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抿了抿唇,道,“是我。三姐姐找青蘅先生,是受沈四姑娘所托想要向他求画吧?我同先生有些交情,只要三姐姐能帮我出去,我就能帮三姐姐求到先生的作品,还能求先生给长公主题字贺寿。”
简瑶讶然,能拿到让青蘅先生亲笔祝福贺寿字画的人,那可是寥寥无几,就算是老夫人的那幅让人羡艳无比的贺寿图,上头也只有题字,并没有亲笔祝福。
这丫头竟这样大言不惭……
最初的惊讶过后,简瑶心里是百转千回。
她可不是简玥那个除了吃和找她不痛快外,就什么都不会想的傻子。这些日子她多少听到了一些风声,威北侯那位世子爷和定国公府的沈玉珺最近走得很近。
前几日大伯母去了一趟定国公府回来时心事重重,第二天简宁就被老夫人罚得病倒。
想来多半是简宁和陈世子的婚事保不住了,祖母为防备简宁闹事,这才出此下策,借机软禁简宁。
从简宁这一身打扮,还有徐氏刚才的脸色来看,也不难猜到简宁之所以能顺利出青黛苑,只怕是拿到了徐氏的把柄。而徐氏那人,向来又蠢又毒,恐怕也想借此机会在外头杀人灭口。
思及此,简瑶轻笑一声,手中杯盖轻轻拨着杯中的茶叶,道,“我怎么知道妹妹是真认识先生,还是诓我的?”
她又不是个傻的,简宁在简家八年来,一直跟鸵鸟似的守在她那青黛苑,除去给几个长辈请安,从来没有主动去过谁的院子。今次突然来找她,甚至一改以往的胆小懦弱拿简玥威胁起她来,估摸着也是走投无路,想让她帮她留下徐氏,再借她的名义出去。
毕竟现在整个家里有办法帮她混出去的,除了老夫人那里的人,也只有她了。
只是她如今的荣宠皆来自于祖母,若简宁真能替自个儿求到先生的画,那还值得她冒几分险。但若简宁只是想诓自己帮她出去,之后再借机去威北侯府闹事,她可不愿趟这浑水。
简宁早知简瑶不会信她,她也没反驳,只自袖中拿出一个细长的檀木小盒子递给简瑶,道,“我阿爹五年前救过青蘅先生一命,祖母那幅《贺寿图》就是先生答谢阿爹的贺礼。除了《贺寿图》外,先生还赠了我一柄他亲手做的玉骨扇。姐姐可以看看,是不是先生的真迹。”
简瑶接过檀木盒子,只见盒子上雕刻的梅花极其精致,一看便知造价不菲。
打开檀木盒,便见红色绸布上躺着一柄玉骨扇,扇骨是由上好墨玉打磨而成。
她取出折扇打开,清清淡淡的墨香便散了开来。扇面上是一幅《踏雪寻梅图》,皑皑白雪中撑着红伞的少女,远处村庄屋舍间点缀的红梅,落笔清逸洒脱,每一个角落意境都是极美。
简瑶自幼擅画,这些日子又因沈玉珺之故没少去老夫人那儿瞧那副《贺寿图》,这玉骨扇上的《踏雪寻梅图》一看便知是青蘅先生的真迹。
若真如简宁所说,祖母为何会收到那幅《贺寿图》就说得通了,谁不知先生几乎从不免费送人画作,也从不画扇面于上品轩卖?简宁和祖母既然都能得到先生的作品,那凭着三叔的救命之恩,简宁再去求先生一幅画,应当不是难事。
只是她虽确定了简宁是真认识青蘅先生,却也不敢肯定简宁不会半路耍花样。
她笑了笑,把折扇放回了匣子中,道,“既如此,姐姐就先谢过五妹妹了,若妹妹真帮了我这个忙,那妹妹就是我的大恩人了。” 她顿了顿,又摇着手里的匣子,道,“只是这扇子,姐姐着实喜欢,妹妹可否把它借姐姐赏玩几日?”
意思很明显,扇子先留在她这儿,简宁若真能拿到青蘅先生亲笔题字祝福的贺寿图自然最好,可若简宁拿不到,那这扇子便就是她送给长公主的贺礼了。这扇面画虽比不得先生亲笔题字祝福的贺寿图,却也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用它作为长公主的贺寿礼,也是勉强拿得出手的。
简宁哪能不知简瑶的如意算盘?只是简瑶从来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儿,若没有一点筹码在手里,她也不会去冒那个险。
这玉骨扇虽是她的珍爱之物,却也不得不笑着道,“姐姐若是喜欢,便拿去玩罢。”
简瑶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且等等,我这便让红昭随你同去。”
红昭是祖母拨给她的贴身丫鬟,功夫底子不弱。有她跟着简宁,就算简宁出去是别有目的,她也不愁简宁中途耍什么幺蛾子。
而简宁来找简瑶,为的就是这个!
