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太妃那哪能乐意呢,也跟着哭了起来,“这是要把咱们给关上一辈子,连个花园子都不能去了吗?”
她说着就扯住宜太妃往月洞门那儿走。
到了地方,月洞门都堵得只剩条缝儿了。
端太妃就吊起了嗓子。
“杨公公,你这是要绝我们的路啊!”
要放在过去,虽然杨公公是内侍,端太妃是妃子,可她还得讨好皇上身边的红人,是不敢这么大小声的,可如今么,倒是敢倚老卖老了。
“娘娘说哪里话,老奴也是奉了长公主的令,将这边同后头几宫分隔开,两下都得清静,正好,太妃们也可以安生地为先皇祈福念经了。”
杨公公自打先皇过世,他的地位急剧下降,这人也瘦了不少,不过说话的时候还是满脸堆笑。
“合着我们这几个老的,连个花园子都逛不得了?”
宜太妃也加入了声讨。
“娘娘各宫里院子也不小,花花草草都是有的,听说前朝的太妃有好些个都是去了道观和寺庙,娘娘们若是想去,老奴也可以向长公主殿下转告。”
杨公公面上神情虽然谦恭,可说出来的话却实在噎人。
正不打算善罢甘休的宜太妃和端太妃,都不由得僵了下。
前,前朝虽说是有送去出家过苦修的日子的太妃们,可那,那不都是正经皇帝送去的么?
长公主只是摄政女王,又不是正经的皇帝,凭什么摆布她们?
但心里虽然不服,可让她们真说出来这句话,却是不敢的。
宜妃眼珠一转,“杨公公,咱们老了,逛不逛花园子还在其次,可是小皇孙总是皇家的根苗,先皇在世时,那是每天都要瞧见他们才安心的,总不能叫他们也跟着我们这些老的憋着过日子吧?”
杨公公隔着那道被砌得越来越窄的缝儿,对着宜妃行了个礼。
“回娘娘,长公主有话交待了,若是两位太妃舍不得叫皇孙受委屈,只管放手便是,长公主会命人妥当照顾,也免得太妃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儿孙受累。”
别人不知道两位皇孙什么情况,杨公公那是心里门儿清!
虽说那药对皇孙平安长大没多大影响,可会影响他们将来生儿育女。
这也是为啥先皇最后没有立两位皇孙为皇帝的缘故。
只可笑两位太妃还蒙在鼓里,奇货可居呢。
宜太妃和端太妃瞬间没了声儿。
她们又不傻,把孙子交出去,能不能平安长大都两说。
远在边城的亲儿子又没听说再生下男丁,她们的好日子都指望在孙子身上呢!
眼睁睁地看最后那道缝儿被堵了个死,两位太妃铁青着脸,灰溜溜地离开了。
被堵住三面出路的宫殿,怎么看怎么憋气!
对长公主的怨恨让两位对头又暂时地结成了同盟,居然在宜太妃宫里热火朝天地聊了大半日。
说起王瑛来都是义愤填膺,可一到动真格的,又都顾左右而言他。
眼瞅着再不能忽悠对方去首先当炮灰,俩临时塑料姐妹这才各回各宫,各哄各娃。
杨公公来到御书房门口,站岗的小内侍瞧见他就道,“杨公公,殿下吩咐过,若是见你过来,便可进去见驾呢。”
杨公公随和地笑着点头,一撩袍角进了门,也没敢多迈步,就探了探头张望。
他虽是先皇的心腹,可好在他聪明识时务,为自己留了一手,总算不至于在先皇去后像其心腹一样没了着落,但长公主的性子他还没琢磨明白,一切都得小心翼翼。
“杨公公来了,进来吧……”
得了这句话,杨公公这才应了一声,打起精神朝里走……一抬头就瞄见龙案旁边设着张小桌子,越郎小公子就坐在旁边,那小手里,拿的是奏章吧?
杨公公眼角一跳,便当作什么也没瞧见地低下头。
“事儿可办妥了?”
