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怪物收容所做美食——纪婴
时间:2020-03-11 08:49:01

  房间里有些暗,中央的灯光开到最小档,昏黄光线被无声吞吐,接而稀释在周遭空旷的环境里,更显得沉闷压抑。
  地板与墙壁铺满血迹,刺目的暗红色液体溅洒于房间各处,汇聚成一条蜿蜒不断的河流。
  而在这条猩红色河道的源头,一个人影靠坐在角落的墙壁上,因低垂着脑袋而看不清面庞。
  想必那就是房间的主人。
  空调源源不绝地供应着冷气,这里的温度着实太低了一些,明明如今正值盛夏,蔓延生长的刺骨寒意还是让人如置冰窖。
  林妧往手心里哈了口热气,缓缓踱步走向他。
  那人穿着件浸满血的宽大T恤,衣摆隐隐保留着原先的雪白色。蝴蝶般的锁骨沾染大片血污,露在袖口之外的手臂瘦可见骨,暗红色血渍映衬着冷白肌肤,青灰血管顺势而下。
  流动的血液自他发尾划落,在地板上汇聚成粘稠水滩,泛起阵阵波动的涟漪。
  这本是地狱一般的景象,林妧却莫名察觉了几分近乎残酷的美感。
  越是靠近,血腥味便越是浓郁,如同无形大手沉沉捂住口鼻。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气息,因而并不感到厌恶。
  带着些许期待地,林妧蹲下来,双手搭在膝盖上。
  她的声音清泠温柔,噙了云淡风轻的笑,与周遭沉闷环境格格不入:“哈喽,你醒着吗?”
  猝不及防地,几乎是转瞬之间。
  在她话音落下时,耳畔掠过一阵倏忽而至的疾风——
  少年苍白的手臂迅速上抬,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纤细的脖颈。他仍然低垂着头,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动作却满含杀气。
  同样也是在电光火石间,林妧微微一笑,精准地握住对方手腕。
  她力道不大,甚至称得上温柔,顺势一推,便把他的手臂摁在墙上。
  他显然没料到眼前的陌生女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做出反应,仓促抬起头时,与她近在咫尺的视线两两相撞。
  直到这时,林妧才得以看清他的模样。
  睫毛纤细漆黑如鸦羽,尾端上翘,覆着一层干涸的血幕。灯光将血色与阴影一同揉进柳叶般细长的双眼,瞳孔深黑,目光凌厉阴狠。
  他真是极瘦,面部轮廓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干净流畅,明明是漂亮又勾人的长相,却因为匕首般阴冷的神色而让人不敢靠近。
  林妧轻笑一声:“流了这么多血,没剩下多少力气了吧?”
  他方才的动作行云流水,身手应该不差,她没想到对方力气会这么小,轻轻一握便没了还手之力。
  显得她在欺负人似的。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来打一声招呼。”
  她继续说,依旧保持着将少年禁锢于墙角的姿势。细瘦的手腕上骨头硌人生疼,未凝固的血液冰冰凉凉,被她包裹在手心里。
  他安静抬眸,在视线触碰到林妧脸颊时微微愣住,如同平静潭水忽逢骤雨,眼底掀起阵阵黯淡涟漪。
  少年一言不发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良久才在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以低不可闻的沙哑声线问:“你是管理层……还是特遣队队长?”
  “第二个。”林妧回答得毫不犹豫,“你怎么知道?”
  “其他员工没有进入这个房间的权限。”他虽然扬起唇角,眼睛里却并没有笑意,眸光阴沉得犹如深夜,“没想到特遣队会让这么一个小女孩担任队长,真是胡闹。”
  林妧报复性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指尖按压在他突出的手骨之上,用悠然的语气回应:“我也没想到,收容所居然会把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子列为重点对象,真是胡闹。”
  少年闻言一怔,然后轻轻笑出声来。
  他的声音低哑粗糙,有如磨砂质地,笑起来时伴随着微弱喘息与间歇性轻咳,说不上好听。
  但那柳叶眼一弯,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抿起,实在挺好看。
  他说:“你比江照年有意思。既然你来替他的职位,他应该是死了。”
  江照年是上一任特遣队队长。
  林妧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大脑如齿轮生锈般停顿两秒,然后才简略应道:“嗯,死了。”
  她云淡风轻地掠过这个话题,笑着靠近一些问:“想吃焦糖布丁吗?”
