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想对我以身相许——乃
时间:2020-03-12 08:23:19

  久到凌夜都有些不耐烦,欲像上次那样入侵他泥丸宫,强行逼他时,他终于站起身来,走到离他们较近的榻边坐下,而后弯手朝金樽一伸。
  金樽道:“你干吗?”
  郁九歌道:“他要水。”
  金樽闻言恍然,立即把手里还剩一半白水的海碗递过去。
  边递边说:“我刚才好像喷了口水在里面……你介意的话,让世殊给你弄碗新的。”
  金玉坤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接过海碗,右手食指与中指沾了点水,而后极轻巧地并成剑指。
  他动作看起来十分熟稔,并未因为先前在夜言坟前跪了太久而有半点生疏。
  很快,淡淡光芒自剑指上一闪而过,其上酝酿出来的神意,赫然正是金玉宫直系才能有的。
  剑指往前随意一划,刹那间朵朵优昙婆罗凭空绽放,圆如满月,洁若白雪,整个监牢一下子成了佛花的海洋,正是金玉露自创功法婆罗无花。
  金樽见了,想难怪金玉露当年说非金玉宫金族帝君不得修习婆罗无花,可明明他们私下探寻,发现婆罗无花其实是没什么特殊限制的,谁人都可修炼,不承想,竟是为了金玉坤。
  这般看来,金玉露对这个弟弟是真的疼爱,不仅费尽心思帮忙移魂换体掩盖真相,连功法都只准他们姐弟二人修炼,她亲儿子金满堂都染指不得。
  金樽把这些想清楚后,也没说出来,只尴尬地冲金玉坤道:“原来你不是要喝水润嗓子啊。”
  金玉坤不答,剑指再划,刚刚盛开的优昙婆罗瞬间败落,化成一团白色水汽,循着他剑指所指进入他口中。
  喉结一动,他把那水汽尽数咽了下去。
  缓了会儿后,他放下碗,终于开口说话。
  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神色还是平静的,只声音因十多年未曾说话而显得艰涩沙哑,发音古怪,语速也是极慢。
  他道:“你娘,是,自杀。”
  凌夜手一抖。
  才说出这么五个字而已,他喉结登时又是一动,有血腥气冲出,鲜血几乎是争先恐后地要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他额头也迅速溢出冷汗,身体更是细微地颤动起来,正正是世殊所说的剧痛不停,流血不停。
  这样的毒发放在别人身上,是能要了命的。
  然金玉坤承受那么多年,早习惯了,当下面不改色地将血咽下去,额头上的汗也以袖拭去,仔仔细细地整理好仪容,方继续道:“她当着,我的面,自杀身亡。”
  凌夜问:“她为什么要自杀?”
  他微微眯起眼,似是陷入回忆:“她发现我,不是凌怀古,然后为了你,自杀。”
  凌夜反问:“为了我?”
  他点头:“为了你。”
  ……
  夜言死的那天,距今已有十八年。
  过去这么久,金玉坤仍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个大晴天,风和日丽。他心中火热得连拂面而来的凉风都无法让他有片刻冷静,只一心记着要去找夜言。
  因他花费数月时间,终于在金玉露的帮助下把自己的魂体在这具身体里彻底固定好,确认再不会出任何纰漏后,他才被允许从今往后可以以凌怀古的身份光明正大、长长久久地出现在夜言面前,再用不着以闭关为借口躲着夜言。
  更不用像以前那样,每每想看她,只能坐在车中,躲在人后,隔着大门,隔着围墙,像只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偷窥视她,连见她一面都不敢。
  如今他终于能见她了。
  他还能听她喊他夫君,能和她同睡一张床,能和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只要一想到这些即将成为现实,他心中就更加火热,连凌夕悄悄跟在他身后,都没被他察觉。
  他等这一天,实在是等太久了。
  久得连练习许多次的走路姿态、面部表情、说话方式等忘了个一干二净,以致于他才进到夜言闭关之所,见她睁开眼,他还没来得及欣喜他们二人心有灵犀,就被她的话震在原地。
  她说:“你不是我夫君。你是谁?”
  他手足僵硬,片刻后才呐呐道:“我怎么不是你夫君?我还能被人掉包不成?”
  她盘坐在那里没动,只冷冷道:“不必同我装模作样,我夫君是什么人,我能不清楚?你是什么人,杀害我夫君,又将他取而代之,你想干什么?”
