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川海是否有相关证据?”
“请问如何能证明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程荣皱了皱眉,“但是川海将全力配合相关人员调查,早日证明清白。”
那个最开始声称已经联系到受害人的女记者突然站起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在逃避话题。”
这个人显然在煽动情绪,妄图混乱真相,程荣忍住怒气,“我们没有逃避,不过既然您说有证据,不如现在展示给各位媒体。”
那位记者露出不屑的笑容,“川海本事滔天,我们平民百姓哪敢在这儿跟您对峙,还是法庭上见吧。”
一时场面陷入僵局,有证据的人不拿出来,川海没错但是也没证据。然而,只要这个问题没解决,川海就是输了,毕竟开庭还要几个月,他们的股价可经不起这场等待。
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清脆的女声从后面传来,楚清宴笑着走到台上,对着那位记者调侃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你讲了被害经历?还有刚才那位我的‘父亲’,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不知您今日可好?”
周锦白看向楚清宴,不赞成的摇摇头,他们当然知道爆出身份是最好的自证,然而,这后果却有些承担不起。
那位女士瞪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
“初次见面,大家好,”她顿了顿,“我是楚清宴,也是照片中的那位女生。”
仅仅‘楚清宴’三个字就已经代表许多答案:川海集团控股股东,自从老楚总裁去世后,她就一直以13.75%的持股比例稳坐第一股东的位置,然而外界始终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只能隐约猜测是上任总裁的孩子。
“您如何能证明自己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
楚清宴示意秘书放出图片,无数张她和周锦白在校门口的合影在屏幕上划过。此时真的要感谢父母喜欢随时随地给孩子拍照的习惯,虽然每张照片她都丑极了,但是同款书包和一模一样的身形至少证实了周锦白的无辜。
“那么我想问一下,您和周总又是什么关系?”
该来的问题总会来。实际上,这也是她最不想暴露身份的原因:日后她要是和周锦白在一起,一定会涉及到很多身份方面的质疑。然而此时已经箭在弦上,“周锦白是我父母曾经的养子。”
记者很快就嗅到了其中的关键,“曾经?”
“是,”周锦白也起身回答,“我成年的那天就解除了收养关系。”
“周总此举是否有些忘恩负义?”那个角落里的男声突然冒出来一句。
“不,”楚清宴望着周锦白调皮的笑了,“我想这是他别扭的报恩方式。”
没人知道这个冷漠的男人内心是怎样的温柔,甚至会觉得自己的身份抢走了她的东西,所以成年的那一天,他坚持解除收养关系,只为了还给她完整的父母和财产。
那天是他的生日,民政局门口楚母有些不懂地问,“小锦,你确定要这么做?”
他想起家里那个小粉团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小锦,”楚母还是不太同意,“你要知道我们是把你当做亲生孩子的。”
“妈妈,我知道。”18岁的周锦白还有些青涩,但是已经足够执着。
楚母还要说些什么,被楚父拦住了,“孩子要是想就让他做,”他抱了抱比他还高的少年,“但你也要记得,我们永远是你的父母。”
少年羞涩的笑了,他在落笔签名的时候突然就松了一口气,除了报恩之外,心中还有另一种模糊的想法。
多年以后他才明白,那种感觉叫做:
——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抱自己的爱人。
当事人既然不介意,记者作为外人也不会过多质疑,尖锐的氛围终于消散,众人又恢复成其乐融融的模样,有的媒体记起官博之前放的照片,调侃道,“那之前楚小姐放出的照片,意思是不是情人是兄妹么。”
楚清宴意味深长地看了周锦白一眼,笑眯眯的回答,“是最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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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海成功解决本次危机,虽然中间有点小插曲,但是结果还不错,至少股价已经缓步回升。至于之后关于造谣和策划者的问题,那就法律部该处理的了。
众人忙了一天,都嚷嚷着要求请客,程荣看向周锦白,“这不该是我请吧。”
周锦白心情挺好,直接订了A市最有名的餐厅,众人都高呼老板大气。
他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真正的老板在这呢。”
员工们都精得跟猴儿似的,三三两两率先开车走了,只留下周锦白和楚清宴在最后。他牵着小姑娘的手,想起那句‘最重要的人’,觉得心里的寒冰都被捂化了。
两人并肩走在热闹的大街,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灯火辉煌的城市,喧嚣和宁静编织成甘甜的流水,滋润了周锦白已经干枯的梦想。
“这个世界也许真的有神明,”他想。
“哥,”小姑娘温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非常期待的那家冰激凌店。”
“嗯,你蛀牙时新开的一家店。你期待好久,结果牙齿好了,老板却搬家了。”
“我前几天又看到了,就在咱们公司楼下,还是那个老板呢。”
周锦白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你想让我陪你去吃?”