  奇怪的问题,完全不合时宜,似乎是为了生硬地转开话题。
  因为被她牢牢禁锢在墙角的狭小空间里,少年周身都环绕着一股热气。手腕笼罩着从未感受过的柔软触感,女性身上独特的清新柠檬气息推开血液的腥苦味道,丝丝缕缕萦绕鼻尖。
  他下意识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近,奈何力气尽数被疼痛抽走,根本无法反抗。
  林妧话音落毕,便神色如常地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密封透明圆杯:“我叫林妧,这是见面礼物。”
  她说着将密封层打开,露出内里的焦糖布丁。
  通过透明杯身,食物形态一览无余。
  最上层搭配了一层云朵般的清淡奶油,中间夹着琥珀般晶莹剔透的深褐色焦糖,再往下则是软乎乎圆滚滚的布丁本身,随着她手臂动作而微微晃动身体。
  一根塑料小勺直接插进底层,烤得香脆的焦糖在被勺子触碰的瞬间轻轻碎裂,三层食材一并被盛放在勺子中央,摇摇欲坠。
  林妧没说话,把勺子递向少年嘴边。
  这真是极为荒谬的景象。
  背景是交相映衬的白色墙身与殷红鲜血,昏暗光线犹如混浊河水,伴随着腐败的腥臭味弥漫整个房间。
  少年无力靠坐于墙角,血液顺着他的脸庞向下滑落,汇聚成的溪流流淌至少女脚尖。后者却对一切毫不在意,半蹲着身子,喂给他一勺布丁。
  他没有张口接下,而是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你不怕我?”
  这是个经常出现在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的问题。
  大魔头们总是会这样询问主角,在得到诸如“你并不是坏人,绝对不会伤害我”一类的答案后对其好感度大增。
  但林妧没兴趣刷好感度,想必这小子也不会吃那一套,干脆遵循本心回答:“你要是不乖,我会把你揍趴下。”
  一句话说完,她近乎粗鲁地把布丁塞进对方微张的嘴里。
  迅速占据整个口腔的奶香让少年微微愣住,他不知为何轻笑一声,将注意力从周身残余的疼痛上移开。
  奶油口感奇妙,如同轻软的泡沫,刚一接触口腔便飘飘然化开,溢出一片醇香。
  布丁由淡奶油、牛奶、鸡蛋与白砂糖烤制而成,入口冰凉。最初与舌尖相碰撞时,软绵滑嫩的触感如流动水波般轻盈,轻轻一抿就被撵碎于唇齿之间,与冰淇淋融化有异曲同工之妙。
  牛奶味、绵密奶油与焦糖特有的微苦香气充斥口中,焦香和蛋香交融,其间还夹杂了些许香草气息,清甜解腻,把鸡蛋的腥气消弭殆尽。
  无需多加咀嚼,布丁便自然而然滑入喉咙里,留下悠悠不绝的浓香在舌根跳舞,甜滋滋的愉悦感顺着口腔神经流入心底。
  少年不知不觉也感到一丁点莫名的开心。
  “好吃吧?”
  林妧猜出他没有动弹的力气,一勺勺把布丁喂给他,百无聊赖间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迟玉。”
  像是很久没有念出过这两个字,语气间带着迟疑。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叫做“迟玉”的男孩子没有回应。
  良久,他弯起双眼,眸子里映着混浊的光,用喑哑却含笑的声音轻轻告诉她:“我困了。下次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爱吃甜食。”
  这是在明示她下次再带甜点来。
  林妧很少在和别人对峙时跌跟头,这回却被他牵着走,完全落入了被动的那一方。
  她虽然不甘心,却又难以遏制好奇,只能无可奈何地答应:“好。”
  “在那之前,你别死了。”迟玉抬手抹去脸颊上的血渍,语气悠然,“特遣队的工作可不轻松,小女孩。”
  林妧看一眼满地的血:“我们可以比比,谁的命更长。”
  *
  林妧回到家已近傍晚。电话铃声响起时,她正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糖雪梨银耳羹端上桌。
  她靠躺在沙发上,看一眼来电联系人。
  陈北词。
  特遣队成员都是精通各个领域的精英。她算靠身手吃饭的体力劳功者,现年二十四岁的陈北词则在网络技术方面天赋过人,负责信息搜集和联络通讯的工作。
  林妧悠哉按下接听键,听见清晰响在耳畔的青年嗓音:“队长,新任务。详细资料发到你邮箱里了。”
  不知道究竟因为昼夜颠倒还是嗜睡,陈北词一天到晚都处于或睡眠或无精打采状态,说话声音懒洋洋,比碗里的银耳更软。
  她笑了笑:“没问题。大致情况是怎样?”
  “时间限定明天夜里六点到八点,地点在城郊的‘花间’俱乐部。值得一提的是,听说这次任务对象是个货真价实的天使。”
  “天使?”
