇子只知道靠着他家的皇孙捞好处,怎么比得上五皇子又有宠又有钱?
况且长宁侯府,也没闲着,这不是他走的时候,还暗中派管家来给他送行,塞给他一座洛京城内的宅子地契。
所以关公公来到长公主面前传话,就故意把话说得仿佛是圣上口谕一般。
如果长公主不同意的话,那简直就和抗旨一样的。
毕竟,一般人如果听到了宫中的传旨公公这么说,那肯定不管怎么样,都生怕忤逆了圣意,惹来圣上不快的。
就算是金叶玉叶,龙子龙孙,现如今哪个不是想方设法讨好圣上?连带着他们这些常行走在圣驾前的内侍们也跟着水涨船高?
“多谢贵妃娘娘好意,本宫的婚事,之前已经向父皇提过,父皇当时就有口谕,因此这件事不必再议,关公公一路辛苦……”
王瑛说着瞄了眼身边的内侍,“去锦绣楼给关公公订桌席面,算是给关公公接风的。”
她说完就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这明显就是不想再同关公公多说了。
就算是为宫里传旨的又怎么样?
虽说是圣上宫里的内侍,却是贵妃娘娘派来的。
贵妃娘娘见了长公主,说不上谁尊贵吧,但长公主都不怎么买皇后的账,更不用说贵妃的了。
关公公一下子额头汗都下来了。
他是万没想到,长公主都这么大年纪了,而且无儿无女这个状况,听了长宁侯嫡长子这么好的夫郎人选,居然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就要打发他走!
长宁侯府有什么不好?
难道不比年纪能当长公主爷爷的狄人好?
难道不比家里有五个儿女的商人强?
关公公苦起了脸,连连向长公主打躬作揖。
“殿下三思啊!这,这样,老奴回去不好向娘娘交待啊。”
王瑛放下茶碗,微微一笑。
“这有什么不好交待的,关公公回去就向贵妃娘娘说,本宫三嫁三寡,显然命中克夫,长宁侯长子若是非要做驸马,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好呢你说是吧?”
当初那个狄人老爷爷,她可是费了洪荒之力才把他给弄死的。
后头两个也是死得恰到好处,知情识趣,免去了她的为难。
尤其是纪老二,本来还能拖十天半个月的,愣是提前就假死了,连操办葬礼安排后事都是他自己给自己办的……贴心,太贴心了!
这么成熟懂事的老公去哪儿找去?
换成这个长宁侯世子能行吗?他愿意说死就死不带走一片云彩吗?
关公公心说当真活见鬼了,他活了这么大,就没见过自己说自己克夫的女人!
然而他再狐假虎威,也要对方肯买账,这位长公主明显就是那市井里头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泼皮破落户啊!
他还要再劝说,然而长公主一个眼神,就有几个人过来,抬胳膊抱腰,连推带搡的就给他弄了出去……之后又是推又是拉的,等终于他能缓下来说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是在锦绣楼的包厢,面前摆了一大堆的吃喝了。
“这位老兄……”
关公公仍不死心,瞧着陪坐在他两边的衣着不凡,应该是公主府里得脸的管事之类,就拉着对方劝说,把长宁侯府的大公子夸得天上少有,地上全无的。
“你说这是多好的姻缘啊不是?殿下怎么就考虑都不考虑的呢?”
“哈哈哈,关公公,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这些人,都是伺候贵人的,贵人的想法,咱们哪能弄得明白啊不是?咱们做好本分就成了,至于说贵人之间的事,咱少掺和。”
他说是这样说,可心里却把这个没眼色的关公公给嘲了个遍。
长公主现下有封地,有府第,在封地上有钱粮人手,新修成的坞堡庄园舒坦牢靠,庄户们勤快做事,管事们个个能干,新招的一批年轻侍卫中不乏俊朗小伙……回到北原城又是品级最高的贵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日子,何其逍遥自在?
若是再成亲,哪怕是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也有许多碍手碍脚的地方……
反正换成他,那是绝对不想再自找麻烦的。
第50章 赤焰生病
“儿臣惭愧, 当初就该虚心向长姐求教,也好过如今出了疏漏,误了整个皇庄的出产事小, 误了良种的推广事大……”
二皇子跪在地上, 满脸憔悴, 双目含泪,羞愧万分地自责着。
王世绩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新朝初立, 本就需要一些实打实的祥瑞功绩来稳定民心, 长女在那些苦寒偏远的山田里都能种出高产作物, 如今换成了洛京皇庄的肥沃好田, 反而差点折了本, 这在洛京一带推广良种一事就又得耽误半年多!
老二口口声声自责,可话里的意思谁还听不出来?
不就是指责长女记恨老二抢功, 所以故意隐下了关键之处,坐等老二闹出大笑话么?
长女记恨老二抢功,这一节大概还真有。
换成是他王世绩,谁特娘的敢抢自己的功劳, 哪怕是亲兄弟,也得先痛打一顿再说。
但他现在是天下之主,长女老二都是自己的儿女。
他们之间争抢什么的,都不能误了国家大事。
所以说王世绩对长女, 有生出了些淡淡的不悦。
但对跪在脚下的老二,那真想要一脚踹过去。
个不成器的东西!