王瑛放下手里的朱笔,含笑瞥了杨公公一眼。
“回殿下,妥了。”
王瑛也不问详细,点点头,“杨公公办事一向得力。”
杨公公躬身,“是殿下看得起老奴。”
他从前长年伺候在先皇身边,风光是风光了,可也的确累心累身。
如今殿下身边一般不用人伺候,都是吩咐办事,办好了就能歇着,省心不少。
“先皇一向节俭爱民,不好奢华,孤也有意效仿,正好今日看着内务府的花名册,这宫里一共有内侍两千名,宫女三千名,孤思量着这后宫只有几位老太妃,孤自己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倒不如放些人出去……”
杨公公听到这里,神色一凛。
这位殿下是打算清洗后宫了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的大臣们,目前不管怎么样,起码表面上,还算听长公主的。
后宫呢,就不那么安生了。
之前颜十四郎和越郎公子在宫里住着时,就有不少议论纷纷,闲言碎语出来。
有说长公主秽乱宫闱的,有说长公主破坏祖制的……
还有人说,长公主这不过是个开始,说不定会像皇上选后宫那样,选出一堆美男进宫来享受。
没想到,长公主的铁拳这就来了!而且还如此地不留余地!
不过,就算有如有些人猜的那样,长公主要招几个面首,那宫里要留下的多半是内侍,宫女什么的,就用不着很多了。
“不过呢,这个事要办得妥妥当当。宫女的话,如果愿意跟家人团聚,一人可以领二十两银子安家费,如果没有家人或者不想回家的话,孤已经想好了两个去处……”
杨公公心想,果然主要遣散的都是宫女。
“如果愿意嫁人成亲的话,孤让官媒替她们牵线搭桥,寻找如意郎君,成婚的时候,也是一人二十两当做嫁妆……”
杨公公听得愣神,还能这样?
“要是不乐意嫁人,或者年纪大了想在外头过活,那孤在洛京城开的两个作坊都要女工做活,包食宿有月银……”
“好些人在宫里怕是呆了二三十年了,想出去也不敢,那就挑选几个胆大的,先放她们出去做上十天半个月的工,再回来给伙伴们说道说道,消除大伙的顾虑……”
王瑛接手了老爹的皇宫,这宫里庞大的下人队伍,也得整理起来。
虽说新朝初立,宫里的下人规模连前朝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但就王瑛看到的那些名单,也着实不少了,这些人一部分是前朝留下来的,另一部分则是新朝建成后从民间选进来的,加起来五六千号。
关键是没几个主子,却有一大群下人,屋内造屋,等级层层,弄出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来。
王瑛觉得理想状态下,有个七八百人就足足的了。
“至于内侍么,情况比较特殊,也是自愿报名,愿意出去谋生路的就给二十两银子放出宫,想出去又怕没生计的可以去皇庄种地,皇庄那边要种各样新良种,都是能有作为的地方……包吃包住包养老有月银……”
“这件大事,可就全都仰赖杨公公了。”
第76章 举手之劳
杨公公领命而出。
小越郎望向王瑛, 两只眼睛闪啊闪的。
“你是不是想问,孤为何要这么做?”
越郎唇角翘了翘,“是不是不想养闲人?”
阿娘从前在山寨里, 就见不得任何一个人坐在那儿, 光指挥, 不干活。
可他进了皇宫以后,就发现这边没活干的人真是太多了。
一个扫地的恨不得能有三个监督的。
还有宫里那些娘娘也很古怪, 一个人身边非得跟着□□个伺候的。
他就不是很明白了, 为啥拿扇子的得一个, 捧面巾的还得一个, 再有捧妆盒的, 抱披风的,在前头引路的, 两边扶着的……哦,还有一个是抱狗的。
王瑛笑道,“要说撤裁,那定会引起乱子……所以先来个自愿, 剩下的闲人看着没什么好处,也就乐意出去了。”
前朝宫里光是内侍就有七八万,宫女十成,宫女还好, 有的到了岁数还能出宫去嫁人,内侍们身有残疾,出去也会受歧视, 所以除非到老的不能干活的时候,才会出宫等死。
这么些人不事生产,就专门伺候皇宫里的主子们,这对财政来说是多大的负担?
王瑛自己是女子,后宫一个没有,内侍可不就用不上了,宫女也需要的不多。
如果她是在王世绩登基十来年后再来改革,那会儿内侍宫女的数目肯定会翻上两三倍,动的人多了,肯定会引起喧然大波。
所以趁着初期人少而且还没形成盘根错节的势力时,赶紧下手,最为省力,免得弄得鸡毛鸭血,阻力重重。
她想的倒是没错,即使现如今宫里的人不能跟前朝比,但冷不丁地有这么个章程出来,顿时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宜太妃趁着八公主进宫跟她抱怨。
“你说咱们这位长公主是想做啥?本来宫里的人手就不够用,还要想法子往外赶!”
八公主就问,“母妃你宫里的人不会也要出去吧?大皇姐要是敢裁您这边的用度,我,我就回去寻驸马商量去!”