“不,”楚清宴顿了顿,“我是想告诉你,那些错过的美好,未来一定会实现。”
所以哥哥,不要伤心、也不要绝望,只要再等等,再等一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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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工聚餐,照例要给老板敬酒,然而周锦白向来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众人只好把目光转向老好人程荣。
当然,这些众人从来都不包括楚清宴,她单独开了一瓶巴罗洛,正悄咪咪地打算把周锦白灌醉。
大小宴会上,周总向来滴酒不沾,大家都以为他克制高冷,然而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这个男人其实一杯倒。
周锦白喝了两杯,面上虽然没有变化,大脑已经彻底混乱。他本来不想喝的,可是小姑娘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濡慕之情,他的双手就控制不住,端着杯子就往嘴里倒。
在彻底喝醉之前,他想:小姑娘要是褒姒,他也愿意烽火戏诸侯博君一笑。
楚清宴见他醉的差不多了,就和众人打招呼要走。员工们第一次看见周总醉酒的样子,都乐个不停,临走时程荣还调侃她,“你这是要带咱们的睡美人去哪?”
她嘘了一声,“这是个秘密。”
和司机一起把迷糊糊的周锦白扔在床上,楚清宴看着对方熟睡的样子,突然觉得睡美人这个比喻也有点道理。
关了灯坐在床边,冰冷的风吹过耳畔,她对接下来的行动忽然有些迟疑。
她不是心理医生,但她知道周锦白的心中有一道门。门里是真实的他,偏执、阴暗、疯狂,但只要在她身边,他就会下意识关上这道门,伪装成温文尔雅的样子。
周锦白在门里门外反复辗转,对她的爱意值也忽高忽低,而他自身已经快承受不住这种变化。她想做的,并不是单纯得到他的爱,而是治愈这个人。
梦里的他真实而透明,她想通过这个机会,让他面对真实的自己。更是让他明白,即使是那样的他,也可以被人接受。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下定了决心,估摸着时间,轻轻推醒了身边的人。
周锦白并不清醒,揉着眼睛问道,“谁?”
“锦白,”楚清宴低下头,吻向了他的唇,“你今日的梦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清宴:我说赠你梦境一场,就真的只是梦境……
第26章 .7
今夜很凉,月亮和星星被乌云遮蔽,天色愈发昏暗。
周锦白醒了后也没起身,就躺在那看着一旁的楚清宴,没有光的房间衬得他眼中黑暗分外浓稠。
他是少数能够分辨梦境的人。
虽然感觉和真实世界并无不同,但他就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佛洛依德曾经研究过,当大脑对某件事特别执念时,他的潜意识甚至能胜过混沌,将心中所想投影在梦中。所以周锦白从不怀疑他会梦到楚清宴,那个小姑娘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成为他躲不开的魔障。
做清醒梦的人是能控制梦里的人或事,如果他想,甚至可以在这里翻云覆雨。但说来有趣,他对梦里的楚清宴少有动作,昨夜的吻,已经是这些年从未有过的放肆之举。
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像这样深深地凝视对方,带着一点梦境里的肆无忌惮,但又因为是那个人,而有所克制。
视线在小姑娘身上逡巡,像戒瘾多年的酒鬼看见陈年佳酿,心中克制又渴望,情感在叫嚣,理智却宣布已经够了。视线划过她纤细的手臂和盈盈一握的腰肢,最终落在光滑的脚踝上,那里系着一根银链,细细的首饰宛如枷锁,在这样的黑夜中,散发出诱人的光。
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来。
楚清宴倏地移开身子,问道,“你在做什么。”
他像忽然惊醒一般,隐秘地摩挲着手指,“有时我真想把你关在只有我的世界。”
“然后呢,然后做什么?”