她当然知道徐氏是打算出去外头杀了她,可她要想出青黛苑就不得不依靠徐氏,她没想过把徐氏扣留在简瑶这儿,却也不想今日就死在徐氏手里,只能来这儿拐着弯找简瑶要人。
她这三姐姐如今是老夫人心头上的肉,不是个好惹的,便是孙嬷嬷也只能对她陪着笑脸。更遑论徐氏偷去的那些东西,老夫人原是准备给简瑶的,不管是孙嬷嬷还是徐氏对上简瑶的人都有几分心虚。
有简瑶的人跟着她一起出去,徐氏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第7章 算计
红昭得了简瑶的吩咐去到房间时,简瑶脸上一扫今早的阴霾,正把玩着简宁的玉骨扇,似心情很好。
她福了一礼,唤道,“姑娘。”
“来了?”简瑶抬头,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你现在带简宁出去跟青蘅先生求画,对外就说她是白露,被我收用了,要带她去熟悉我的喜好。”
她顿了顿,又道,“出去之后你就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等取完画再把她带回来,别让她惹事。”
红昭闻言面色一白,“姑娘这是要放五姑娘出去?万一她……”
简瑶见红昭似不愿意,当即冷了脸打断她,“叫你去你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红昭却是膝盖一弯,直直跪在地上,“姑娘请三思!您这样做老夫人那儿怕是不好说。”
五姑娘是被老夫人软禁起来的,若让老夫人知道了追究下来,姑娘定是免不得一顿罚。
红昭素来忠心,简瑶自是知道她其实是为了自己好,只是她实在不喜欢有人质疑她的决定,这才冷了脸色。
现在见红昭跪了下来,语气也缓和了几分,“怕什么?祖母对我们不都只说简宁病重需要养病么?若祖母责问起,我只当不知她是被祖母软禁起来的,说被她给诓骗了就是,大不了被祖母责骂一顿。况且据闻长公主有意在生辰那日给沈大人择一门亲事,若我能帮沈四姑娘一马,得沈四姑娘引荐入了长公主的眼,就算祖母知道了也不会拿我怎样。”
说起沈大人,简瑶脸上都透着红。
直到今日他都记得大姐姐成婚那日初见他时的场景,她误闯到定国公府的梧桐苑,还未接近就被人提醒,这是世子爷的院子,让她快些离开。那人说罢,便就似有急事般进了院子。
她有些好奇传闻中那位大周唯一一个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所居之地,便往里头瞧了一眼。
只见院中坐了一人,一身绯色长衫正坐在杏树下自己跟自己下棋,眉眼清隽,风光霁月。
方才提醒他的人走近,不知说了句什么。
霎时间,那人原本清冷的眉宇间漾起一丝笑意。
简瑶一时间看得呆了。
她私以为她们家二哥哥已经算这世间笑起来最好看的人了,而今才知她错了。
因那一抹笑意,她在那一天彻底丢了魂。
她想,若是真能离他近一些,即便是冒些险又如何?
她都想好了,只要简宁能帮她把画拿回来,她就把这柄玉骨扇给沈玉珺。到时就算沈玉珺拿了扇子就把她踹开,不肯帮她引荐,她也可以拿着简宁的贺寿图去给长公主庆生,或许还能帮她引荐青蘅先生,到时一定能够大出风头,让沈大人注意到自己。
思及此,她又加了句,“对了,今日见到先生以后,尽量在先生面前留下好印象。”
红昭看着姑娘脸颊绯红,有些担心。
她原以为姑娘只是想攀附沈四姑娘,却没想她竟是这般异想天开。
红昭张了张嘴,想开口提醒三姑娘,长公主那般出身高贵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件寿礼就看上简家这样的门户?可她也了解姑娘,这个时候她未必肯听自己劝,说不得还要发好一顿脾气。
最后只能闭了嘴,恭谨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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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瑶那边是心情大好,可在偏厅的徐氏就很难熬了。
她是真没想到简宁那丫头会有这一手,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只能坐立不安,时不时望向正厅那头。一会儿担心简宁会不会在三姑娘面前胡说,一会儿又担心三姑娘会不会派人跟着她们,让她不好动手。
不知不觉后背上竟出了一身的汗,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三姑娘向来瞧不起简宁,她一定不会相信那死丫头所说的。
徐氏原本还抱着那么一丝侥幸的希望,然而在看到简宁和红昭一起出来时,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就知道!就知道这死丫头是来找救星的。
徐氏这时才想到自己真的应该果断一些,趁她在里头时让人去找婆婆的!这下可怎么办?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找借口离开,赶紧让人去找婆婆想办法,便听到简宁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徐妈妈还不走么?”