“那倒是没有,这回我们这些太妃太嫔的宫里都没动。”
虽说不动,可别的地方的人都能报名出宫,或是做工,或是归家,听说已经有几个胆大的都报了名,被杨公公安排出宫去了。
她这个太妃宫里的宫女内侍们也难免心思浮动。
她在宫里多年经营,也才笼络了几个心腹。
除了她自己宫里的几个,还有御膳房,尚衣监,杂役所的几个人。
其中就有两个人,一小女官,一内侍,不知道是脑子发热,居然就真的出宫去自谋生路了。
若是其他的人也都这样,那她慢慢的不就成了被关起来的聋子瞎子?
“虽然没动我们宫里的人,可她堂堂摄政女王,若是身边伺候的人都比太妃宫里的人少,这不是把我们往火炉上头烤吗?”
而且谁知道王瑛是不是宫里的人全都信不过,要来个大清洗呢?
若是皇宫里各处都被王瑛牢牢把持着,她这个太妃和小皇孙的命,岂不是也攥在王瑛手里?
“母妃别急,她再怎么也要顾着名声的,再说,她总要选一个皇孙的,不是您,就是端妃那边,可瞧着她两边都不讨好,估计是还想再等等看,看哪一头好拿捏呢。”
八公主眼珠子转了转,“母妃,我倒有个主意,您听听,说不定还有点用处呢!”
八公主就把耳朵凑过去,跟宜妃好一阵嘀嘀咕咕。
宜妃有些迟疑,“这,这行吗?”
八公主想想驸马跟她说的,就点点头,“母妃放心,这事定然做的隐秘,不会寻到咱们头上来的……”
精简宫人按计划铺开,虽有一点小波折,但也都被解决了。
王瑛甚至还写了信邀请段氏到洛京来,准备让她主持在洛京开养济院和女童学院的事儿。
如今王瑛给无家可归的老宫女准备的工作只有在纺织工坊里做活,但如果把养济院和女童学院开起来,宫中许多有技艺的老宫女就可以去当教习,也不用担心老无所依。
正披阅完了奏章,准备带着越郎去打打拳,活动下筋骨什么的,就听着来报张相来了。
越郎笑眯眯地同张相见过礼,自己出了殿。
张洪望着越郎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一抹深思。
“张相可是有事?”
吩咐宫人给张洪看茶赐座,王瑛含笑相问。
张洪和王世绩曾经兄弟相称,后来王世绩当了皇帝,张洪为丞相,王世绩对张洪还是十分客气,到了王瑛这儿,张洪就相当于叔伯辈,所以只要是单独求见,张洪都有香茶上座。
张洪一般也不跟王瑛客气,该坐坐,该吃喝就吃喝。
在政事上,张洪都相当的合作。
好多老臣都是看张洪的风向,才没给新任的摄政女王使绊子,别苗头。
所以王瑛待这位老臣更加的敬重。
张洪放下茶盏,拱了拱手,“殿下,臣在外间听到一些流言……”
原来这段时日,洛京里谣言四起,说是长公主主政,准备在民间和官宦之家甄选年轻才俊之事,充实后宫,所以才会在皇宫有那么多的动作。
又是隔绝太妃,又是放出宫女的……
毕竟,如果女王的后宫进了人,那肯定不能用宫女伺候的!
甚至传的还有鼻子有眼的,连洛京城里稍有点名气的贵公子都被编派了进去!
比如说张洪的幼子,当初被两位公主抢的那位,不幸地这回又躺了木仓。
张洪虽说觉得这些传闻十分荒谬,可还是坐不住,要进宫来问个究竟。
“张相觉得孤会是这种人吗?”
张洪略有些尴尬地笑笑,“自然不会,只是流言伤人啊。”
当初他也是得过于氏的恩的,因此后来长公主回到王家,他在力所能及之下,也帮过手。
但按照后来长公主那些手段来看,实在是有些深不可测。
先皇实在是小瞧了这个长女了。
就她处理政事的那个强硬又机变的手段,两个王世绩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长公主如果不是女子的话,她若称帝,他是十分赞成的。
为帝王的人,只要政治昌明,私事怎么样都是小节……
所以长公主要是真的像传言说的那样,准备纳几个俊美良家子入宫……他管还是不管呢?
当然了,他家儿子,那肯定是离得越远越好的。
“不过是流言而已,孤曾经出嫁三次,对儿女私情,早就不在乎了……”
只有权力和财富,才能使她这个女王快乐。
“恰好逢着这个机会,孤倒想跟张相说说孤为何要改革皇宫……”
张相一颗心稳稳地放下,细听王瑛说起对皇宫将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