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使团有人来找少爷。”明冬忽然过来说道。
顾辰飞听了连头都没回:“使团有事去找鸿胪寺和礼部,来我家里做什么。”
“是南诏来的那个郡主亲自过来,说有事想见少爷。”明冬说道。
“那更得让她走了。”顾辰飞说:“好端端的,干嘛要和南诏王族扯上关系。”
“你见过她?”沈瑶月知道他早上去城外了。
“肯定没啊。”
“那为什么她会来王府找你?”沈瑶月说道。
“也许是鸿胪寺款待不周。”顾辰飞说道:“理他呢,反正别见她就行了。我们先准备着吃饭吧。”
沈瑶月明白他心中也有成算,也不再多说。
过了一会儿,明冬过来回话说,人已经走了,大家都放了心。
当下打发着仆从们依着外边的式样摆了桌子,方才请了毅王妃,毅王妃看了也高兴:“许多年没吃着了,正好想着吃。”
毅王妃自幼在边境长大,那边人吃饭既有中原的习惯,也有周边部落的习惯。可到了京城后,世家贵族用饭都很精致,厨子们做饭都如此。她从未学过做饭等事,故乡里的饭菜,再也没吃到了。
当夜大家一同吃羊腿,末了吃奶茶。虽然有些腻,不过第一次吃,倒也不觉得。顾辰飞看母亲满心欢喜,凑到沈瑶月那边问:“好吃吗?”
“嗯,好吃。”
顾辰飞当即高兴:“我在那边的时候,就一直想着回来教你们做这个吃。我猜你在家吃的也应当规规矩矩的,正好带你吃个新鲜。”
沈瑶月感动于他的关心,道:“你忘啦,我以前在乡下长大。我们那时候吃东西虽然没有草原上的人豪放,可也有些野意思。”
“那都什么味道啊。”顾辰飞问道。
“不过是些小地方菜,等着有机会也给你做。”沈瑶月笑道。
“好。可为什么不是改天就做?”顾辰飞问道。
“因为有些东西,京城里也没有,回头慢慢准备。”沈瑶月说道:“不用急这一两天,以后我们的日子还很长的。”
我们的日子还有很长。顾辰飞眼睛散发出光彩来,忽然很想问一件事情。终于等到晚上回去,四下无人,他问道:“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沈瑶月便看着他,心里有一点紧张,以为他回忆起了什么事情。
“我们约定的事情,我一直有好好做,你有没有觉得,我比之前更好一点。”清醒时的顾辰飞总是如此谨慎。
沈瑶月有些无言,说道:“好很多。”如果记性好一点,就更好了。
顾辰飞更加小心地问:“那我能抱抱你吗?”他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
“嗯。”
顾辰飞过去抱住了她,抱着人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方才把人放下。他曾经在路上想过许多事情,一直打算自己做到够好再问这些问题。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压在心里的事情,在醉酒的驱使下,已经完成了。如今单单抱了一次,就觉得异常满足。还想再说点什么,又怕把人吓着,忍了回去。等着下次有机会再说。
沈瑶月看他这样子,大约猜到他依然觉得自己停留在好好改变的阶段。又想起以前说过彼此不隐瞒,就想着,要不找个机会,暗示一下,让他明白吧。
总不能再让他傻傻地追着自己。
第68章
南诏国来的使团, 皇帝只在第一日见了一面。后面的日子里,都是太子带着鸿胪寺等处的官员,负责接待。又因为来了位郡主, 冯贵妃便命人在内廷也摆了酒。只命了一些年龄相仿的皇亲国戚, 并各家世子, 郡主过来坐。
这次郡主过来,虽没挑明, 也有和亲的意思。可毕竟谈判还没出个结果, 冯贵妃便让已成婚的各自带着家眷过来, 方显得不太刻意。
宴席设在晚上。
沈瑶月原本同顾辰飞坐在一起, 可苏怀瑾软磨硬泡了半天, 坐满意地在了旁边。顾辰飞便去找了自己的几个好友。
落座后,沈瑶月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看南诏来的珞嘉郡主, 想起前几日特意来毅王府,虽并未说什么。可想起顾辰飞生母的身份,依旧是他们在心中的一根弦。
赵冉也坐在宴席上,在一片热闹中, 心中烦乱。前两年他凭借自己的才学,早进了朝廷做官,祖父是太师,朝中左相, 又有姑母赵淑妃帮衬,前途自是一片坦荡。原本一片大好,可母亲每日都在着急他的婚事。一开始的时候, 姑姑曾经想谋划帮他娶公主,却因为重病的胡莲心,他推拒了。他慢慢地想明白一些,拒绝了一些姑娘,决定娶沈瑶月,也没娶成。更令他折磨的是,自从他对胡莲心起疑之后,发现她为人做事,和自己以为的全然不同。好在她的病就要治好了,曾经亏欠的救命之恩,得以偿还。
以后两个人再不相欠了。
过去的时光里错过许多姑娘,赵冉都没什么遗憾。但看着沈瑶月刚才和顾辰飞商量让座的事情,默契甜蜜,他却心有不甘。
可在沈瑶月平静的日子里,早已没了他的印记。
冯贵妃入座后,命人开宴。宴席是用许多桌子围成的,中间是宫中舞乐坊的人奏乐跳舞。
一曲舞毕,冯贵妃带着众人饮了一杯酒道:“一贯听闻南诏国人人能歌善舞,今日这歌舞,可能入郡主的眼?”