周锦白突然就没了言语,他……没想过。
楚清宴无声的叹了口气,周锦白对她的感情建立在绝望之上,笃定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她,所以全部遐想都止步于得到她。就像将死之人的愿望是活下去,至于之后的事呢,不知道。
“那我先教你简单点的吧。”她忽而笑起来,手臂如水草一般缠绕在他的身上,落下铺天盖地的吻。
再冷的夜都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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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锦白盯着床单上的污迹,奇异地陷入沉默。
他最近不太对劲。
除了躁动的青春期,他从未梦见过那样的楚清宴。在梦里,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求饶,夜色下,小姑娘眼角含泪,粉红色脸颊露出诱人的表情。
想到这,他刷一下撕碎了床单,近乎自厌地用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周锦白,你不过是个肮脏的疯子,怎么敢……
他下楼时,楚清宴已经收拾妥当。穿着纯黑的连衣裙乖巧的坐在餐桌旁,眼中空茫一片。
应该是听到了声音,她缓慢地转过头,“吃早饭么哥?”
周锦白摇了摇头,迟疑许久才伸出手,牵起神色低落的女孩,“走吧,别让爸妈等急了。”
今天是他们父母的忌日,距离那场灾难,已经整整过去一年。
通往墓园的路很长,两边是光秃秃的树木,枯枝上落着灰色的麻雀。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是灰色的,如同那些长眠此处的人,都早早失去生机。
周锦白抱着两束百合,示意小姑娘跟着他,没想到她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那里聚集着卖香烛纸钱的摊贩,他们时不时吆喝两句价格,或者和旁边的老板打趣,是与这里完全不同的烟火气。
楚清宴想了一会儿,突然走向一个中年妇人,“大娘,这纸钱怎么卖?”
“三块钱一沓,五块钱两沓。”妇人头也不抬回答道。
楚清宴从包里翻出200块钱,各挑两样拎在手里,付钱的时候她问,“大娘,你不害怕么。”
“唉,你们小年轻就是心思多,”妇人打开腰包,麻利从里面数出零钱,“这有什么好怕的。”
楚清宴对着大娘笑了笑,“也是。”
妇人在这里卖了十几年纸钱,一个眼神就能摸清来人的心思。找零的刹那看见小姑娘年轻的脸,有些迟疑地安慰道,“姑娘,别太难过。”
楚清宴吸了吸鼻子,谢过了来自陌生人的关心。这里的人见惯生死,这句话安慰话也许是她剩下的全部悲悯。
见她回来,周锦白奇怪地问道,“清清信这个?”
“封建迷信不支持,”楚清宴看向远方,脸上泛起温暖的笑意,“但是妈跟我说过:万一有地府呢,还是给烧点,别就放一束破花,否则她要来找我的。”
楚母向来思维奇特,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足为怪。周锦白带着她往统一焚烧的地方走,“那你买够了么。”
楚清宴噗嗤笑出声,又不太好意思的捂住嘴,“不够就让她来找我吧。”
很久之前,她也是不信的,可是走的路越远,她已经开始期望鬼神是真实存在的。
如今还不是祭祀的时节,所以二人不到十分钟就烧完站在了墓碑前,楚清宴刚到就笑着喊了句,“爸妈,我可给你们寄钱了,别不舍得花。”
周锦白对养父养母是真的尊重敬爱,放下花也跟着说道,“爸妈,我和清清来看你们了。”
人间六月,骄阳似火,墓园四处摆放着大量的鲜花,花香混合着灰烬的味道,被暑气一齐蒸腾起来。
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楚清宴早就坐下来,小声讲着一些近来发生的趣事,停顿了一会说道,“我最近已经不那么想你们了,很厉害对不对。”
葬礼刚结束那会,她整夜睡不着,偶尔半夜忍受不住,又不想让别人担心,就开车两个小时来墓园门口呆一晚,甚至不敢进来。
“虽然过程有点慢,但我还是走出来了。”从包里翻出两瓶白酒洒在地面上,她骄傲的说道,“要好好庆祝下。”
说着说着,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她死死地按住眼睛,“这次不算,就是看见你们没忍住。”
一声叹息划过,她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清清很厉害。”周锦白把她拥在胸前,像哄小孩子似的夸道,“爸妈一定会认为你很棒。”
楚清宴不知道的是,每一个她驱车赶来的夜晚,身后都有另一道身影。那时楚父楚母刚刚过世,公司很乱,周锦白白天要忙着和股东夺权,晚上更是放心不下她的安全,次次都要跟在后面。只有实在撑不住的时候,才会在车里小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