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殿下,圣上召见您哩!”
四皇子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袖,皮笑肉不笑地对长公主道,“皇姐稍歇,弟先去见父皇了。”
所以说,朝堂上的事,要老娘们掺和啥?
看看,如今在父皇跟前,还不是要排到最后?
四皇子朝大殿走的时候,正好碰到二皇子,这两兄弟眼神对撞,仿佛在半空中交织出滋啦电花,但又都一触而分,神色各异。
哼!且等将来的!
小花厅里只剩下王瑛一人。
内侍过来续水,王瑛接着喝了半杯茶,吃了两块点心。
她的胃口一向都不错,尤其是今日早朝前,只喝了杯羊奶,一张葱饼。
早朝听众人在那互相攻讦,也是站得累了。
更不用说,等老四走了轮到她,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不过这回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内侍来传话了。
王瑛走进大殿,看到便宜父皇正坐在主位的大椅上。
自从有了轮椅,王世绩接见皇子和外臣的时候,就都坐着了。
这姿势,也的确比躺在床上有气场得多。
“阿瑛,江州之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回父皇,若父皇信得过儿臣,儿臣愿往。”
江州的局势,已经十分棘手。
本来那边的百姓也没对新朝有什么太多的好感,这回让那个作死的知府一搞,更是怨声载道,沸反盈天。
朝廷派普通的官员过去平息民乱,安抚民心,应该已经不管用了。
这个时候就得有老王家的人出面,靠着皇子皇孙的身份,带着赈灾物资和军队,铲平祸乱根源,抚恤受灾民众,恩威并施,才能迅速止乱。
王世绩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老二推举老四,老四推举老二,阿瑛,你推举的是自己?”
王瑛点点头,唇角上扬。
“回父皇,正是。”
王世绩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可知道去那边有危险?”
“知道,但这是我们老王家的江山,总要有人过去平息乱子。前朝无德,天下大乱,就是从一场水患开始的,儿臣有封地,食俸禄,到用我之时,岂能退缩?”
王世绩叹了口气,“阿瑛,每到为难之时,总有我儿挺身而出,待你归来,父皇为你把酒庆功!”
王瑛俯首躬身,“儿臣必不辱使命!”
这便宜老爹真是老鸡贼了。
从前那些时候,是她圣母上身,非要挺身而出搞和亲的吗?
分明是身不由己,不去不行啊!
“不过,在临行之前,还请父皇赐下两件东西。”
“阿瑛直管说无妨。”
“一是尚方宝剑,可当场诛杀奸邪!”
“准!”
“二是借张知府人头一个,以平民愤。”
“……准!”
四皇子府内。
张氏红着眼睛,脚步匆匆,一头就往四皇子书房里冲。
恰好惊起一对野鸳鸯。
四皇子一惊之下,又立马定了神。
挥挥手,将衣衫不整的姬妾挥退……不过是刑部苟郎中的庶女,送来做个侍妾,什么要紧,自然是比不上生了嫡子,又身怀有孕的皇子妃的。
一边套着外衫,一边去哄张氏。
“这是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叫人过来说一声就好,跑这么急,万一碰着磕着的,可不叫人心疼?”
张氏用眼角剜了那个侍妾一眼,侍妾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张氏摸出帕子来按了按眼角,哭道,“妾是没脸见娘家人了!”
她就是拿了五万两银子而已,就求保住一条命而已……
四皇子明明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可好,昨儿就被砍了头!
张家老老小小都去她娘家堵门哭丧,弄得她娘家没法,退回了一万两银子,还派人来传话,虽不敢多说什么难听的,可是她这个皇子妃连个知府的命都保不住,这张脸……她还有什么脸面呢!
现如今最得皇上喜欢的皇孙不是从她肚皮里出来的么?
她这肚子里怀的不又是个皇孙么?
明明一抬手的事儿,怎么就不能通融呢?
四皇子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儿。
他也是被弄了个措手不及啊!
他哪能知道在朝堂上不怎么开口管事的大皇姐,会那么多事地向父皇提起张知府呢?
而且父皇居然还就给准了,第二天就把张知府给咔嚓了。
他这个皇子的面子,也折损得很厉害啊!
不过么……
“罢了,现如今咱们还没有得志,等将来……为夫定然好好补偿爱妃!”
“何况,往好处想,那个要命的地儿,总算是有人去了不是?”
“你放心,大皇姐挡了咱的路,这次,她可不一定能回得来……”
乱军乱局,出个什么差池,如老五一样,也是大有可能的……吧?
