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垣还没回她的短信,她又发了一条,问他明天到底能不能回来过年,如果可以的话她明天就去给他布置院子。
这条他回得有些快,信上说可能除夕回不来,但春节当天肯定会回。又问她想要什么春节礼物。
想要你。
富小景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出了这几个字。发完她都嫌自己肉麻。
还没来得及删,他就回了好字。
富小景让顾垣好好休息,明天再见。
她想顾垣应该是刻意回避了艾琳那条,回避就是不想要她去。不去就不去,也没什么可惜的。
客厅布置了好久,外面都是男人,她又不能去洗澡,于是只好抓着头发继续写审稿意见,审稿最麻烦的就是查阅论文的参考文献,那是一个漫长的任务。
审稿最严格的往往是没什么经验的硕博生,为了凸显自己的高明之处,证明自己的专业性,恨不得从每行字里都找出错漏之处进行标注,好像非如此不能体现自己的不可或缺。富小景最开始也未能例外,直到后来她遭遇了似曾相识的锤击,审稿不由宽容了些,但严谨依旧是严谨的,每次她都会严格比对参考文献。
后来不知怎么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已是三点,换上睡衣抱着洗漱用品去洗手间洗澡。客厅的灯关着,洗手间的灯光给客厅增添了光亮,在昏黑的夜里看见客厅里扎好的玫瑰画墙,许薇的名字是用大捧的白玫瑰扎成的。
俗气当然俗气,但俗气也有俗气的美。
真他妈是对神仙眷侣。
此时此刻,她实在厌恶这对壁人,但也真相信这对会百年好合的。彼此爱慕,家世相配,实在没有不在一起的理由。许薇那么有心计,在罗扬眼里却是个傻白甜,为了不让许薇做恶人,竟然亲自来同她交涉。如果许薇的录音没有落在她手里,她几乎要为这对情侣感动得落泪了。
关上门,任水流从头上冲下来,她决定买捧玫瑰送给顾垣。她俗气地遵守恋爱的流程,认为送花是恋爱种必不可少的一环。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去干洗店取那天的红裙子,买了中国结和福袋挂在每个房间里,还买了红纸和笔墨,写了一对春联,上下联的内容老得不能再老,实在不能体现2013年的新气象。
她买了一堆红玫瑰白玫瑰,把从旧货店花两块钱买来的橡木抽屉清洗干净,橡木抽屉外面还有两个精致的黄铜把手,擦净了,将玫瑰截了茎,插在抽屉盒子里,满满当当的。
梅打来电话问她今晚去不去酒吧,她说去不了,要和顾垣一起过年。
游悠喊她一起去包饺子,又说于博也在。富小景想了想说自己有男朋友了,她和顾垣不管能不能长久,现在总该在自己朋友那里给他一个身份。再说她有男朋友了,游悠还在那儿帮她张罗对象,对人家也不厚道。
“你这也太迅速了吧。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今天咱们聚一聚,让我和老周见识见识你男朋友……不行,于博也在,还是改天吧。谁啊?我认识吗?”
“你可能不认识,他是做金融的,不是咱们圈子里的人。”
“做金融的……多大了?”还没等富小景回答,就听游悠说道,“老周你去看看锅里的汤,我正和我妹妹说话呢,快去!”
“老大,你先去忙吧。等你有时间,我再跟你聊。先别跟我妈说,我现在的男朋友和她要求得有些出入,我得想想具体说辞。”
照游悠和富文玉的联系密度,不出二十四小时,富文玉就会得知这个消息。
“行吧,你慎重点儿,哪天你把他带过来,让我和老周把把关。”
“好,你赶快去弄汤吧。”
“我的汤,天,老周,你是木乃伊吗?怎么叫你不带动的!”
此时正是上午,国内的一天却要结束了。富文玉正在和她姥姥看春晚,她发了个祝福短信过去。富文玉要同她视频。
她找了个卫生间,打开了视频。
“宝贝儿,你在哪儿呢?”
“在朋友家,晚上一起过年。”
“怎么不和游悠一起?”
“我就不去给她和老周当电灯泡了。你们今天吃的什么馅儿饺子?”
