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玥和梁氏在一旁插科打诨, 简宁却越发觉得心神不宁。
没一会儿,便听到外头陈嬷嬷惊道,“孟夏这是怎么了?”
简宁豁地起身往外头走去, 却见孟夏被一仆人搀扶着进来,她面色灰白,似已经没了意识,右手臂整个都是又红又肿,显是被毒蛇咬过。
简宁心跳一窒,跌跌撞撞过去从仆人手里接过孟夏,轻声唤她,“孟夏?孟夏?”
可孟夏却是一动不动,简宁素来冷静,这会儿却也是慌了神。
还是简玥赶紧吩咐人去叫了大夫,梁氏又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仆人道,“回大夫人,奴才也不是很清楚。是一个叫无霜的姑娘把孟夏姑娘交给奴才的,她说要去抓凶手,让奴才告诉五姑娘别着急,她已经给孟夏姑娘喂了药,也给柳庄发了讯号让他过来,他自有办法救孟夏姑娘,让姑娘别担心。”
简宁听得仆人说柳庄能救孟夏,心神这才定下些许,然想起孟夏是被人所害,心里头却是又升起几分戾气,恨不能将那人碎尸万断。
梁氏和简玥亦是松了一口气,忙地忙着简宁把孟夏抬到了房间。
果没多久,柳庄便赶过来了,梁氏忙让人将他迎了进来。
房间里的窗大开着,外头的蝉鸣声叫得简宁心头烦躁。
简宁坐在床边,眼也不眨的看着柳庄和孟夏。
见柳庄查探完孟夏手比上的红肿,忙站起来问道,“怎么样了?”
柳庄看简宁着急的模样,心底有些不忍,开口安抚道,“姑娘放心,孟夏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简宁闻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这口气没松完,便又听柳庄道,“只是咬了孟夏的那蛇毒性太烈,什么时候能醒来,卑职也说不准,醒过来……或许也会心智受损。”
简宁眼前一昏,险些站不住脚。
简玥眼疾手快扶住她,安抚道,“好歹命是保住了,醒过来只是时间问题,她不也说了或许嘛,也不一定会心智受损,你不要太过伤神。”
恰这时,无霜也回来了。
简宁出得厅中,便见她脚下踩了个人,那人年约三十,身形消瘦,被无霜踩得嗷嗷直叫,“我说姑奶奶,您轻点轻点。”
无霜见简宁出来,依旧没收回脚,只是抱拳朝简宁行了个礼,道,“姑娘。”
简宁走近那人,二话没说就拔下头上发钗,狠狠朝着那人的手掌扎了下去。
在场的人无一没被简宁突然的举动惊到,从没想过向来性子温和的她会这样发狠。
唯独被扎的那人“嗷”的一声,正想骂简宁疯子,却在下一瞬又被简宁的发钗狠狠扎进胸口。
无霜察觉到简宁不对,她把那人丢给柳庄,伸手握住简宁的手腕,道,“姑娘,他不过是个喽啰罢了,别为这种人脏了手。”
简宁猛然抬头看着无霜,眼眶通红,满是血丝。
无霜方才已经审问过那个人了,然而她还没开口便听那又被柳庄踩在脚下的人嗷嗷叫道,“他娘的,老子不干了,不是说都是几个小姑娘吗?怎么一个比一个凶残!”
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味儿。
他显然是被买通故意想杀人的。
柳庄脚下力道更狠了几分,冷声道,“说清楚。”
那人也是个受不得疼的,先是被无霜追着狠揍了一顿,又被简宁狠狠扎了两下,现在又被柳庄踩在了刚被扎的伤口上。
当下就疼得把什么都招了。
却原来,这人是个养蛇人。
今日突然有人找到她,给了他一包金叶子,要他今日藏两条最毒的蛇在指定马车上。若马车主人被毒蛇咬死,还另外有重金酬谢。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金子,一下子被迷了眼,便接了这单生意。
哪晓得他正藏蛇时,孟夏突然来了。
那个带他来的人瞬间不见了踪影,他也被吓破了胆,下意识就把蛇丢在了孟夏身上要逃命。
然而悲催的是,他不认识路,慌乱中跑错了方向,刚好撞上了来寻孟夏无霜。
无霜好像不知道他不是这府里的人,只奇怪看了他一眼就急急往后院去了。
他也并不敢多逗留,寻了个狗洞就钻了出去。
跑了老远都没看人追来,原以为自己应该算是逃脱了,哪晓得没松两口气,就被人打了一顿,然后抓小鸡似的拎到了这里。
还没缓过神来,又被扎了两个洞。
这显然是针对简宁的,却没想被孟夏撞破了。
柳庄脚下力道更重了几分,“是谁让你来的?”