四皇子目光闪了闪,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
第66章 全都出局
长公主作为钦差, 奉旨前往五百里外的江州赈灾平乱,启程的那日,几乎所有的皇子皇女, 宗亲阁臣都来送行, 场面浩大得很。
比起从前三次出嫁来, 可是强得多了。
长公主带了两万大军,两千石的粮草, 以及可以便宜从附近州县粮库里调粮的旨意, 浩浩荡荡, 前往江州。
这一去就是七十九天。
一路上的事, 真可以说得上一波三折, 惊心动魄。
比如说将近江州路过云县的时候,有流民寇听说了长公主带着粮草, 就派人混入县衙,趁着县令忙着招待长公主一行,在厨房的水里下了毒,长公主及其亲卫差点就命丧云县, 若不是长公主身边正好跟着精通医药的大夫,那可真是不堪设想。
又比如说到了江州邻县开县的时候,长公主持奉旨开仓取粮,当地县令却推三阻四, 各种找理由,等到长公主恼了,命人拿下县令, 强硬开了官仓,却发现仓库中只有些发霉的陈粮,大半新粮都无影无踪……后来一查发现是县令伙同粮商,将官粮偷卖出了高价,发了大财,原本还打算等灾年过去,粮价贱的时候才补上,这样他们正是空手套白狼……当然结局令人舒适,县令连同不法粮商,直接被长公主祭了尚方宝剑,其家产和粮食,都被充公。
还有到了江州,长公主发放救济粮,却有当地豪绅,派家仆冒充灾民重复领粮,并且趁着天灾,掠卖人口,侵吞土地……甚至还想让长公主染上瘟疫,让细作婆子趁着在府衙干活的时候,将死人身上的破布条子,藏在长公主的卧房里……
更危险的时刻,还属号称三万多流寇军围困江州那次。
当然了,流寇军没想到的是,不但长公主这个女流之辈半点也不怵守城作战,就是他们的后方,有一支奇兵突袭而来,将他们打了个片甲不留。
以上种种,实在是危机四伏,困难重重,幸好长公主自有天佑,遇难呈祥,顺利将一团乱麻的局面给理得清清白白,灾民得以安置,当地官场风气也为之一新,官员们都兢兢业业,老实做事。
待长公主五更返程时,沿途十里,都是闻讯前来跪地相送的平民百姓。
一番勉励惜别,车队还是继续前行。
这里的事情了了,京里可是正大戏连台,喧闹纷纷呢。
待到行出二十里,又有一位将军,领着数百亲兵,在路边为王瑛送行。
这位将军身材粗壮,其貌不扬,塌鼻圆眼阔口,焦黄的皮肤,咧嘴一笑,露出两行大白牙……再看身形,却是位女将军。
没错,这位正是新朝唯一的女将军孙钏。
孙将军身为总兵,镇守的驻地离这边少说还有一百多里地,这次提前得了消息,领兵来助,让王瑛的平乱大计更加顺畅。
“长公主殿下,恕末将不能远送了……这一车,是末将准备的土仪,还请殿下笑纳!”
女将军并不多说,拱拱手送上一车东西。
长公主点点头,道了谢,同女将军告辞作别。
等回到自己的马车里,却瞧见车里多了一个小家伙。
“殿下,是我,齐天寨的越郎呀!”
小家伙跟两年前见面时比,个头蹿了一头,模样却没大变化,还是粉妆玉琢,比女孩子还漂亮。
看到长公主进来,马上露齿一笑,欢喜里透着丝腼腆。
王瑛朝小家伙伸出胳膊,小家伙眼神一亮,一把就扑到了王瑛的怀里。
“……殿下,这两年,你可好吗?我跟着您去京城,真的可以吗?”
小家伙已经七岁了,小脸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抱在怀里,似乎还有点奶香味。
再过两年,孩子大了,这样亲近,都不合适了呢!
王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满眼都是慈爱的笑意。
“自然是可以的。”
等了这么多年,她也终于能把自己的亲儿子带在身边了。
这也要感谢京城里老王家那些皇子皇孙们,她不在京城,斗得你死我活,惨烈阴损,基本都是废柴了。
而她这一路上,下毒,暗杀见了不知道多少,少数是当地官贼勾结作死,多数就是老二和老四的手笔了。
但她这边的,只能算是小菜。
老大老二老四之间的相恨相杀,才叫狗血淋漓。
就在她离京一月的时候,大皇子府的王美人生下了儿子。
大皇子府为新出生的小皇孙办了隆重的洗三。
二皇子,四皇子,以及几位公主一家都上了门。
四皇子妃不知道怎么地,在酒宴上喝多了,五迷三道地,不知怎地闯进了初生的小皇孙的屋子,等到大皇子府里的侍女和奶娘发现的时候,发现小皇孙口鼻冒血,已然夭亡了!
