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错,”女孩歪头想了想,“我跟你走。”
“去哪?”
女孩蓦地笑开了,好像对方问了一个蠢问题,她像春风一样欢快的声音吹到众人耳边。
“去当这片土地的王。”
魏高祖并没有在意女孩的话,因为任何国家都不是靠一人建成的,哪怕她有通天之能。可是他不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一条龙脉选择了它的国家,从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魏高祖任命她为国师,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个官位没有任何意义,她只要像在山里一样,每日踏水摘花,嬉戏玩耍。
直到齐国进攻的那一天,魏国刚刚经历内乱,粮草武器无一不缺,魏高祖无奈,只得御驾亲征。
即便他来了,战况也得不到丝毫改善,士兵们精疲力竭、背水一战。这时候,那个女孩出手了。
她像往常一样噙着笑,眼神依旧清澈。可她从军营出去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整整20万齐军消失殆尽,连灰都没留下。
向来对她宽容的魏高祖勃然大怒,将她关在国师府里,下令国师永世囚于这里。
冰冷的风吹过,女孩站在庭院中,满脸不敢置信,“我这是帮你。”
魏高祖年迈的脸上显现出她不懂的温和,“我也是在帮你。”
可是年轻的龙脉没能理解这段话,她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恨意,“我讨厌你。”
魏高祖笑了笑。她还小,不懂生命的可贵,也不懂人心险恶。他将她困在这,每日派僧人诵读经书,派老师教她仁义道德,可是女孩坐在冰冷的围墙里,撕碎经书,赶走先生,只有怨恨在一点点聚集。
魏高祖死去的那天下了雨,女孩身上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光着脚走到龙塌旁。
帝王的双眼已经浑浊,但他还是认出了女孩,他眼中的愧疚一点点流淌出来,“我真不该带你走。”
偷跑出来龙脉伤心至极,她的语气瞬间冰冷,“我也不该跟你走。”
楚清宴浮在半空中,像观看电影一样看遍自己的记忆,也看懂了很多女孩没明白的东西。
比如囚禁实际上是一场保护,她太强大,只会让人心生恐惧,如果不加以束缚,齐国和魏国都将容不下她;比如帝王最后的话语,是在愧疚将她带到复杂的世界,却没有庇护她的能力,只能让她郁郁寡欢;再比如那个男人,见到女孩瞬间骤然明亮的双眼和终其一生都没说出的深沉爱意。
楚清宴就这样站着,任由感情在心中激荡,初到世界的欣喜,困于府中的怨恨,百年来的绝望,那些情感在她心里升腾又下坠,逐渐演化为平静。
她告诉自己:该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依旧在那个马车上,身旁是面容憔悴的少年,他握着自己的手,神色惶恐而不安。
少年人连眼泪都是炙热的,她擦掉他的泪水,温柔地笑了,“你别怕。”
“我不怕,”云烬清冷冷的眼中闪着明亮的光,“我只是……”
楚清宴等待许久,也没等到之后的话,她“嗯?”了一声,语调是说不出的暧昧撩人。
云烬突然红了脸,像背书一样僵硬地吐出几个字。
“我今天二十了,想娶您。”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你们都看过无数次了,但我还是要说:勤洗手,多通风,戴口罩,少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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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龙脉不爱魏高祖,她只喜欢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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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小剧场根本不是小剧场,就是我写的番外,因为过于沙雕而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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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7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形成细碎光斑, 不规则地落在云烬脸上, 好像破碎的面具。隔着斑驳的光影, 楚清宴能清楚地看见, 少年眼中惶恐要远远大于期待。
他在害怕。
少年才刚刚入世,未曾见过沃野千里的草原, 也没看过逶迤连绵的沙漠,却直接就要面临惨烈的地震和叵测的人心。他只能抓住最熟悉的人, 免于自己在残破的岁月里随波逐流、沉沦睡去。
他想娶她,却不只是因为爱她。
“云烬, 你要是知道我有多爱你, 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楚清宴叹了口气, 可话语中完全不含责备,只有月光落入大海般,让人沉溺的温柔。
云烬好像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知所措,他迷茫地看向楚清宴,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少年跪在塌边,白色长衫落上灰尘, 眼中也沾染些许烟火气,楚清宴突然就明白魏高祖之于龙脉的那颗心,我不惜性命想把你高举在云端之上,却只能狠心将你拽入红尘。
在这世上,你得学会自己长大。
楚清宴双手结印, 幻化出一顶红中带黑的素冠,认认真真地为少年带上,她的手如有若无擦过云烬的脸颊,带来涌动的热气。