“我真是服了老太婆了,一个人包了六种馅儿饺子,她腿又不利索,还得我去给她备馅儿。又跟我追溯当年,说她小时候吃的饺子要包一整个大虾仁进去,她每个都不吃皮。都什么年月了,还当自己是地主家千金呢。不提她了,宝贝儿,今天这种日子,一定要吃好点儿。”
她姥姥面上一直是笑的,好像富文玉骂的是别人,富小景发现她给富文玉买的围巾围在了姥姥脖子上。
姥姥头发本是白的,前阵子刚染黑了,牙齿也很好,又白又结实,姿态很像富文玉她妈,“小景,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越看越像你妈。你也不小了,不能光忙学业,找朋友的事情也要抓紧,一定要好好挑,女人要是挑错了人……”
“才二十二,怎么就不小了?我们小景还要读博士呢。你十八岁就火急火燎地嫁了人,按你说求亲的人把你家门槛都给踏破了,也没见你选个好的!”
“我那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可是新时代……”
后来又是富文玉单方面碾压她姥姥,富小景就一直听着。等到国内差几分钟就要晚上十二点,富小景拦住了富文玉,及时在新的一年送去了祝福。
姥姥从兜里掏出红包,“等你哪天回来,我把这两年的红包一起给你。”
她把电脑带到了顾垣家,忙完工作,便开始包饺子。
壁炉里的松木熊熊燃着,她坐在桌前包饺子。
2013年是蛇年,她捏了几个蛇形饺子。先前在二手店里买了两个乾隆通宝,用开水煮了消毒,消完毒,把铜钱塞进饺子里,做了记号,等着一会儿把它放到顾垣碗里。
她老家有习俗,谁吃到带钱的饺子,就会幸运一整年。
晚上十一点半的时候,饺子还没下锅,她给顾垣发去了一条短信,让他注意安全,其他什么都没提。
顾垣给她回了电话,让她先休息,他恐怕明天才能回来。
赶在十二点前,她煮了几个饺子,自己吃了。
零点时,她开始在小院子里放炮。之前在唐人街买了两盒摔炮,一个人在小院子里不停地摔。她不敢买大的,怕警察闻声而来,又是个麻烦。她来这里只在裙子外套了件大衣,一个人缩在大衣里,初一晚上也寻不到月亮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烟火味,后来大衣也染上了烟火味,她喜欢这种味道。
摔完半盒,回房子里继续敲键盘,敲得无聊,便拿起消过毒的萨克斯管瞎吹,指法声音全不对,可又不困,于是继续吹。
差五分钟三点,富小景的电话响了。
“你睡了吗?”
“睡了怎么接你电话?”
“那你出来看看我。”
唇膏因为吃饺子已经擦掉了,脸上的粉也耐不住时间的蹉跎,她听到顾垣的声音,竟也忘记了补妆,只是赶快从兜里掏出一片薄荷口香糖狠狠嚼了几口,出门前又狠狠吐了出来。
他在院子里就亲了她,好久之后,他才把嘴转移到她耳边,“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你嘴怎么这么干?”
“因为时间太短了。”他扳过她的脸,又把嘴送上去。
直到他的嘴看上去不怎么干了,顾垣才放开她。
顾垣把脸埋在她肩头,富小景偏过脸,“一看你这几天就没休息好,快点儿进去吧。”
“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哪是为了这个?我是怕你冷。”
“那你更得帮我暖一暖。”
富小景想着这个时候外面也没人,便也由他了。
她不知道顾垣暖不暖和,她身上的体温却是升高了不少。
后来富小景被顾垣推到了院子外,“打开后备箱看看。”
各种颜色的饱满花朵堆满了后备箱。
“虽然确实很没有创意,但还是希望你能喜欢。”
“谢谢,我特别喜欢。”
富小景像一个勤勤恳恳的搬运工,把花一次又一次搬到房子里。顾垣只在一旁看着她。
最后一次搬运,她不小心踩空,顾垣及时抱住了她,许是两个人贴得太紧,她的白色大衣上染上了五颜六色的汁液。他的大衣是黑的,倒不太看得出来。
“要不要我把大衣借给你?”
“不用。”富小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大衣,“这样也很好,全纽约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件,我的大衣就此和那些流水线产品区别开来,我很高兴。”
顾垣捏了捏她的脸,“你想看烟花吗?”
“这个时间,在这里,邻居会骂死你吧,警察没准也会被引过来。”
“那明天就一家家去道歉,我想你一定没去警局坐过,新的一年,也可以尝试一下。”
“你自己去尝试吧,我可不陪着你!”
富小景到底没经受住顾垣的诱惑。
顾垣站在一旁端着碟子吃她做的咸味点心,她把烟火引燃,而后站在院子里看着烟花一点点在空中绽开。大概是天上的烟火太过炫目,她的嘴一直微张着,顾垣把最后一口点心塞到她嘴里,富小景下意识地咀嚼了起来。
隔壁房子里有人从窗子钻出了头,一起看烟火窜向空中而后归于虚无。
顾垣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富小景身上,嘴附在她耳边,“这位富小姐,我把自己送过来了,请问你要怎么处置我?”