  “我,我……”
  未料夜言一眼就看出自己不是真正的凌怀古,金玉坤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仿佛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刚刚还满心火热,这会儿却冷得凝结成冰。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他又不是易容,而是真正成为了凌怀古,怎么还是被她看穿了?在他来找她之前,整个凌家,包括她女儿在内,没一个人看穿的。
  因着夜言的话,他明明离她极近,偏生不敢妄动,只半是讨好半是焦灼地说:“我,我爱慕你,我想和你结为夫妻。”他笨拙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小心地一步步朝她走近,“我会对你好的。”
  夜言却闭上眼,不看他,道:“我见过不少横刀夺爱,但从未见过你这般拆散不成,就杀人替代之举。”顿了顿,“真是个疯子。”
  他被骂也没生气,只说:“我是为你疯的。”
  她冷笑一声:“那我还真要谢谢你了。”
  言罢,她忽的睁开眼,人也从玉床上站起来,把他上下打量一遍后,道:“我竟从不知道,我夫君这具身体,只是换了个魂而已,居然会让我感到如此恶心。”
  她从他身边走过,连个眼角都不给,好似无论他如何模仿真正的凌怀古,在她心中也都是个可笑的失败者,平白让她恶心。
  金玉坤如遭雷劈。
  他站在原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可以骂他是疯子,所有人都可以说他恶心,唯独她不行。
  他爱慕她那么多年,为她连自我都抛弃了,她却连个正眼都不愿给他……
  怎么能这样?
  这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无法接受。
  于是接下来,他做了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他回身以婆罗无花拦住夜言,趁她予以反击之时,催发他提前置放在这里,早已渗入夜言五脏六腑的情毒,待到她丧失力气,便把她带回玉床上,想迫使她臣服。
  她自是不愿的。
  但他还有别的办法。
  他便道:“你若不让我碰,我就杀了你女儿。”
  他老早就打探好了,凌夜是她的命根子,她为了凌夜,绝对会委身于他。
  岂料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听了他的话后,不怒反笑,还反问他:“杀我女儿?就凭你?”
  说完,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一掌推开他,又反手将他制住,令他动弹不得。
  然后他就看着她取出一样样的毒物,又一样样地喂进他口中,还对他说:“你恐怕不知道,我和我夫君缔结了同命灵桥,他死的那天,我也该死的,但你来了。我想看你做什么,撑到今日,总算把你等来了。”
  喂完毒物,她坐在他面前,看他最后一眼,道:“但愿阿夜不要发现你被掉包,我想看她平平安安地长大。”
  这句话说完,她取出一把刀,干脆利落地自刎,血溅满身。
 
 
第79章 复活
  夜言自杀之后, 就是凌夕所说的了。
  当时凌夕躲在窗下,看着金玉坤从夜言闭关之所出来,她等了会儿, 没等到夜言出来, 刚准备走, 就见金玉坤回来了, 还带了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她个子矮,屏住呼吸往窗下一蹲, 不仔细看,谁都看不到她。于是她看着金玉坤伸手往前一指,那人立即进入室内,在夜言已经停止流血的颈项上补了两刀,做出夜言是被偷袭致死的假象, 方离开凌家,再未出现。
  ——凌夕并未说谎。
  然而她眼见非实, 得出了错误的结论,以致于她的认知险些把凌夜都给带偏。
  好在今日总算得知当年真相,凌夜沉寂片刻,二话不说从袖中取出把刀来, 起身走到金玉坤面前, 迎着他的目光,当先往他脖子上割了一刀。
  这一刀几乎要把他颈骨割断,鲜血狂涌,气息阻隔, 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身体摇摇欲坠着,要倒到地上去。
  然而, 他还是看清了凌夜手里的刀,强行出声道:“你还、留着……”
  “这是我娘死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我怎能不留着。”凌夜俯身在他耳旁说道,“我想你应该不知道,我之所以从小就认定我娘是被人害死,而非你说的病逝,就是因为这把刀上,我娘给我留了线索。”
  十八年前,这刀曾被夜言用去自刎,再被那个金族人拿去补刀,沾了太多血,其上留下的痕迹被血迹掩盖,这才能从金玉坤的眼皮子底下到了凌夜的手里。
  夜言在沈微和凌夕母女两个被接进凌家不久后突然病逝,这消息本就存疑,是以凌夜自然而然地最先怀疑上夺了夫人之位的沈微。但在拿到刀后,她于某日不经意间察觉刀上线索,这才把怀疑的目光转移到金玉坤身上,然后一查就是许多年,直至今日,终于能名正言顺地给夜言报仇。
  不是没想过干脆利落地灭了凌家,就像当初郁九歌说的,宁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如此一了百了,简单方便,省得麻烦;
  也不是没想过刀上线索那么隐秘,可见夜言其实不想让她掺和进来,否则以夜言的能力,传个信而已,何尝不能赶在死前做到?
