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想对我以身相许——乃
时间:2020-03-12 08:23:19

  能在朝尊崖留下来的人, 无一不是真正有大毅力,绝不会违反规矩的修者。
  只不过,在到达朝尊崖之前,须得先翻过两座大山。
  这两座山非常出名, 一曰大重山, 一曰小重山,即诗中所说的“大小重山”,据闻是重天阙建立道场时亲自命名,对他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具体是何意义, 世人俱不知晓。世人只知想上朝尊崖, 必要翻这两座山,如若不翻, 即使绕再远的路,从另外的方向登山,也只能在崖下打转,哪怕转到老死,也仍旧上不去。
  好似这两座大小重山,给朝尊崖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其坚韧牢固,连至尊都破不得。
  和江晚楼一样,凌夜也来过朝尊崖。
  甚至她连产出青天泪的天池在哪都知道。
  是以此刻,她正要带郁欠欠翻过这大小重山,去朝尊崖上一探究竟,却是还未走到大重山脚,她忽然停下了,而后祭出断骨,一言不发地往前斩去。
  “哗!”
  仿佛镜面破裂,无数道涟漪在前方虚空中波荡开来,露出其后大重山的真正面目。
  就见刚刚还是山清水秀,一派郁郁葱葱的大重山,在破开化象后,显露出来的是通体焦黑的山体,仿佛被天火灼烧过一般,空气中都散发着难闻的烧灼气味。
  抬头看去,大重山上没有一棵树木,也没有一只动物,连江晚楼曾经玩笑似的刻了“到此一游”的在后来人看作是大重山标志的巨石都被生生削去一半,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焦土之中,荒凉极了。
  凌夜还在看着,就听旁边传来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啧,我不就几个月没来,这是怎么了,老重干了什么坏事,居然就遭天打雷劈了?”
  能亲切地称重天阙为老重的,只有江晚楼。
  凌夜不由转头看了江晚楼一眼。
  大半个月过去,他伤早好了,可瞧着还是病怏怏的样子,脸色白得不像活人。他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云缚身上,由云缚撑着,才勉强站直,然凌夜瞧得清楚,根本是云缚半拖半抱,都快把他打横抱起来了,他才舍得动一动他那比金子还尊贵的脚,蜗牛似的往前挪动。
  凌夜觉得他这么个样子简直没眼看,便收回目光,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晚楼说:“刚来。”
  凌夜问:“你知道重天阙出事?”
  江晚楼:“算是吧。”他努努嘴,让云缚取出个东西递给她,又道,“你知道的,我和老重关系好,之前我五十大寿,软磨硬泡从他那里要来一滴青天泪当传家宝——别这么看我,传家宝啊,我自己都不舍得用,哪舍得给你啊——结果这两天发现传家宝变了颜色,我估摸着肯定是老重家里出了什么事,就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赶着过来了。”
  云缚递给凌夜的,是个手指粗细的小瓶子。
  拨开瓶塞往里一看,白玉底部盛着个泪滴模样的物什,正是青天泪。
  只是这滴青天泪并非苍穹那般的青色,而是呈现着与大重山别无一二的焦黑之色,散发出来的味道也一模一样,好似这滴青天泪也被天打雷劈一般,本有的灵气全丧失了。
  可这滴青天泪远在云中岛,朝尊崖这里倘若真的天打雷劈,又如何能劈到千万里之外的这个瓶子?
  更何况江晚楼说的天打雷劈全然胡扯,凌夜一眼就看出,分明是重天阙动手,才能造成大重山万物凋零草木不留的景象。
  凌夜把瓶子还给云缚,问江晚楼:“这世上除了我们几个,还有人能让重天阙动手吗?”
  江晚楼说:“谁几个,你,我,你相好?”
  凌夜说:“嗯。”
  江晚楼:“也就咱仨了吧……”他突然一顿,想起什么,摇头道,“不对,还有一个人。”
  凌夜问:“谁?”
  江晚楼没有立即回答。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作高深莫测状,连声音都压得极低。
  他说:“你听说过重光吗?”