四皇子妃却还大剌剌地躺在边上!
这下子真是跳进海里也洗不清了!
王美人泣血含泪指控是四皇子妃害了小皇孙,动机就是怕小皇孙抢了四皇子妃亲生的儿子的地位!
指控完了以后,王美人一头就撞死了,这女人死了儿子,愤怒交加,行动极其绝决,当场血流满地就气绝了,不光把在场的皇子公主给吓了一跳,连在场的小皇孙们,都吓坏了。
哇哇大哭的,呆若木鸡的,魂不守舍的。
四皇子妃也被吓了一跳,大皇子不依不饶,非得四皇子给个说法,还扬言上三法司找人来断案,最后还是四皇子妃因为身怀有孕,感到不适了,大皇子这才把四皇子一家给放走。
然而四皇子妃受了惊,又气又怕,半夜就开始腹痛,虽然请了太医和稳婆,最还是辗转了三个时辰,生下一个已死的男胎。
四皇子愤怒已极,提着剑带着一队亲卫就打上大皇子府,大皇子自然也不甘示弱,派出侍卫应战,两府的侍卫打生打死,血流成河,两位正主却只是遥遥骂战,没一个舍得亲身下场的。
消息传到宫中,王世绩自然震怒,马上派出禁卫,将两位皇子府都包围起来,并把两个皇子都叫到宫里,一人打了十板子,四皇子身上的差事也卸下了,让这两人回去闭门思过。
这两个被关起来了,可不就只剩下二皇子了。
就有一帮子只知道跟风的小人,以为二皇子这下子必能当上太子,跑去奉承依附二皇子府。
二皇子妃齐氏自从上回为娘家谋了好处,皇上也没有说什么,胆子越发大了一点。
二皇子府成了热灶,二皇子妃收礼收得手软。
二皇子妃的娘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没少收受财物。二皇子的老丈人拆礼物拆得乐陶陶,一日突然收到一份奇怪的礼物,打开盒子,里头居然装着大皇子府内王美人跟侍卫私会的证据。
甚至还担心看到的人不知道这头发啊金钗玉佩的是个啥意思,专门附了一页纸,上头细细地把这份禁忌之恋描述了出来,几乎能跟传奇小传一样曲折了。
老丈人顿时傻了眼。
收礼的时候太随意,都弄不明白这是谁送来……这人是想害他呢还是害他呢?
老丈人顿时火急火燎地捧着这份烫手的礼跑来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收到这份礼,不由直呲牙。
原来如此!
他就说大皇子怎么舍得丢了一个儿子也要陷害四皇子妃呢?
好么,这下这两家子是结了死仇了!
这对他可是大好事啊!
二皇子兴冲冲地抱着这些证据就去给王世绩看了。
结果倒不难猜,大皇子因为阴谋算计,被永远圈禁在大皇子府里,皇子府的下人撤裁三分之二,且日后不许出进,吃穿用度都由宗人府派专人供给……一大堆的禁令,这般的惩罚,很明显,大皇子几乎再没了翻身的机会。
而受害者四皇子也没落着好,被王世绩狠狠训斥了一通。
修身齐家平天下,你说你做到了哪一样?
在刑部的差事做得稀烂,那些人捧着你就真当自己明察秋毫了?
张知府那事儿,就不知道反省?
是,江州那边,有大皇姐亲自以身犯险,替你收拾烂摊子了,你和你那傻子王妃还私下里嘀嘀咕咕,埋怨大皇姐挡了你们夫妻俩的财路?
就你那王妃那个糊涂劲儿,人家引着她去更衣,就傻不愣地去了?身边的人也能被支开?
你嫡次子生出来就是个死胎,你恨老大没毛病,可你带着侍卫打上门去,算怎么回事?
你们老子还没死呢!
你们就当着全洛京城百姓的面儿,上演了一出兄弟阋墙的大戏啊!
四皇子自打进刑部以来,那整个人的状态都是飘着的……
到了今儿,他算是被一巴掌给糊到地上了。
他是得意有点忘形了。
老头子虽说站不起来吧,可那心思,还清醒得很呢。
而他,别说皇位了,就连太子位,他实际上还没到手呢!
四皇子垂头丧气地回去闭门思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