  林妧说罢吞下一勺银耳羹,胶质饱满的食材经充分浸泡后微微发软,清甜梨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冰糖的甜腻,粘粘糯糯的银耳被汤水包裹下滑时,喉咙如同正在被洗涤一般。
  是夏天的味道。
  “对啊。”电话那头的陈北词打了个哈欠,尾音拖得模糊不清,“被囚禁在地下俱乐部里的天使……挺带感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小破孩是看了《杀死伊芙》后的产物_(:з」∠)_
  我的小天使来了来了!
  感谢小姐姐们喜欢15551啵叽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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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冰糖银耳
  俱乐部,即是由经营者出面组织,会员自主参加,并享受相应服务的自由团体。
  它更倾向于一种社团或兴趣爱好团体,但如果加上“地下”这个前缀,含义就变得暧昧许多。
  见不得光的、只能在暗处享受的爱好,着实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两个月前有人打来热线电话,声称在遥山山巅发现生有雪白翅膀的雄性‘天使’。等保安队赶到现场时,却被告知他在不久前被其他人强行带走。”陈北词的语气里带了嘲弄,“三天前传来消息,花间俱乐部老板在成员间秘密宣布自己捕获了一名天使,将在明晚九点钟展出。”
  林妧一挑眉:“抢了收容所的东西,还恬不知耻地公开展示……我该说他胆大还是蠢?”
  她说着打开邮件,在附件里大致了解到事件经过。
  得到消息之后,外联部尝试与俱乐部老板进行交涉,对方装傻充愣,称自己毫不知情。保安队随即动用搜查令,对俱乐部地下会所和他的私宅进行搜查,结果一无所获。
  后来经过技术部分析,发觉地下室之上的废弃楼盘存在一部分区域空缺——密室藏在地表三楼,而并非俱乐部所在的地下一层,保安队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搜查地点。
  “那群鲁莽的棒槌用掉了搜查令,我们又没有天使存在于俱乐部的确切证据,再去那里调查无异于私闯民宅。本来以这个任务的难度系数,根本轮不到特遣队出面,但领导层被保安队气得不行,干脆让我们去密室里直接把他带出来。”陈北词笑了笑,“这样一来,即使老板猜出是收容所带走了他,也根本不可能前来质问。毕竟天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谁能偷走不存在的东西呢。”
  这招真损。
  领导层那群正值更年期的叔叔阿姨果然不好惹。
  林妧悠哉喝了口清甜浓稠的汤汁,若有若无的枸杞清香盘旋舌尖:“所以说,我要无声无息地秘密潜入?”
  “尽量不要被察觉,事成之后江乾会去楼下接应你。”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地问,“队长,以你的身手,潜入应该不成问题吧?”
  “别小看我,我曾经可是在刺客组织呆过一段时间。知道我们的教条是什么吗?”
  电话那头的青年陷入沉默,她饶有兴致地继续说:“要啥啥没,爱咋咋地。若被发现,全部杀光——死人永远不会说话,只要杀掉所有目击证人,就算是潜入成功。”
  陈北词:?
  陈北词:“队长,你现在是国家公务员,可不可以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一点?不过看你履历,没提到过在刺客组织工作啊?”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林妧语气沧桑,轻叹一口气,“我与兄弟会途经君士坦丁堡、耶路撒冷和罗马,我的老东家叫育碧,组织是《刺客○条》。”
  倍感被玩弄的陈北词愤怒地挂了电话。
  *
  城郊,花间俱乐部会所。
  会所本身建立于地下一层,地上的居民楼废弃已久。紧闭的玻璃窗覆着层灰蒙蒙的烟尘,蛛网遍布于墙角与窗台,迎着微风轻轻晃动。
  任谁也料想不到,这幢看起来破败不堪的楼房会是诸多富商巨贾秘密集结、夜夜笙歌的会所。
  俱乐部集会时间未到,郊外人迹罕至,寂静随晚风一同弥散于夜色之中。
  一切再寻常不过,但若细细看来,很容易便能发现猫腻。
  在荒废的三楼大厅站着两名男性青年,身形高大,露在衣袖外的手臂清晰可见小山般壮硕的肌肉。
  忽然一个娇小的人影跳窗而入,悄无声息地绕至其中一人身后。
  她动作极快,安静得犹如鬼魅,转瞬之间抬起右手,一掌击在他颈动脉上。
  对方闷哼一声,顷刻失去意识。
  另一名青年听闻声息,还不等他转身一探究竟,身畔便掠过一阵利剑般迅捷尖锐的风——林妧一个侧踢正中脖颈,青年吃痛倒地,挣扎起身时,口鼻之上被蒙住一层涂满催眠药剂的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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