  ……
  凌夜以前说重天阙是他们四个里地位最高的,乃真正的位高权重,这话不是没道理的。
  不管何人,在成为修者前,必当都先身处凡世,或为贵族之后,或为走卒之子。不过这端看喝孟婆汤之前被阎王爷判定要入哪个道投什么胎,才能有相应的出身,不是谁气运好,谁就是天潢贵胄,也不是谁气运差,谁就是天生的输家。
  重天阙能成为如今的四尊之一,自然并非输家。
  甚至他还是凡人时,他的家世可谓让所有人都莫不敢提,比天潢贵胄还要更加天潢贵胄。
  彼时凡间有一王朝,曰大尊朝——一开始世人都说这就是朝尊崖里“朝尊”二字的由来——在任的帝王是个好帝王,呕心沥血,爱民如子,常常为政务废寝忘食,施行的种种政策律令更是把百姓放到最前头去考虑,可以说在他之前的帝王,没一个能做到这种程度。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帝王,看似颇得民心,也颇得众臣拥护,实则众臣在背地里对他的评价极差,他在坊间的风评也几可与史上那些著名的昏庸帝王相提并论。
  概因他在这么勤勉之前,曾做过一件让天下人都为之诟病的事。
  那件事是,在他登基的第二天,他就强迫了与他同父异母,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公主。而后不顾万民反对,他强行册封长公主为后,又将她软禁起来,即便是最为私密的更衣,都有人贴身监管着长公主,免她轻生寻死。
  之后更是视其余妃嫔于无物,与长公主夜夜寻欢,直到长公主怀孕。他狂喜之余,请修者来看,得知腹中是个男孩,便再度压下反对,一意孤行地守到长公主早产,诞下了一个婴孩。
  婴孩尚未足月,出生时连心跳都没有,众多医官用尽手段,才终于让其活命。
  帝王抱着终于能哭出声的婴孩,转头要同长公主分享他们有孩子了的好消息,这才发觉因生产而筋疲力尽的长公主不知何时咬舌自尽,身体都僵硬了。
  帝王大怒。
  当时伏尸多少自不必提,总之因为长公主之死,众臣总算逮着机会疯狂上书,甚至有大臣不惜触柱,以死请帝王收回册封他和长公主之子为太子的成命。
  最后连镇守边疆的大将军都率军回京,兵临城下,意图逼宫。
  多方集体施压,迫于无奈,帝王只得把太子送出宫城。同时反将一军,把大将军刚出生不久的孙子也给一同送走,美其名曰让孙子替大将军看着太子,总算让大将军退兵,此后再未踏入京城一步。
  ——重天阙就是那个被送往民间的太子。
  ——江晚楼说的重光,则是大将军的孙子。
  重光自然不是真的姓重。
  约是在七八年前,大尊朝那位帝王驾崩,写明了要把帝位传给重天阙的遗诏甫一昭告天下,曾在民间照顾过太子的还活着的知情者方才悄悄透露,帝王当初哪里是迫于无奈,他根本是将计就计。
  他知道他和长公主乱。伦才有的儿子不可能留在京城,索性做出立太子那么一场堪称荒唐的戏码,一是能名正言顺地把儿子送走,免得儿子不知哪天就在宫里悄无声息地死了;二是能拿捏住大将军的软肋,好让早有谋逆之心的大将军折戟沉沙,再起不来。
  帝王在驭人之道的掌控上委实登峰造极,连大将军的孙子日后得知真实身世会如何作为都考虑好,便给其冠以重姓,取名为光,让人对他从小洗脑,把“重光是重天阙的亲生兄长”这个认知根深蒂固地灌输给他,好叫他哪怕长大后想替大将军报复,也要念着兄弟之情无法下手。
  当然,事情后来的发展,并非如帝王计划的那般。
  人算不如天算,帝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可谓是拥有着世间最为尊贵的血脉的儿子,不仅以这样的血脉为耻,还为了重光早早入了邪魔外道……
  朝尊崖的朝尊,是否当真有大尊朝的隐喻,已经很显而易见了。
  而最后的最后,重天阙也没回凡间当皇帝。
  他父王驾崩后不久,大尊朝有人千里迢迢来到朝尊崖,把遗诏呈给他,请他过目。他看完后,眼眨也不眨地撕了遗诏,然后告诉他们,不想灭国,就别来烦他。
  魔尊杀名天下皆知,从此大尊朝果然再不敢来人找他。
  只民间开始流传起一则小道消息,说即便他封尊,名扬四海,可他是乱。伦生下来的孽种,他们绝对不要这样的皇帝。
  而重天阙自己更是言道,他成为修者前的那几年,用一句话总结最为恰当——
  纵不赀之躯,生来也原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没话说,想看你们说。
 
 
第67章 棺材
  重天阙在凡间的那几年里经历了什么, 又因着何种缘由入了邪魔外道,这些世人皆不知晓。那唯一一个知情者口风还算紧,只透露出重天阙被送往民间的真正原因, 其他半点没说, 后没几年就去世了, 故而江晚楼也不知道。
  江晚楼只知道他们三个没来和重天阙打的话, 那铁定就是重光惹怒他了。
  又或者是……
  他神色变得更加神秘莫测,好似接下来的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甚至左右看看, 做足了戏,才直起身靠近过去,小声问凌夜:“你知道老重床里头有口棺材吗?”
  凌夜:“……”
  她是来过朝尊崖不假,但床这种东西,她怎么能知道?
