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是永宁侯府大公子啊。”吴振林先开口说道。他是个爱读书之人,因着沈远舟年纪虽小,倒也有些学识,故而有点印象。
“这是替姐姐抱不平来了。”李南思兴致勃勃:“我要看看顾辰飞怎么做。”
另外几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兴致。
“你们先进去。”顾辰飞不耐烦道。
“不行,我们不走。”几个人一动不动,打定了主意要看热闹。
顾辰飞在家中是独子,虽有堂弟,但是不熟。他心中琢磨了一下怎样对待弟弟,拿捏了一下说道:“小小年纪,来这儿做什么?”
“你不能娶我姐。”沈远舟依旧气势十足。
“哎,想想你平时做的孽,你看,人家小孩子都看不过去。”李思南在一旁痛心疾首,另外几人跟着附和。
顾辰飞看着沈远舟的样子,觉得颇有意思,就道:“已经定亲了,以后咱就是一家人。弟弟,冷静点。”
“谁和你一家人!”沈远舟急了。
“我和你姐姐啊!”顾辰飞理直气壮地说。
“你,你,你不能娶我姐。”无话可说的沈远舟又重复了一遍。
“不行,我要娶。”顾辰飞怡然道:“这个没得商量。”
沈远舟坐在马上,双颊气得发红。
“你连小孩子都欺负,越发不是人了。”李南思摇头说道。
马车在此时赶到,停在一旁,紫烟跑下来道:“少爷,大小姐让你回去。”
“我不回去。”沈远舟道。
看出是沈瑶月带着丫头过来了,这群损友倒也知事,全都走了。
只有李南思不肯走留下看热闹,结果被顾辰飞一脚踹进了水月居大门。
沈瑶月下了马车,走到沈远舟旁边说:“先回去。”
“姐姐你当真要嫁他么?”沈远舟下了马,看着姐姐忽然委屈,眼圈红红的。
“对。”沈瑶月温声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这件事情没什么的,放心。”
“我怎么能放心呢,太委屈姐姐了。”沈远舟气得话都说不囫囵:“他这等名声……”
“我不委屈的。这是我自己的意思。”沈瑶月伸手揉了揉弟弟的额角:“你连我的话都不信么。”
“姐姐你当真不委屈,不是在哄我?”沈远舟抬头问道,鼻子皱得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不委屈的。人人都觉得他不好。可在我眼里,他比谁都要好。”沈瑶月温柔道。
沈远舟有些惊讶,看着远处安静等着姐弟俩的顾辰飞,好像的确不是传闻中的那样不堪。
“等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去。”沈瑶月看着弟弟好像冷静了下来,说道。
沈远舟点点头,看着自己姐姐去了顾辰飞那边。
“你看你担心的,我又不会把你弟弟怎样。”顾辰飞刚才观察到沈瑶月坐马车来得特别急。
“那他怎么哭了?”沈瑶月心中明白他不至于欺负一个小孩子。
“我就是逗逗他。谁知道他不如你小时候好玩,一逗就气哭了。”顾辰飞透着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真是不知道逗弄别人有什么乐趣,沈瑶月听了笑笑:“我们先回了。”
“嗯。”顾辰飞轻轻答应,目送着二人离开。
自己弟弟和舅母对这门亲事都是这么大的反应,别人不可能毫无动容。为避麻烦,沈瑶月无要紧事,绝不出门。
定亲之后,毅王府隔三差五送些东西来,不知道是毅王妃的意思,还是顾辰飞做的。沈瑶月闲着无事,就在自己的小院里,摆了一套素色瓷器,亲手煮送来的滇南红茶。
正煮着,有人通报谈歆儿来了。
“你还好吧?”难得出门的谈歆儿果然也是为这件事来的。
“挺好的。”沈瑶月道。
“这是被刺激傻了么?”谈歆儿凑上来摸脸:“还有闲心煮茶叶。”
“没。”沈瑶月一口气说完:“亲事是我选的。我真的很讨厌赵大公子。顾辰飞对我很好。不用担心,没人逼我。”
看着沈瑶月十分诚恳的眼神,谈歆儿愣了一下说:“哦。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是被逼的。”
“那倒没有。”沈瑶月拉她坐下,亲自倒茶。
“真没想到,你现在审美完全变了。根据我看的话本子,这必得是经过了生活的重大打击,才能导致这种结果。”谈歆儿分析道:“或者说你被人掉包了。”
第31章
沈瑶月手一抖, 被热水烫了一下,面上却平静地问:“我要真是坏人,你贸然指出, 岂不是很危险?”
