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那两道被挑断手筋时留下的疤痕……竟不见了踪影!
她猛然坐起身,掀开被子,果见脚踝处亦是光洁如初。
一个荒诞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在脑中……
她起身穿了鞋,匆忙奔到梳妆台前,在看到镜子里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时,越发的懵懂。
镜子里的她,分明才十四、五岁的模样。
原以为是借尸还魂,却没想是回到了从前。
简宁这才发现,这儿是她在简家时的房间,多年没回来过,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只是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点。
简宁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因着时间太过久远,一时半点头绪也无。
这时,外头有脚步声传来,还伴随着妇人冷淡的声音。
“那死丫头怎么样了?”
随即便有人恭敬回道,“刚刚去看过,还没醒来,应当就是这两日了。”
简宁脑袋一懵,下意识窜到床上,盖上被子装睡。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简宁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她床前停了下来。
第3章 刁奴
“居然退烧了?”
温热的手覆上额头,简宁心脏怦怦直跳。
事到如今,她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她的未婚夫,威北侯世子陈昔和定国公府四姑娘沈玉珺有了私情,却又迟迟不愿退婚。沈玉珺便用了她大姐姐的处境敲打老夫人,想逼简家主动退婚。
她自幼随外祖母在乡野长大。
六岁那年外祖母病故,她被接回简家后,老夫人就一直不待见她,全因父亲常年在外奔波,有她这个牵挂在,方会偶尔回来一趟,这才一直留着她。
然而就在前不久,父亲遭遇山崩,丧了性命,老夫人再没了留她的理由,便决定干脆卖给沈玉珺一个大人情,让她“病故”,以绝后患。
想到此,简宁心里发凉。
老夫人存心要她死,若让她们知道她现在已经清醒,指不定会怎么对她。
察觉到那人又伸出手来想探自己的鼻息,简宁悄悄调整了呼吸。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一道颇为焦急的声音,“孙嬷嬷,孟夏……孟夏那丫头不见了!”
“什么?!!”
正探她鼻息的手猛然缩了回去,紧接着便是急促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简宁心里头也是猛然一震!脑中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小姑娘的脸。
小姑娘哭红了眼,紧紧抓住她的手安抚她,“姑娘别怕,我这就去找世子爷,求他来救你,姑娘不会有事的。”
她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心底很不安,想叫她别去,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叫不出声,急得她直想哭!
那是简宁最后一次看到活着的孟夏。
老夫人既想要了她的命,又不愿留下把柄遭人病垢,在让她“病故”一事上,可谓是煞费苦心。
她被罚病倒后,家里大夫没少请,药也没少熬,各类补品膳食更是不要钱的往她房里送,也不管她到底醒没醒。
就连她的住处都因为要养病不让任何人打扰。
外头都说老夫人平日里待她是冷淡了些,但归根结底还是疼爱她的,可没人知道,那些药和食物一滴都没有进到她的肚子。每天送到她房里的药,都被老夫人派来“照顾”她的人倒进了花盆里,而补品和膳食则被她们瓜分得半点不剩。连所谓的静养,也不过是变相软禁,就等着她被活活拖死以后,好对外宣布五姑娘药石无医,撒手人寰。
她身边的丫头要么见她没了活路,自个儿寻了去处,要么收了她们的好处,与她们坑壑一气。唯独孟夏一心为她着想,在发现其目的后,气得要去找老夫人讨个说法。
老夫人身边的人哪会让这事闹大?