“你想取个什么字?”将碎发别在耳后,楚清宴一本正经地问道。
云锦用指尖碰了碰帽檐,心中突然升腾起一种自豪与炙热,他想起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想起京中百姓苦难中的笑容,想起魏国山川万里、江河浩荡。
昏暗的马车里,少年扬起脸庞,如初升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就叫长玉吧。”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楚清宴发自内心的笑了。少年的面容尚有些稚嫩,但他终于寻到自己内心的渴望,冲破牢笼以保护的姿态立于人间。
在云烬有些忐忑的眼神中,她轻轻道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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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能答应和他成亲,但今天毕竟是云烬的生辰,楚清宴决定帮他庆祝一下。
然而他们已经接近边关,此地荒郊野岭,根本没有像样的食材。况且战况紧迫,行军耽误不得,楚清宴只好用法术瞬移到附近的村落,然后再赶上大部队。
要走的时候,云烬非常犹豫,他有些愧疚地说道,“这样不好吧。”
“若是平时,我断然不会这样,”楚清宴叹着气,无奈道,“然而今天你弱冠,况且到了西平,我们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
自从了解到自己的身份,楚清宴就不太愿意使用法术。作为魏国龙脉,国家的每一丝变化都会体现在她身上,士兵死亡她会吐血,山河震荡她的五脏六腑会崩碎,那么反之呢?这里面恐怕有一些她不了解的内在联系,还是少使用这些超乎常理的能力为好。
然而楚清宴之所以坚持,是因为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越接近边关,这种预感越强烈……
“大人?大人?”
在云烬困惑的目光下,楚清宴道,“我告诉一下统领,咱们现在走,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护军统领也看见了云烬的素冠,有些感慨道,“大人今日生辰啊。”
“嗯,本官带他去附近村落吃碗长寿面,马上就回。”
“委屈大人了。”
“不,”云烬站在车辕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目光第一次清晰地落在那些士兵身上,“委屈的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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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的时候正好是午时,云烬本以为他们会出现在炊烟袅袅、风景优美的村落,然而实际上,却是一个只有三十几户的破旧村庄,还有好多房屋都倒塌了。
刚一落地,楚清宴就急匆匆地向村子里赶去,想询问地震后的情况。虽然已经过了三天,但不知道是否还需要帮助。
云烬一直不安的心终于重新落下,他跟在楚清宴身后,语气安定而轻柔,“您不是带我来吃长寿面的吧。”
“不全是”,楚清宴有些愧疚,“我察觉到这里的灾情好像比较严重,就借机带你过来了。”
这次地震的震源在他们驻扎的山脉附近,已经距离这个村庄非常远了,为什么她却查探到大量死气?
他们走进村落里的时候,在街边碰见几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他们弯着腰在坍塌的房屋里寻找有用的物品,楚清宴和云烬马上过去帮忙,楚清宴还偷偷用法术,把那些埋在深处的东西挖出来。
云烬扶着断裂的房梁,目光满是担忧,“大爷,怎么不让年轻人来做,多危险啊。”
那位大爷一手拄着拐杖,一手颤颤巍巍地捡起瓷碗,哀叹道,“哪有年轻人了,这村里的年轻人,都死了。”
大爷的语气中没有多少哀伤,其余老人也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在废墟里寻找东西。可正是他们的置若罔闻,才更令人绝望。
哭不出来、咽在心里的伤,最疼。
云烬好像一下被扼住咽喉,彻底不能呼吸,他哑着嗓子道,“节哀。”
大爷听到这句话,反而起身劝慰,“小伙子别担心,这都是命。况且我们老啦,马上就能团聚了。”
楚清宴也很难受,但她还是狠下心询问,“大爷,村里的年轻人、是因为地震……”
“不是,他们是在三天前突然死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很苍老,也很突兀。
正午的太阳很暖,洒在身上像披了一件看不到的外套,楚清宴在这样的温暖下,如坠冰窖。
她割开自己的指尖,将鲜血点在眼睛上。
那一瞬间,楚清宴看见好多年轻人站在道路中间,他们就站在那里哭,身旁是残破的村庄和佝偻的父母,身后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
楚清宴还在施法的手顿住了。
三天前,是她在念慈城施法的那一天,她将那些惨死的百姓短暂地带到阳间。而与之对应的,是这里的年轻人全部坠于死地。
她终于明白作为一个龙脉,和这个国家有怎样的关联——她在抽取百姓的气运。魏国兴盛,她只要从每个人身上抽取一点,就能瞬间消灭20万敌人;可是魏国衰败,她施以最简单的法术,就要用一个村庄的命来换。
楚清宴呆愣的太久,久到云烬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担忧地问道,“大人怎么了。”
她向来淡定从容地的表情开始崩裂,不断闪现惊慌、愧疚、恐惧等情绪,楚清宴突然捂住自己的腹部,清晰地感受到那里传来疼痛。
这个国家又受伤了。可是哪些来自于天灾,哪些又来自于人祸。
云烬察觉到她的异样,但不清楚原因,只以为是施法的后遗症。他轻轻地把她环在自己怀里,眼中满是怜惜,“大人又难受了?”
