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不一样,”离衿比了个分开的手势,“原来的心法不适合你,现在我带你去藏经阁。”
了然的点点头,楚清宴随着对方走出法枢殿,“话说这个心法怎么选?我记得她也没选过。”
“你有她的记忆?”离衿惊讶地问道。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看见的,有点类似于看电影,”楚清宴转头问,“师父你也是穿越的吧,肯定知道什么是看电影。”
对方的回答肯定了他魂魄分散的猜测,不是同一个魂魄,记忆根本不可能相容,这也是他怀疑自己是陈浸转世的重要原因。
他点点头,含糊地回答,“也许吧。”
昨夜的飞舟很快就派上用场,离衿将法器凌空一甩,巨大的飞舟顿时浮于云海之上,五色琉璃瓦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整个飞舟仿佛海市蜃楼,梦幻而绚丽。
楚清宴第一个跳上飞舟,她回头招呼道,“离衿,上来啊。”
离衿被她的笑容晃了神,万年以来,他期盼的不就是这个么,唯有这个女孩,会让他失去所有冷静和自持,看见她就好像树木遇见山风,才一相逢,就想着相拥。
飞舟平稳而急速,果然如离衿所说,看不到任何外界,可是楚清宴动动手指,试探地站在了边缘。
离衿站在后方,确保随时能拉住她,“你不是害怕么?”
“是有点,”楚清宴吐了吐舌头,“可是这样美的景色,不看太可惜了。”
修真界还保持着世界原本的地貌,沧溟宗又群山众多,松柏砾石随处可见,飞舟下是壮阔的绿色,风轻轻拂过树林,宛如澎湃的涛声,而她立于众生之上,在淡淡的雾霭间如梦似幻。
看着看着,她突然转头,“离衿,你会想跳下去么?”
“不会,难道你想?”
楚清宴有点不好意思,“嗯,以前就是,只要站在高处就不由自主地想跳下去。”
离衿忽然紧张起来,“你抑郁么?”
“你是问我是不是想自_杀吧,”楚清宴笑道,“恰恰相反,我是太想活着了。我们的大脑很灵敏,遇到危险就会自动生成解决办法。只是有时候它不太聪明,例如你站在高处,它觉得危险,所以它生成的办法就是跳下去,你跳下去,站的就不高了。”
“所以啊,”她总结,“大脑也会不靠谱。”
离衿对这个说法完全同意,比如现在,他就觉得想吻对方这个想法真是太不靠谱了。
第59章 .4
修真界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但是楚清宴万万没想到, 所谓的藏经阁是一座山。当离衿指着郁郁葱葱的树林时, 她是真没办法将它和书经法卷联系到一起。
对方看出她的疑惑, 他收起飞舟, 笑着指了指近处的一棵树,“你看。”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 楚清宴惊讶地发现,这里确实称得上藏经阁, 因为每一棵树上都吊着大小不一的书简,只是因为树叶的遮盖不那么明显。偶尔风吹过的时候, 它们才露出一点点边缘。就像害羞的大家闺秀, 必须在众人百般恳求下才肯掀开面纱的一角, 正是这般半遮半掩才更加引人探究。
楚清宴:树上不结果子,结心法,修真界真是绝了。
离衿看了眼天色,轻轻推她一下,“去吧。”
小姑娘突然有点胆怯, “离衿,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找到属于自己的心法。”
“等你遇见时自然就知道了, ”离衿道,“你要记住,不是你选择心法,而是心法选择你。”
这个解释的荒谬程度完全等同于,你问老师“这道题为什么选A。”老师告诉你“因为BCD都不对”, 根本就是说了和没说一样。
楚清宴还想再问,可是离衿已经消失不见,她咬咬牙,一狠心冲进了密林中。
藏经山和沧溟宗的其他山峰完全相同,甚至更原始,连能走的路都没有,到处都是及腰的杂草和恣意横生的枝条,它们毫不留情地宣誓着自己的主权。楚清宴磕磕绊绊走了十米不到,就被一颗巨大的树木拦住去路。她无奈,只好随意换了个方向。
就这样胡乱走了十分钟左右,楚清宴彻底失去理智,情绪全面崩溃。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让她无法分辨方向,几次转弯后甚至不知自己是向上还是向下,而且她也没心思看上头的书简,不被绊倒已经很难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楚清宴小声嘀咕。思索片刻她走向最近的那棵树,拿着枝条捅了捅高处的竹简。没想到的是,看似厚重的竹片嗖的一下窜到了树顶,还抖落出大片树叶砸在她的头上。
若不是藏经阁里无法使用灵力,她一定要飞到树上与它拼个高下,楚清宴扒拉掉一身叶子,认真思考起离衿说的话——是心法选择修士。
强迫自己忘记唯物主义价值观,楚清宴默念三遍我现在是修士,然后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面打坐。
她仔细感受四周的环境,最开始,楚清宴只觉得地面硌得慌,她坐的很不舒服。可是渐渐的,她开始听见了树叶的沙沙声,鸟雀的鸣叫声,甚至还有蚂蚁爬行的声音。然而这些远远不够,她试图将感知范围扩大,再屏蔽掉无用的信息,就这样过了很久,她看见了弥漫在周围的光团。