那人疼得又是一阵嚎叫,嚎了好半天才道,“她一直面纱遮面,我也不清楚啊!”
说到一半又似想起来什么一般,道,“对了对了,她右手手腕上好像有个黑色胎记。”
此言一出,简家的人瞬间便猜到了那人。
红昭。
整个简家只有她右手手腕上有胎记!
红昭是简瑶的婢女,只听命于简瑶,想杀简宁的人是谁,可想而知。
无霜生怕简宁冲动做出什么事来,担心地喊了声,“姑娘?”
简宁脑中一会儿是幼时孟夏偷偷给她送饭的场景,一会儿又是前世她找到孟夏尸首时的场景,她今生想要拼了命保护的人不多,孟夏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可她却险些又被自己连累,指甲深深嵌入手心,才让简宁忍下手刃简瑶的冲动。
她们能够无视法度滥杀人命,她却不能同她们一样,更不能连累一直护着她的沈昭。
待得心绪彻底平静下来,简宁才道,“报官吧。”
想名正言顺要简瑶的命,她还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无霜听得简宁这样说,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若简姑娘私自杀了这两个人,那是要以杀人罪论处的,大人虽能保住她,却难免落人口实。
可若报了官,他们自会将这案子递到大人那儿去,大人如此看重简姑娘,那些始作俑者一个都不可能逃得掉。
第49章 决裂
柳庄提着那养蛇人正欲离开, 却忽听院子外头树丛中有响动。
他大喝一声, “谁?”
话音未落,手中的暗器已经飞射出去。
紧接着树上掉下来一人, 无霜反应极快, 瞬时过去讲那人逮了过来。
简玥蹙眉,“真的是你!”
正是躲在这儿查探情况的红昭。
方才孟夏折回得太突然,红昭来不及带走当时正在马车里的养蛇人,便只能自己先藏起来。
好在这人也算机灵, 竟成功逃出了简家。
红昭松了一口气,正欲回青晖苑向简瑶复命, 却又见无霜让人把孟夏带走后便急急追了出去。
她心觉不妙,也跟着追了过去。
奈何这姑娘身手实在太快, 判断亦极为准确,待红昭追上她时, 养蛇人已经被捉住了。
她只能偷偷跟在无霜的身后,想伺机救下养蛇人, 或者干脆杀了他灭口。
然而跟了一路,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还被发现了。
那养蛇人也认出了红昭, 指着红昭大叫道, “就是她!就是她去找的我, 也是她把我带进来的。”
柳庄淡淡看了他一眼,他便立时闭了嘴。
无霜押着红昭,问简宁, “姑娘,怎么处置?”
她手臂方才被柳庄的暗器划伤,鲜血已经染红了袖口,似是认了命,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简宁笑了笑,弯下身在红昭耳边轻轻道了句,“田光在城郊的于家庄罢?”
红昭闻言猛然抬头狠狠瞪着简宁,“你想做什么?”
简宁见她如此,就知自己记忆没错,她笑着道,“放心,我对他没兴趣。但你若执意要替简瑶隐瞒她做的事,那田光的位置大概是瞒不住了。”
说罢,也不等红昭回应,又起身对无霜道,“把她也送到官府去罢。”
红昭被送官的消息被传回青晖苑时,简瑶正在用午饭。
听婢女说完,她面色一白,当即站起了身,道,“你将打听到的事情再细细说一遍!”
要悄无声息杀一个人本就不容易,更遑论简宁如今根本不住简家。
这几日她思来想去,都没有一点头绪。
还是前日里,偶然听闻齐充说起他家一个丫鬟被蛇咬死的事情,她才想到去找养蛇人。
五月本就是毒虫出没的季节,若是有毒蛇爬到简宁马车上,将她一口咬死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简家后院停放马车的地方向来无人看守,这种时候也不会有人出入,红昭怎么会突然被抓到送官?