  归根究底,还是血浓于水。
  夜言生她养她,护她爱她,又为她生生撑了数月不死,不管怎样,她都要找到真正的凶手,给她自己,也给夜言做个了断。
  “同命灵桥,一方死,一方必亡。”
  凌夜垂眸看着金玉坤的双眼渐渐失去神采,似乎马上就要死了,她却不慌不忙,兀自说道:“她不跟着我爹立即死,她多活一天,就是多煎熬一天。你竟没发现她早是个将死之人?你口口声声爱慕她,痴恋她,这就是你对她的感情?当真可笑。”
  言罢,掌中法力疯狂涌入金玉坤的体内,赶在生机彻底断绝之前,极强硬地把人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她转头看向监牢一角,目光阴鸷,戾气横生,比鬼神更凶煞。
  她道:“烦请告知阎王爷,此鬼我留下了。从今日起,生死簿上不必再有他的名字。”
  其余人循着看去,这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布满了阴气,其间一道影子若隐若现,竟是判官来了。
  来的是阴律司崔珏。
  正如凌夜所说,生死簿为崔珏掌管,看得仔细了,就能看到那影子左手上确实捧着一本册子。
  人鬼殊途,阴阳相隔,即使被凌夜发现,崔珏也仍未显出真身。他只右手勾魂笔一点,一道在这座牢狱中不知藏了多久的鬼魂被他勾来,他拘了这道魂,才语声模糊道:“若阎王怪罪,姑娘当如何?”
  “那就劳烦他来一趟人间。”凌夜答道,“他若不来,待我死后,我自去找他。”
  崔珏颔首:“一切就依姑娘所言。”
  音落,生死簿无风自动,书页哗哗翻至写有金玉坤名字的那页,崔珏持勾魂笔往上一划,此鬼往后便不再归地府管辖,生前何如,死后何如,地府概不干涉。
  做完这些,阴气将散不散之时,他又说了句话。
  这话是只对凌夜一个人说的。
  他道:“姑娘阳寿将尽,此后请务必小心。”
  凌夜听了,也未吃惊,只说:“还有十年?”
  崔珏道:“不到十年。”
  凌夜了然。
  她是从二十年后回来的。回来至今,已过数月。
  依照重天阙和她做的三个梦里的时间,二十年后,再过十年,她白头仙发作,虽成功解毒,但后续定然急转直下,不出意外就是她身死道消,这才只剩不到十年阳寿。
  就是不知她死后被何人移魂,利用她的身体做了不夜天坠毁等事,才让上天赶在四族神物出现变故之前将她送回来。
  这点倒是要好好问问,看和金玉坤可有什么关系。
  说完该说的话,崔珏正待离开,凌夜想起什么,问他:“敢问判官,移魂之举,可归地府管?”
  崔珏答:“移魂或为活人,或为僵尸,皆非死人,自不归地府管。”
  移魂风险极大,失败便如重光,沦为没有半点记忆的僵尸;成功便如金玉坤,平平常常地活到现在。
  凌夜明白了,道:“多谢。”
  崔珏道了句不谢,这才拘着魂走了。
  被从生死簿上划去名字,此后是死是活,皆由凌夜一人掌控,于是刚刚差点断气的人这时重新活了过来,脖子上的伤口也在法力的作用下飞速愈合。不过几个眨眼,除面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外,金玉坤看起来已然和平时一样。
  和平时一样,端坐在那里,神容冷淡依旧,丝毫看不出他刚刚才体会了一把濒死的感受。
  站着弯腰有些累,凌夜反手一抓,先前坐的凳子被凭空抓过来,她坐在金玉坤对面,手里握着刀,接着之前的话继续问:“我娘死后,你想杀我,但你没办法对我下手,就让人给我下了白头仙。”
  她说:“我不明白,天下奇毒何其多,服毒立死的更多,为什么偏偏是白头仙?”
  话才说完,旁边世殊忽的咳嗽几声。
  他站起身来,提溜起恨不能竖着耳朵听的金樽,道:“我出去透透气。”
  心知接下来要听到的话不是什么值得外人也听的好话,凌夜没拦,点头应好。
  世殊这便带着金樽出去了。
  金樽没什么力气,在世殊手里意思意思扑棱几下就没动了,只抱怨道:“出去就出去,带上我作甚?我还想继续听。”
  世殊道:“听了后被凌夜灭口?”
  金樽说:“这么严重?那我刚才听了那么久,她出来后不会杀了我吧?”
  世殊道:“刚才那些都无妨,即使我不说,金玉坤不说,你也总有一天能查出来。”
  但白头仙就不一样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