第35章
“你能教我吹萨克斯吗?”
见顾垣神色有异,她又添了一句,“不急,等你休息好了吃完早饭教我就行。”
富小景不是不懂他的弦外之音,但是她想和他相处得再久一点,至少能把这个冬天挺过去。纽约的冬天总是格外的漫长。她的脑子一直被一个想法围绕着:一旦他们发生了关系,很可能马上就会没关系。
“那你的肺活量怎么样?”
“萨克斯好像并不需要……”她一个会吹萨克斯的朋友曾告诉她,吹萨克斯并不需要肺活量惊人,但她还没说不出口,就被他的嘴给堵住了。
她的肺活量还成,但跟他的没法子比。
富小景也纳罕,谁家测肺活量会滚到地毯上呢,身后是壁炉,松木在里面熊熊燃着。壁炉上方摆着她自己修剪的一抽屉整整齐齐的玫瑰花,她把以前为顾垣拍的照片洗出来,摆在相框里,有的相框是她买的,更多的是她自己扎的。照片上的他总显得有些落寞,明明他在她面前,即使不笑,也是很有兴味的样子,但一转身,就马上换了个人。
“吹萨克斯并不需要多大的肺活量,但你得学会换气技巧。”
富小景在正确换气之前,先学会了憋气,她一张脸憋得通红。顾垣并没嫌这位学生笨,反而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教她,到最后甚至做起了笔画分解,仿佛她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他的“吻”并不是像成年人那样草草写成,而是分解成七画,“竖、横折、横、撇、横折钩、撇、撇”,每一笔都勾勒得十分认真,生怕她学不会。顾垣像所有小学老师一样,不忘给学生布置写生字的任务,一个大字要写上十遍。
偏偏富小景很不成才,“竖、横折、横、撇、横折钩、撇、撇”每一笔都需要他去纠正。他是最有耐心的那类老师,遇到如此笨的学生也不体罚,连骂也不骂,最多不过用手指粗暴地梳理她的头发,让她自己羞得满脸发烫。
许是她很努力跟上他的步调,以至于忽略了他的手指,又或是地毯后面的炉火太过热烈,抑或是两者兼而有之,直到顾垣修长的手指挑开了她大衣的最后一粒扣子,她还为自己的笨而懊恼着,并没意识到自己的红裙子已经完全露出来。
她是被他的体温烫清醒的,逃跑的借口也十分的没有新意,“我的生理期还没结束,所以我们不能那样。”
她拒绝得并不坚决,反而带有一种商量的语气,理由也很像临时编出来的,顾垣马上从她的嘴手指以及其他与他有亲密接触的地方察觉出了这种不坚拒。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能哪样?”
他带着富小景又翻了个身,她露出来的胳膊与羊毛毯发生摩擦,全身不由得缩紧。
壁炉上的照片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落在顾垣眼里,他只能苦笑。
十分钟后,富小景的脸仍是热的,她捧了一杯热牛奶送到顾垣面前,“喝完赶紧去睡吧。”
“你不觉得把我的照片和这些花摆在一起很奇怪吗?”
“那种照片都是摆在花中间的,我这种摆法并不会引起不恰当的联想。”而且葬礼一般用菊花,富小景想,她摆的可是玫瑰。
“那你刚才怎么就一下子想到了?”
“只能说明我聪明。”
“你选的盒子很漂亮。”
“谢谢,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垣在她头上摸了一把,顺势从墙上取下了富小景买的直管萨克斯。
“我送你的春节礼物,你喜欢吗?”萨克斯管的顶部还缠了一层红丝绸,因着这个红丝绸,萨克斯身上的洋味儿马上消失不见,像极了乡下迎亲吹的唢呐。
“不错,真喜庆。”
他喝了一口牛奶,靠在沙发上检查笛头,“你这笛头不太行,最好换一个。”
“哦,这样啊。”
“没关系,现在也能吹。就是我好些年没碰直管了,怕把你教歪了。”
刚才他教她气息的时候,可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顾垣不再教她怎么换气,一门心思纠正她的指法。富小景第一次鲜明感到了手指神经的存在,他不经意的一碰都可能引发她手指神经的跳动。
“再不睡就天亮了。”
“那你先回去睡吧。”
“你这段时间都睡不好吗?有没有去医院看看?老这样下去可不行。我给你的刮痧板你用了吗?见效吗?”
“我的指头一遇到你的刮痧板就失效。”