这些光团颜色不一,或明或亮,以心目凝视,就会骤然熄灭,这个现象代表着拒绝。像这样的光团,藏经阁里有几万个,楚清宴一个一个看去,无一例外全部熄灭。然而她毫不气馁,终于在最远处看到一道明黄,紧接着就是声音在耳边炸响:我在这。
这道声音苍老而洪亮,好像巨石撞击地面,波涛冲击悬崖,一下就穿透她的灵魂,楚清宴倏地起身,坚定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也许是这个方法真的起了作用,脚下的路不再荆棘遍地,反而蜿蜒出一条狭窄的小道,楚清宴脚步不停,也不在乎是否会摔倒,她急切地向上走,只有一个想法:无论那是什么,我都必须得到它。
半个时辰左右,她就爬到了山巅,楚清宴能意识到这点,还是因为四周不再昏暗,太阳完完整整地挂在头上,环顾八方,已经能看见沧溟宗的其他山峰。
山顶是大片的空地,唯独正中间有一棵松树直插云霄。
楚清宴清楚地意识到松树上面有一个东西在呼唤她,不是通过声音,而是一种感觉,好像有透明的丝线连接着她和它,而对方还在不断地拉扯着。此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遇见了自然就知道。
这一次,她没有盲目地向上爬,反而走到旁边轻轻拍了下树干,“我到了,下来吧。”
声音低沉如情人间呓语,无形的丝线闻声而动,由蓝色布帛包裹的书简哗啦啦地从树上掉下来,正好落在她的手中。
楚清宴念出了上面的五个字:“天穹七宿诀。”
那一瞬间,苍穹变色,整个山脉发出轰鸣,身旁的松树自根部开始化为灰烬。在她看不见的青云之上,二十八颗星星彻底消散,九十六圣君齐齐变了脸色,天帝惊恐地摔碎琉璃盏,“她回来了。”
而楚清宴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一股磅礴的力量涌入体内,她因为承受不住直接栽倒在地上。
藏经阁山下,离衿和沧溟宗宗主元正真人并肩而立。
元正真人若有所思地看向天空,“浮寒,你看见了么?”
离衿满心扑在他的小姑娘身上,哪还有心思关心别的,他盯着山顶不断倒塌的树木,“看见什么?”
元正真人摇摇头,换了一个话题,“你可知她拿的是何种心法。”
除了小姑娘的安危,离衿最在乎的就是这个,他皱着眉问道,“可是心法出了问题?”
“我也不知道,”元正真人苦笑,“因为她拿的,根本不是沧溟宗的心法。”
离衿愣住了,“怎么会?”
“山顶一直以来都是空无一物,可就在今天早上,那棵松树突然拔地而起,”元正真人指了指上天,“至于为什么,恐怕只要它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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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必备三件套:心法、功法、武器。
如果一定要解释,那么心法就类似于大学专业,只能选择一种并且要研究终生;而功法则是不同的课程,随便学几门、几十门都可以,如果你想,甚至能够跨专业选课。
拿着这本要修炼上万年的专业书,楚清宴毫无头绪。因为这本书一共二十八页,每页上面……都是一个点。
尽管这些点大小位置不同,楚清宴也笃定这根本就是哪个神经病随手画的,还吃饱了撑的扔到藏经阁去。
离衿倒了杯安神茶放在她手边,“还是没有头绪?”小姑娘拿到这本功法,先是昏迷了一个月,又在床上躺了七天,愣是一无所获。
楚清宴翻开心法,几乎把书怼到对方脸上,“你看,就这样谁能有头绪。”
“这不是我的心法,自然看不懂,”离衿好脾气地推开她的手,“你不该用眼睛,而是用心看。”
修真界有一套玄之又玄的交流,就是无论别人问什么,你只要回答“用心体悟”,那么肯定不会出错,有些时候甚至是正确答案。
在光辉旗帜下长大的楚清宴,不是很擅长这种形而上的思维方式,她的用心时而能体悟时而不能体悟,全凭天意。最终,她还是决定靠熟悉的方法来解决,比如类比法。
“离衿,你的心法是什么,当时怎么学的。”她捧起茶杯,一副听故事架势。
离衿贴心地整理好靠垫,让她坐得更舒服,“我习的是四源空识经,它讲因缘报果,当我第一次看到日月轮回、四季流转时,我就悟道了。”
楚清宴竖起大拇指并把离衿赶出了房间。
天才和普通人不是一种生物,在记忆中,离衿还能坐着坐着就渡劫呢。可见他的方法不适用自己,或者说,修真界的方法都不适用。
修士讲究用心看,凭感觉行事,道法自在天地中。这是楚清宴最难理解的地方,在她看来,天就是大气层,地就是地壳地幔地核;至于道?她唯一接受的“道”就是质量守恒定律和能量守恒定律。
偏偏修士的长生又彻底违反了这两大定律。
好在她才刚入门,不必思考人与自然的终极问题,现在,她只要先搞清楚天穹七宿诀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就行。
求人不如求己,楚清宴翻身下床,夹着她的心法往后山走去。
飞舟一起一落,眨眼间就到了白石山,这里才是沧溟宗真正的藏经阁,它位于首峰右侧,由九九八十一座楼阁组成。放眼望去,坡屋顶参差不齐的分布在半山腰,有的楼宇只有一层,有的却延伸到云雾上,楚清宴眯着眼,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
“来者何人?”