  她眼神难言地看江晚楼一眼, 摇头道:“不知道,我第一次听说。”
  江晚楼道:“唔, 你和老重不熟,不知道也正常。”
  他能知道,还是有次来朝尊崖找老重,没想到人出去了, 他扑了个空。他等了会儿犯困, 就往老重床上一躺——
  老重床板太硬,他怎么睡都不舒服,索性去抱了两床被褥过来。
  然后他刚准备铺床,眼尖地瞥见床靠墙的地方不对, 好像有什么机关。他趴过去把机关打开一看, 暗格里竟藏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
  金丝楠木这种木料,不止在凡间是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享用, 对修者来说也是极其珍贵。当时他看着那棺材,还没生出要不要趁老重不在,拖出来偷偷看一眼的想法,可巧,老重回来了。
  见他把机关打开,发现了棺材,老重当场就发了好大的火,不管他怎么解释,都跟没听到似的,一个劲儿地拿提宋捅他。要不是他躲得及时,还真能被捅出好几个窟窿来。
  那棺材是干什么用的,里面有没有装人,江晚楼不清楚。反正经此一事,他算是知道那棺材就是重天阙的命根子,比提宋还命根子的那种命根子,别说让他碰了,他从那之后连开口说个“棺”字,重天阙都得给他翻脸。
  “我觉着吧,可能是重光又做了什么惹老重不快的事,比方说他碰了老重那口棺材。”
  江晚楼这么说道:“就老重那倔脾气,能让他发火的事还真不多,也就重光和那口棺材加一起,才能让他发火。”
  听到这里,凌夜低头问郁欠欠:“这事,你听说过吗?”
  郁欠欠摇头。
  床这种东西已经够私密的了,更何况特意放在暗格里的?
  重天阙没当场宰了江晚楼,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仿佛这个时候才看到郁欠欠,江晚楼问:“这小孩是?”
  凌夜答:“郁九歌侄子。”
  江晚楼听了,神色难言一瞬。
  末了叹道:“他侄子可真多啊。”
  凌夜原还想着要解释这就是他先前在玉关洞天里碰到的郁欠欠,闻言也懒得说了,让他自己可着劲儿地猜。
  郁欠欠更是冷冰冰瞥他一眼。
  江晚楼本来还想逗逗小孩,见状立即打消了兴趣。
  他重新往云缚身上一靠,啧啧称奇道:“不是我说,姓郁的都这么冷酷吗,你和他们呆一块儿,不怕冻死?”
  凌夜说:“不怕,他们只在你面前冷。”然后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一说要办正事,江晚楼立即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点头应好。
  大重山成了座死山,用神识探查一遍,确定山上真切是被重天阙毁得什么都没了,四人没有耽搁,很快翻过山顶。
  而后一抬眼,处于其后的小重山映入眼帘。
  就见比大重山还要更加凄惨,小重山上能很明显地看到许多纵横交织的裂痕,有些甚至从上到下地贯穿了整个山体。残留在空中的神意比起以往的残忍更多了种暴戾,好似重天阙真的是在极怒时出手,以致于这座山生生矮了一半,几乎不能称之为山了。
  江晚楼看着,喃喃道:“重光是把那口棺材给砸了吗,老重他怎么能发这么大的火……”
  凌夜没接话,伸手指向山上某处:“你看那里,有点不太对劲。”
  江晚楼也注意到了。
  他拍拍云缚,让人背他过去。
  凑近一看,同样是被灼烧后呈现出来的焦黑之色,然这块碎石上残留的神意十分奇怪,乍看死气沉沉,细品却又不是活人能有的死气。
  这种没有半点生机的死气,分明是死人身上才能有的。
  江晚楼摸摸下巴,沉吟道:“难不成真的是重光砸坏了那口棺材,棺材里的死人和外界一接触,就成了僵尸?然后因为死了很多年,好多东西都没见过,就撒欢到处跑,跑得尸毒感染得到处都是,老重无法忍受,这才出手?”
  说完了,他右手握拳捶了下左手掌心,又十分满意地点头,自觉自己这个猜测很对。
  岂料凌夜道:“你知道棺材里有死人?”
  江晚楼回道:“不知道,我这不是胡乱猜的嘛。”
  他说着,很是理直气壮。
  然凌夜如何能被他这么糊弄过去,直接追问:“那你怎么知道死了很多年?”
  江晚楼:“这个……”
  凌夜道:“还有,你怎么知道那死人身上有尸毒?”
  江晚楼:“……”
  糟,说漏嘴了。
  看凌夜紧盯自己不放,连那特别冷酷的小孩都斜着眼看自己,江晚楼只得实话实说:“好吧好吧,我就这么和你说了吧,当时我发现那口棺材的时候,有偷偷用神识看了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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