“蠢货!无能之辈,倒是会找理由!”
“阿瑛在种地的时候, 有谁给她指点了?不是照样试种成功?”
“你当老子耳目闭塞?你在皇庄种的几百亩地里头,有几亩是山地,收成有一亩七百多斤,这个你又不说了!”
“既然是阿瑛有秘决没告诉你,那你那山地里的又是怎么种出来的?”
王世绩见多识广,一分析就能大致推断出,当初长女试种就是用的山地,而这次在洛京附近皇庄试种,也是山地的收成比平地好,那就说明,这个良种,本来就适合在山地里种,或者是这良种在山地里种,又用上长公主写的那些法子会长势良好。
但平地与山地不同,且与北原那边的气候不同,温暖多雨,自然种法也不同。
长女写的那个种地册子他也细看过了。
依稀记得,开头第一篇就说了,各地的土质不一样,气候也不一样,所以要小心摸索,不能刻舟求剑,固守成例。
所以说,老二这个蠢材,只会照猫画虎,略有变化,他就应付不来了!
而且更让他好笑又好气的是,大皇子还在这里头插了一杠子!
都是些扶不起的货!
大皇子当初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多期待啊!
他,一个没家世没名气的大老粗,居然能娶到传说中的世家贵女,老杨家出过多少史书留名的风云人物啊,他的孩子,居然也流着顶级世家的血。
后头大皇子头脑聪慧,出口成章,长相俊美,强出他许多,他心里何尝不爱?
只可惜大皇子生来病弱,离不得汤药,年纪长成之后,也娶妻纳妾,却仍子嗣不丰。
到现在还没生出个嫡子来,结发元配还给闹了合离……
先前他忙着征战平定天下,没多关注过这个长子,但只从这两件上头就能看出,大皇子精明是精明了,却没半点格局,完全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
如果大皇子也在跟前,王世绩能把这两个没用的儿子给喷个狗血淋头。
但眼前只有二皇子,因此二皇子承受了原本属于两份的斥骂。
“儿臣,儿臣惭愧……”
二皇子这辈子一向不出头,因此被父亲骂成狗这还是头一回,那当真是冷汗涔涔,头晕目眩,直觉得时光太特娘的难熬……
早知道会被骂成这样,他就不把长姐给扯出来了。
最后二皇子是被身边的随从们给架着回到自己府里的。
齐氏惊得都傻了,“这,这是怎么了这是?”
随从们互相瞧瞧,谁也不敢直说,唯唯诺诺,逮着个机会就赶紧退下去了。
齐氏忍不住落下泪来。
“殿下,可是哪里不适了,臣妾让人去请太医……”
二皇子坐在那儿,就跟三魂丢了两魂一样,木呆呆了好一会儿,听着齐氏要叫太医,这才开了口,“不,不用。”
听听今儿父皇都骂他的什么?
那是什么难听骂什么,什么扎心来什么……他简直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去。
那天下之主,至尊权柄……此时啥想法都没了。
他就消消停停地,过点清闲日子不好吗?
何必去抢那些差事,劳心又劳力,又瞧不见功效,还有那么多人使绊子!
“殿下?”
感觉到齐氏的手落在他额头上,二皇子朝后躲了下,一把抓住了齐氏的手,目光仍然是直勾勾的。
“殿下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什么……”
以后,再没什么事儿了。
像老四那样,先多生几个皇孙,捞捞银子,享受人间荣华富贵就是……
骂走了老二,王世绩回到寝宫。
夜深人静,躺在龙床上,忍不住要长叹一声。
可怜他英雄一世,居然到了这个年岁,还看不到能继承大业的子孙!
眼瞅着再有一月就是他的寿辰,若是老二能在洛京试种成功,就是极好的万寿节礼,谁知道却被老二这个蠢材给搞砸了!
还有,老二虽是胡乱甩锅,可他说的,难道就没有几分真吗?
长女聪慧,难保心里没存着看老二出乖露丑的念头。
老二再差,也是他王世绩的亲生儿子,且良种事关重大,长女这般,可见是没怎么顾及他这个父皇。
想到自打长女回到北原城以来,他一直是以优容为主,这会儿,就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王世绩临睡前心情就不太好,等到第二日,又得到一个消息。
这让他心情更不好了。
先前,王世绩登基大典上,不是有狄部头人献上两匹汗血宝马吗?
那宝马一大一小,都是价值连城的好马。
五皇子那会儿正得王世绩宠爱,王世绩就将那匹小马赏赐给了五皇子。
当时不少人都觉得这赏赐的,可不只是一匹马而已,其中大有深意。
一时间五皇子风头无两。
然而如今五皇子的小马已经长成一匹成年骏马,可王世绩留下的那匹宝马,却病了。
虽然不过是一匹马,可这马它不一般啊。
王世绩自打得了这马,每月总要抽出时间来骑它跑上个几圈儿。
他是马上自己打来天下的雄主,又不是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孱弱小皇帝。
前前朝皇帝劳民伤财才得到的宝马,他轻轻松松就拿到手了,自豪成就感那是满满的,他特意派了专人来照管这马儿,还开了金口给它取名为赤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