“宜苏山长初特来请教。”楚清宴一边回答一边暗自吐槽,修真界自我介绍真的很诡异,不但要说法号,还要说山头,不像是修士,更像是土匪。
一手持折扇的长衫男子显出身形,“何事?”
在修真界,连看个书都这么麻烦,楚清宴把手中心法高高举起,“我想看看是否有相关典籍。”
“自己的道,别人教不了,你走吧。”
眼看对方要走,楚清宴简直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啊!她急急忙忙地解释,“我不是想看前辈的修炼心得,只是想弄明白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折扇在男子手中劈啪作响,他转身问,“你不知道天穹七宿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这个真不怪她,原主不学无术沉迷恋爱,至于她本人,能把这几个认全就不错了。
男子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将折扇抛入山中,不一会,那把折扇已经变成书桌大小,载着数十个玉简飞到楚清宴身前。
“长初谢过前辈。”楚清宴将玉简放入乾坤戒,越想对方的眼神越奇怪,就好像……看见了傻子?
等到她花了两周看完全部玉简,楚清宴这才意识到,
她连傻子都不如。
第60章 .5
天有四象, 各含七宿。
而天穹七宿, 就是天上七个星座的意思, 难怪藏经阁长老会认为她是傻子, 这就和现代成年人不知道“语文”是什么意思一样。
可是知道是什么意思后, 楚清宴更犯难了。她的心法表面上很好理解,古人为了占卜吉凶, 把南中天的星星按照方位分为四组,每组七个, 一共是二十八群,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二十八星宿。而她的心法上每页的墨点, 就代表一个星宿。
然而实际上, 将二十八个墨点整合在同一张纸上之后, 楚清宴惊讶地发现,它们的方位完全不对,与所有古籍记载的星宿图都不同。
半月内,她尝试了多种方法,例如绕着某一点旋转, 重新拆分,又或者根据大小排列。但无论哪种方法都一无所获, 这也让她越来越确信,天穹七宿诀就是某个人随便画的。
小姑娘这几日如同考试前临阵磨枪的学生,几乎一点就炸。离衿的安神茶也越倒越多,最后干脆直接喂她安神花,哪怕这样, 她也一直闷闷不乐。
离衿拿起梳妆台的梳子,将她抓乱的头发挽起,再别上一只银鎏金凤簪,墨发在手中几番缠弄,不一会就变得顺滑贴服,水镜中映出的女孩婉约恬淡,五彩缨线紧缚在她的簪尾,而离衿的指尖也在此逗留许久。
楚清宴晃了晃脑袋,“怎么了?”
“无事,”离衿将那跟缨线缠紧又松开,反复多次,“就是检查绑的紧不紧。”
“我也不是故意弄散的。”楚清宴尴尬地笑笑,以为离衿是防止她又把头发抓散。然而她不知道,只有女子成亲当日,夫君才能把缨线解下,代表着她身有所属。
离衿也不解释,他牵起小姑娘的手,“吃饭去吧。”
“好嘞,”楚清宴雀跃地欢呼一声,其实以金丹修为已经不需要进食,甚至普通食物还对身体有害,然而她习惯了一日三餐,不吃饭总觉得少些什么。
听着小姑娘哒哒哒地脚步声,离衿温和的笑了,刚开始她还不习惯亲密接触,可他日日在侧,总能把不习惯变为习惯。
楚清宴是真没什么不习惯,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有些惊讶,但她惊讶的是离衿这个人,而非牵手的动作。毕竟在家里,过马路逛街的时候父亲也会牵着她,当她想起离衿已经一万岁的时候,那点惊讶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