“只是猜测啦。你肯定不是调包的。”谈歆儿道:“你连翻白眼都和以前一个弧度, 怎么可能是假的。”
沈瑶月一阵默默无语, 心中却有些庆幸。
“不过,你到底是遭遇了什么, 才让自己的审美有了如此大的变化。”谈歆儿想了几天, 都没想明白, 故此今日特意出门。
沈瑶月端起自己的那杯茶, 看着莹润瓷器里泛红的茶汤, 出神了许久,方道:“我之前找了算命先生, 说我要是嫁给当时的心仪之人,下场就会特别凄惨。须得躲灾,嫁一个风流之人,以毒攻毒, 命数会好一些。”
“哎,你家里人怎么都这般迷信,听信外来的僧道之言。”谈歆儿知道沈瑶月当年被送到庄子里的真相,以前一直宽慰好友不必放在心上, 谁知道她眼下也如此迷信。
“没办法啊。我本来不太相信五行命数只说,可他们天天同我说这个,我也就相信了。”沈瑶月愉快地推卸责任。
“其实也有好处的。人人都说赵冉的母亲不好相与, 我觉得不去他们家也挺好的。”谈歆儿想了想说:“你虽然一直说不在乎这个,可赵冉不可能不在乎自己的母亲。你之前说放弃,我心里不相信,可总盼着是真的。”
“嗯,近来佛经读的多,我如今都看开了。”沈瑶月十分赞同。赵冉之母的苛责名声,内宅中多少能传出来一些,可当年一腔赤诚的她,什么都不在乎,自以为用心就能讨好婆母。可现在的她,只想嘲笑过去的自己,有多傻。
“现在想开就好了。”谈歆儿道:“没想到我比你大三个月,先嫁出去的反而是你。我得盘算着送点什么好了。”
“嗯,你好好考虑考虑,送的不合我意,我不依的。”沈瑶月笑道。当日相识的时候,她们一个不爱说话,一个是乡下来的不祥姑娘,都算是人人不喜,才凑做了一处,哪晓得十分投契。她俩的情谊,要比一般有血亲的姐妹都要好,送礼自然不会在意是否价值千金,只在意彼此的心意。
“你喝的茶叶倒是真不错。滇地千里之遥,上等茶叶,都是尖货,没想到你竟然藏了这个,现在老夫人待你这么好么。”谈歆儿倒不发愁礼物,水温合适的时候,品了口茶,一边回味,一边说出来历。她看得杂书极多,自然知道这些。
古人以孝为尊,这些尖儿货因运输不便,数量稀少,一府里得了,往往送到长辈院里,任由长辈自己分派。沈瑶月的父亲平日里在官场上做事,偶然得些东西,并不稀奇。谈歆儿如此推论,也算合理。
“是毅王府送来的。”沈瑶月说了实情,她并不想瞒自己唯一的好朋友,太多事情。据实说来,还能让她减些忧心。
“顾辰飞竟然对你这么上心。”谈歆儿仔细看了屋中的果子还有摆设,说道:“我记得以前好像没这些东西,也是他们送来的?”
“是。”沈瑶月道。
谈歆儿一脸不可置信:“难得。他们那起人,竟然能有个衷情些的。”说完后觉得自己失言,又调笑道:“哎,那小子是不是一早就喜欢你啊?”
“少混说了,八成是毅王妃送来的。”沈瑶月道。
“不管是谁,既然现在是这态度,嫁过去就不用愁了。”谈歆儿说:“我听说他虽然和毅王爷关系不好,可对王妃,那就一个尊敬呢。”
安抚完最关心自己的几个人,就等来了远近亲友添妆。
最先来的自然是同在府中的沈容月,带了簪环和自己绣的十二色绣品过来。她对沈瑶月倒是诚心实意,东西是一早就开始准备的。
“给姐姐贺喜。”沈容月笑道。
“多谢妹妹费心。”沈瑶月拉她坐下,正要喝茶闲聊,梅姨娘也赶着这时候过来了。
“给大姑娘贺喜,以后大姑娘飞上了高枝,忘了我这没名姓的姨娘倒没什么,只别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妹子,劳烦你拉扯拉扯。”梅姨娘两颊红红的,眼圈儿和平日也不一样,泛着异样的光彩。
沈容月忙扯她衣袖:“姨娘中午是吃了酒罢,没留神走错了地方说这些胡话。”
“什么走错地方。这院子你来的,我不来的。”梅姨娘嫌弃道:“你是我生下来的,原本就比另外两个小姐低一等。如今姐姐出息,还不上赶着些,指望回头提携你一把。”
看梅姨娘如此形容,的确是吃了酒,不知又被小人撺掇了什么,跑到这里发酒疯。怕沈容月难堪,沈瑶月当没听见,就道:“姨娘坐下喝茶吧。什么低一等、高一等的,我们姊妹几个,都是一般一样的。”
“你看有好茶叶,也是毅王府送来的不是!”梅姨娘又开始不忿了:“我们原配不上这些东西。”