死丫头站在廊檐下,脸上笑得灿烂,眼底却满含威胁。
她敢肯定,死丫头是在警告自己,若是她敢去找人,她就敢把一切都捅出来!
三姑娘是个睚呲必报不肯吃亏的性子,若让她知道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被她们偷拿了去,只怕老夫人肯看着往日情分上对她们从轻发落,三姑娘也是不肯的。
这下完了……
原本是想出去后弄死她的,现在却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是想去通知婆婆也做不到,想在外头结果了她也做不到,只能乖乖被她牵着鼻子走!
徐氏真的是心急如焚,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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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自然不会放任徐氏离开,对她来说,徐氏现在虽然已经没了用处,但徐氏背后还有个孙嬷嬷,那位可是个心狠的,也没有徐氏这么蠢笨。
若让她得了机会去跟孙嬷嬷通信,她就算不死,也会凭添许多麻烦。
至少……至少在她确定能够自保之前,绝对不能让孙嬷嬷知道她的下落。
为防徐氏暗中做手脚引来孙嬷嬷,简宁还特意跟简瑶要了马车。
简家的马车一路穿过数不清的大街小巷,最后在城东最为僻静的一条小巷停了下来。
最先跳下马车的是红昭,她习惯性地留意四周,只见道路两旁多是一些玉器行和书斋。而他们眼前这间,外头看上去同这条街上其他的店铺没甚差别,大门口简单的木质牌匾上以黑墨龙飞凤舞写了三个字——青苍斋。
简宁也下了马车,看着青苍斋的牌匾一时有些怔忪。
红昭见简宁望着这块牌匾,眼眶都泛了红,她皱了皱眉,喊了声,“五姑娘?怎么了?”
简宁闻声回过神来,她用力眨了眨眼,笑道,“没事,就是太久没见到阳光,一时刺了眼。”
说完又见徐氏还在马车上没下来,她回到马车边上敲了敲车壁,道,“徐妈妈不下来吗?”
徐氏已经没有力气跟简宁生气,只咬牙道,“就下来了。”
一行三人进了青苍斋。
入店便闻见了一股淡淡的墨香,里头空间很大,布局配饰也都很是雅致,看着有些像是卖文房四宝的地方,可偏偏摆在外头的东西却少得可怜,也没瞧见掌柜和看店的人。
简宁轻声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不远处书架后出来一人,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手上正拿着一本书,看到她们时带了几分茫然,似没想这个点会有人来。
简宁笑了笑,把头上别着的玉簪取了下来,轻声道,“我来找青蘅先生,不知道先生在不在?”
少年愣了片刻,才接过玉簪,猛然点头,“在!在的,姑娘请随我来。”
简宁朝着她施了一礼,道,“有劳公子带路。”
少年面皮很薄,颇为羞涩地朝简宁笑了笑,道,“姑娘客气了。”
几人被少年带着一路走到青苍斋后院,后院种了许多的梅花树,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穿过梅林,通向一间两层小楼。
少年顿了脚步,朝着简宁笑了笑,将玉簪还给简宁,道,“先生就在那边二楼,姑娘请。”
而他似没有过去的打算。
简宁接过玉簪道了声谢,提着裙子便准备过去。
红昭正欲跟上,却忽地被少年拦了下来。
红昭不解地看着少年。
少年面带微笑,“这位姑娘还请留步。”
简宁见红昭面色变得不善,忙地解释道,“这是我的婢女。”
少年却是朝着简宁抱歉地笑了笑,“敝店有规矩,没有先生信物者,一律不得过去。还请姑娘见谅。”
语调虽然温和得很,可态度却是异常坚定。
红昭眉心微蹙,似懒得理少年,径直越过他就要过去。
可她刚踏出一步,便有一道银针自不远处飞射过来,红昭下意识躲过银针,猛地抬头往不远处的一株槐树看过去。
少年捡起银针,叹了口气,“都跟姑娘说了留步,姑娘为何不听?”
简宁惊呼一声,忙地就递了一方帕子给她,问道,“你没事吧?”
红昭这才觉得脸上一阵刺痛,那银针竟划破了她的脸。
红昭回过头,死死盯着简宁,看她眼中满是慌乱,似真没料到青苍斋有这规矩,思及这少年初见他们时脸上的陌生,她这才放了心,笑道,“没事,姑娘过去罢,奴婢在此处等姑娘就是。”
那个躲在暗处的人身手在她之上。
意识到这个问题,红昭便放弃了硬闯的打算,也做好了回去之后被姑娘责罚的准备。
徐氏早就想离开这鬼地方了,见他们只放简宁一人过去心中大喜,趁着红昭出事,他们没空注意她就打算偷偷溜走。可她才走了两步,就听到简宁那死丫头的声音。
“那我去了?徐妈妈就劳烦红昭姐姐帮忙看住了。”
徐妈妈心里那个气啊!只恨不能宰了那个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