“宫中的舞蹈,自然是极好的。虽和我们那里风格不同,可弹奏的旋律动人,舞姿曼妙,少数也有十年的功底。”珞嘉郡主虽是异国人,倒是不吝于赞美之词。
冯贵妃谦虚道:“郡主过誉了。不过是先前听说郡主喜好我们中原的事物,特意命她们好好练习,今天不至于丢人。”
“没想到贵妃娘娘也知道我的喜好。”珞嘉郡主起身说:“我来中原前,曾特意用中原的乐器,练了几首曲子,想着弹给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正好在今天,给大家演奏。”
“大家一起沾太后的福泽。”冯贵妃自然不会推辞:“那便劳烦郡主了。”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不知道贵妃娘娘可否答允我。”珞嘉说道。
冯贵妃道:“请讲。”
“我表演之后,想邀请在场的公子小姐们也表演一曲,好让我多了解一些中原的世家风范。”珞嘉俏皮地说:“贵妃娘娘觉得呢。”
这个要求并不失礼,冯贵妃答应道:“当然可以。”
珞嘉郡主穿着南诏的打扮,做工都是极精细的,身上坠了不少银饰。她长得很美,站在席间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南诏来的侍女抱着乐器凑上来,珞嘉先是用琴弹奏了一曲,后是用萧吹奏了一曲,最后用了一面鼓,一边敲,一边跳,调子和舞蹈都是方才舞乐坊里的人表演过的。虽不是全然相似,也有一些自己的发挥,让原本曼妙的舞姿多了些灵动,在场人看了无不心中赞叹。
三曲过后,珞嘉郡主浅笑着看向席间众人。
“珞嘉郡主在乐器和舞蹈上的造诣,当真出神入化。”冯贵妃见她先前夸赞中原乐姬,此时也用心赞美。
“多谢贵妃娘娘夸赞。”珞嘉郡主打量着在场众人:“不知道下面是哪位小姐表演呢?我可要选人了。”
选人?先前她可不是这样说的。可冯贵妃以为小事,没有说话,大家都没有提出质疑。
苏怀瑾当即碎碎念说:“可千万别叫我,我什么都不会的。她叫我我只能表演个干瞪眼了。”说完满不在乎地拿起酒壶说:“沈姐姐,你要茶还是要酒。”
沈瑶月还未答话,珞嘉郡主转头盯着她:“我想听这位夫人弹奏一曲。”
“她叫的是我?”沈瑶月还真不会弄乐。在闺中的时候,学过的唯一一项能与世家女沾边的才艺,便是画画。更何况珞嘉郡主一边舞一边跳,更是难上加难。“我并不会。”
“我以前听说中原世家女多才多艺,数年间方才努力学习,可惜今日才知道,传言并不属实。”珞嘉郡主有几分遗憾。
“只是我不会,其他世家公子、贵女,极其擅长乐理的。”沈瑶月含笑道,这种话,并不能让她心中生气。人各有所长,她若是什么都会,早就不用日日担忧了。
“那你旁边的人可会?”珞嘉郡主问。
“我也不会。”苏怀瑾更不在意:“郡主另请高明。”
珞嘉郡主继续看向沈瑶月:“刚才你说京城之人有极擅长乐理的,可随手点了两个,竟都是不会?”