那婢女战战兢兢道,“奴婢也没打听到什么,只听说孟夏去后院拿东西被蛇咬了,五姑娘一气之下把那凶手和红昭姐姐都送去报了官。”
简瑶听得此话,先是一惊,却又很快冷静下来。
找养蛇人这件事情,由始至终都只有红昭和她知道。
而红昭跟了她这么多年,她多少了解红昭的性子,这个人最是衷心,便是那养蛇人将此事泄露出去,红昭也定会一力担下所有罪责。
思及此,她心下才稍稍安定了些,只是心里却觉有些可惜,非但没能杀成简宁,反而还失了红昭。
她没想到的是,便是连红昭,也选择了背叛她。
那养蛇人十分怕疼,官府几乎没怎么审问,便将红昭来找他的前因后果都老老实实交待了出来。
红昭初时什么都不肯说,只一口咬定自己同简宁有私仇,所以才找了养蛇人去害简宁。
然而在看到牢里的那些刑具之后,终是老老实实将简瑶供了出来。
她不怕疼,可却怕师兄受同样的审问。
事关沈昭的未婚妻,顺天府伊片刻也不敢耽搁,当即便派了人去养蛇人家里搜来那包金叶子。
金叶子上头可巧不巧,有齐国公府的印记和一个小小的瑶字,印记刻得极其隐蔽细小,若非仔细翻看,根本瞧不出来。
顺天府伊亲自去了一趟齐国公府,询问之下才知道,齐国公府下聘的聘礼中通常都会有金叶子,叶子上头还往往会刻上对方的名字以示对对方的重视。
他们手上拿的这批金叶子,正是半年前铸造的,早全送给了简家三姑娘。
人证物证俱全,口供也都对得上,府伊当即带了人去简家抓人。
官府来人时,简瑶正在静安堂陪老夫人说话。
她吓得只敢躲在老夫人身后哭哭啼啼,却还是被官府强行带了走。
老夫人从官兵那儿得知了事情始末,怒气冲冲赶来梁氏的院子。
此时简宁正要离开,无霜扶着孟夏在外头等着,简宁正在同梁氏辞别。
老夫人看到简宁的背影,气得那心头火是蹭蹭往头顶冒,想也没想就一巴掌甩到了简宁脸上。
简宁没打得踉跄两步,梁氏吓得愣在原地。
简玥更是惊叫出声,“祖母!”
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也嗡嗡嗡的,简宁只听老夫人怒声道,“现在就去顺天府,让他们把你三姐姐放回来!”
简宁笑了笑,直直看着老夫人,一字一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简老夫人看着简宁的神情愣了愣,从小到大,这丫头不管在谁面前都是一幅唯唯诺诺的模样,这还是头一次这样顶撞她。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忘恩负义贪生怕死,我可不怕。”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似笑非笑跟她说过同样的话,眼前这人的神情同当年那人的神情出奇的相似。
老夫人气得几乎失去理智,尖声道,“你这孽障,简家养你这么多年,如今你竟要为了一个奴才把自己姐姐告上公堂吗?”
说着,还要伸手去打简宁,然而这次却没能成功。
她被简宁死死钳住了手腕。
“这几年到底是简家养着我,还是当年我母亲的嫁妆养着简家,您最是清楚。刚才那一巴掌,算是还了你我的祖孙情份。如今我父亲已死,我同你简家再没半分关系,若孟夏以后好不了,简瑶今日做的事,我定会要她拿命来偿。”
说罢,狠狠甩开简老夫人的手便要离开。
简老夫人在闺中时被父母千娇百宠,成婚后亦没受过半分委屈,哪能容忍得了向来弱懦的简宁这般对她?
当即尖声对着外面道,“把她给我拦下来,今日若她不答应撤诉,就打断她的腿。”
外头家丁仆妇闻言纷纷围了上来,简宁心中冷笑,老夫人还当她是前世那个处处隐忍退让的小姑娘呢。
正欲出声呵斥,便听到月亮门外头有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我倒是要看看今日谁敢动她。”
简宁闻声一怔,转头往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沈昭正提步进来。
他一身朱袍,脸上再不复往日温和,冷冽得像冬日寒风,却叫她觉得心头蓦地一暖。
沈昭后头还跟了一人,额上冒着汗滴,蹙眉喝道,“还不退下。”
正是她的大伯简淙安。
家丁仆人们也不敢再耽搁,当即灰头土脸退了下去。
梁氏和简玥见到这两人回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老夫人面色铁青,却到底知道定国公府如今如日中天,不敢再冲动,只咬牙切齿盯着简宁。
简宁没想沈昭会过来,一时有些怔忪。
沈昭今日刚从宫里出来,守在外头的程渊便同他说了所有事情经过,他怕她在简家受欺负,便马不停蹄的赶来过来。
没想还是迟了一步,让她独自一人面对如此境况。
他径直朝着简宁走去,她眼眶通红,眼中还有水雾,左边脸上还微微发红,显是被人打过。
思及方才的场景,沈昭心底徒然升起一股无名火,看向厅中静默的几人,正欲询问,却被她拉住了衣袖,道,“我没事。”
沈昭又转头看向她,却见她眼角弯了弯,问道,“你怎么来了?”
显然是不欲追究这一巴掌。
沈昭心底微微叹息,终是强行将自己的怒气暂时压了下来,温和道,“我来接你。”
简淙安闻言,想沈昭头一次来简家,却是连口茶都没喝似乎有些不妥,忙道,“大人赶了这一路,不若先进去喝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