孟夏还没见到老夫人,就被孙嬷嬷关了起来。
她没办法,只能转而去找陈昔求助。
这傻丫头丝毫不知陈昔和沈玉珺的私情,费尽心机逃出去求陈昔救她,自己却没能活着回来。
还是大姐姐得知了所有事情,亲自带着大夫闯回简家,她才没至于就此病故。
醒来后,简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孟夏。
最后是在乱葬岗找到的。
直到现在,简宁都忘不了那时孟夏的模样。
这个从小陪着她、护着她的小姑娘圆睁着眼,似死都死得不甘心。
大姐姐说,孟夏是被陈昔亲自下令杖毙的。
老侯爷前些日子不知何故惹得圣上勃然大怒,是沈玉珺花大心思讨了陛下欢心,又替老侯爷苦苦求情,这才保住他的性命。
孟夏去找陈昔时,陈昔刚好和沈玉珺在一起,她的举动惹了沈玉珺不快,后果可想而知。
若非为了救她,孟夏不会死。
简宁终是忍不住抱着孟夏已经被野狼咬得残缺不全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以往只要她有一点点难过,孟夏都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来,而后想方设法让她开心。可那一日,她哭到嗓子都哑了,孟夏却还是一动不动。
她不得不接受那个总是不顾一切护着她的小姑娘已经死了的事实,擦干眼泪带着孟夏离开。
哪知刚走两步,便看到陈昔站在不远处。
他手持长剑,眼底满是愧疚。
简宁意识到不对劲,转身就要逃,然而最后还是没能来得及。
那一日,她被陈昔挑断手筋脚筋,亲手丢下了山崖。
所幸她命大,崖底是一汪深潭,又恰逢薛宴路过,才有幸活下来。
思及前世种种,简宁咬了咬牙。正欲起身,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
这次来的,是孙嬷嬷的儿媳徐氏,今年三十五、六,长得白白胖胖。
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掩着鼻子踏进了青黛苑,在看到满院无人打扫的落叶时,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平日里青黛苑的饭菜都是孙嬷嬷亲自送到简宁房间,今日孙嬷嬷因为要去寻孟夏无暇顾及这边,简宁的事又不能为旁人所知,孙嬷嬷便让了徐氏来送。
只是徐氏本就是个惯于偷懒耍滑的,现在又嫌弃简宁这将死之人太过晦气,只肯把饭提到房门口,怎么都不愿再进去。
还是今日值守的白露觉得不妥,主动接过饭盒,讨好道,“我来帮妈妈送进去吧。”
徐氏看了白露一眼,小姑娘脸上明显的讨好让她很是受用,她点了点头,捂着鼻子把食盒递给白露,吩咐道,“动作快些。”
白露欣喜地接过食盒福了一礼,转身进了房间。
房间里因着好些日子未曾开窗通风有股浓郁的药味,白露嫌恶的以手扇风,待得稍稍适应这气味之后,才慢慢行至桌边,将食盒打开。
刚一揭盖,便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
白露咽了咽口水,将里头的饭菜一一摆上桌。
汤是乌鸡鲜笋汤,菜是清蒸鲈鱼和炒虾仁,还有一碗糖蒸酥酪,一碟桂花糕。
这些东西她们这些粗使丫鬟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几次,白露撇了撇嘴,心道老夫人还真是做戏做全套了。
她原本只是想在徐氏面前表现一番,看能否有机会调去静安堂,可现在倒还真的食指大动。
她也没怎么犹豫,就拿了汤匙舀了碗鲜浓的鸡汤。
恰这时,床上的人儿似乎动了动,紧接着又听到一声叹息传来。
白露心底一惊,下意识朝那边看过去。简宁还是紧闭着眼,仿佛刚才她所听所见只是错觉。
她到底还是不放心,放下汤匙想去看个究竟。
简宁依旧安安静静地躺着,面色苍白,呼吸轻浅到几乎看不见胸膛的起伏。
“姑娘?”
白露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床上的人儿连眉目都没有动一下。
她又伸出手去探了探,却发现姑娘的呼吸似乎比早上还要弱了一些。
白露松了一口气,想是这些日子没有睡好,才生出了错觉。
桌上饭菜的香味飘过来,白露也没再管简宁,又欲回到桌边继续吃饭。
然而她刚一转身便被人猛地用帕子捂住了口鼻,一阵异香袭来,白露心底一突。
姑娘醒了!
她有心想通知外头守着的徐妈妈,可人却被简宁死死锁住,手脚也软得厉害,连床头小几上的茶盏都碰不到。
简宁赤脚站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也溢出薄汗。
不知是紧张还是饿了太久,简宁只觉心脏怦怦跳得飞快,震得她几乎听不到旁的声音。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用尽全力死死锁住白露的手脚,捂住她的口鼻。
直到白露彻底停止挣扎,才渐渐松开了她。
看着倒地不醒的白露,简宁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待得心跳平稳一些,她又脱了白露的衣服,把她拖上了床。
可能是真的饿得狠了,这一番动作下来,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简宁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想了想还是擦掉额头上的汗往桌边走去。
伙食倒是比她平日里吃的还要好。
她刚醒过来,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便只稍稍喝了点汤。
将肚子填了六分饱以后,简宁又换上白露的衣服。
这时外头传来徐氏不耐烦的声音,“我说你好了没?能不能快一些?”