“这是父亲给的。”沈瑶月忙道:“昨日去给父亲请安,他赏了些茶叶。原说要送姨娘院里些,但记得姨娘脾胃不好,吃不得性寒的茶。只等过半月,有门客从南边过来,送新茶给姨娘吃。”
“啊,老爷还惦记着我。”梅姨娘喃喃地说道,赶忙对着小小的茶水碗,就着不甚清晰的影子,理了理头发。
“对,姨娘先同我回去。”沈容月哄道:“等着养好了精神,父亲就过来了。”
“好。”梅姨娘不再闹了,乖乖跟着沈容月出去了。
沈瑶月怕她半路再去其它院落哭闹,便命几个婆子好生跟着送了回去。
趁着年前的空当儿,沈瑶月便将旧年的物件都拿出来瞧,将重要些的都收拾了装在箱子里面到时候带走,不重要的到时候或留在家中,或是直接处理了。
收拾完细软和杂物,已然过了半月,看看弟弟读书,再去看会沈容月做绣活,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年下。
过年的时节,侯府内外,都已经布置的喜气洋洋的。沈老太太的院子里热闹的很,早已分家的同族都到侯府,一群孙辈都待在这里凑趣。
正巧这日,毅王妃打发了王府里有头脸的妇人过来拜年,显示了十足的诚意。沈老太太想起近些时日的礼物,信了毅王妃当真很喜欢自己的孙女,心中满意。等到妇人离开后,言语间透漏着对亲事的满意。
“听说大姐姐的婚期是三月初,我看过完年刚出侯府,没过两天就得回来道喜了,竟在路上折腾。”一穿红衣的姑娘笑道,笑起来左边脸上多了个酒窝。
“你干嘛还要回家去,索性一气住到明年三月去,反正脸皮厚。”另一个穿绯色冬衣的姑娘生着一双细长的眉眼,当下调侃道。
“好啊你,你出的主意,怎么成了我脸皮厚了,让老太太评评理。”
“你们两个都住下。大过年的,可别为这事争起来。”沈老太太笑道。她一向偏爱小儿子一家,可如今都在荆州老家守孝,本来在年下时节想起此事十分难过,现在看到这些年轻有为孩子,心里多少开怀了些。
“大姐姐的嫁妆都预备好了么?”粉衣姑娘弯眉忍笑道。
“等过了年,就得好好预备瑶儿的婚事了。”沈老太太同陈氏道:“嫁妆听说年前大多已经妥了,你也多尽些心,该添的都添了,千万别落下。毅王妃看重我们瑶儿,我们更该给她添些脸面才是。”
“是。”知道沈瑶月嫁给顾辰飞那个纨绔后,陈氏心中满意。可看着毅王府时不时地送东西过来,又听老太太说,毅王妃很喜欢沈瑶月。她渐渐回过味来,无论是嫁给赵冉,还是嫁给顾辰飞,比之匆忙嫁到吴家的沈琴月,简直不知好了多少。
饶是陈氏心机深沉,年节间看见沈瑶月,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
听到屋里的人谈起婚事,沈瑶月早已避了出去,在旁边的小隔间里待了一会儿。出来时看见有些飘雪,便悄悄掀开窗户一角,想些事情。
自从发现沈远舟中毒后,回思前世,沈瑶月怀疑父亲前世因急病而死,是否也是阴谋。可近些时日,她诸多留心,都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细细想来,陈氏恨的大约是自己母亲的孩子,挡了她子女的路。毕竟父亲没了,沈远舟是名正言顺地继承者。
至于沈容月和梅姨娘。父亲当年不止一个妾室,可唯独留了性子粗疏的梅姨娘,应当是陈氏的手笔。只要不发生别的变故,陈氏当一直容得下。
想清楚关节,她明白保护好弟弟,便能护好父亲,当下便不再担忧。正要进去,忽然有人过来道:“大姐姐在这里好清静。”
沈瑶月看着来人淡淡道:“里面有些热。”
“我好些时日不见大姐姐了。”沈远牧轻笑道,嘴角同陈氏很相像。
“我昨日刚见你,怎生忘了。”沈瑶月说道。
“大姐姐是来给祖母问安,顺便瞧见了我。可以前大姐姐时常来母亲院里,找我玩的。”沈远牧道,听着像是撒娇。
自从知道了陈氏和沈琴月的心思,沈瑶月一直远着他们,对这个弟弟,倒是有些复杂心绪。她以前待他,同沈远舟一般无二的,现在硬生生地疏远了。旧日看来,沈远舟身体虽然不好,可心志坚韧,是个认死理的。而沈远牧心思却像他母亲一样敏感,行事甚至要比几个年纪大的圆滑许多。察觉出反常之处,再是正常不过。沈瑶月便道:“我不是怕惊扰你读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