她靠在对方身上,体内是蚀骨的疼,好像无数微小的蚂蚁在啃食她的内脏,可是这种疼,远没有心里的痛苦来得强烈。
穿越以来,她始终都有些漫不经心。没有办法,这一次她太强大了,挥手间就有毁灭天地的能力,爱人又乖巧地呆在身旁,免不了心生傲慢。哪怕知道战况激烈,但这个信息就像隔着屏幕,并不能真的感同身受。
直到现在,直到这一刻,她知道体内每一分疼痛都来自百姓,知道她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这个国家的未来,楚清宴终于意识到自己也是魏国人,是这个国家的命脉,是千百个平凡人中的一个。
她站在破败的土地上,终于知道什么叫祖国。
云烬抱着她,像护着全世界最娇嫩的玫瑰,哪怕是最轻微的触碰都会伤到它的蓓蕾,“大人若是疼得厉害,哭出来就好了。”
“不,”楚清宴目光如炬,宛如地下喷薄的岩浆,“我不哭,但是我要你和我一起疼。”说罢,她就狠狠地咬住了云烬的肩膀。
云烬,我不知道你为何能踏碎虚空,一遍又一遍来到我身边,但我好像找到了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是为了活着,而是为了感受。
“哎呦,小姑娘怎么还咬人了。”
身后传来大爷的调侃声,他端着两个碗,有些缓慢地走到两人身前。
“这是?”
“你们小夫妻是要去西平吧?”大爷满是皱纹的脸上泛起一种温暖的光,“我儿子之前也要去西平,说什么保卫国家,老头子不懂这些,只知道你们都是好样的。”
云烬沉默的接过碗,里面是满满的面条。
面条很硬,碗里还掺着沙子,吃到嘴里像吃土一样,可是二人还是吃完了面条,把碗还到对方手里,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爷,你放心,西平不会破,我们死也要护住大魏。”
大爷摆了摆手,“你们年轻人,就爱说什么死不死的,要我说,活着才好,活着才好。”
他把碗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往回走,云烬突然问道,“大爷,咱们这叫什么?”
“浮苦镇,听说原来有个什么寺庙叫这个,后来就跟着传来了。”
大爷的声音逐渐远去,两人心中突然就涌现出无数希望。
他终究是吃到了这碗长寿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两章就能成亲,必须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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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鼠标摔键盘,这是什么走向?为什么这么像无限流,我自闭了……
第41章 .8
永乐三年正月十五 元宵节。
西平城里没有舞狮灯龙, 没有烟火鞭炮, 甚至没有多少行人。整个城池漆黑寂静, 唯独城墙角楼上, 烽火熊熊燃烧, 好像这个王朝在燃尽最后一点生命。
大军进城的时候,街道两旁的百姓眼中没有一点波澜, 只有压着粮草的马车路过时,他们的脸上才泛起些许欢喜。那种欢喜宛如濒死之人见到大夫, 底子里都透着绝望。
队伍最前方的楚清宴握着缰绳,目光如炬、成竹在胸, 她一袭红衣似火, 腰间的宝剑如流星般闪着寒光, 为昏暗的西平带来一点点光芒。
突然,一个小女孩从角落里窜出来,她脸上还挂着泪水,摔倒在道路中央。
眼看马蹄就要踏上女孩,楚清宴手中爆发出巨大的银光, 女孩瞬间从地面升起,安然无样地落入她怀里。
寂静的人群终于有了些许响动, 楚清宴抱着小姑娘,喂了一块糖塞进她嘴里,“你叫什么。”
“我,我叫小喜。”女孩的小脸快皱成包子,瘪着嘴哭哭啼啼地问道, “大姐姐是来救我们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