简宁没理她,径直回到床边,先是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细长的桃木盒子,又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楠木所制的多宝匣。
匣子是陈昔送她的,他每每出去外头,总是会给她带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这里头装满了这些年他送她的小东西,有白瓷小人、有鬼怪面具、有精巧的连环锁、还有首饰钗环……
简宁在匣子里翻出一盒脂粉,这盒脂粉是陈昔去年初时在南疆苗医那儿所得,有易容功效,虽比不得人.皮.面.具亦或是移骨修容那般逼真,但若不近看还是看不大出来。
不一会儿,梳妆柜上的镜子里,少女便换了容颜。
那张脸乍一看上去和白露像了个七八分,可当简宁一抬眼,却又不难看出是她本人。
简宁对自己的手法很满意,又从梳妆柜的第一个抽屉里找出一枚玉簪,玉簪通体碧绿,温润透亮,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玉石打磨而成,唯一的瑕疵是中间有一条细微的裂缝,似是被摔断之后连接起来的。
外头徐氏还在催促,简宁依旧没理她,自顾自编好头发,又将玉簪小心翼翼插入发间。
徐氏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眼皮跳得厉害,原以为是昨晚和她家当家的缠绵太晚没睡大好,过些时候便会好。但来到青黛苑以后,她眼皮跳得更欢了,整得她心里都有些发慌,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而白露那小蹄子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什么,这都进去好久了,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在催促了几声没得到回应之后,徐氏心底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正担心里面出了什么事情时,又忽地听到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她心底一惊,也顾不得晦气,推开门便闯了进去。
第4章 对恃
入眼的便是桌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饭菜。
徐氏下意识往床上看去,透过轻纱幔帐隐约能看到里面躺了个人,一颗不安的心这才平静一些。紧接着她才想起来要寻白露,房间并不算大,徐氏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多宝阁前的少女,少女背对着她,正拿着一个听风瓶,似在观察,脚下还有碎掉的瓷片。
徐氏在看到那道身影时,心口的火是蹭蹭蹭地往头上冒。
敢情这小蹄子是故意不理她的!害得她在外头捂着帕子担心受怕一阵好等!
她想也没想就骂骂咧咧道,“好你个小贱人,老娘在外头吹冷风等你,你竟在这儿玩瓶子?”
方才在外头还对她毕恭毕敬的小丫鬟转过头,笑着问她,“不知徐妈妈在等我的婢女做什么?”
徐氏心底猛地一紧~
这……这哪里是白露?分明就是简宁那死丫头!
虽然乍一眼看上去有些像白露,但那双眉眼可比白露柔媚好看了许多。
她竟然醒了!
可不能让她出了这屋子!
徐氏想也没想,就关上门要去敲晕简宁。
简宁却是轻飘飘开了口,“老夫人前些日子不见的那些嫁妆其实是徐妈妈拿的吧?”
徐氏闻言头皮一炸,下意识停了动作,恶狠狠打断简宁,“你胡说什么?”
这时她才发现,五姑娘似乎跟往常不大一样。
她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眼底满是倨傲,哪还有半分往日的畏畏缩缩?
徐氏一时间竟有些慌了……
简宁见她如此,只笑了笑,将手里的听风瓶放回多宝阁,“东西在荣升当铺,只要老夫人派人去查一查,应该就能查到。”
徐氏原以为简宁只是诈她的,可现在见她连东西的下落都能准确说出来。她心里慌得越发厉害,脑袋也嗡嗡嗡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想也没想就朝着她扑了过去,只本能的想撕了眼前这人。
简宁早料到徐氏会如此,也早留意好了退路,轻轻松松就避开了徐氏,又在徐氏扑空没反应过来之际,反手从多宝阁上抓了个大瓷瓶高高举起,有恃无恐地笑道,“看来徐妈妈是想灭口,反正我大概是活不了了,徐妈妈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砸了这满柜瓷瓶把外头的护院引来。徐妈妈觉得,如果你和孙嬷嬷监守自盗嫁祸他人的事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会不会让你们给我陪葬?”
轻飘飘的话语犹如一桶冷水,将徐氏浇了个透心凉,却也让徐氏彻底冷静了下来。
她恨恨看过去,果见她身后的多宝阁上头摆满了瓷器。
只要她把多宝阁一推,闹出来的动静绝对能让外头的护院闻声赶来。
徐氏看着简宁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恨得牙痒痒。
外头的护院都是老夫人的人,若他们一进来,死丫头只要叫上两句,她做的那些事情便会传到老夫人那里去。
这死丫头是摆明了告诉她,她一个光脚的不怕她们穿鞋的,大不了他们鱼死网破!
可真是狠!
徐氏虽现在就想弄死她,但也不敢真让她把外头的人引进来,只能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死死盯着简宁。
这死丫头捏着他们家这么大一个把柄气定神闲地威胁她,不可能只是为了让她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