沈瑶月正要回答。
“我来。”坐在另一边的顾辰飞起身说道。
珞嘉郡主皱着眉看着他,似是不悦。
“我是她夫君。”顾辰飞嘴角扯了扯,算作一笑,“夫妻一体,所以我替她。”
珞嘉郡主脸色更难看了。
可下面的人纷纷雀跃,要知道顾辰飞于乐理造诣很高,连京城最擅乐的几位师傅,都盛赞他。
大家平日都无缘一听,不想今日有了机会。
顾辰飞没再多言,随手挑了只乐器,吹奏起来。
众人细听,只听乐声先是平缓,旋即快速,中后期更是慷慨激昂,如有金玉相击,水流碰撞,让人很容易想到,乐声从富庶之地转向辽阔草原,后面是金戈铁马之音。
一曲之后,余音绕梁,众人皆被乐曲中的气势所镇。如果说珞嘉郡主表演的乐律,大多是温柔缱绻的,让人沉迷甜梦。那顾辰飞吹奏的旋律,却让不由振奋,心绪激昂。风格虽无高下之分,可人们往往会被后一种感染。更何况他顾辰飞吹奏的技巧,也比珞嘉郡主好了太多。在场不少人,都是听遍了曲子的。
“这是什么乐曲?”冯贵妃看着己方气势不输,满意地问道。
“远征曲。”沈瑶月说道,经过之前的了解,她知道军队里偶有奏乐,都很喜欢这个调子。
顾辰飞见她听了出来,高兴道:“正是。”
沈瑶月看着他刚才及时出现,心中也觉得熨帖。论吵架她未必吵不过故意针对她的珞嘉郡主,可如果想不得罪在场其他人,还要费好多口舌。他的出现,给自己省了不少力气。
冯贵妃赞道:“顾世子从边境回来,此曲吹得气势磅礴,仿佛看到征战的景象,另我等心折。本宫军乐听的少,可这许多年,也算听过各种妙音,此曲极好。”
珞嘉郡主冷声道:“顾世子乐器这样好,不知师从何人?”
顾辰飞本高兴地同沈瑶月对视,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宫外的教习。”
“哦。”珞嘉拖长了调子,没再问什么。
众人都知道顾辰飞是同妙音坊里的人厮混学的这个,又见他娶妻后几近洗心革面,传闻十分惧内,当下众人齐齐看向沈瑶月,正巧看见两人在甜蜜对视了一眼,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顾辰飞知道这群人在想什么,可自己早就老老实实地将过去的事情讲给沈瑶月听了,当下有什么好心虚紧张的?
真是无聊至极。
从正殿出来,大家各自回府。
苏怀瑾自是不好再缠着沈瑶月,便让他俩结伴回去。还在宫中,二人只是并肩走着,稍稍隔了一些距离,并不多言。
谁料在拐弯的时候,原本往不同方向走的珞嘉郡主一个激动,直直地扑了过来,就要扑到顾辰飞身上。
顾辰飞原本离墙就很近,后退了几步,郡主身姿灵活,堪堪抱住了膝盖,趁着顾辰飞没反应过来,又抱在了腰上。
“顾郎。”
顾辰飞觉得自己额前的青筋跳了下,看着一旁的沈瑶月,感觉冷汗都渗了出来。
“松手!”
“我不松!”珞嘉郡主哭道:“你说过的,我们两个绝不分开。可我去找你,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顾辰飞忙扯着两个袖子把人拽开了:“郡主,你认错人了,我没说国。”
南诏国风俗旷达些,没中原那么多礼法。像珞嘉郡主这般奔放,实在是惊骇了点。不过众人都觉得方才看热闹没看过瘾,当下在旁看热闹。只是不敢明目张胆,悄悄放慢了步子。
“我没有认错,我找的就是你!”珞嘉哭泣道:“是你负我!我刚才一直望着你,可你竟然早已经娶了别人。”
“不是我。”顾辰飞挣脱后,就往沈瑶月的方向靠近了些。
看着大家吵闹,准备回东宫的太子也过来了,说道:“到底如何,为何不趁众人在此,分辨分辨。”
珞嘉看有人主持公道,忙道:“你对我一见钟情,当日是你承诺过,你会娶我的。为何不承认了?”
“口说无凭。”顾辰飞冷道:“我不认识你。我若与人定情,总是要有信物的。”
“口说无凭?我虽然没有要信物,”珞嘉说到此处停住了,牙齿咬紧了嘴唇,周边的人都看见了她的挣扎,方才说道:“你后背往左一点,有一五寸长的伤口,是不是?”
珞嘉扑上来很突然,沈瑶月因着一直警惕,看她出格的言行,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震惊到,只是个观察着她。可听到这句,心里一冷,那道伤口,那夜她也碰到了。
看顾辰飞没有否认伤疤的存在,众人纷纷停下步子,目光全都看了过来。
“我真的是清白的。”听到无端的指责,顾辰飞第一反应是和沈瑶月解释,然后才说:“知道我伤口的又不止你一个。”
“那还有谁知道?”珞嘉郡主道:“总不能是你夫人告诉我的。”
“我在外打仗,野外环境粗糙,大家遇到河水一起洗澡的事情,也是有的。”顾辰飞猜测说,心里也在想是谁说的。
“你的意思是,你们朝里的兵将,会把将军的伤势,告诉我一个南诏人?”珞嘉郡主问道。
看她说的狡猾,顾辰飞说道:“我中原将士都是骁勇善战,忠于国土之辈,自然不会。”
“那又是谁告诉我的呢?”珞嘉问道。
顾辰飞心道,我哪里知道。他一向不擅长和女子相处,更不知道同胡搅蛮缠的人如何吵架。若是个不讲理的富家子,一脚踹开便是,可这是敌国郡主,毕竟是来和谈的,没办法动手。当下求助地看向沈瑶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